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行走刀尖(2)
第十章行走刀尖(2)
樹叢裏人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看起來他們剛才已經驚動了對方,方墨陽眯著眼睛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黑暗的叢林裏傳來的聲響,月亮在雲層裏時隱時現,借著月光,子晴看到了周圍叢林裏一個個閃動的黑影就像餓極的野狼一樣正在悄悄靠近。方墨陽伸手拉過子晴,卻感到她明顯地如觸電一樣往後縮了一下,轉頭看到子晴那本就充滿了冷漠和敵視的雙眼裏竟然多了一絲恨意。
方墨陽低頭盯著她的眼睛,半帶著威脅地說:“小警察,不管你如何厭惡我也好,想馬上槍斃了我也好,現在,眼前,想活命的話就得聽我的,知道嗎?!”
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就被拽著朝那片黑暗的叢林裏奔去,那一個個黑影明顯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呼啦啦一陣響動全朝著兩人奔跑的方向而來,不少棲息的鳥受驚飛起,一時間寂靜的叢林裏突然熱鬧無比。
兩人在叢林裏繞了幾個圈,子晴沒有再反抗,她心下暗自盤算著,既然落到黑蛇手裏或是七爺手裏都是一樣,何必再讓自己像物件一樣被人倒來倒去呢,至少目前,如果她配合方墨陽,讓他放鬆警惕,也許有更大的活著逃走的機會。
不知道跑了多遠,身後的黑影似乎被甩掉了一些,但是子晴敏感地感覺到,危險還是在一步步逼近。方墨陽拉著子晴跑出叢林,來到一片空地上,他抬頭看看四周,把手槍插到後腰上,嘴裏念念有詞地像是在數數,往後走了幾步,蹲下身就開始用雙手挖地麵,印尼全年氣候濕潤,鬆軟的土質地麵不一會就被他挖出了一個大洞,隻見他小心地從洞裏拿起一個木盒子,打開,裏麵居然是一枚炸彈,小小的,很不起眼地躺在盒子裏。
方墨陽看著這枚炸彈,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嘴角上若隱若現地掛著一絲詭猾的陰笑,子晴呆呆地看著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我們得離開這裏。”方墨陽突然說,眼睛從炸彈上挪開,看著子晴。
“你不是沒有船了嗎?”
“但他們有。”
這時子晴突然注意到方墨陽的腰間插著一把匕首,而他正蹲著,將那匕首明晃晃地暴露在她的目光中。
隻略微遲疑了幾秒,便突然衝了過去,快速地伸手將那匕首握在了手中,一個反手朝著方墨陽的脊背刺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方墨陽連頭也沒回,果決地一揚手,竟徒手握住了那刀刃,子晴隻覺得手裏的匕首向前輕輕地一頓,暗紅的鮮血就從刀口處湧了出來。她看著那鮮紅一滴滴地落到地上濺開,猛地僵了一下,那匕首隨即到了方墨陽的手中。
方墨陽麵無表情地站起來,似乎對於子晴的舉動並不感到意外,他隻是平靜地歪了歪腦袋,並不買賬,一步步地向著她逼近。
“小警察,你這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子晴狠狠地咬著牙,看著方墨陽用鮮血淋漓的手將匕首插回腰間,另一手拿起炸彈,朝身後看去,隻見遠遠地,一群人影正在快速朝著他們奔襲而來。
子晴抬頭一看,隻見方墨陽用牙齒咬開炸彈的保險閥,朝那些人影拋了過去,同時推了子晴一掌:“跑!”
僅僅半秒的呆滯,子晴狠狠地咬了一下唇,轉身向前跑去,腳下的路坑窪不平,兩人幾乎是趔趄著撞撞跌跌地一路狂奔到了河邊,抬頭看了看星空,迅速辨識出北的方向,連氣都來不及喘,又拚命地沿著河岸奔跑開去。
跑了沒多遠,視野裏果然出現了一艘白色的遊艇,比他們來這個島的時候坐的那艘要小一些,這時的子晴體力透支,雙腿一軟居然癱了下去。最後幾乎是爬著上了快艇,方墨陽來不及顧她,第一時間將快艇的馬達啟動起來,快艇在平靜的水麵劃開一道白浪,如脫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遊艇漸漸遠離了小島,突然一陣爆炸的巨響在身後響起,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的震動,子晴忍不住回頭看去,隻見一團巨大的火光從叢林上空飛躥了起來,將小島上空照得如同白晝,夾雜著滾滾濃煙和一些不知道是什麽的碎片,或許是被燒焦的植物,又或許是被炸碎的人體殘肢。
子晴看向方墨陽,他眼裏映著熊熊的火光,神色冷峻,在這轟天的爆炸聲中連頭也不曾回一下。
有幾個人像驚慌失措的螞蟻一樣奔到岸邊,舉著槍向快艇射擊,子彈撞擊在金屬的艇身上伴著火花發出哐哐的聲響。
方墨陽按著子晴的頭,盡量讓兩人的身子低一些,同時將快艇的速度加到最大,像一條矯健的海豚一樣全速在浪花翻滾的水裏破浪前進。
一直向南,終於在天邊亮起魚肚白的時候,子晴終於支持不住地暈倒在了快艇裏。
子晴好像做了一場特別漫長的噩夢。
夢裏,她被人拉著在叢林裏奔跑,她怎麽也看不起那個人的樣子,但拉著她的那雙手大而寬厚,虎口和食指關節處有粗厚的老繭,周圍連續不斷的槍聲,腳下的路漸漸變成了猩紅色,那顏色非常的觸目驚心,刺得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隨著狂亂的心跳和額頭的汗珠滴下來,眼前的猩紅刹那間被一片醒目的白色所替代,她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整個晚上都在黑暗中疲於奔命,突然的亮光讓她極不適應。
好一會兒,猛然清醒過來,眼前卻是一片白茫茫的模糊。
“你醒了?”一個柔柔的女子聲音從頭頂傳來。
還在做夢嗎?子晴使勁地揉了揉眼睛,視野逐漸清晰了起來。
眼前坐著一個女孩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一條粉色的連衣裙,腰上還係著一個蝴蝶結,白皙的鵝蛋臉,茶色的披肩長發,柳眉杏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精致的瓷娃娃。
子晴爬起來,這才看清,這個女孩子竟是坐在一張輪椅之上的,而她身處的這個房間,之所以白得刺眼,原本就是一間病房。
“這是哪裏?你是誰?”
女孩子眨了眨言,笑起來,臉頰上浮起兩個可愛的梨渦,答非所問道:“你睡了兩天了,我還以為他又帶了個死人回來呢。”
子晴頭疼欲裂,甚至有點失憶的感覺,這間房,這個女孩子,柔美嫻靜,同之前的那黑影憧憧,槍林彈雨的孤島顯得格格不入,恍若身處兩個世界,卻怎麽也記不起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了。
女孩子把輪椅推進一點,認真地打量著子晴,說:“你不記得了?是墨哥哥把你帶回來的,他還是第一次帶女人回來呢,但是他不準我接近你,哼,小氣鬼。”女孩子皺了皺鼻頭,有些慍怒。
子晴正欲問個明白,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來,女孩子的目光立刻轉移了過去,裂開嘴,燦爛地笑著叫了一聲:“墨哥哥!”
“珍兒,不是不讓你進來嗎?又調皮了!”
聽到這個沉沉的男聲,子晴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來人就是方墨陽。
沒有原來,沒有僥幸,那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方墨陽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子晴,沒有說話。
子晴下意識地抬手想擋住他,手一動,一陣輕微的刺痛傳來,左上方正吊著一個吊瓶,長長的輸液管直通向她身體的血管,心中驟然一緊,慌忙便要去拔那針管。
女孩子忙伸手阻止她:“別亂動,這兩天全靠了這葡萄糖,你才活下來的!”
“這是……葡萄糖?”子晴怔怔地看著那個吊瓶。
“要不然呢,你以為是什麽,海洛因嗎?”方墨陽的口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那麽貴的東西誰舍得給你免費注射?”
“你為什麽救我,你完全可以不管我,把我扔在那荒島自生自滅。”
方墨陽的嘴角動了動,看向那個輪椅上的女孩,低下身說:“珍兒,你先回房去吧。”
那個被喚作珍兒的女孩似乎很不樂意離開,嘟著嘴,圓圓的眼睛瞪著方墨陽:“就準你和漂亮姐姐在一起,就想把我支開。”
“乖,聽話,回去等我,一會兒有禮物給你。”
“有禮物?”珍兒立刻笑了起來,眼角彎彎,煞是可愛。“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等著你了墨哥哥!”
“好。”方墨陽點點頭,笑了笑。
子晴見方墨陽對珍兒說話的時候,斂起了他那冷冽暴戾的眼神,就連那硬邦邦的語氣,都變得異常溫柔和煦,就像換了一個人一般,剛才還是冷若冰霜,殺氣騰騰,現在竟變了溫文爾雅,謙謙君子。
看來,這個珍兒,對方墨陽來說,是一個很重要,很特別的女人。
珍兒離開之後,方墨陽隨即將門關了起來,回過身,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不見,
“小警察,在這裏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如果聰明的話,就別自找沒趣,老實安分地待過這段時間,還有珍兒,最好不要在她身上打什麽主意,我能救你,就能殺你。”
“你救我,你隱瞞我的身份,是想讓我感激你嗎?”
“你的感激值幾個錢?”說著,他便轉頭,欲出門而去,
“就這樣把我一個人放在這裏,就不怕我趁你不備跑了?”
方墨陽聞言冷笑一聲,往前走了幾步,俯下身逼近子晴,墨黑色的眸子仿佛一潭深不見的水,靜得不見一絲波瀾。
“想跑?”他嗤笑道,“小警察,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這是你們警察的禁地,別說是你,就連三區的那些人也不敢輕易踏足的,K 三角。”
子晴聞言,不知是驚訝還是疲憊,臉色有些發白。
從孤島出來,已過去了數日,就在這不知不覺之間,方墨陽就已帶著她跨過了國界,來到了她完全陌生,不,不能說完全陌生,這是一個她隻在教科書上,警校老師的口中,以及電視上聽到看到過的地方,四處都是紙醉金迷的誘惑和犯罪,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毒品來源地。
“不是嚇你,好言相勸而已,僅供參考。”方墨陽說完,打開門,又回頭道:“都到這裏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你的名字?”
子晴眼瞼低垂,五指緊緊抓著床單,沉沉道:“向子晴。”
方墨陽挑挑眉,點點頭:“好名字,一聽就是自詡光明磊落的人。”說著,走出了房間。
子晴突然叫他:“方墨陽!”
“嗯?”
子晴不想看他,別過臉,垂著頭,欲言又止。
方墨陽似乎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叫了又不說話,你要是還想罵我幾句,那還是別說了,反正也沒一個字我愛聽的。”
“你要怎樣?”
“還沒想好,等想好了會告訴你的,你現在就乖乖在這待著,晚飯會有人送來的,記住,老實點。”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接著是反鎖的聲音。
整個世界又陷入可怕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