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番外七?我們回家
第109章番外七?我們回家
天幕是很深很深的藍色,卻不至黑。
抬頭,能看清雲朵的輪廓,卻看不清那輪鑽進雲朵裏的彎月的模樣。
天幕中還有的,是那些多而淩亂的星子。一顆一顆,如淘氣的精靈,忽閃忽閃,就像地上的人,如何也按不下此時自己那顆有些亂跳的心。
這是軍區的夜。
趙小川忽然想起,自己從未仔細地看過。即便看過,也從未將那夜色記進心裏。
今夜,他沒來由地輾轉反側,這才有了點時間,能讓他好好看一看這樣的夜色。
沒有什麽沉靜如水,也沒有什麽月朗星稀。他覺得自己看到的夜色,與印象裏該有的夜色很不相似。可正是這種不相似的感覺,卻給了人難以忽略的記憶。
再自然不過地,他的思緒又飄回了幾個小時以前,飄回了那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丫頭身上。
他在細細琢磨她伏在他肩上時,說過的每一個字。尤其是那兩個被他反複琢磨了不下幾十遍的字——“喜、歡”。
他沒有多少在文學上的造詣,但此時,卻像一個學究一般,嚴謹、認真地將這兩個字分開來釋義。然而,顛來倒去地想了多遍,這兩個字裏的意思也無法被自己所曲解。很明白,也很簡單的,甚至連三歲的稚子都能知曉的意思——“喜歡”二字,是一種能讓人感到開心的感情。
“喜歡”二字,也是能讓人感到心亂如麻的感情……
他連著喝了幾口手中那杯早已放涼的茶水,以期衝散腦中那些不合禮法的“罪惡”念頭。
他一時對自己有了憎惡的感覺。
涼涼的茶水,滑過他發燥發緊的嗓子,在胃裏沉澱,卻始終無法冷靜他的心。
無法冷靜,他便開始自嘲。
隻是一個孩子想單純地表達一種情緒而已,就像他在從前,送她的每一樣玩具,陪她玩過的每一個遊戲,她都會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對他說,“我喜歡這個”或是“喜歡那個”。
包括那個純真的吻,他也是見過的。那個他托人從國外買回來的玩具熊,就被她那樣親過。
所以,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他低頭,沒發覺自己竟笑出了聲。
起夜的桂嬸走過來,看那個大男人大半夜的不睡覺,而是站在院子裏發笑,便用她那帶著幹啞倦意的嗓音問道:“幾時了?還不睡?”
趙小川回頭,手裏的茶杯空了,但他臉上的笑還掛著,隻不過那笑已轉為了帶著歉意的,“我是不是吵到您老人家了?這就回去睡了。”
桂嬸睜不開眼,隻是無奈地搖頭,“你啊你,別總替著別人想。就算擾了我的清夢,我還能拿棍子把你趕出去不成?睡不著你就繼續站著吧,有什麽事兒,早想通,總比想不通的好哇~”
桂嬸說著,拿手拍著一個哈欠,慢悠悠地走了。
趙小川呆愣在那裏,低頭看看手裏捏著的那個空杯子,心裏也驀然空了下來……
有很多天都沒有見麵了。
厲稷寧與幾個戰友一起,被安排到僑田鄉裏,幫助百姓們搞生產、除四害。
群情振奮,她也幹得積極和投入。至於那晚的事,她隻有在夜????????裏,一個人裹在被窩裏時才敢翻出來,偷偷回憶。那一點點不敢忘記的悸動和期盼,仿佛是她睡前最好的安神劑。
這日,縣裏來了表彰,將原本政治、生產兩落後的僑田鄉評為了“先進鄉”,群眾們受到了鼓舞,鄉長來說想與部隊的同誌們一起搞一個聯歡會,並且好好感謝感謝部隊這些日子以來的幫助。群眾盛情難卻,厲稷寧這批能歌善舞的女兵便成了聯歡會的主力。不僅如此,連長還特地點名,叫她務必將那日迎新晚會上所演的《杜鵑山》再演一遍,不管他是不是出於私心想聽她開唱,其他戰友們也都一致應和,讓她想拒絕都沒法拒絕。
晚上七點,軍民聯歡會正式開始。還與先前一樣,厲稷寧擔任主持,並且還包攬壓軸的一出大戲。底下群眾早都對她這個女娃娃有很好的印象,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幫助老鄉幹起活兒來一點也不馬虎。她借住的那戶老鄉家裏,李婆婆就待她很好,有時還玩笑說想讓她給自己當兒媳婦。厲稷寧性格外向活潑,嘴巴也甜,每每這時,她也會玩笑地回應一句,守旺大哥可是生產隊裏的骨幹,哪能看上我這麽個毛手毛腳的丫頭!
李守旺是李婆婆的獨子,長得不算差,在這鄉裏可以算得上是優質青年。但他年紀已近三十了,還未娶妻,究其原因還是自己眼光頗高,總覺得自己在這鄉裏出類拔萃,於是,小地方的姑娘裏壓根就沒他能看上眼的。如今鄉裏來了個年輕女兵厲稷寧,還是住在他的家裏,倒是要把他的魂兒都勾了去。色向膽邊生的人,體麵隻是一層虛妄的外表,卑劣行徑在其眼中不過是一種能盡快滿足自身欲望的手段而已。李守旺起了壞心,這事兒沒人能夠料到。
結束報幕的工作,為了更好地將那出《杜鵑山》帶給群眾,厲稷寧緊趕慢趕地跑到她借住的那位李婆婆家中換裝。住的地方離他們搭建的舞台不遠,但鄉裏的路不好,路上也沒亮光,她跑得急,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已經不是那個在家中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姑娘了,摔一跤不算什麽,幫老鄉搞生產時,腿上被螞蟥叮咬,她也沒掉一滴眼淚。拍拍身上的土,也不顧膝蓋摔破了正在流血,她忍著痛,瘸著腿,依舊跑得飛快。
李婆婆家是個兩層的老土樓,部隊進鄉後,她便收拾出來二層的地方讓給厲稷寧住。農家的房子不大,閣樓就算收拾出來,也隻夠放上一張破木床。能落腳的地方也都堆滿了鐮刀、土鍬、木鍁、鎬頭等農用工具。今晚家家戶戶都去看演出了,屋裏沒有人,也沒點蠟,厲稷寧隻好借著幽暗的月光一瘸一拐地上樓。
幸好《杜鵑山》不似那些要耍花槍、翻跟鬥的武戲,腿上帶了傷,也不妨礙她盡心表演。她這樣想著,還把唱詞在腦中過了一遍。母親是國家級的京劇表演藝術家,從小對她悉心教導,雖然她如今沒能從事這行,但對待戲,她有天生的敬畏,從不馬虎。
當她從自己隨身的行李中,拿出那身母親送她的戲服時,她的心裏有那麽一刻是想家了。若不是為了某個人,她此時應該還在北京的家中,陪母親唱戲,陪父親下棋。要說全然沒有一點委屈,那是假的。可她知道,這裏離他很近,他們能時常見麵,便能消除一切委屈。
從不遠處傳來的歌聲與掌聲,讓她隻在小女兒的情愫中沉浸了短暫的幾分鍾,便又回到了當下的現實。她褪去身上的綠色軍服,在黑暗中將要換上那身戲服。然而,警覺的耳朵讓她又重新將軍服披到了身上。
門外木樓梯上,由遠及近,傳來沉沉的腳步聲。厲稷寧雙手攏住衣襟,一時緊張地開口:“誰啊?”
沒有回應,腳步聲也沒有停下,厲稷寧開始慌張地係扣。
然而,慌亂之中,一粒扣子還未係好,隻聽“吱呀”一聲,破敗的木門被人推開,一個黑影朝她撲了過來!
厲稷寧尖叫出聲,卻已經被人撲倒在地。她想呼救,可剛一出聲,卻叫那黑影用一團粗麻布給堵住了口。很顯然,這人是有備而來,厲稷寧的心陷入了無限的恐懼。男人粗糙的大手在她細滑的麵上輕撫了一下,她顫栗,皮膚隨之起了一層驚恐的雞皮。
“別怕……我是喜歡你的……”
男人自以為多情的聲音噴在厲稷寧的耳邊,叫她的腦子頓時怔然。口裏被塞了粗麻布,她開始怒不可遏地喊叫著,咒罵著,可聽起來隻能是一片微弱的嗚嗚咽咽聲。她無論如何也吐不出“李守旺”這個人皮獸心的混蛋的名字,隻能憤恨地手腳並用地往那人身上狠命亂打去。然而,身量高大的男人隻用了一隻手,便將她反抗的雙手製住。常在田地裏奔走的雙腿鉗住她毫不順從的下身,而另一隻手則騰出空去扒她還未來得及穿戴齊整的衣物。
“小厲同誌,我好喜歡你的……自從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你每天睡在我樓上,我每天閉著眼做夢都在想你……現在好了,我們可以睡在一起了……現在好了,我真的可以親你要你……我會對你好的,你就從了我,從了我吧……”
男人用盡全身的力量,在將身下的年輕女孩拚命壓製,那張不斷吐出惡心字眼的嘴,毫不知恥地在她裸露的脖頸上猥瑣遊離。
厲稷寧簡直惡心得想要自盡。然而,一肩能扛百斤砂石米麵的男人與花拳繡腿的女孩力量懸殊太大,她拚死掙紮,卻仍舊不能動彈。她甚至在腦中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就是死也不能讓這種禽獸得逞!
正當男人欲火攻心伸手去解自己的褲腰之時,厲稷寧猛地抬頭,用全力撞擊在他的鼻梁骨上!
一聲慘烈的嗷叫,男人下意識地鬆開她的手去捂自己的鼻子,厲稷寧趁這空檔,旋即從身後摸出一把鐵鍬劈頭蓋臉地向他砸去!
李守旺狠狠地受了幾記重創,身上幾處都有鮮血在流。此時,他已經徹底撕掉了麵皮,嘴裏惡狠狠地開始飆出髒話:“幹你娘的臭婊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軟的不吃吃硬的,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
厲稷寧舉起鐵鍬在身前亂揮,李守旺獰笑著步步逼近。
那一刻,厲稷寧是真的想到了“同歸於盡”這個詞。她還想到了她的爸媽,想到了她的哥哥,想到了她的川叔……
她失神那一刻,鐵鍬被男人一把抓住。厲稷寧正當絕望,有人破門而入!
壓軸的大戲即將開演,連長見厲稷寧換裝還未回來,便派了兩名女兵拿著手電筒跑到李婆家來尋。人才走到樓下,兩名女兵就聽到樓上不小的動靜,兩個人隨手抄起門前的鋤頭飛奔上樓。
手電筒直射眼前的場景,一切了然。兩名女兵舉起手裏的家夥事兒往李守旺的身上一通招呼,她們一麵打,一麵還在喊人來幫忙。李守旺自知這生米煮熟飯的辦法行不通了,隻能罵喊著抱頭鼠竄。
角落裏,衣衫不整的厲稷寧,手裏握著那把鐵鍬呆呆地看著,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整個人失了力,癱坐在了地上……
軍民聯歡會戛然而止,魚水情的局麵也不複存在。李守旺被五花大綁押送到了生產隊。連長在與生產隊隊長僵持,關於李守旺的行為,應該由誰來做出審判和處置。
厲稷寧窩在那個二層的閣樓裏始終一動不動。李婆來磕頭,哭著喊著求她原諒,求她放自己兒子一馬,她卻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李婆灰了心,索性指著她的鼻子開始謾罵,罵她是後山成精的野狐狸,罵她勾了兒子的魂,現在還要索他的命。厲稷寧的頭埋在雙膝裏,充耳不聞,不為所動。
罵罵咧咧的李婆被她的戰友架著拖走,厲稷寧依舊沒有半點反應。與她要好的戰友輪番來勸,也沒有一絲成效。她們跑去向連長匯報,擔心厲稷寧這一受刺激,保不齊會出什麽大問題。其實連長也怕,這事兒假如落在一個普通新兵的頭上,本來就是挺嚴重的問題。況且她姓厲,她的叔叔又姓趙,與她沾親帶故的人,連長是一個也惹不起……
後半夜的僑田鄉,烏雲籠罩,缺了一大半的月亮已經徹底不見了蹤跡。窗外有夜鴞在叫,聲音淒厲,厲稷寧頭一次聽得這麽清晰。然而此時她並不畏懼,因為那個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也正愈漸清晰,他的軍靴踢踏,每一下仿佛都要打在她的心上。
她終於抬頭,在沒有一絲光亮的閣樓裏也能知曉是他來了。
厲稷寧終於不再忍耐,哭了出來。
小小的身子被他用自己的軍裝裹住,那顆受了驚嚇的心,也被他小心翼翼地貼到自己懷裏。
她的頭埋在他的胸前,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他的心口像被無數鋼針在刺。他的雙臂將她緊緊圈住,好像這樣,彼此的痛就能都減掉一點。冰涼的唇瓣不停地摩挲著她的發頂,他想安撫她的委屈,驅趕她的恐懼。
他來了,不會再放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寧寧,我們回家。”趙小川將她打橫抱起,麵色冷騭地往樓下走去。
隨行的人員以及駐鄉的幾位部隊領導都在,他們見了趙小川親自抱著人下來,全都繃緊了神經齊刷刷地敬禮。
趙小川稍頓了一下腳步,回頭找到厲稷寧的連長。
“首長!”連長克製住心中的緊張,上前一步,敬禮,聽候命令。
趙小川密織著血絲的眼睛裏,帶著戾氣逼人的威懾,他隻有拿槍殺人時才會有這樣可怖的眼神。
“後續的處理,請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
沒有一個字眼是強勢欺弱的,但不容置喙的語氣裏,卻讓每一個人都如履薄冰。
“是!”連長又一個鄭重的軍禮,是在用頭上的軍徽向他做出保證。
更深露重,夜涼如水,趙小川低頭,將懷裏的女孩又摟緊幾分。此時的他,連一絲涼風也不願意讓她再受。沉沉的夜色中,他懷抱著她,走向自己的軍車……
PS:
兩章合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