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亭亭如蓋，人已不在
李默從車子里走出來。
他先是來到兩株白玉蘭樹下，仰望著樹上。
正是白玉蘭的二次花季，兩株樹挨得又近，看上去樹枝幾乎連在一起，褐枝碧葉間，開滿了許多肥大地花朵。
李默輕聲說道：「那年刮颱風，居然將門口一棵老榆樹颳倒了，郭紫蓉說，在門口重載一棵樹吧。我說行，於是商議著載什麼樹，我說不如載上一株櫻花樹。郭紫蓉說櫻花樹固然美麗，可是花落時太過凄美，她不甚喜之。我聽從了她的意見，買了一株白玉蘭樹來，當時買來的時候，只是樹苗，門口依是空蕩。我們兩又商議了一下，又買來一株樹苗，有意地將它們載得很近……」
這樣長大了，枝便會纏著枝，葉繞著葉，花連著花。
「載的時候實際也沒有多想，以前在巢市讀書時，也沒有注意，頂多是偶爾想起來了，買一小袋肥料溶水灌溉下去。離開巢市兩年，竟然不知不覺地它們都長大了。忽然想起歸有光寫的《項脊軒志》，最後一句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門口等李默過來的一行人，煌縣的領導不知其意。
可是其他人，都聽出了李默心中的鬱郁。
而且他們忽然都明白了，為什麼李默幾家公司里，都載了許多各色的玉蘭樹，白玉蘭，廣玉蘭，紫玉蘭，紅玉蘭，黃玉蘭，山玉蘭，望春玉蘭，硃砂玉蘭，天目玉蘭，寶華玉蘭，夜香玉蘭……幾乎成了玉蘭花的大觀園。
若是沒有這個出處，不會有人多想的，畢竟玉蘭花花季長，許多玉蘭品種一年還開數季花，是一種很好的觀賞類喬木。
李默與幾個煌縣的領導，董書記以及他手下幾位領導，一一握了手，然後掏出鑰匙將門打開。
兩年多都沒有住人了。
屋子裡到處都是蜘蛛網，有兩隻老鼠驚慌的向洞里鑽，帶起一片難聞的灰塵，直往鼻子里鑽。
李默不由退後一步，又感慨地說：「中國字從甲骨文到篆書、隸書、魏書、楷書，再到簡體字，一直在進化著。期間還有行書與草書，但現在上學教的是簡體楷書。無他故，簡體字好學好寫好認，草書雖然寫起來快，但不好認。然而灣灣哪邊一直對簡體字不認可，固然他們高高在上地看不起大陸，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比如一個最重要的字進化掉了，愛字無心！沒有心，還能愛嗎？在所有漢字當中，愛字有多重要？有沒有愛，也是人與動物之間最重要的分別之一。房屋也是，無人住只是房屋，有人住才是家……從這裡開始，那就從這裡徹底結束吧。各位，替我干一下活。」
前年，許多值錢的東西都被偷走了，但在小偷眼裡值錢，在李默眼裡不鎮錢。
在李默眼裡值錢的，在小偷眼裡不值錢，哪些寶貴的資料一起留了下來，還有書，也沒有偷走。
搬走的就是它們，包括一些傢俱。但還留下了一些陳舊的傢俱，包括鍋灶掃帚拖把。沒有，不遠處就有一個雜貨店，裡面也賣掃帚。
大夥一起捲起袖子幹活。
煌縣幾個重要的領導一起來了，在家裡面，他們可能不幹活的，但在這裡，他們敢站在邊上旁觀嗎？
三十幾個人一起樓上樓下打掃著，速度很快，一會兒，整棟房子煥然一新。
煌縣的一個領導問：「小李先生，你真是巢市人？」
「是巢市下轄一個縣的農民兒子。」
「那……」煌縣幾個領導雖早知道了，可聽了后，還是覺得很蒙逼。
「不用那那了，我的成長史得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少兒時代，我利用書本知識，讓我爸與幾個要好的鄉親種植大棚蔬菜，並且帶著他們到石頭城蔬菜局談判，不然那時候我家裡的情況，與你們煌縣山區現在的情況一個樣，連飯都吃不飽。第二部分，我開始寫英文小說，初二上半學期出版了，並且用賣出的電影版權，購入了美國微軟公司的一部分股份。第三部分，是我讀高二上半學期，用微軟的股份抵押，然後以百倍槓桿做多了日元，當然，那一次乃是我最冒險的一次，一是百倍槓桿風險性太大，稍一個震蕩就爆倉了，二是我還小，各方面跟不上來。在這次做多之後，我的財產才正式暴漲，當然，也認識了美國哪邊的不少朋友。第四部分，便是我上大一時，在黑色星期一到來前的做空，還有今年對香江的做空。雖然我投資了許多實業，可眼下實業是花錢的，主要的收入不是來自實業，而是來自這些風險投資。」
李默比較詳細地說了一下。
「風險投資很賺錢嗎？」煌縣的一個局長不懂，好奇地問。
「不大好說，有賺的，就有賠的，總之，很複雜，想要在這上面投資，自己必須得有這方面的天賦，其次便是有靈通的消息。現在有許多人替我搜集情報與資料了，早先，僅僅是郝立克時常將每一期的紐約時報與華爾街日報帶給我看，我從這兩份報紙上判斷分析……但我奉勸一句，普通人最好不要碰它，十碰九虧。即便是我，差一點要被許多美國人當成股神，我還是將資金往實業上轉移。但總的說，我將我的天賦最大的發揮出來了。實際你們也一樣，各有各的天賦，得自己將自己的天賦找出來，然後在上面發展，那麼你的人生便會有大好的前途。比如你們各位領導，只要這次不貪不拿，配合我的資金，將煌縣局面扭轉過來，個個仕途無量。」
「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那麼為什麼又突然冒出來一家建築公司？」
這才是李默今天將煌縣幾個領導喊過來的原因。
否則今天與煌縣是沒有關係的，頂多說，得與董書記簽訂具體的合同。
「小李先生，這不是想快點嗎？」
「年局長，不要將我當成普通的青年人。」
「小李先生，你若是普通人，我們這些人怎麼辦哪。」
「很小的時候，我偶爾地通過一些報紙，便感到國家政策會一步步放開。」
其實從現在起，政策是漸漸收緊的，可對於李默的資金與實業，一個個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一是它們很龐大，無論是就業或是創匯，是對國家有貢獻的，一旦取締了，別人地方不說，魔都的官員會拚命的。二是李默以外資進入的，即便新東方，都是中外合資，中是王昌平他們，外是李默。
不過這個時間不太長，與李默也無關，緊就緊唄，難道真犯傻的連他的實業也要關閉或驅逐出去？
「加上我那時那本英語小說有了一些眉目，於是對鄉里的領導說，大棚蔬菜僅是一道開胃小菜，那麼什麼為豐美的大餐，你們多去了宜集團。我的家鄉是一個圩區，兩鄉一鎮，僅幾萬人，不用多，只要安放一家公司……人均gdp就能達兩三萬美元了。」
這是gdp，不是gni、ppp，但李默真的將一家公司帶回去，所拉動的相關產業包括第三行業，以及所貢獻的稅務，那對他老家所帶來的變化是不可想象的。
李默不愛家鄉嗎，那麼何來的他那道考題，這是有原因的。
「幾家宜公司效益比較好，一是創新，二是中國的人力成本低，三就是森嚴的廠規，不聽管教的人，懶散的人，打架鬧事的人……或者其他，輕者扣獎金與工資，重者開除。好的福利，高收入，森嚴的廠規，這樣才保障了工人的積極性。若是放在我的老家，有的人開除了怎麼辦？有的是我家的本家同族，有的是鄰近村莊的百姓，有的是我家的親戚好友。他們必然找我父母，偏偏我爸塊頭不大，門丁又單，在家鄉屬於弱勢群體，不便拒絕。他們又不識字，認為我是他們的兒子，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或者這樣說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肯定不對了，可我是兒子，難道與他們頂嘴、反抗？那成了什麼？」
這樣，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李默與父母親矛盾激化，第二種，由於一些人在公司里胡來，那公司還能好得起來嗎？
所以李默不將公司帶回去了，省得麻煩。
即便再過幾年，大家有了這方面的意識，李默還要看情況。畢竟他一家在鄉里不是「強人」。
「許多道理是相通的，你們讓我將這些工程交給你們縣的建築單位去做，然後又說沒有貓膩，試問，你們自己相不相信？這是公益的錢，造福煌縣的百年大計，你們還敢伸手，得多心黑多貪婪哪。當著文書記的面簽的合同，你們膽子得有多肥哪。」
「小李先生，你誤會了，你誤會了。」
「這麼說，你們還要讓我用你們縣的建築單位來做這些工程？」
「小李先生，你不同意，我們就不提出建議了。」
「我很想說一句，你們腦子壞掉了，有一條正大光明的道路讓你們登上山頂，你們偏不走，哪些絕路死路，你們偏要上。這個錢，你們能貪嗎，能貪得了嗎？」
但李默也沒有特生氣，早就在他預料中的。
越是這些特貧困的地區，官員貪起來才越狠。發生了才是正常的，不發生反而是不正常的。
另一邊，萬春紅、梁順華與朱芳陪著李默走過來。
謝雨荷則隨小胖子早就過來了，她與郭紫蓉關係一直不太好。
萬春紅說：「郭紫蓉，李默似乎一直沒有女朋友，你們不如重修同好。」
在她想法里，這樣是很好的，六年緣分哪，多可惜。而且還有一句話萬春紅沒說出來，當初就是你爸反對的，現在你爸被查處了，李默大約氣也消了，為什麼不破鏡重圓呢？
郭紫蓉搖了搖頭：「萬春紅，不可能的，他實際有了一個女朋友，是灣灣哪邊的藝人。」
「李默怎麼可能會看上藝人呢？」
「是真的，似乎那個女明星在香江被幾個黑澀會騙了，李默一怒之下，做空了整個香江。」
「什麼做空整個香江？」
「期貨上的做空，國內沒有，就像賭博一樣，然後整個香江的商人與公司，一起被他打垮了打劫了。」
「停，你是說做空了整個香江？」
李默也在說，但他說的是對香江的做空，與做空了整個香江，讓人聽了，特別是國內對這一行業還不懂的人聽了，會產生天壤之別的錯覺。
萬春紅與梁順華一起震驚了，她們去了煌縣，煌縣哪邊有兩筆錢，一是公益的錢，雖然很多，不過能在他們接受範圍之內，還有宜富、新東方的聯合投資，這筆錢，就是她們不能接受的了，另外是那座孤兒「院」，則更不能接受了。但這兩筆錢，她們都不知道。
因此聽了，萬分的驚訝。
在她們想法里，香江乃是一個天堂，不知道得有多繁榮富裕的地方。
怎麼讓李默給做「空」了，打劫了？
但這次李默某種意義，是做「空」了整個香江。
香江是有錢，不說別的，僅是一個香江島，眼下的地皮價按照市值，最少得值三百多億美元，還有九龍區，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的商業區與工業區，僅是地皮若是按照市值計算，就能高達一千多億美元。若是再將各個企業，房子，公園等等全部計算在內，能算到五千億。
然而不能這麼計算，若是這樣計算，蘇聯還有二十萬億美元的財富呢。
或者這樣說，後來委內瑞拉欠下一千兩百來億美元的外債，僅是中國的就達到了五百億。中國是好人哥，喜歡對友邦送送送，可以不考慮，其他國家不放過了。但就是其他國家不放過，不過只有七百來億美元的外債。然而就是這些外債，委內瑞拉無法償還了，逼得他們將國內所有的黃金一起拿出來抵債，甚至還想用石油抵債。
再如阿里巴巴市值高達兩千多億美元，假如突然的，在沒有任何準備下，冒出來一個二三百億美元的債務，並且在六七天之內，必須得償還出來，阿里巴巴同樣慘掉了。若是四五百億，弄不好，能逼得阿里巴巴轟然倒閉。
一樣的道理。
若是李默這次不放了一馬，並且中行知道李默對香江不抱有好感，瞞著李默又暗中貸了幾十億美元的貸款，那麼幾年後泰國是什麼樣子，現在香江就是什麼樣子。
這也是衛奕信又賣了一塊若大的地皮給李默的原因。
放在幾個月前，有沒有這十五億對香江影響皆不會太大。但這時，多十五億美元，與少十五億美元，會產生很大的區別。
即便這樣，從六月李默結束做空，一直到海灣戰爭結束，整個香江經濟都是零增張。
具體影響的還有，前世在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前，恒生指數曾經一度高在三千五百點，然而經過李默做空后，明年同時間內，指數只恢復到三千點。
郭紫蓉在國外學的還是理科，對這方面不懂。不過各個媒體是有不少懂經濟的人，所以看到香江局面后，用了做空了整個香江這句話來評價。
但讓郭紫蓉說，也說不出所以然。
「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以後你們去了加州，會漸漸了解，這次他讓你們去煌縣磨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他對你們所說的，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郭紫蓉用一種複雜的情緒說完，她們也來到李默這棟老宅前，她也在這兩株玉蘭樹下站著，忽然間眼睛就潮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