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見海洋，遇見你
第一章 遇見海洋，遇見你
六七年前，伊米還是很青澀的少女模樣。
父母都是江南人，因此長年在沙漠環境下生活的她，卻渾身透著河川水澤的靈秀之氣。
父親伊向源一天天老了。
雖然才四十來歲，但這份在沙漠中堅持了十幾年的地質隊工作讓他的身體越來越吃不消。
這天的夜晚，沙漠中星辰漫天，如同冰晶閃爍。
看到女兒從外麵興奮地走進來，伊向源平靜地開口了：“伊米，今晚的星星好看嗎？”
伊米顯得很高興，白皙的臉上因此而透著一層淡淡的紅暈：“好看，沙漠的夜晚隻要有星星，每一次都那麽好看。”
“你從小在沙漠中看星星，到現在也看不膩。”伊向源一向疼愛女兒：“我本來想等你看久一點，再去找你。”
“爸爸，你有什麽事情嗎？”伊米手上還抓著一把花草。
那是她剛才從沙漠的岩石縫隙中采摘的，這些無名的花草在皎潔的星光中格外美麗。
伊米順手把花草放進潔白的瓶子裏麵：“這些花真漂亮，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下過大雨後忽然就長出來了。”
“這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你都沒有親眼看見過。”伊向源看著女兒在認真擺弄那些花，說道：“比如，一望無際的海洋。”
伊米的心咯噔一下，猛然轉身看著父親：“你說海洋嗎？爸爸，我隻在書上看到過蔚藍的大海，太向往了。”
“你很快就會親眼看到大海了，伊米。”伊向源看著女兒水汪汪的眼睛，說道：“爸爸這些年因為工作積勞成疾，在沙漠中的工作堅持不下去了，剛好，海港一家研究所偶然看到我的資料，邀請我加入海洋研究所的工作，同樣是做地質分析跟研究。”
“海洋地質研究？”伊米驚訝著，一時間還回不過神來。
伊向源擺擺手，讓女兒放心：“他們有自己的潛水隊，會到海底采集海底樣本，我隻需要在研究所進行分析，不必再像在沙漠一樣，需要自己親自去到處采集。”
伊米聽到此處，心裏稍稍放鬆，可是很快又問道：“那我，我是不是要跟著去？剛才你說，，”
“是的，你跟我一起去，我會盡快為你轉學到那邊的高三。”伊向源轉頭看著門外無邊的蒼穹，星光閃耀，美麗多姿，又安靜無比。
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抬頭看著天際：“這些年爸爸委屈你了，現在爸爸不會跟你分開，伊米，在我看來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你值得擁有比沙漠的星空更加美好的東西。”
伊米看著父親的背影沉默不已，她知道父親是已經下了決心了。
這些年，她的確也已經習慣了頻繁地變換學校跟駐地。
爸爸在沙漠各處辛苦研究，她就在沙漠外不遠的城鎮念書，就連刮起來的風都帶著細沙，吹得人皮膚生疼。
她早早就學會了堅強跟適應生存。
但一想到要去遠方的海洋，她心裏還是一直打鼓。
她從未離開過沙漠地區很遠，也從未去過海洋那麽遠的地方。
伊米低著頭，手指頭有點兒不自覺的哆嗦，她忽然眼神清澈地抬頭：“爸爸，你見過大海嗎？”
“見過的。”伊向源沒有回頭，他靜靜說道：“爸爸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什麽地方都去過，直到遇見你媽媽，就一直留在了沙漠。”
伊米知道父親不會撒謊，她問道：“大海是什麽樣子的？跟書上一樣嗎？”
“跟書上不一樣，書上的大海不是真正的大海。”伊向源吸了一口煙：“伊米，你這輩子要跟爸爸一樣，多看看這世界的高山大海才好。”
“可是，我們離開了，媽媽怎麽辦呢？”伊米心裏一縮，突然下意識地問道。
伊向源聞言，渾身止不住地一震，轉身回去看著女兒。
他夾著香煙的手指跟臉一樣，不自主抖動了一下，伊米不忍心去看他壓抑著內心痛苦的臉。
沉默了幾秒，伊向源臉色平靜，對她說道：“你媽媽她會理解的，你媽媽她，會比我更想讓你擁有更多更好的東西。”
伊米什麽都沒有說，回房間收拾了行李，天不亮的時候她走出地質隊的屋子，漫步在沙漠。
昨晚那樣璀璨壯麗的星光已經退去，紅彤彤的霞色已經顯露，隻剩下遠處幽藍的天邊，仍然有幾顆星子還在閃著光芒。
清晨的沙漠非常冷，帶著露水的潮濕，她看著空曠的天地，滿腹感傷。
父女相依為命了十幾年，沙漠是那樣荒蕪，但伊米對沙漠有了感情，一下子要離開還是舍不得。
她沒有見過沙漠之外的繁華人間，她出生在沙漠，成長在沙漠，她的根就在這裏。
伊米的母親在沙漠中喪生的時候她還沒記事，那之後伊向源一直舍不得離開沙漠。
他心裏隻有女兒跟工作，經常在寄宿學校跟沙漠之間來回奔跑。
“要是我們離開了沙漠，你媽媽會孤單”，這是伊向源經常對女兒說的話。
伊米知道，父親如今肯離開工作了十幾年的沙漠地區，是因為他心裏已經慢慢看開了母親的離世，心裏放下了許多。
更重要的是，父親是為了讓她看看外麵的世界，才會下決心離開這裏。
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伊米跟父親出發了。
火車上人很多，非常嘈雜，伊米跟父親一路安靜。
伊向源在閉目養神，伊米在默默看著窗外的風景，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麽樣的新環境。
將要出發的時候，伊米問過父親：“爸爸，以後，我們還會回來嗎？”
伊向源是這樣回答的：“你的心跟腳步都是自由的，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但是，一定要帶著喜悅回來，不然，沙漠的蒼涼會讓你更加絕望。”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車程，火車足足開了好幾天才到達目的地。
伊米曾經見過迅猛如風的鷹隼，但就算鷹隼連續飛翔，怕也不見得能飛到這麽遠的地方。
車水馬龍的喧鬧、高樓林立的都市讓伊米覺得陌生，寧靜高遠的天空跟沙漠不一樣。
風跟空氣也比沙漠純淨宜人，路人也光鮮亮麗，就連路邊的花木跟大樹也讓人百看不厭。
這一切都跟伊米曾經所在的那種幹旱環境不同，撲麵而來的風甚至帶著海水的濕氣。
“爸爸送你到學校報到，就要去研究所一趟了。”伊向源伸手招了一輛車：“你安頓好學校的事情就來找我，爸爸知道你行的。”
伊米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紙條，上麵寫著研究所的地址，她小心翼翼收起來：“放心吧爸爸，我不是頭一回自己去找你了。”
車子從海港大橋上駛過，很燦爛的陽光照在這座漂亮的海港城市。
那陽光太溫暖，沒有沙漠的炙烤，反而有舒服的清爽。
當伊米驚奇地看到輪船鳴著汽笛緩緩從波光粼粼的海麵駛過那一瞬間，她就愛上了這一方碧海藍天。
心裏之前的荒涼孤獨一掃而光。
她一點也不懷疑，這世上的確有比沙漠的星辰更加美好的東西。
送伊米到學校，伊向源就離開了，他走出校門很遠，回頭看到伊米還站著，遠遠朝著她揮手，讓她進去。
伊米知道，她跟父親，都會在這裏有一個新開始，慶幸的是，父女倆再也不用分開得太遠。
她決心順其自然地過下去，一個人忙完了報名又接著搬行李，別人都有家人陪伴，但伊米不覺得孤零零。
她心裏開始有了新的希望，她憧憬著在這裏有一個更好的開始跟變化。
“伊米。”
老師第二次點名，伊米才聽到，趕緊站起來。老師的眼神略有不滿，“你是這學期轉來的新生？為什麽低著頭，你在想什麽呢？”
伊米想起剛才，正好想到母親的忌日。
她看著老師，正不知如何回答，旁邊一個女生站了起來，回答道：“老師，她剛才一直發呆，一定是開小差。”
伊米知道這個漂亮時尚的女生叫江雅白。
伊米搬行李進宿舍的時候她正跟另一個女孩子宋雲意說笑，看到伊米，倆人一起鄙夷地竊竊私語。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伊米身上的連衣裙太素樸，一看就跟這個城市格格不入，初來乍到，伊米還是忍了下來。
但她的箱子還是勾到了江雅白的裙邊，江雅白立刻驚叫起來。
伊米雖然道了歉，但江雅白不依不饒，兩個人一起罵伊米不長眼。
伊米忍不住跟她們分辨了幾句，結果江雅白更加咄咄逼人。
正想到這，伊米身後一個男生忽然站起來，高聲說道：“老師，她沒有開小差，剛才我的筆掉到她座位下了，我讓她幫我看看呢。”
全班人一起回頭看著他們三人。
伊米不敢回頭，隻覺得男生的聲音好聽。
她略一低頭，果真看到座位下有支筆，於是彎腰撿起來反手遞到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