第102章 那可真是太厲害了(4000字)
第102章 那可真是太厲害了(4000字)
四年前。
暴烈的狂風將一具孱弱的軀體撕扯得四分五裂。
溫熱的鮮血濺了許良辰一身,濕噠噠地順著他的臉龐往下滴落。
許良辰舔舔唇,眼神幽深。
心裏的弦終於扯斷,這個瞬間,他心裏有快感,也有悲戚。
他回過頭,笑吟吟地眯起眼睛。
“師父,你來遲了。”
苦霖踏入劍室,望著少年稚氣未脫的臉龐,心底湧起一絲寒意。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在另外一個孩子的身上,感受過同樣的殺意。
“辰兒……”
許良辰這個孩子,他不行。
他很理智,很果斷,但是,他太溫柔,溫柔的過了頭,所以很容易就會壞掉。
苦霖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蒼白的唇瓣溢出一絲輕歎。
許良辰抬頭仰望他,唇瓣緊抿,眉頭輕蹙,仿佛心裏有很深的疑問。
“師父,我想死。可是,我做不到,為什麽?”
他將手掌貼在胸口,而後慢慢移向喉嚨。
這些要害觸手可及,要死是很容易的。
為什麽他下不了手?
苦霖彎下腰,將他擁入懷中。
“孩子,好好活下去,命運會指引你找到答案的。”
第二天,許良辰奉師命,離開雪雲崖,去往南地。
……
許良辰睜開雙眼,幹澀的眸子冷冷地盯著天花板。
今天,是師父帶著師弟和師妹離開雪雲崖曆練的日子。
他,得去送一送。
……
出口。
苦霖輕揮衣袖,放下天梯。
阿景站在原地,一遍遍地向來時的方向看。
許良辰離開雪雲崖去帝都的時候,就站在門口等她開門尋他。
她也要等他。
謝同舟拉拉她的衣袖,“師妹,我們該走了。”
阿景一動不動,小心翼翼地看了苦霖一眼,眼神裏傳達著小小的祈求。
她還想再等等。
苦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立在她的身側,陪她一起等待。
許良辰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他俊美的臉龐浸在陰影之中,一步步走向阿景。
阿景抿唇忍住淚意。
許良辰隻是違心地淡笑。
走近了,看見阿景的穿著,許良辰不由微怔。
她穿的紅裙,是他送她的那一條。
不僅如此。
她還戴上了他送的耳墜、手鐲、發簪……
寒血鐲和鏤空花紋的金鐲分享著她纖細的手腕,沒有一絲違和。
六支精巧華麗的發簪同時簪在她的青絲裏,不顯庸俗浮誇,反倒透著一股囂張的美。
景業送的黃金麵具掛在她的脖子上,遮住了那條水晶項鏈。
許良辰嘲笑她:“傻丫頭,打扮得這麽花裏胡哨,你打算顯擺給誰看?”
阿景說:“我把它們都帶著,這樣,我要是想你了,就可以看看它們。業哥給的麵具我也會戴上的,這樣別人就看不見我的臉,你也不用吃醋了。”
“小傻瓜,你怎麽可以這麽傻?”
光是“業哥”這兩個字,就足以讓他吃醋。
可惜她不懂。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謝同舟已經明白了大師兄和師妹是情人關係,也勉勉強強可以理解師兄吃醋的情緒。
他說:“師兄放心,師妹她相貌平平,是招惹不了桃花債的。”
苦霖眼神微冷,在謝同舟的唇上輕點了一下,少年的聲音便發不出來了。
他慌張了一下,嘴巴張了張,手臂胡亂擺動幾下,但很快就恢複平靜。
看樣子,師父這是又嫌棄他多嘴了。
許良辰失笑,“難為你這小鬼還知道‘桃花債’這個詞。”
阿景也跟著笑,突然,被許良辰猛地一拉,晨光下白裏透紅的小臉蛋跟著浸入走廊的陰影中。
他拉著她一路狂奔。
謝同舟睜大了雙眼,下意識看向苦霖。
苦霖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目光轉向外麵的飛雪,一言不發。
……
許良辰拉著阿景,又重新回到了房間。
這一次,他似乎很克製,遲遲沒有吻她。
阿景心裏很寂寞。
可是,如果他親吻了她,她也許會更寂寞。
情到深處,便是如此。
退一步是心痛,進一步更心痛。
許良辰鬆開阿景的手,背對著她,走到窗前站著。
分別在即,帶她私奔的想法占據了他整個腦海。
不是淩亂的思緒,而是無數個清晰無比的私奔計劃,有頭有尾。
從師父告訴他,要帶阿景離開的那一刻起,他就克製不住地想,不停地想。
“阿辰……”
少女輕聲喚他。
許良辰指尖微顫,他的心回到了現實。
她說:“阿辰,別怕……”
少年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濃鬱如墨的眼神出賣了他的痛苦。
別怕……
好陌生的一句話,幾乎不像是阿景會說的話。
可她說這話的語氣,那麽溫柔那麽勇敢。
是他的阿景啊。
許良辰苦笑:“傻瓜,這是我的台詞。江湖險惡,要害怕的人是你。”
他這是嘴硬。
他心有邪念,沒有阿景在身邊,他隻能留在雪雲崖這個避世之地,遠離俗世。
誠然,如師父所言,縱然他天下無敵,也無法抵擋源源不斷的敵人。
他必須變得更強。
阿景已經完成了她的成長,馬上就要邁出新的一步。
輪到他了。
今天,能否忍痛和她分開,就是他成長的關鍵一步。
他要克製自己對她的執念,放她去外麵的世界闖蕩。
擔憂、恐懼、憐惜、不舍……
一切的一切,他都要咽下。
許良辰一遍遍告訴自己,半年的時間,其實很短。
他和阿景,已經分別過一個多月。
明明可以忍受,不是麽?
然而,真的到了這個瞬間,他恍然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阿景輕輕拉住許良辰的衣袖。
“阿辰,別怕,你信我。”
此次出行,她有師父、有謝師兄,有悲慘點數,還有許良辰給她的愛和自信。
前路並不可怕,她的心亦不會迷茫。
許良辰終於轉過身,低頭在她額上落下輕吻。
他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在親吻世上最珍貴的珍寶,仿佛隻要略用力些,她就會破碎。
阿景很努力很努力地對他微笑。
她踮起腳,他們便苦澀地開始接吻。
許良辰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化為一滴淚水,熱熱地落在她的臉頰上。
阿景皺皺鼻子,頃刻間,淚流滿麵。
她怎麽舍得,讓他一個人留在這兒呢……
“許良辰,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你……”
少女終於說出了真心話,滿腔的愛戀之情破閘而出。
許良辰緊緊地抱住她,和她瘋狂地吻在一起。
他壓抑著喉中的嗚咽,貪婪地吞噬著她給的情意。
往事一幕幕,一朝一夕,一顰一笑,都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的丫頭那麽小,那麽脆弱,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
轉眼,她已經成長到可以離開他了。
吻逐漸加深,他眼中的恨意也跟著加深。
他恨這個世界。
這俗世太可笑、太可怕,除非徹底舍棄良心,否則,無論變得多麽強大都無法安心。
他要守護的僅她一人而已,又為何如此艱難……
撕咬啃噬般的吻還在繼續。
阿景率先恢複了理智,腦袋向後仰了仰,“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殘淚滑落她的臉頰,她狠心將苦澀咽下。
許良辰狠狠咬住她的耳朵,“我偏要繼續下去。”
……
苦澀的歡情,悄然彌漫,糾纏不休。
……
阿景蹙眉,掙紮著從浮浮沉沉的夢中醒來。
她發現自己靠在師父的懷裏,和他共騎一匹馬。
師父的懷抱有些涼,和許良辰溫熱的懷抱完全不同,卻有些似曾相識。
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她重新閉上了眼睛,在苦霖懷裏裝睡。
許良辰終於還是過了他心裏的那一關。
事後,他給她下了藥,把睡夢中的她送到了師父的身邊。
究竟誰的執念更多一些,誰又能說得清呢……
苦霖垂下眼眸,雪白的睫毛微顫了一下,旋即恢複了平靜。
他沒有拆穿她,任由小丫頭在自己的懷裏繼續裝睡。
他的懷抱雖冷,好歹馬兒走得慢,不會冷到她。
一旁,謝同舟自己騎著一匹馬,手裏還拉著另外一匹馬的韁繩。
他張了張嘴:“啊、啊。”
既然發現師妹已經睡醒,又發現自己已經可以說話,他的嘴巴可不會閑著。
“師妹,師兄送你來的時候,讓我轉告你,他說,如果你有辦法把胸縮回去,他請你務必這麽做,他說他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謝同舟終於可以把話傳給她,心裏舒暢了許多,緊接著,他又迫不及待地將心中的好奇一並說了出來,“女人,是可以自己控製大小的嗎?”
他沉思,如果和敵人廝殺起來,對方的劍尖剛好在胸口劃過,而她恰巧把胸一縮,豈不是可以出其不意?
少年忍不住感歎:“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阿景實在沒有辦法繼續裝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
少女明媚的笑聲,在北地的寒天之下,響徹四方。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許良辰怎麽可以這麽好?
都已經分隔兩地,還要想盡辦法驅散她心中的陰霾。
阿景抬頭看向苦霖。
“師父,半年很快,對嗎?”
苦霖輕輕微笑,眼中是難掩寵溺,“確實很快。”
——
五個月後。
西域,邊境。
師徒三人走進一家飯店。
謝同舟熟練地點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大多是葷菜。
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一頓都難忍。
夥計從迎他們進門,到上齊了菜,不停地打量著他們。
這三人怪得很。
這二十出頭的清俊男子一雙白瞳,應是明月國的人,倒也沒什麽稀奇。
可他怎麽連頭發和眉毛都是白的?
那個少年就更不必說,和另外兩人相比,衣著未免也太簡陋了一些,簪發直接用樹枝……腰上還插著一把破柴刀。
由於他看上去太寒酸,夥計一度懷疑,他的一隻白瞳和明月國沒關係,可能是瞎了一隻眼。
相形之下,那位戴麵具的姑娘看上去反倒要正常些,可仔細一看,不得了,她眼睛是紅的!
嘖嘖,這年頭,真是什麽人都有,戴什麽麵具啊,依他看,她還是把眼睛蒙上要好些!
怪嚇人的。
阿景已經習慣他人打量的目光。
雪雲崖的名聲在西域並不響亮,所以他們三個人到了哪裏都很紮眼,沒人覺得他們是什麽厲害人物,都把他們當成怪胎。
師父那一身超凡脫俗的氣質,還真就鎮不住凡人。
不過,他們從來不戴帽子,也不做變裝。
出門在外,若是一直遮遮掩掩,那就不算是曆練了。
三人都是一臉坦然。
若是放在平常,這整個飯店的人,都要把目光聚集在他們的身上。
此刻,鄰桌有人在吵架,鄰桌的鄰桌在看熱鬧,自然沒人注意到他們。
謝同舟餓極了,像條小狼,拚命地往嘴巴裏塞肉。
阿景時不時地抬起麵具,露出半張臉,雨露均沾地吃菜。
謝師兄點菜多,每道吃個三口就飽了。
苦霖隻是一味喝水,至多吃一筷水煮青菜,動筷絕不會超過三次。
有很多次,阿景都懷疑,師父之所以壽元將至,就是因為他把自己的身子餓壞了。
她勸過幾次,可師父每次都笑笑不說話。
她也試著用晚輩的方式跟他撒撒嬌,師父還是笑笑不說話,她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弱者是沒有權力逼強者吃飯的。
許良辰除外。
他雖難纏,對他撒撒嬌還是有用的。
“他奶奶的,這裏是黎國境內,你們這些雨國人,那麽囂張作甚!”
“囂張又怎麽了?要不是你們黎國兩百年前出了個殺遍天下的大暴君,你們還能在這裏跟爺爺裝蒜?!臉真大!”
那頭吵著吵著,忽然開始打架。
很快,店裏就響起了碗碟桌椅碎裂的聲音和淩亂的叫嚷聲。
阿景對此見怪不怪,普通人打架一般都是能用的都用上,還挺值得借鑒的,她也藏了好多暗器在身上。
謝同舟胡亂咽下嘴裏的肉,擦了擦嘴邊的油,很熟練地摸上了自己的柴刀。
他的神情毫無波瀾,一心隻想著平息事態,不讓打架升級到殺人,他就像個正義機器,總是毫無感情地維持世界的穩定。
謝同舟正要起身,最裏麵的包廂裏,一個長相邪魅的男子走了出來。
他的身邊依偎著一個戴著鎖鏈的少女。
阿景微微愣住。
比他們三個更紮眼的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