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黑與白的灰(2)
第十二章黑與白的灰(2)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來沒一會兒,就見門口的人轉頭說:“三哥到了。”
戰均走了進來,他魁梧的身材幾乎把門填了個滿滿當當。進來後看到沙發上坐著的是方墨陽和秦維,表情有些驚訝。
方墨陽叼著煙合著眼對來人不屑一顧,秦維也仿佛沒有看到戰均,站起身朝內屋走去。
戰均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在方墨陽身邊坐下來。“蛇爺呢?”
方墨陽沒有睜眼,把頭偏向另外一邊,他實在是不想跟戰均說話。
戰均的眼裏冒起一股冰冷的寒意。“墨少,秦維那個幾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就算了,你也這樣是不是不夠仗義?”
方墨陽抬起左手看看表,“你知道什麽叫因小失大嗎?有正事的時候就把那些女人先放一放,惹怒了蛇爺,我就是想仗義也是有心無力。”
戰均盯著方墨陽看了半天,突然抹起笑意:“原來是這樣啊,蛇爺大人有大量不會怪我遲到的。”
方墨陽站起來瞅了他一眼:“當然,蛇爺明白什麽叫‘狗改不了吃屎’”。
戰均的笑容僵在臉上,居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何反應。
宴席隻有四個人,一張四方桌上,四個人各據一方,桌子中間放了一堆小山一般高的,紮成一捆一捆的嶄新的鈔票。。
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空氣中夾雜著濃烈的酒味,誘人的菜香味,嶄新鈔票的油墨味,方墨陽手中捏著一隻酒杯,酒在杯中隨著他手指間的搖動而輕輕晃動,他始終冷著臉,眼神如暮色搬深沉。
身後的侍女穿著傳統的紅色絲質旗袍,不時地給四個人添酒夾菜,然後很溫馴地退回原處。
“老三,你的那些女人都搞定了吧?”黑蛇端著酒杯,看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戰均挑挑眉:“蛇爺,又在拿我開玩笑了不是?我哪來的那些女人啊,全是過目就忘的。”
旁邊的方墨陽和秦維的表情沒有變化,自顧喝酒。
“誰不知道你那點事,看在你這次立了大功的份上,這裏的女人你看得上哪個今晚帶回去吧。”
戰均笑起來,向身後四個侍女看了一眼:“蛇爺的賞賜,那我就不客氣了。”他站起來在四個侍女身邊走了一遍,指著其中一個說:“就她了。”說著就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拉,那女人就軟軟地倒在他懷裏,任由他上下其手。
“隻有我一個人享受的確太不好意思了,墨少,四弟,你們也挑一個。”戰均重新坐回座位上,把那女人放在自己腿上,手摟著那女人的腰,女人妖嬈地笑著,給他倒了一杯酒。
方墨陽仰頭喝下一杯酒說:“謝謝三弟好意,不過兄弟們都知道,我最怕麻煩,而女人是麻煩中的麻煩。”
秦維也麵無表情地搖搖頭:“三哥若真有心,上回弄來的那支湯姆遜還請割愛。”
戰均喝了酒又得了分賬正在興頭上,手一揮:“哎我當是什麽能讓老四心心念念這麽久,等會兒我讓手下的兄弟去拿給你便是。”
黑蛇對這一切顯然不感興趣,接著就開始詢問戰均那批貨的情況。
“蛇爺請放心,今夜一定能轉到下家了,錢貨都是當麵交易,穩妥。”
這時方墨陽站起來:“不好意思,內急。”黑蛇揮揮手示意他請便。
戰均一邊逗弄著懷裏的女人,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看著方墨陽離開。
幾分鍾後,方墨陽回到席間,四人又喝了幾杯酒。不一會兒,守在門口的人倉皇地跑進來,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什麽事那麽慌慌張張的?”黑蛇有些不滿地看著那個人。
“蛇爺,不好了,三哥帶回來的那貨……剛才在碼頭,被警察給查了!”
“什麽!”戰均一聽轟地一聲站了起來,手一揮將懷裏的女人甩到一邊。“那錢呢?”
“錢和貨,都被端了!”
黑蛇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老三,這是怎麽回事?”
戰均啪地一聲將手上的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罵了幾句髒話,轉過身對黑蛇說:“蛇爺,我得親自去一趟,回來向您交代。”
方墨陽冷冷地看著戰均:“三弟,恐怕這事不怎麽好交代。”
戰均僵了一下,陰鬱的眼光刷地掃了過來,方墨陽依然淡漠而平靜地看著他,兩人就這樣對視著,目光交匯處火光四溢。
“老三,你不是要去查一下嗎,還站在那幹什麽?”黑蛇沙啞而陰沉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僵持,戰均憤憤地轉過頭走出門去。
秦維卻像事不關己一樣,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司空見慣又似乎是沒有看見一般。
黑蛇緩緩轉過頭,灰白的瞳孔裏漸漸彌漫起濃濃的殺意。
戰均走後,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過了許久,黑蛇臉色稍稍緩和下來,看著方墨陽:“對了,光顧著說正事了,忘了問你,這些天回去看過珍兒嗎?”
“我今天就是從那邊過來的,珍兒很好,醫生說她狀態很穩定。”
“嗯,那就好,等這件事完了,我也回去看看她,算來也有一個月沒看到她了。”
“蛇爺,我不是想攔著你回去看珍兒,那邊現在還被國際刑警盯著,還有,我收到風聲,章延昌已經去了洪城,所以現在並不是回去的好時候。”
黑蛇大吃一驚,轉過頭來:“他去洪城幹什麽?莫非和咱們抓的那個女人有關?那女人什麽來曆?”
方墨陽道:“沒啥來曆,雖然她一直不說話,但我看也許就隻是一個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而已。”
“嗯,這些小事我不想管,等這邊的事了了,回去之後就趕快找個窯子脫手,老攥在手裏怕會生出個枝節,連累到珍兒,別本來是個小事,鬧到最後成大事。”
“是,我知道。”方墨陽的目光斂了斂,語氣一如尋常,風輕雲淡。
這時,秦維注意到方墨陽纏滿了繃帶的手,突然問道:“你的手怎麽樣?”
“沒事,在島上的時候被暗算了。”
“這道上竟然還有人能將你傷得這麽重?”
“這叫重?四弟是太久沒打前線了吧?”
秦維的嘴角彎了彎,似笑非笑,並未繼續問下去。
時間轉眼間就過了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中,子晴幾乎是足不出戶,其實,是被禁錮得根本無法出去,她最大的活動範圍,也僅限於這間病房外那一方不足五十平米的小花園。
花園中也沒什麽特別的陳設和景致,唯一讓子晴覺得還算喜歡的,是一條不長的走廊,上麵搭了架子,爬滿了葡萄藤蔓,那茂密鬱蔥的葉子環繞了整個走廊,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遮蔭棚,廊下有一排木椅,還有一座秋千,子晴試著蕩過,總會想起童年時,父親帶自己去公園,她總會第一時間搶著去蕩秋千,有時候排隊的小朋友太多,她等太久還會哭,父親就總是買來棉花糖安撫她,終於等到了之後特別開心地坐上去,父親就會在身後輕輕地推動,那是子晴童年回憶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在,卻身處魔窟,絲毫沒了當年蕩秋千的心情。
她的身體早已無大礙,而這十天來,方墨陽也不見了蹤影。
子晴對此並不怎麽上心,像囚犯一樣被對待,無論是挫敗感也好,對自己的懷疑否定也好,這些都讓她感覺特別糟糕,於是挖空心思地活動範圍內四處轉悠,期望能找到讓她逃出生天的機會。
偶爾還是會想起方墨陽,他離開這十天,這個世界是不是又被他攪了個天翻地覆,是不是又犯下了什麽足以槍斃他一百次的罪行,甚至到底是否還活著,僅僅也是想想,也就那麽短短幾分鍾時間。
病房裏有一台老式電視,一台筆記本電腦,但無法上網,而那個老式電視也隻能看到電視新聞,這個無聊的節目以前她都是毫不猶豫地按遙控器跳過的,現在卻成了她主要的消遣,靜下心來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而那台筆記本電腦雖然沒有設置密碼,裏麵除了必要的程序軟件以外,就隻有一些晦澀難懂的醫學資料,其他什麽有價值的都沒有。
電腦旁邊堆放著一疊舊雜誌,英文的,中文的,還有不認識是哪國文字的,林林總總,什麽方麵的都有,不過都是幾年前的了,現在也成了子晴的消遣之一。
一日三餐,早餐 7 點,午餐 12 點,晚餐 6 點,都會準時地出現在門口,無論她吃或不吃,隔一會兒又會被人收走,日日如此,風雨不改,而這三餐的內容還十分豐富齊全。在洪城,這樣的餐食是她那點工資想也不敢想的,諷刺的是,她被禁錮在這裏,如同被關在一座豪華的監獄,那些毒販用那些沾滿罪惡的金錢,就這樣“供養”著她,“供養”著她這個警察。
子晴不是沒有想過絕食,但總是不甘心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去,若真是那樣,反倒會遂了方墨陽的意吧?一番激烈的矛盾掙紮之後,還是生存的欲望戰勝了一切。
吃,為什麽不吃,命都沒了,還空談什麽堅持正義,還複什麽仇。
這天傍晚,子晴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花園裏翻開雜誌,方珍不知道什麽時候推著輪椅到了她身後,拍拍她的肩。
“子晴姐姐……”方珍在她對麵停下了輪椅。
子晴放下書:“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墨哥哥告訴我的,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方珍瞪著圓圓的大眼睛,有些小心地試探著。
“隨你高興吧。”子晴淡淡地說,低下頭繼續看書。
“子晴姐姐,你來了都快一個月了,天天這樣窩著,會發黴的。”
“有什麽辦法呢,你的墨哥哥把我關在這裏的呀。”
方珍眨了眨眼:“看你這個樣子再這麽下去真要長出蘑菇來了,哎——要不等墨哥哥回來,我叫他帶我們出去散心?”
子晴好幾次都差點問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成天掛在口邊的“墨哥哥”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每次看著方珍天真無邪的樣子,又將話咽回了肚子裏。
凶殘陰狠如黑蛇,竟然會有如方珍這樣一個單純率真,陽光伶俐的女兒。
“你這樣,出門不太方便吧?”
方珍努了努嘴:“我記事開始,就是在輪椅上度過的,都習慣了……爸爸總說花再多錢也會醫好我的,但是都這麽多年了,我真的不想每天都要吃那麽多苦藥,打那麽多針,還出不了門,但是我看爸爸和墨哥哥都還在堅持,就說不出口了。”
“你這到底是什麽病呢?怎麽還走不了路呢?”
“我也不知道,這個病的名字好長,墨哥哥一直在收集資料,反正我也看不懂,五歲之前,我還能走,然後某一天,我突然就暈倒了,醒來之後就這樣了。”
“所以,你從五歲開始到現在,就一直待在這棟別墅裏了嗎?”
“是啊,很可憐吧……唉,其實我覺得我不可憐,至少我還有爸爸,還有墨哥哥,很多人關心我,照顧我,可我姐姐,連這種機會都沒有……”
“你還有個姐姐?”
方珍的眼神有些傷感:“嗯,但是我沒見過她,爸爸說她很小就失蹤了,也不知道去哪裏找她,爸爸特別傷心,所以後來二叔帶了墨哥哥回來的時候,爸爸就收了他當作兒子。”
子晴心下一轉:“你二叔?方憶瀚?”
“子晴姐姐,你認識我二叔嗎?”
“不……不認識,聽說過而已。”
子晴別過頭去,方憶瀚,向謙生前一直在秘密調查的那個人,沒想到,方墨陽竟然會是經他之手帶到黑蛇身邊的,那這麽說,向謙也應該知道這一段往事了。
方珍並未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歎了口氣,自顧接著說:“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好想看看我那姐姐長什麽樣子,我一直相信,如果她還活著,肯定有一天她是會回到我身邊的……”
子晴沉默了,她不知道該和方珍說些什麽,經過十多天的接觸,這個女孩子,也許是因為從小生病,與世隔絕的緣故,顯得特別單純,又因為與外界甚少接觸,這偌大的一棟別墅隻有她一個人在,也顯得尤其的孤獨。
方珍也很懂事,從未刨根問底地問過她是誰,卻每日來和她說話,對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莫名地全然信任。
子晴突然明白過來,方墨陽為何把她留在這裏,雖警告她不要接近方珍,卻並未嚴格限製她們的接觸,原來,是因為方珍這個瓷娃娃,比任何人都更需要陪伴,而她作為警察那正義的身份,又讓他能完全放心她不會讓方珍受到威脅。
方墨陽,還真是處心積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