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夏熱心涼
第76章:夏熱心涼
“記得上一次在這裏老婆子坐船還是六年前,她喜歡坐船,又怕水,說什麽也要把我拉上一起坐,她最喜歡喝這裏的茶,你說,家裏什麽茶沒有呢?她非喜歡在這裏喝苦茶,這一樹一木啊,都被她念叨個遍,絮絮叨叨這些年,就沒停過,突然停了,還挺不習慣。”江明單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這個苦茶,他不知被她強迫喝了幾次:“每次喝這個茶,我都像喝藥一樣,閉氣一口灌下去,我喜歡茶,但一輩子都不喜歡這個茶,現在還是一樣啊。”
木恬慢慢精神,試了一口,忍住沒有吐出來,這茶,真苦。
“嗬嗬,你這丫頭還不信。”江明露出笑意,滿臉褶子堆在一起,笑容慈祥。
江明又給倒了自己倒了一杯:“你知道她為什麽喜歡和苦茶嗎?”
木恬不知,輕輕搖頭,靜待他繼續說下去。
“剛開始我問她為什麽喜歡喝苦茶,她呀,不知道哪來的一堆歪理,跟我說什麽苦茶能養益身心,她臨終前才肯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江明這輩子與她吵吵鬧鬧,什麽事情都故意與她對著幹,可後麵又乖乖陪著她去做:“她說:苦茶苦,抬眼看人生才甜啊。”
“你說她這不是胡鬧是什麽,什麽歪理,甜就是甜,苦就是哭,哪有什麽口苦眼甜?”江明提及,嘴裏有多嫌棄,語氣就有多寵溺。
木恬又試了一口,再看看船外的景色,果不其然:“或許,伯母說的也沒錯。”
江明嗬嗬一樂,眼底泛著淚光,一生啊,那麽那麽的短,短到一眨眼就過了。
上岸後,江明在回去的路上,欲言又止,終歸還是說了句:“苦了你了,孩子,以後也請你多多照顧沈家那兩口子,哪天如果顧不上,就打電話給馬文,讓他幫忙照顧照顧,他們這輩子,唉,”
“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木恬乖順應答。
下午,他們送木恬去高鐵站,不管木恬怎麽拒絕,都耐不住幾位老人和一位攝影名師的熱情,他們與她道別,目送她進去,木恬經過層層安檢,乘坐電梯上三樓時,下意識回頭看他們所在的位置,發現他們都還沒有離開。
目光相碰,幾人又搖起手跟她說再見,直到她看不到為止,她低著頭眨眨眼,安撫自己,沒事的,很快就會再見了。
下午三點二十分的高鐵,已經提前驗票了,木恬檢驗後找到自己的位置,靜靜看著窗外匆匆走過的行人,不禁想起那張在江明房間裏的照片,那是一張非常人齊的照片,她看到了沈家一家人與江明一家人,沈冬與沈俞站在沈家二老麵前牽著手,兩家人互相看齊鏡頭。
在偷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麽嚴曼會難過,為什麽沈品雲任由嚴曼長途跋涉坐著高鐵去清江,為什麽北樓禁止入內,為什麽江明會對她說那句話。
沈俞,我活在你的世界裏,怎麽才能好好做自己,怎麽才能做到好好麵對你的一切,接受你給予的東西,怎麽才能成為這麽優秀的你?
沈俞,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我告訴自己要忘記你,好好生活,可是,這裏處處都是你的影子,我逃不掉,走不開,我很難成為我自己,也成為不了你。
這一刻,我想逃離這裏,想逃離這個世界,不想要認識你,我害怕你給的一切,這些都太重太重,一直壓得我喘不過氣。
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
大到整個世界都是這個人,都是他給的一切,可他不在了,而她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去享受他給的愛。
有時候她真想回到過去,回到那個無人問津的時候,在她不懂事,不知痛的時候,悄悄死去,這樣是不是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木恬抱著自己的背包低著頭靠在前座椅背上,雙肩輕輕顫抖,旁邊的人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隻當她是暈車,隻有她隱隱的難過,浸濕自己的背包。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她很累,靠回座椅上閉上眼睛,不去聽不去看,也不理會身邊有人坐了下來。
路途漫漫,怎麽才能度過餘生?
車上開了冷氣,她漸漸縮成一團,周圍的空氣變得很冷很冷,身上傳來異樣,她睜開驚慌的眼眸,看到熟悉的麵孔,呆愣了幾秒鍾,立刻轉過臉麵對窗外,眼眸低垂,一件男士長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擋住了上方襲來的冷氣。
他將她的腦袋撥過來,靠在自己的胸前,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戲謔:“姐姐明明長大了,怎麽變得愛哭了。”這是第幾次被他看到哭了。
木恬側過身子,往窗邊挪了挪,想把他的手拿開,可他偏偏暗暗用力,讓她掙脫不了,還非要將她往懷裏帶,輕聲哄著:“我們不鬧了好不好?”
木恬一怔,滿腔委屈,聲音沙啞:“是誰在鬧?是我嗎?”
木安發出淡淡的笑聲:“是我,是我小孩子脾氣,跟你鬧呢,那你能原諒我嗎?”
“不能!”木恬瞪著紅紅的眼眶,異常堅定,她氣他笑她,還氣他這麽對她,更氣他這個時候被他看見了。
他輕歎氣,緩慢抽回自己的手,也才剛獲得自由,她就馬上轉過臉去,用無聲來訴說自己的委屈與不滿。
“真生氣了?”
“姐姐,真生氣了嗎?”
這是他第二次叫她姐姐了,用著以前的輕鬆的語氣,她雖然不理會,但終究心軟,心想,如果他再叫一次,那她就不生氣了,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第三次,身旁也沒了動靜,木恬不禁生氣,叫了那麽多年,現在再叫一次是為難你嗎?
木恬按捺不住,正想說他一頓,就看到他趴在她懷裏的包前,悶悶不樂,動了動腦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給你摸腦袋,你就不要生氣了好嗎?”
她微愣,板著臉去摸了摸他的腦袋,片刻,終是忍不住笑意,被他裝作幼稚的舉動逗笑了。
當時的夏熱心涼,如今冬冷心暖。
她知道,他是真的很不喜歡別人動他的腦袋,現在竟肯屈尊,也不由得讓她冰釋前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