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媳婦兒
第70章 媳婦兒
邱年在旁邊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這笑聲驚動了還在客廳裏穿雪服準備出門的阿桔和李星楠。
李星楠探了個頭進來,就看見抱著被子把臉埋在被窩裏的薑冉,兩條胳膊和耳朵都是通紅的,像煮熟的大螃蟹。
邱年在旁邊笑到整個人癱瘓在床上,人還在抖,抖著抖著還要伸手去扯薑冉手裏的被子,“別害羞啊,師父父。”
薑冉拍開她的手:“一會兒山上和北皎碰麵了你別提這三個字,你要敢提,咱們今天誰也別想再見著他一麵。”
“嗯,感恩鬆北雪場那麽大,A索和G索,十幾條雪道給他玩兒躲貓貓。”邱年翻了個身,坐起來,“我突然好像有點明白過來當年林霜為什麽嫌棄李星楠了,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老男人有什麽好的,會叫師父父、冷酷著一張臉撒嬌的小奶狗他不香嗎!”
李星楠原本就是站在門外,聽到這話進來,單手一撈把邱年撈起來了——
在她尖叫著掙紮聲中,他一隻手就能把她掛在自己腰上,半拖半抱地帶出薑冉房間,兩人走到外麵了,才聽見男人平靜地說:“老男人力氣大。”
“光力氣大有什麽用啊!什麽年代了還要靠力氣吃飯嗎,小奶狗腰還好!”
“玩刻滑的哪個腰不好?”
阿桔正往身上貼暖寶寶,聞言一抬眼正好看見薑冉從房間裏邁出試探性的一步,他笑了,“話說回來,腰好不好,薑冉也用不上。”
回答他的是她邁出房門的那隻腳縮了回去,然後是驚天動地的關門聲。
“你們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都開黃腔?”
隔著門,女人冷靜又冷漠的聲音響起。
“不行啊,”阿桔遺憾地扯著嗓門告訴門後的人,“可能因為我已經成年六七年了,成年人,就是要開黃腔。”
回答他的是門後的一片寂靜。
還有掛在李星楠胳膊上的邱年又一連串公雞打鳴似的大笑。
……
鬆北滑雪場格局纜車路線分成三條總纜道,分別是A索,G索和C索。
G索整體基本都是高級道(□□)組成,在後山,天氣不好風大還冷,雪道長,因為人少,基本在G索那邊打滾的都是玩兒刻滑的。
C索在另一座山,雪道中間凸起兩邊凹陷,單板去就是吃飽了給自己找事,所以儼然成為了雙板們的最愛。
A索是主幹道,分支的雪道最多,雪道由A+羅馬數字編號,A2是最中間的雪道,也是最陡峭的雪道,被譽為“鬆北雪場大奔頭”。
A2奔頭就那麽長,再下來雪道逐漸變緩,那塊因為雪道寬闊,深受廣大雪友喜愛,往日裏在那兒推坡的推坡,換刃的換刃,好不熱鬧。
薑冉在洗漱的時候,北皎給她發了一段視頻。
點開來看,是平日裏人山人海的A2,今天吉林市區的進不來了,直接一個人都沒有……
視頻鏡頭挪了挪,A2稍微靠邊的雪道,甚至還有一棱一棱的機壓雪痕跡,也就是俗稱的麵條雪。
這都快十一點了。
【北皎:……你動作快點上來估計還能在A5或者A6、A7吃著麵條雪。】
【薑冉:人少到這個程度?】
【北皎:以往這時候別說麵條了,能不被爛雪顛飛都已經想求神告佛。】
【北皎:你什麽時候來?】
【北皎:出門告訴我,我下去雪具大廳門口接你。】
他打字那叫一個快。
她都來不及拒絕。
她相當莫名其妙,平日裏他先上山,也是薑冉起床了自己上纜車跟他在山頂找個集合點集合……
今兒突然說接她?
薑冉覺得打字沒氣勢,於是叼著牙刷,給他掛了個電話:“我自己也能上山,為什麽要你接?”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我接你不好麽?山上都沒人了,”他扭捏地說,“我怕你被狼叨走。”
“……”薑冉漱口,“你今天吃錯什麽藥了,那麽粘人?”
也就頭兩天來鬆北雪場,北皎能耐著性子跟在薑冉身後,十一點上山,兩點下山,中間還得山頂吃個午飯……
後來稍微熟悉了地形,他就像是放歸山林的狼崽子,早上九點半出門,基本一天不見人影,滿山頭撒歡。
幾次薑冉在雪道上看見他了,想打個招呼,手還沒抬起來他已經不見蹤影——
全程隻能靠微信搖人,才有幸共同坐上那麽一兩趟纜車。
現在的北皎已經不是昔日那個萌新。
是真的滑的飛快。
然而無論薑冉怎麽追問,北皎死活不肯說,今日反常究竟是為什麽。
……
半個小時後,薑冉一行人終於出現在雪具大廳。
從後山走出來,可以遠眺雪具大廳與纜車站,他們雖然心中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震驚於眼前的蕭條——
就好像真的世界末日來了。
雪具大廳前就是各個索道的纜車總站,平日裏人潮洶湧的雪具大廳今日空無一人……纜車那也隻是孤獨地立著平日裏用來歸攏排隊隊伍隊形的護網,纜車站入口小貓兩三隻,大排長龍的盛況不見。
走下山,步行大約五分鍾就能到雪具大廳門口。
遠遠就看見戴著護臉、一身黑色雪服的少年站在雪具大廳門口等著,他的紅樹立在旁邊的柱子上,雪板上已經粘了不少雪,應該是已經自己滑了好幾趟了。
這會兒聽見交談的聲音,他原本還望著遠處雪山遊神的臉“嗖”地就擰回來了,盯著薑冉他們來的方向。
一行人還沒穿戴裝備,頭盔和護臉、雪鏡什麽的都拎在手上。
邱年笑吟吟地看著他,北皎的視線和她對上一秒就拒絕繼續再對視,等到薑冉走到他跟前,伸手撤了下她的雪服帽子,告狀:“她笑話我。”
邱年微笑:“什麽鬼,我什麽都沒說。”
北皎收起委屈的語氣,淡道:“你的眼神已經說了很多了。”
薑冉從徒弟手中搶回自己的帽子,戴上護臉、雪鏡和頭盔,手中的雪板被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
拿著兩塊滑雪板往纜車方向走,北皎從兩塊板中間探出身子,往薑冉這邊歪了歪:“外麵到底怎麽了,我今天在纜車上聽兩個遊客說,今天最後滑一上午,然後他們要趕回酒店收拾行李,坐下午的大巴車逃去機場,因為這邊要封山了……因為之前那個南方開始的疫情。”
他一口氣講了很長的句子,薑冉刷了卡,過了閘機,看著北皎把兩塊板分別放到纜車吊箱外插滑雪板的地方,進了纜車才回答他:“就是你聽見的那麽回事。”
她把手機調整到管家消息的頁麵,遞給北皎看。
他一目三行看完,想了下:“這麽嚴重啊?”
語氣又有點輕鬆,顯然沒被這個語氣嚴肅的通知嚇著。
“嗯,你要回廣州嗎?”薑冉問,“要走趕緊走。”
北皎長腿自然伸展,就能踩著對麵那排座椅,腿晃了晃,他盯著自己的腳尖:“我又做什麽錯事了嗎?”
“沒有,”薑冉被他微嘲的語氣說的一愣,“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問?”
“不知道。”北皎理所當然地回答,“你一這樣我就總覺得是不是我又犯錯了……”
他停頓了下,歎息著總結。
“我被你PUA了。”
語氣說到後麵有點黏膩,就好像PUA是個什麽無敵甜蜜、值得拿出來炫耀的事。
薑冉沒說話,阿桔麵無表情地看了看纜車外麵:“不好意思啊,要不是這纜車門半路實在打不開,我就帶著年年和二車跳下去了,我們也不想這麽不識相在這礙手礙腳礙眼礙事。”
李星楠麵無表情地接過話茬:“沒事,師父父不在意。”
邱年被李星楠肅著臉喊師父父又戳中笑點。
現在換北皎想跳纜車,但是他也不能打開門,所以他惱羞成怒地用抓在手上的手套抽打薑冉的膝蓋。
薑冉莫名其妙:“打我做什麽?”
又他娘不是我調戲你。
北皎擰開腦袋看著纜車外,薑冉伸手把他的臉掰回來。
他進了纜車護臉就拉下來了,新換的護臉有點兒緊,在他鼻梁上壓了一條紅痕……這會兒小浣熊似的臉蛋順勢湊過來,他雙眸發亮,好像以為她要親他。
然而並沒有。
薑冉推著他的下頜把他的腦袋固定在一個安全的距離,把上一個話題撿了回來:“咱們家裏人都在加拿大,在哪過年倒是無所謂,主要是你這現在不走,萬一封山太久,耽誤你開學怎麽辦?”
“二月才開學,封山還能封一兩個月?那感情好,等開春雪融了正好可以一起相約上山挖樹根和野菜吃。”北皎說,“二零二零年了。”
他意思是,都什麽年代了,不會發生這麽離譜的事情。
“在今天之前我甚至沒聽過封山——所以,說不好。”薑冉嘟囔著。
“別烏鴉嘴。”北皎說。
……
他們說話的時候,纜車到了山頂。
一行人陸續下了纜車,北皎的護臉也歸位了,這會兒捂得嚴嚴實實。
山頂的蕭條情況和山下雪具大廳門口勢均力敵。
鬆北雪場山頂有個供休息的餐廳,步行還可以到一個拍霧凇的網紅小樹林,小樹林再過去G索那邊還有開闊漂亮的觀景台,供不滑雪、純看風景的遊客參觀。
平日山頂纜車站人很多,除了去餐廳吃飯的,純上山拍照遊玩的,在纜車站前麵擺放的長椅上,也會坐滿了坐著穿板的新手……
然而今天什麽都沒有。
攏共就沒幾個人,一眼望去,就那麽三四茬的人站在那,聊天。
聊的也都是那一個話題。
“姑娘,可勁兒滑吧……這情況,也不知道還能營業幾天。”
纜車站的管路員大叔替薑冉把雪板從吊箱上拿下來,遞給她——
“這突如其來的,真是讓人沒想著!昨天還人山人海呢!”
“……”
人少,少到什麽程度?
少到工作人員NPC閑得主動找雪友聊天。
平時他們幫忙放板和取板,忙得眼神兒都懶得給路過的雪友一個。
下了纜車就是穿板,薑冉穿的SP固定器,是除卻Burton的step on之外另一種係統的快穿——刻滑專用的德國品牌,因為這玩意所以相比起其他人的傳統固定器,她穿板快,穿好了坐在一旁。
天冷懶得拿手機出來玩,她一抬頭發現不遠處有一群人在看這邊……根據習慣她先條件反射地看了看他們的固定器,都是八字站位,是一群自由式。
目光短暫對視,他們還在往這邊看,薑冉微轉過頭,問站在她旁邊彎腰費勁穿板的北皎:“那些人在看你嗎?”
“嗯?……明天我也要換SP,太費勁了傳統固定器。”
北皎“哢哢”穿好固定器,一邊碎碎念地抱怨,輕描淡寫似的掃了一眼不遠處那些人——
他們立刻做出了反應,有男有女地抬起手跟他揮揮手,顯然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叫他“刻滑小哥哥”。
“剛才山上都沒人了。”北皎解釋,“然後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因為雪道上人少,突然間雪道上的人都變成了親人,他們就是我新認的親人之一。”
“……”
“你們來之前,我滑了三趟,保守估計加了十個人的微信。”
雪圈交友氛圍還是比其他圈子來的好一些。
纜車上、雪道上,大家平日裏閑得慌總有找周圍陌生人閑聊兩句,交流交流技術心得——
聊得開心就加微信算認識的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但前邊都滑了大半個月了,北皎加的微信,也沒今天一天加的多。
“……”
薑冉站在那想了想,突然好像有點想明白這崽子今兒為什麽非要來接她,甚至粘著她滑——
生怕她也在雪道上到處“認親”。
她滿臉無語,而此時見薑冉不說話,北皎想了想,突然“啊”了聲。
她被他嚇了一跳,瞪著他:“一驚一乍的做什麽?”
北皎想起來什麽似的強調:“雖然今天加了很多人微信,但女的我一律都沒加,我告訴他們,我媳婦兒管得嚴。”
是莫名其妙驕傲的語氣。
就差把“誇我,就現在”寫在臉上。
薑冉立刻抬頭:“誰是你媳婦兒?”
少年笑得微微眯起眼:“我也沒說是你,急什麽眼?”
薑冉:“……”
薑冉:“然後呢,那些小姐姐沒罵你有病?加個微信戲那麽多?”
“沒有,”北皎叉著腰,聲音裏依然透著自豪,“她們應該都覺得我是好男人。”
薑冉:“……”
薑冉:“那你要跟他們去玩兒不?他們好像在等你。”
北皎聞言,“啊”了聲,像是才反應過來,滑過去跟那些人說了幾句,他們就走了。
薑冉滑過去,來到他身邊,懶洋洋地拽著他的袖子刹的車,臉還看著那些人滑走的方向:“不跟他們走?”
——他們從A2最陡的大奔頭下去的。
其中一個人滑的還行,起了速度,直接起跳,在一陣歡呼聲中飛過了護網,然後落在了道外野雪區。
一群人嘻嘻哈哈,薑冉微微蹙眉,但是很快又鬆開,畢竟這些人她不認識,他們做什麽舉動都跟她沒關係。
“嗯,”北皎慢吞吞從那個飛躍防護網的人身上收回視線,“我說我媳婦兒來啦,除了她身邊哪也不能去。”
他正說著,薑冉掀起眼皮子望他——
隔著雪鏡也看不清楚他什麽神情,於是麵無表情地問:“這次你的媳婦兒又在哪?”
北皎看了看四周,好像沒人注意到這邊。
幹脆彎下腰,一把扯下薑冉臉上的護臉,在她臉上飛快地親了下。
“這裏。”
說完,沒等她反應過來,像搶了銀行的賊似的,一蹬板“呲溜”一下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