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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番外:致深愛

  第390章 番外:致深愛

    又是一年,春末。


    走出辦公室的男人與手裏拿著文件資料的秘書打了個照麵。


    發現男人要走,秘書急忙轉身道。


    “慕董,例會就要開始了,高管們都在會議室,您不參加嗎?”


    “嗯,不了。”


    慕雲起說著又抬手看了眼表盤,囑咐道。


    “有雲景在,有什麽問題暫時跟他對接。”


    他要去幼兒園接念念放學,昨天路段擁堵晚了幾分鍾,小丫頭便撅著嘴不搭理他,生了半天的氣。


    為了把人哄好,他答應今天要給她買草莓甜甜圈。


    “是。”秘書點頭向他示意。


    慕雲起邁著大步直下停車場,出發前又翻了翻放在副駕駛上的袋子。


    雖是春末,但早晚溫度還不見漲。


    擔心念念感冒,他出門時便捎上了件小外套。


    打開袋子,確認外套是她最喜歡的草莓熊圖案,慕雲起這才啟動車身,向幼兒園駛去。


    到達的時間剛剛好,慕雲起刷完接送卡,快步往教室走。


    放學時間,老師們就站在教室門口迎接來接孩子的家長。


    念念的主班老師要比慕雲起稍年長,見他來了,便回身向正伏在桌前認真畫畫的小女孩招手道。


    “念南,收拾好東西回家了。”


    小姑娘紮著雙馬尾,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停下畫畫的手,下意識抬起了頭。


    一雙明亮靈動的眸子望向教室門口,見到來人,小姑娘眉眼彎彎,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小乳牙,衝著門口的人甜甜叫道。


    “爸爸!”


    小姑娘似乎忘記了昨天跟他置氣的事,立刻起身收拾麵前的畫本和彩筆。


    主班老師笑著回過頭看向慕雲起,認真地說出建議。


    “這孩子對色彩的敏銳度很高,如果有興趣,可以試著培養培養。”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隻會用單色做塗鴉填充,控筆也不穩。


    而這孩子已經在用不同顏色的顏料大膽調配試色了,下手幾筆就能把參照物勾勒個像模像樣,想象力也相當出彩,確實有極高的天賦。


    慕雲起先是一怔,又附和著點了點頭。


    “您費心了。”


    “挖掘孩子們的天賦是我的本職,客氣什麽……”


    其實這件事早在他帶著念念去複查的時候就知道了。


    圳青說,這叫做“四色視覺”,由於“X”染色體發生變異導致,所以四色視者目前隻發現存在於女性當中。


    最直觀的區別,是普通人的眼睛可以識別上百萬種顏色,而擁有“四色視覺”的人,可以識別幾千萬,甚至上億種不同的色彩。


    他們世界裏的顏色千變萬化,能夠看到大多數人看不到景象,是一種天賦。


    可由於難以理解普通人眼中的世界,念念有些被其他孩子排斥,不太願意跟她一起玩,所以很多時候,她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畫畫。


    圳青曾告訴過他,像念念這樣,因為先天性眼角膜異常,又通過後天的移植治療治愈後而擁有的“四色視覺”,確實是極小概率事件。


    他在想,或許…葉南也在冥冥中護佑著這個孩子吧。


    慕雲起正考慮要不要先問問孩子的意見,去上繪畫興趣班,一抹小身影便朝自己飛撲而來。


    穩穩接住小姑娘的身體,牽起她的手,男人順勢接過可愛的卡通書包,這才扭頭對老師點頭示意,又俯身看向慕念南。


    “念念,跟老師說再見。”


    慕念南擺起粉嫩的小手,紮在兩隻小辮子上的草莓發圈也跟著晃的“咯噠”響。


    “老師再見。”


    “再見…”


    打過招呼,慕雲起牽著慕念南轉身往外走,剛走出樓體,小姑娘就蹦躂著伸出胳膊,撒嬌奶音。


    “爸爸,坐飛機坐飛機!”


    慕雲起垂眸看她,眼中笑意漸深。


    “好。”


    一個彎腰抱起孩子,接著舉上肩頭,小姑娘便穩穩地跨坐在他的肩膀上。


    “走嘍,要起飛嘍。”


    “耶!起飛…”


    慕念南開心的坐在高處,興奮的“咯咯”笑,慕雲起也寵得沒邊,絲毫不顧及其他家長和路邊行人投來的注目禮,好像此刻隻有父女兩人。


    “念念喜歡畫畫嗎?”


    兩人上了車,慕雲起把小姑娘放在兒童座椅上,邊係安全帶邊詢問道。


    慕念南眨了眨大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喜歡。”


    “那念念想不想跟畫畫的老師學畫畫?”


    “真的嗎?!”小姑娘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慕雲起淺笑,“念念想學,我們就找最好的老師。”


    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得到認可和支持,慕念南歡欣雀躍,坐在兒童椅上手舞足蹈,慕雲起認真盯著路前方,又擔心的透過後視鏡,叮囑道。


    “念念,爸爸在開車,你乖乖坐好。”


    “哦…”


    慕念南安靜下來,眼珠骨碌一轉,猛地想起什麽。


    “爸爸,你答應過今天給我買草莓甜甜圈的。”


    路口遇上紅燈,慕雲起輕點刹車,緩緩停穩。


    這小丫頭跟葉南一樣,喜歡吃甜食,尤其喜歡草莓。


    可糖油混合物確實不易多吃,尤其那甜甜圈還是油炸過的,對身體不好。


    還以為她已經忘了,慕雲起無奈一笑,不管怎樣,答應孩子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到。


    “好,正好你圳青叔叔和鍾意阿姨今天要來吃飯,我們再多買一點。”


    “知意妹妹也來嗎?”小姑娘探了探腦袋問道。


    “當然了。”


    鍾意外派任期已滿,調回國後就升了職,圳青和孩子自然要跟著一起回來。


    慕念南高興的直拍手,“那我還要給知意妹妹買一個!”


    何知意小她一歲,是剛上幼兒園的年紀,兩個小姑娘也很玩的來,就跟姐妹倆似的。


    今天值得高興的事情有太多,買完甜甜圈,小姑娘主動要求自己捧著盒子,邊走邊哼歌。


    慕雲起跟在後麵,留出隨時能護住她的距離,滿眼都是寵愛。


    當初何圳青還在手術室裏做角膜移植時,他就決定準備收養這個孩子。


    因為她承載著葉南的眼睛,延續著他的希望。


    這孩子,是來救贖他的。


    何圳青一家來的時間剛好,傭人把菜擺上桌,三個大人便帶著孩子坐了下來。


    慕念南和何知意都可以自己吃飯,也不再需要寶寶椅。


    隻是換了個加高椅,兩個孩子便守在桌前,盯著眼前的餐盤,等待大人把大塊的食物剪切成小塊。


    “念念,小口吃魚,小心魚刺。”


    慕雲起夾了一塊魚肉給慕念南,盡管已經把看到的魚刺剔了出來,但他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幾遍。


    小姑娘開始還認真點頭,幾遍過後就有點煩了,眉心皺成了高高的小山。


    “爸爸,我在幼兒園也可以吐刺。”


    她不想在知意妹妹麵前被說不會吐魚刺,她想做個好榜樣的姐姐。


    慕雲起意識到自己被嫌棄,有些無奈。


    她終究還是要長大,要脫離自己,成為獨立自由的個體。


    “好,爸爸不說了,你自己吃。”


    何圳青將一塊牛裏脊剪成兩半,接著放到自家女兒的餐盤裏。


    他扭頭看著旁邊的景象,突然有點觸景生情。


    總有一天,知意也會長大,學著自立,不再需要他這個父親來剪牛肉。


    “媽媽,次肉。”


    何知意用兒童筷子顫顫巍巍地夾起一塊牛肉,遞到鍾意嘴邊。


    鍾意笑著吃下,又看了一眼何圳青,娃爹正眼巴巴的等著自家閨女也給他夾牛肉吃。


    結果小姑娘夾起肉片,自己吃了。


    當初鍾意剛出月子就被外派出國,何圳青便和孩子一起跟了過去。


    她事業繁忙,他心疼她,所以大多時間是他在照顧孩子。


    這年紀的孩子對父母仍有依戀,可麵對漏風的“小棉襖”,何圳青也是“願打願挨”。


    兩個小姑娘吃不了多少就飽了,慕雲起便喚來傭人,帶著兩個孩子去客廳吃甜甜圈。


    餐桌上隻剩下三個大人,話題才真正聊開。


    “話說回來,你真就打算一個人帶著念念過了?”


    碰過酒杯,喝下一口,何圳青開口問道。


    慕雲起盯著杯口,緩緩搖頭。


    “我從未覺得她離開過,我們一家三口挺好的。”


    何圳青與鍾意互視一番,心裏明白,他這塊心病,永遠無解了。


    晚上,慕雲起洗了澡出來,看到慕念南的房間還亮著燈,抬手敲了敲門。


    “念念,明天雖然是周末,但也要按時睡覺。”


    很快,房門被打開,小姑娘探出腦袋,拉著他進屋。


    “我在畫老師留的作業,畫完就睡。”


    “念念在畫什麽?”


    慕念南舉起填了大半邊色的畫紙給他看。


    “老師讓我們每個人都畫一幅媽媽的畫像,作為母親節禮物送給媽媽。”


    慕雲起盯著畫紙出神,心中泛起漣漪。


    “爸爸,我畫的像不像媽媽?”


    “像。”


    慕念南放下畫紙仔細端量,她隻從爸爸給她看的照片裏見過媽媽,好漂亮好漂亮。


    隻可惜……她從沒有見過媽媽。


    填充好最後幾種色塊,慕念南再次拿給慕雲起看。


    男人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擎著畫紙,一隻手抱著孩子,在台燈下一遍遍觀摩。


    “爸爸,你想媽媽嗎?”小姑娘輕聲問道,生怕打擾了他。


    慕雲起垂眸看她,“那念念想媽媽嗎?”


    慕念南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她好羨慕。


    慕雲起看著小姑娘的眼睛,仿佛透過目光在望什麽。


    “媽媽一直都陪在我們身邊,念念能看到的,媽媽都能看到。”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時間又晚了些,慕念南洗了澡便乖乖躺了下來,撇頭看著坐在床沿的男人。


    “爸爸,我不想聽童話故事了,你給我講媽媽的故事吧。”


    慕雲起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沉聲說“好”。


    “爸爸第一次見到媽媽的時候,她隻比你大了幾歲…………”


    …………


    慕念南上小學這一年,慕雲起四十二歲。


    同年,秦嫻瑛離世。


    耄耋之年,算是高壽。


    慕老太太的一生也稱得上傳奇,圈內的大家族都趕來吊唁,場麵肅穆莊重。


    作為長孫和慕氏掌舵人,慕雲起帶著念念站在前排,慕崇懷一家則站在側後方,身旁是慕雲景和江霽月,以及慕家的重孫,慕承謙。


    整個吊唁場地的哭吟聲不絕於耳,外姓人中最真誠的就是跟了老太太幾十年的劉荷。


    “劉管家,謝謝您照顧祖母這麽多年,您放心,祖母不在,慕家一樣會給您養老。”


    劉荷也已是滿頭白發,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不停地用紙巾拭淚。


    “我打小就跟著老夫人,剛來慕家的時候,她身邊就隻有我一個心腹,老爺雖然是向著夫人的,可總有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都是自己往下咽。她就是這樣一點點受著教訓成長起來的。大家族裏看似光鮮亮麗,實則就是虎穴狼窩,這麽多年,如果不是為了老夫人,我早就回老家了。現在她不在了,我一個人在這也沒意義,過幾天我就走了。”


    慕雲起心裏不是不難受,隻是經曆的離別越多,越哭不出聲。


    “可劉媽還在北城,您留在這,你們姐妹兩個也算有個照應。”


    劉荷擺擺手道。


    “我這個妹妹從來沒讓我操過心,我們各司其職,我回老家等她,也是一樣的。”


    慕雲起知道自己勸不動這個倔強的老太太,便不再勉強。


    葬禮的場麵依然隆重,慕雲起盡量化繁為簡,為的是讓祖母盡早與祖父合葬,入土為安。


    他從早忙到晚,慕念南也極其懂事,一直跟著傭人,從沒打擾過他,隻是小姑娘眼睛紅紅的,回家的路上,才輕輕開口問他。


    “爸爸,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曾祖母了,就像媽媽一樣…”


    雖然曾祖母每次見她都不愛笑,但也會把分給承謙哥哥的餅幹糖果也分給她一份。


    還讓她在書房裏畫畫,她畫了一幅老宅的花園,老太太表麵上冷著臉一言不發,轉身就讓人去裝裱好,掛在了茶室裏最顯眼的地方。


    偶爾有客人在茶室做客,問起畫的來曆,老太太也是一臉慈笑,繼續往茶杯裏添茶。


    “重孫女隨手畫的,見笑了。”


    慕雲起聽著慕念南的話,覺得如鯁在喉,鼻子有些泛酸。


    “念念乖,媽媽和曾祖母那麽喜歡你,不會離開的。”


    這是慕念南人生中第一次對“生離死別”有了初體會,她似乎明白,又不太明白。


    …………


    自從念念上小學有了嚴格的上下學時間後,慕雲起待在公司處理公務的時間就變長了。


    集團要合作的新項目經過他手,幾個合作公司便組了飯局,通過慕雲景,非要邀請他去。


    怎麽說雲景還擔著慕氏總裁的身份,不能在外人麵前下麵子。


    盛情難卻,慕雲起考量下還是答應了。


    餐桌上的人個個都是老油條,見慕雲起一來便排著吹捧了個遍,男人也隻是例行點頭,入座主位。


    酒杯碰過一次,大門緩緩從外被服務生拉開。


    走進來的短發女生身型纖細均勻,一襲奶白色長裙將靈動的雙眸襯出了幾分靦腆。


    慕雲起坐在主位,定定地打量著,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一旁的慕雲景見到來人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女孩的模樣……很像二十歲時的葉南。


    幾個老油條互相對視一眼,立馬有人起身,帶著女孩往慕雲起的方向推。


    “你這丫頭,來這麽晚,快跟慕董賠酒道歉!”


    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酒杯,湊了過去。


    “對不起慕董…”


    “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沒有拿起酒杯,也沒看她。


    女孩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又說。


    “…我叫李楠,木子李,金絲楠木的楠……”


    話音剛落,男人便站起身,大步離開。


    幾個老油條麵麵相覷不明所以,慕雲景卻看穿了這幾人的想法。


    他長歎一聲,又對略顯局促的女孩說道。


    “小姑娘,這沒你什麽事,趕緊回家吧。”


    不知是什麽情緒突然上湧,女孩紅了眼,捂著嘴跑了出去。


    幾個老油條還想攔著,卻被慕雲景拍桌子的聲音嚇到。


    “你們碰什麽不好偏要碰我哥的逆鱗?!你們是不是覺得這是投其所好?覺得自己聰明的不得了?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說著,慕雲景又喝了口水壓住怒火,冷冷地瞥了幾人一眼。


    “各位自求多福吧。”


    他轉身離開,留下幾個老油條心驚膽戰,坐立不安。


    李楠捂著嘴哭著跑出餐廳,被突然停在麵前的保姆車嚇了一跳,她臉上還掛著淚痕,看著緩緩降下來的車窗,不由自主道。


    “慕董…”


    “上車。”


    女孩一怔,看了眼打開的車門,硬著頭皮坐上了車。


    保姆車平穩行駛,男人全程冷臉,她不斷用餘光打量,覺得嚇人。


    她看不透這個男人,也不想去了解,可她需要錢,那是救命錢。


    “地址。”慕雲起皺眉道。


    “啊?”


    “住哪?”他不耐煩了。


    李楠眨了眨眼,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趕緊報了住址。


    車廂內一路安靜的可怕,到達目的地,司機禮貌的向她道別,她點了點頭,在要不要下車之間猶豫。


    倔強的性子最終還是要被現實打敗,她真的需要那筆救命錢!


    李楠轉身抓住了男人的小臂,幾近祈求道。


    “慕董…您可不可以留下我?那些人答應我隻要您把我留下就可以給我錢,那筆錢是我弟弟等著救命用的……我什麽都會做,您就把我當成傭人…求求您了…求求您……”


    接下來慕雲起的耳邊便隻剩下了哀求聲,司機知道自己不合適繼續呆在車裏,拿著煙盒下了車。


    女孩還在哀求他,仿佛他不答應就不肯停下。


    慕雲起覺得聒噪,抽出被她抓住的手臂,沉聲說道。


    “她不是你剪了頭發,改了姓名就模仿的來的。”


    這女孩是像她,但也僅限於那張臉。


    葉南的脾氣,性子,她模仿不到半分。


    仔細端詳,其實模樣也不像,葉南的眉眼,這女孩永不及。


    “別再讓我知道你頂著這張臉作亂,否則你一定會後悔長了這張臉。”


    男人說完便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空白支票丟了過去,女孩拿起來一看,喜極而泣。


    “謝謝慕董!謝謝您!!謝謝謝謝……”


    “滾。”


    女孩抹了一把淚,立刻轉身開門,聽話地“滾”下了車。


    回家路上,慕雲起覺得疲累,可一想到念念還在家裏等他,男人心頭湧起一股暖流,又有了精神。


    …………


    慕念南升入初中的第一天,慕雲起便發現了她書包裏的情書。


    男人頓時火冒三丈,可想了想這又不是自己女兒的錯,他咬著後槽牙,恨不得立刻把這臭小子給揪出來!


    “念念,作業寫完了嗎?”


    男人輕輕敲了敲門,他想過了,青春期的孩子還是要好好溝通,很多事情他必須去麵對。


    門內很快有了回應,慕念南舉著畫筆打開了門,十三歲的女孩臉上已退了點嬰兒肥,初現少女模樣。


    “已經寫完了,爸爸你看,這是我準備參加‘白石杯’賽的畫。”


    這幾年,小姑娘憑借著天賦在繪畫上自由投入,大放異彩,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獎杯、獎狀拿到手軟。


    可慕雲起現在完全沒心思看她畫的畫,他滿腦子都是要把那個臭小子揪出來的事。


    他忍住怒氣,認認真真地跟女兒說了情書的事,沒想到慕念南完全不知情。


    “情書?爸爸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了?”


    慕雲起仔細打量著她的表情,確定女兒沒撒謊,便更加生氣。


    肯定是那臭小子偷摸塞進念念書包裏的,小小年紀,鬼心眼這麽多!!


    問過慕念南寫在情書下的名字,確認是她的同桌,慕雲起第二天就給女兒的班主任打去了電話,點名要求把這臭小子調離女兒身邊。


    班主任自然惹不起這尊大佛,慕雲起怎麽說她就怎麽做。


    …………


    轉眼女兒長成婷婷少女,慕雲起經常會會盯著鏡子裏自己兩鬢的白發出神。


    他老了,可這麽多年,從未停止過想念她。


    反而年紀越大,思念越深。


    慕念南的成績一向優異,又有美術天賦加持,高考前便收到了來自世界各大頂級院校的保送通知書。


    她原本不想出國,畢竟北城也有許多世界頂級學府供她挑選,可就在填選誌願前期,慕雲起擔心了這麽多年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高考後,幾個孩子一起放鬆約飯局,慕承謙喝多了酒,情緒一興奮便忘了給嘴把門,說出了慕念南是慕雲起收養來的事。


    何知意也在一旁,奈何慕承謙嘴巴太快,她想捂嘴的時候已經晚了。


    從未懷疑過的事情有了疑點,慕念南腳步虛浮,一臉不可置信地跑了出去。


    何知意氣得不行,倒了杯冷水潑到了慕承謙臉上。


    “缺心眼啊你!什麽話都往外說!念姐回去肯定要跟雲叔鬧了!!”


    何知意說完便扔下杯子,邁步追了出去。


    慕承謙清醒了些,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一拍腦門,心想壞了,他這是闖大禍了。


    慕念南一口氣跑回了家,推開書房的門,忍著哭腔問慕雲起是不是真的。


    男人沉默不語就是最直接的答案。


    慕念南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轉身跑出了家門。


    何知意和慕承謙緊隨而來,眼看事情已經發生,慕承謙直接給了自己一嘴巴。


    “對不起大伯,我…我……”


    “沒關係。”


    慕雲起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


    “就算你不說,她遲早也是要知道的,給她點時間吧,讓她好好消化。不過現在很晚了,麻煩你去找找念念,如果她不想回來,就讓她在你家住幾天,別讓她有危險。”


    慕承謙點頭說“好”,轉身拉著何知意去追人了。


    慕雲起重新坐下來,摩挲著相框邊,看著照片裏的女人,喃喃自語。


    “念念長大了,她該知道的,你可別怪我呀……”


    慕念南一時間消化不了事實,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家,所以幹脆選擇逃避,填報誌願時想也不想的選了國外的頂尖藝術院校。


    她整個暑假都住在慕承謙那裏,臨開學前也隻是匆忙回家收拾了些行李和畫筆,又匆忙地坐上飛機,離開了生活近十八年的地方。


    慕雲起時常會給女兒打越洋電話,多數是叮囑她照顧好自己,可慕念南明顯還沒跨過心裏那道坎,說不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父女倆的關係破冰是慕雲起生病住院,他積勞成疾,又堆積心病,顱壓常年隻高不低,這次突然暈厥住院,確實把大家給嚇壞了。


    慕念南得到消息時正在上近代藝術史的課,下一秒,她沒有任何猶豫地奔向了機場。


    慕雲起醒來時便看到了女兒的臉,小丫頭眼都哭腫了,見他醒來,眼淚又是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爸……”


    圳青叔叔把當年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原來她是棄嬰,原來她的眼睛有問題,原來將角膜換給她的,就是媽媽。


    她不該埋怨的,她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不會改變。


    慕念南哭得梨花帶雨,慕雲起隻好輕輕拍點著她的頭,以示安慰。


    自從住院後,慕雲起的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像是突然垮掉的,又像是能一早預見的。


    病魔纏身讓中年男人迅速老了不少,頭發也又白了些。


    慕念南跟學校請了長假,每天照顧慕雲起,就像是小時候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的父親。


    時間一長,慕雲起開始出現神智不清的情況,經常認不清人,會拉著慕念南喊她“南南”,她知道,那是媽媽的名字。


    男人每天不離手的東西就是葉南的照片,那是慕念南從家裏拿來的,就連睡覺他都不肯放下,一定要抱在懷裏,誰都不給,固執得很。


    慕雲起的身體垮得很快,同年冬天,就隻能坐在輪椅上移動了。


    慕念南時常推著他去外麵走走,慕雲起最愛去的地方就是正對病房外的長椅前。


    如果她不喊他,他可以在那裏待上一整天。


    後來她才從圳青叔叔那裏知道,媽媽當年就是坐在那裏,靠著爸爸的肩膀,再也沒醒來。


    冬日的傍晚清冷淒涼,慕雲起望著天空,眼中似乎倒映出了煙火的模樣。


    慕念南想推他回房間,男人卻看著手裏的照片,難得清醒的認出她一次。


    “念念……我是真的……很想你媽媽……可我總是做錯事……她生我的氣……不要我了……”


    “我跟她說好的……下輩子……我守著她……她想怎麽樣都行……就是不能不要我……”


    “不能不要我………”


    “不能不要我…………”


    男人的聲音越說越輕,眼皮微微下垂,似乎不願把目光從照片上挪開。


    慕念南眼中噙淚,輕輕喊了一聲“爸…”,卻再沒得到回應。


    男人就坐在輪椅上,手裏緊緊握著照片,微合的雙眸仍然望著照片裏的女人,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長椅前的畫麵仿佛還在重複男人臨終前的幻想。


    他與她坐在那裏,看著滿天絢爛的煙火,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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