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夫君要不要我現在就殺了你(4000字)
第107章 夫君要不要我現在就殺了你(4000字)
大紅蓋頭下,甘露的眼中快速劃過一絲恐懼。
幾年前,她和許良辰有過一麵之緣。
那是她一輩子的陰影和夢魘。
他是真正的魔鬼。
對他的恐懼早已深入骨血。
甘露冷冷道:“是,我是習武之人。”
頓了頓,她又道:“世子,我的心願很簡單。餘生,我隻想守著我的丈夫,和他過平靜的日子。”
許良辰醉意漸濃,踉蹌了一步,半靠在阿景的身上,隔著一層紅蓋頭,目光幽深地看著她,“嫂子不必那麽怕我,我不是壞人。”
這世道奇怪得很。
好人說自己不是好人,壞人說自己不是壞人。
他這涼意森森的一句話,宛如毒蛇吐信,像纏繞獵物一般,讓甘露感覺自己的咽喉被纏得死死的,下一個瞬間就要窒息。
屋裏伺候的幾個丫鬟不明所以,卻都汗毛直豎,本能地驚懼起來。
唯獨阿景神色平靜。
她攬住許良辰的腰,小聲說:“阿辰,你醉了。”
景業的新婚之夜,喜氣都被他的殺氣衝散了。
就算他平時喜歡欺負景業,也不會在這時不給景業麵子。
這不是醉了,又是什麽?
許良辰斂了殺氣,乖順地低下頭,癡癡地看著她,聲音也軟了下來,“是啊,我醉了。”
阿景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扶著他出去了。
甘露膝蓋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勉強扶著丫鬟的手站定。
她長舒一口氣,擺擺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
她將蓋頭略微移上去一點,走向婚床,將酩酊大醉的景業扶起來,一口一口地把醒酒湯喂給他。
蓋頭還沒掀,交杯酒也沒喝,她心裏不踏實。
景業寄到雪雲崖的書信,被她中途攔下了。
本以為隻要這樣,就可以延後與許良辰相見的日子,沒想到機緣巧合,終究還是和他見麵了。
“郎君,我害怕,你先別睡,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景業喉嚨幹澀,沙啞地應道:
“好,我陪娘子說說話。”
……
寬敞的馬車隻坐了兩個人,往侯府的方向駛去。
車夫看見許良辰醉得厲害,不敢讓馬車跑得太快,免得裏頭的主子被晃得不舒服。
馬兒便慢悠悠的,一路慢跑。
許良辰無比乖順地靠在阿景的肩上,輕輕地拿食指撓她的手掌心。
他時而傻乎乎地笑,時而癡癡地看著她,墨黑的眼睛濕漉漉的,像一隻無害可愛的小動物,和方才那副殺氣四溢的模樣大相徑庭。
這是醉了,還是已經醒了酒,在裝醉?
阿景一下一下地摸著他的頭,陷入沉思。
已知線索很少。
甘露是雨國人,是習武之人。
她有意隱藏,但她害怕許良辰,所以渾身緊繃,本能地做出了防禦姿態,這才露餡。
阿景胡亂猜測道:“會不會,大嫂就是那個來自雨國的刺客?”
許良辰垂下眼眸。
甘露是不是雨國刺客,根本不重要。
雖然隻有一麵之緣,她卻是他的故人。
甘露會害怕他,是人之常情。
隻是,故人的出現,觸發了許良辰的記憶,不堪的過去再次襲擊了他。
借著喜宴的機會,喝再多的烈酒,都無法使他昏沉忘卻。
如果阿景知道了他的過去,她一定會很難過的。
不能讓她知道,不能……
許良辰呼出一陣酒氣,將沉重的身子壓在阿景的身上,胡亂地親吻她,將混合了酒味的濕漉漉的吻印在她的臉頰上。
阿景順勢摟住他的脖子,笑道:“你再親下去,你裝醉的事情可就要暴露了。”
誰知,許良辰這個壞種拉著她的手,直接往下。
他給她摸了證據。
“你摸,我是真的醉了,否則,就算是在馬車裏,我也……”
阿景抽回手,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害羞的表情,嘴硬道:“你的身體醉了,你的心沒醉,你裝醉哄我玩呢。”
許良辰忽然落寞地縮到角落裏,微黃燈光下,幾縷墨發落在他白裏透紅的臉蛋上,無暇的側臉染上了淡淡的憂鬱,讓阿景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
她沒出息地湊到他的邊上,討好地親他,唇瓣吻在一縷青絲上,無法阻礙她繼續深入,親吻他微微發燙的側臉。
真是古怪,他身上酒氣這麽重,卻還是這麽好聞。
“說起來,你去邊境找我的那一天,身上好重的藥草味,你做了什麽?”
許良辰的眼神依然落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把頭轉過去了,“小別勝新婚,我怕傷了你,那些草藥是用來克製情欲的。”
他好像很難過。
阿景繼續轉移話題,笑道:“那你用的草藥,倒是沒什麽效果。”
許良辰冷哼一聲,醉態又浮現出來,神態中竟隱隱含著一絲嬌俏,“本公子配藥,怎麽可能有差錯。那些藥自然是起效了,否則,那日我哪能那麽輕易就放你去睡覺……”
阿景趁機拉開他的手臂,往他懷裏鑽,對他甜甜地笑。
“既是如此,以後我若想讓哥哥對我手下留情,還是把你灌醉更好些。”
許良辰愣住,很迷茫地看著她,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配合她的玩笑,意思著笑一下。
可她不擅長開玩笑,一點意思都沒有,他不想笑。
車夫的聲音隔著簾子傳進來,“世子,我們到侯府了。”
外頭有腳步聲響起,是下人在外頭等許良辰下車。
一應醒酒之物,裏頭也早就準備好了,隻等他回去。
阿景恍然發現,她轉移話題並不成功。
許良辰還是很難過,似乎是在逃避著什麽,不願意回到侯府。
她索性把他摟到懷裏,揚聲道:“大叔,勞煩您掉個頭,我們到南風客棧去。”
車夫懵了一下,這剛到,怎麽就要掉頭呢?
外頭準備好要攙扶許良辰的下人也懵了一下,他們早早在此等候了,這是白等了?
許良辰,他自然也懵了一下,隨即故作不悅,“你這女人,怎麽可以自作主張?”
阿景牢牢握住他的手,反問:“那,你是要下車?”
這架勢就是不讓他下車,偏偏又要問他,假惺惺地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許良辰壞心眼的那一套,阿景覺得自己學的挺好,以後說不定可以青出於藍。
自然,前提是她可以打得過自己的這位師兄。
少年淡淡一笑,朗聲道:“沒聽見阿景姑娘說的?掉頭!”
……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
到達南風客棧之時,差一點就要打烊了。
阿景一句廢話沒說,直接拿了許良辰的錢袋,撿了一塊大一點的銀子,遞給掌櫃。
她想讓許良辰可以快點休息。
掌櫃看到了錢,自然不會多話,馬上替他們把一切安排好。
……
這一夜,許良辰抱著阿景的腰,將腦袋埋進她的胸口,這才睡了過去。
阿景輕拍他的背,一聲又一聲地歎氣。
就算這個人什麽都不說,她照樣會對他的傷痛感同身受。
她總歸是想替他分擔的。
……
雪雲崖。
劍室。
許良辰剛剛練完劍,擦了擦額頭的汗。
一個侍婢走進來,“公子,喝口茶吧,已經晾溫了,不燙。”
許良辰接過來,杯盞中一片血紅顏色,“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他皺眉看向那侍婢,那侍婢卻驟然張開了血盆大口,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他退後一步,果斷地拔劍出鞘,一劍刺穿這怪物的胸口,將那顆鮮紅跳動的心髒挑了出來。
他冷笑,“任你是什麽妖魔鬼怪,照樣得死在我的手上。”
眼前的怪物忽然變成了一個幼童模樣。
他軟綿綿地笑,“兄長,那,就算是我,也得死在你的手上?”
這個小小的幼童,正是許良言。
許良辰大駭,目光轉向自己手中的劍,那顆心髒很小、很小。
劍室裏又響起了侍婢的狂笑聲。
許良言胸口不斷地淌著血,卻是一臉乖巧的模樣。
他說:“兄長,娘親不許我吃糖葫蘆,我還沒嚐過糖葫蘆的滋味,我不想死。”
他的表情變來變去,一會兒悲戚,一會兒喜悅。
“但是,如果是為了兄長,我願意去死的!”
許良辰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逐漸開始扭曲。
他已經發現這是個夢境,卻無力掙脫。
不論多少次把劍刺向自己的胸口,不論多少次抹自己的脖子,都沒有用。
那個侍婢的聲音再度響起:“他才三歲!他如此早慧!如果他活到現在,一定比你更強!”
“許良辰,你被苦霖看中又如何?你就是個廢物!你連自己的親人也保護不了!”
“對了,還有她!你把她玷汙了。”
許良辰迷茫地看著眼前的畫麵不斷地發生變化,快得他眼睛都要花了。
她?
她是誰?
紅衣女子手持雙劍,立在他的身前,為他擋住了千軍萬馬。
她說:“阿辰,別怕……”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驀地回過頭,許良辰卻看不清她的臉。
隻見她把一雙血淋淋的手伸到他的麵前,“你看!我都被你玷汙成這樣了,不也還是好好的嗎?阿辰,你怕什麽呀……為什麽不就此斷情,做個冷血的人呢……隻要足夠冷血惡毒,咱們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
許良辰終於驚醒過來。
他滿身是汗,臉上是一層又一層的淚漬。
這一覺睡的,不知在夢境裏淌了多少眼淚……
阿景正在幫他擦臉。
“阿辰,你醒啦?”
許良辰一把拍開她的手,“別喊我阿辰!”
阿景無措地看著自己被拍開的手,受到驚嚇的紅眸跳躍著不安的光點,小心翼翼地看向榻上的少年。
許良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做錯了事,眼神驚慌。
“阿景,我……”
她按住他的唇,不讓他道歉。
“夫君,我懂你,沒關係。”
這個人心裏藏著多少的溫柔,她都知道。
她隻是嚇到了。
掛上淺淺的笑,她繼續給他擦拭臉上的淚漬。
一會兒夥計要把早飯送進來,他要強,肯定不喜歡別人看到他這麽狼狽的樣子,得擦幹淨才行。
許良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眉皺得很深很深。
他拽的力度很大,以至於她猝不及防,手裏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許良辰死死地盯著她看,他想說出來,他想把一切都告訴她。
阿景會包容他的一切的。
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兩片唇瓣像是被縫住了,張都張不開。
這一刻,許良辰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為怕她難過才不敢說,還是因為怕她討厭自己,所以才不敢說。
他是信不過她?還是信不過自己?
許良辰一時間心亂如麻,頭痛欲裂。
但他偏要快刀斬亂麻!
阿景是他此生唯一的野心,他隻要她好就什麽都無所謂。
但這並不代表,他要成為一個畏畏縮縮的男人。
她不會喜歡一個又矯情又膽小的男人的。
許良辰死死抓住她的手,害怕她逃離自己一般,雙目圓睜,惡狠狠地看著她眼中映出的自己。
“許良言,是我害死的。”
怕有歧義一般,他連名帶姓地說出了那個名字,繼而說出了那個事實。
阿景的腦袋有一瞬間的放空。
整個世界都是空白的,隨後才慢慢有了顏色,有了物體,有了情緒。
她的喉嚨仿佛被堵住了,難以呼吸。
心很痛很痛。
“許良言”這個名字對她而言,不僅僅是一個名字而已。
不能用“許良辰的弟弟”,“三歲早夭”這些詞來概括這個孩子。
那一日在黑市,許良辰為了許良言殺人,她由此瞥見了許良辰心中的愛憎。
所以,許良言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現實,對她來說很重要。
他第一次證明了許良辰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從來都不是什麽魔鬼惡徒。
許良辰如釋重負,卻隻有短短的一瞬。
鋪天蓋地的恐懼如潮水,瘋狂地湧上來,讓他不敢將視線從阿景的臉上移開。
他害怕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錯過她的每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夥計:“我送早飯來了,請客官開門。”
阿景彎起嘴角,用世上最冷漠的笑容,盯住她的少年,“夫君很自責,很痛苦?”
許良辰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阿景的眼神依然冷如涼夜、寒如冰潭。
“既然這樣,那夫君要不要我替小良言報仇,現在就把你殺了?”
……
許良辰對甘露說,他不是壞人。
這是事實。
阿景在心裏對自己說,她不是好人。
這多半,也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