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稚子詩作
第二百六十二章,稚子詩作
夜晚的風揚起虞霧落的碎發,烏黑的發融入漆黑的夜裏,在她的身後兩堆篝火起來,一個做飯一個燒水,紅霞等人做飯,雷風起拿著地圖端詳。
四平侯送給雷風起一張詳細的地圖,不過這張是虞存給虞霧落的,兩張地圖對比過,出自廣陽城衙門的地圖更好。
虞霧落知道雷七兄在看近幾天的路線圖,他做事精細,每每要看好幾天的路線,但每晚還會反複揣摩,尋找可能出現的不安全因素。
還是習慣性的稱他為雷七兄,雷風起的名聲與登基連在一起,大了些,虞霧落一時間還不能接受。
祖父終於肯站出來,登高一呼,兩個擁兵自重的郡王也關押,虞霧落並不擔心昭勇郡王府有詭譎,論近身掄刀劍,雷七兄又不是對手。
她欣賞一下雷七認真身姿,繼續煩惱一疊賬本如何交到祖父手上。
毫無疑問,祖父站出來後,除去人心的忠誠,再就是需要大量的銀錢。
防患和製造動亂相比,防患需要的錢,也許更多。
苗保帶出家門的馬車夫,虞存誇獎他們敢闖二郡王軍營,一直另眼相看而又給孫女兒帶上,此時篝火旁能見到一個車夫的身影。
虞霧落並非不相信他們,而是東西太過重要,隻有苗保那樣的功夫,才讓她放心交付。
苗保剛送信回去,還沒有回來,和雷七是雷風起相比,大疊注明薛猛虎銀錢在哪裏的賬本也算重要,可她手裏的人,高山不能完全放心,趙亭功的功夫一般,總不能打發著急和兄妹姐姐們會麵的雷七兄回去,虞霧落清楚的知道,這一路上和半年裏相似,她需要他。
雷七的沉穩冷靜和閱曆,完美彌補虞五短板。
可用的人太少了。
虞霧落負手這樣想著。
眼前漆黑的官道上,因沒有月光伸手不見五指,一點跳動的通紅突兀的撕開黑暗,像是越來越近。
虞霧落手按刀上做好準備,猜想裏卻認為是自己等的人。
一旁樹梢上,大掌櫃的也看向那裏。
有腳步聲響,雷風起明明看不到官道上,卻警惕的走來,篝火從他背後勾勒出身影,他的手按在佩劍上麵,另一隻手扣住兩根短木槍,看著似山石似寬闊江水,極有安全感。
虞霧落仰麵一笑:“應該是他們。”
篝火旁應該有兩個馬車夫,苗保趕著三輛馬車離開虞城虞家,加上他共計三個車夫。
現在隻有一個和高山一起打水,還有一個不知去向。
“小五爺,是我。”
通紅能看出是兩個火把時,火把下的人也漸清晰,一共六個人,打招呼的正是另一個馬車夫。
秋風呼的一下子刮起來,官道上樹影搖動,宛若鬼影,也吹的人衣裳亂晃,鼓起若鍾。
另外五個人眉眼緊一緊,頓時緊張起來,有一個年青嗓音的人帶頭放緩馬匹,問道:“是虞五弟嗎?夫子數月前叮囑我等你,敢問,你五歲時在桔子樹下詩作,你可曾記得?”
虞霧落心頭一喜,就完全陷入窘迫。
得到祖父同意,離開廣陽城的時候,虞存也交給她一份名單,上麵有地址衙門城池等等,大多都是虞家在外做官或教書的子弟,說如果遇到事情可找他們幫忙。
虞霧落以為祖父臨時寫出這份名單,可聽對方說話,祖父在數月前就讓人接應自己,而沒有廣陽圍城的話,她應該也能用上。
祖孫互通信件不容易,但就像她知道應該去見父親那樣的方式,相信祖父還拿的出來。
祖父的疼愛讓虞霧落心生溫暖並喜悅,身為當事人,她知道祖父登高一呼,豁出全家遇到風險站出來,與她虞霧落在外麵有關。
而五歲時在桔子樹下的詩作,這肯定是祖父提供,祖父,,怎麽還記著呢?
那年她還時常思念父母,每當祖父不給她父母時,她就很會為難祖父,這首打油詩,,會讓雷七兄和趙亭功笑到摔跤。
遲疑著,對麵等不及,五個人的馬匹悄悄後退幾步,年青的嗓音再次催促:“
你是虞五弟嗎?”
虞霧落知道這附近能找到的堂兄是虞重誠,不折不扣的一個文人,他隻為虞五這兩個字就夜晚出城,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冒著丟命的危險。
隻好難為情的念出來:“頭上有株桔子樹,祖父吃青我吃紅,如果桔子全都紅,那就祖父沒的吃。”
雷風起麵無表情,他聽過小虞一句三歲打油詩,對五歲也不必過多期待,早有心理準備的他全身上下包括神情沒有一處動的,如果他能止住秋風,就讓衣角也不要動。
虞霧落念完後,飛快瞄過來一眼,見到雷風起仿佛耳背,眼波滿意的收回。
夜風在吹,她沒留意頭頂上有根樹枝斷了,洗耳恭聽的大掌櫃差點一頭栽下來,再才想到五歲的年紀,詩作這樣並不離譜。
對麵那人樂了,歡呼一聲:“果然是虞五弟,為兄虞重誠,現在這附近城池裏為官,你要我做什麽,還是進城池裏歇息,都可以。”
虞重誠出門為官數年,沒有假期回家,見到自家兄弟親切的不行,火把下,幾步開外的他笑容吟吟:“五弟,早兩個月就聽說你大展身手,是家中唯一文武雙全的人才,今日幸會了。”
“幸會,我有東西給你,重誠兄就可以離開,我們打尖過,趁夜還要趕路。”
虞霧落隻想離他越遠越好,免得五歲時的打油詩再次傷到自己。
更不耽誤,把虞重誠帶到兩輛馬車旁邊:“這大包袱裏是珠寶古董,來路請不要多問,橫豎我取它時過明路,我要趕路帶著累贅,分一馬車給你。”
高山鬼使神差迸出來一句:“兄弟,你不給沈良知留些?”高山已經被沈良知勒索習慣。
樹梢上重新站穩的大掌櫃尋思起來。
“咱們留下全部金銀,已經擠的我沒有地方睡,這一馬車的古董珠寶,就留給重誠兄變換成銀錢,多囤糧食,如果再遇到有誰想變天,也能多救濟一些百姓。”
高山鄭重點頭,表示他聽懂了:“那就拿走吧,姓沈的再來,隨便給他二兩金子三兩銀。”
虞重誠沒有帶馬車,但車裏是大包袱,他共計五個人,放到馬上就可以帶走。
他做事也嚴謹,介紹後麵的人給虞霧落認識:“這是我房頭裏的兄弟,重亞,重如,,重亞重如,你們兩個記性較好,把咱們帶走多少東西記住,回城謄寫清單送給夫子做依據。”
紅霞見狀忙道:“有紙筆在此。”
重亞重如接過紙筆,虞重誠和另外兩人打開包袱報名稱,他們下筆如飛,借著篝火一一記錄。
把包袱全都放馬背上,紅霞把餘下飯菜交給婆子們做,她著手收拾馬車騰出睡覺地方,高山接過香油小菜:“我會我來。”熱心的拌著。
虞霧落迫不及待對虞重誠道:“路上慢走,一路小心。”
虞重誠還以為擔心珠寶古董進城前有閃失,解釋道:“沒事,這附近歸我管,安全的很。五弟,我和你一見如故,”
虞霧落見攆不走五歲詩作的陰影,隱隱的有些生氣。
眼角餘光裏,趙亭功像是一直竊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她抱拳道:“重誠兄,等太平時,慢聊不遲。”
“五弟說的有道理,但是我要把這個給你,我就走。”
虞重誠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壓低嗓音道:“我猜到你見麵就要離開,本想給你補充盤纏,我這也是幹淨錢,我從庫銀倉庫裏拿出來的,本來我若補不上去,就請夫子想法給我補全,咱虞家沒有貪錢的人,可你給我許多東西,我略略看過,價值遠超這銀票,我補回庫銀不成問題,你放心收著。”
虞霧落謝過他收下,但攆他走的心還是不變。
送虞重誠幾人到官道上,才生出戀戀不舍,在自己出嫁以前,做官的堂兄也未必有假回家,有時候今日一別,女兒出嫁後,此生難見。
“重誠兄,多多保重。”虞霧落來了情緒,眸光裏水汪汪。
“五弟,自從聽到你,就是兄弟們中翹楚,隻恨不能長談。你也保重,以後再來相見,我請你共飲到醉。”虞重誠也是忽然紅了眼圈。
“再會。”
“一定再會。”
虞霧落原地站著,目送虞重誠等人馳入黑暗,回頭準備牽馬,就見到雷風起牽著兩匹馬等在那裏。
兩人不再多話,打馬跟在虞重誠後麵,目送他們直到進入城門。
一路無事,可以放心,兩人打馬又返回篝火旁,晚飯已做好,大家在等著,這就香甜的吃起來。
這條官道的中段,大掌櫃的望望腳下剛擒獲的人,從懷裏掏出幹餅冷水將就一餐。
他也在等,等善後的人到來。
每一個無敵的後麵,都有潮水般覬覦的人,江湖人盯梢的手段層出不窮,自從青雲鎮後,每晚都有人打虞五主意。
他們中有些事先火拚,有些路條不全輕功不好進不去廣陽城,有些等人手,,離開廣陽城的虞五,後麵綴著的人五花八門。
大掌櫃的也想好,讓善後的人回去後,順便告知沈良知來一趟。
,,
晚飯後,虞霧落如她所說,換個地方歇息。
不是對虞重誠說過的話一定兌現,而是再走幾步,看看後麵沒有盯梢的,入睡也安心。
高山在附近找幹淨又在月光下麵的石塊,給小俏送晚飯。
馬車夫鋪好氈墊,和趙亭功睡下。
紅霞睡下後,虞霧落總感覺有什麽牽掛著自己不能入睡,輕輕坐起,往外麵看,雷風起守夜,坐在篝火旁宛若凝石。
再去和他聊聊?
多聊才能察覺的更多。
虞霧落輕聲嘀咕著,穿好外衣過去,就見到雷風起笑容飛揚,兩個人目光接觸到,彼此心如明鏡,他在等她,而她也知道。
“說什麽?”虞霧落含笑。
堅持今晚獨自守夜的雷風起手指向上,對著天空打個手勢,笑容裏未免有些神秘:“等著。”
一隻大鷹緩緩的落下來,落勢不急,沒有帶起太大的風聲,趙亭功和馬車夫、婆子和紅霞睡得很香,像是沒有發現,隻有高山最為警覺,睜開眼睛看一看,就裝沒看見。
他甚至有些樂,繼雷風起的馬送給小虞兄弟以後,這鷹也要送出去。
這鷹實在大,周圍找不到堅固樹枝,幹脆的收攏翅膀站地上,虞霧落仰視著它,和它大眼瞪小眼。
雷風起介紹:“這是鐵翅。”
虞霧落顰眉頭,嘟囔道:“雷兄起名字真馬虎,要我說,應該叫它靈禽。”
雷風起愕然,他就是怕養熟的鷹忽然改名字,正式介紹給小虞時第一時間報名字,結果,,還是沒逃脫。
他無奈的道:“好吧,不過你得起兩個名字,鷹有一對,鐵翅鋼翼。你讓鐵翅接受新名字,鋼翼隻怕不高興。”
“你有兩隻,靈禽就可以送我?”虞霧落高興的不行。
雷風起拿出極大的勇氣,才做得到拒絕她:“我有一隻,還有一隻在我哥哥們手裏。”
虞霧落知道自己要求無禮,熬鷹要花主人很長時間,她輕易就接手不可能,僅是想到這鷹是自己的,該有多神氣,小表弟說話從來肆意,就隨口一說。
她沒有失落:“好吧,可是你讓它出來,咱們這一路上它是我的吧?”
“是你的,可以幫你送信,它飛的很快,以咱們離廣陽城的距離,後天就有回信。”雷風起說到這裏,露出一些他自己沒發現的討好:“請你相信我,我不會看你的信。”
虞霧落恍然大悟,就更加喜悅,她笑道:“我不怕你看信,”走回馬車取來紙筆,拿出小表弟的口吻吩咐他:“篝火晃眼睛,我念,你寫。”
雷風起麵帶春風:“你說。”
“現有薛猛虎部分遺財送回,請祖父笑納。樹上有個鳥,它敢比我吵。拔毛不如雞,一頓能吃了。”
夜靜無人,虞霧落說的搖頭晃腦,拿出一副好生得意,誰也不許笑的神情。
這是她四歲時的打油詩,後來祖父取笑她,名字就叫論膝下女孫與鳥比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