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節日快樂（一）：看你帶著童稚的亢奮
第二十五章 節日快樂（一）：看你帶著童稚的亢奮
小桃兒辦完事回來把車停在路邊，後視鏡裏馬路牙子上辛勤埋著頭手中的筆戳來戳去，今天收工得很早，大部隊早酒店休息了，辛勤平時跟陳應跟得像鼻涕蟲似的，這會兒落單在這，絕對有貓膩，小桃兒躡手躡腳下車繞到她背後準備嚇嚇她，定睛一看，辛勤一邊在紙上劃來劃去，一邊又點開手機裏日曆頁麵，嘴裏又念念有詞，神叨叨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走火入魔了。
“你幹嘛呢？”小桃兒故意壓低嗓音，低沉駭人，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顯得空曠和些許恐怖。
辛勤被嚇了激靈，跳了起來，轉過身來發現是小桃兒，還有他那張欠兮兮的臉，氣不打一出來，將就手中的一疊紙一個暴栗敲在小桃兒的頭頂。
“要死是不是？”辛勤連忙藏起左手的手機，確保小桃兒沒有看到備忘錄裏的記錄。
“寫啥了？”
“要你管！”
“是不是又有啥突發變化，”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追到酒店中庭，辛勤快步踏入房間裏，徒留小桃兒在外麵動手動腳，罵罵咧咧，毫無章法，沒來得及收勢，成五月從房間裏出來，見他抓耳撓腮，開口咳嗽兩聲。小桃兒見是五哥，屁顛顛退後兩步搭上成五月的肩膀，湊近耳朵跟成五月嘀咕了兩句，他聽完望向對麵那間房門緊閉的房間，導演房間。
由於前期把控得當，轉場後進度非常順當，目前進入平穩期。每天的視頻會議，木尚也沒在使勁催進度。劉蕪花了 10 天趕完 B 組的戲份後已經歸隊，縣裏就剩下幾場艱難的大戲：一場山裏、一場峽穀內，以及一場人海潑水群戲。她打開故事板，仔細看了一會兒，把 iPad 塞進包裏，帶著相機出了酒店門。
時間來到八月底，暑氣降下一些，陳應在北京待慣了，要是擱平時，長袖襯衣早已經披上了，但此刻街上依然是盛夏氣息，她也沒穿平時的踢不爛，上周在路邊買的夾腳拖鞋正好派上用場，在這小城呆久了，四周基本上是熟悉了。今晚單獨出來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為了躲酒，另一個則是想逛逛當地的市場買點東西。現在隻要劇組稍微有點空隙，段星河這人他就得攢一局，美其名曰聯絡感情，增進友誼，拜他所賜，劇組現在氣氛融洽得很，做事效率提高了很多。但陳應很煩喝酒的，老段壓根不管這個，逮著誰就是一頓喝，回回讓她怒目圓瞪，第三次陳應就開始裝病了。
“不行，老段，我姨媽來了。”
“不行，老段，我腦袋疼。”
“不行，老段，我肚子疼。”
“不行，”
“導兒，這次是哪裏疼？不是，你是啥疼痛協會全國總代理嗎？是批發的嗎？”還沒等陳應想出來哪裏疼，段星河就搶先截了他的話頭，陳應一時無語。
“那啥啊，晚上你要不賞光來吃個飯呀，私人局，私人局，不是上次那種。”段星河小心翼翼詢問著手機對麵的女人，一邊還不停地瞟著旁邊位置上的成五月，壓低帽簷玩手機的成五月裝作不在局內，實則也豎起一隻耳朵聽得仔細。
“啊，你沒在酒店啊。”段星河重複得很大聲，以確保某人完全聽到了。
“是嗎，出去逛街了啊？在哪裏呢？夜市呢？”有人微微動了動腦袋，鴨舌帽抬高了兩公分。
“一個人嗎？不擔心，不擔心。隻是你怎麽能拋下我們就自己出去逍，”
沒等段星河白話完，那邊就掛斷了電話，滴滴聲鑽進耳朵，他習慣了，扣扣耳朵，對著一組等他通話結果的小夥伴聳聳肩。
陳應選了家涼糕店，小店開在夜市的角落，一個穿著五顏六色的奶奶坐在涼椅上愜意地織著錢包袋。陳應學著旁邊小姑娘點單的樣子也來了一份，隻是口音太不一致，導致小店內客人都朝她多看了幾眼。
“來，妹兒，你的涼糕。”
奶奶手中的碗裏配料豐厚得像是一座寶塔，無論吃過幾次，陳應都沒辦法適應這麽大量的涼糕。“這是本地自主研發的特色夏日飲品，但凡吃過的都會想要來第二回。”段星河油膩的廣告推薦語在耳旁回響。
“妹兒，你是來旅遊的嗎？”店主奶奶不知道啥時候坐在她桌旁，搭起話來。
“不是，來工作的。”陳應抹了抹嘴角邊緣，還是甜膩。
“啊，一個人來工作啊？”奶奶見她不排斥便繼續發問了。
陳應舍不得停下手中的動作，一邊回答是工作結束大家都在休息，一邊誇讚涼糕好吃，她每個器官不由得加快，卻沒聽見奶奶的下一句，抬頭看奶奶還在一臉疑惑地看她，反應過來可能語速過快，老人家聽不懂了，陳應放下勺子，試著用以前在西南地區工作時學到的相似方言跟奶奶重複了一遍。
“喲，妹兒你還會講我們這裏的話呢？”奶奶聽懂了之後笑顏加深了很多，親切十足。陳應想到自己的奶奶了，總是拖老長的尾音叫自己“應應”，從小家裏人都拿她當頂梁柱養，總是連名帶姓地喊，養得性子脾氣都很硬。過了而立之年，每次回到家每個人都有意無意提醒她年紀到了，唯獨奶奶總是當她小孩，回回問她開不開心呐，有沒有啥煩心事，陳應總是逗她說自己煩心事就是家裏這堆嘰嘰喳喳的人，奶奶圈住她肩膀，兩人跟好姐妹似的交流著感言，奶奶也一臉正經壓低聲音回答她說就是就是，家裏這些人可煩人呢，兩人偷摸著笑得不行。
陳應想到這些小事情，不自覺臉上也浮現笑意，
“謝謝啊，奶奶，真好吃。”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臨走結賬時看著奶奶兜裏揣著的老年機，陳應從錢包底翻出紙幣。
劉歌剛放下電話，席朗就打來電話，語氣焦急，她走到外麵接電話。席朗一般不會這麽著急跟她打電話。他一開口就問陳應在不在？劉歌回他陳應這會兒出門買東西了，聽到陳應不在，席朗又非常匆忙地跟劉歌交代了很多事情。放下電話，劉歌站在榕樹下，看著手機屏幕想了一會兒才進去。
陳應吃飽喝足後終於繞到夜市前門，要解決今日最主要的一件事，她得買幾件應付山坡泥石的裝備，之前帶過來的衝鋒衣不是刮壞了就是太厚了，她著實沒預料到會出這種情況，想在網上買來著又害怕轉場後收不到貨，幹脆就在本地解決了。
一排排花色各異的衣服和褲子迷花陳應的眼睛，雖說已經看慣這邊花花綠綠大開大闔的文化風格，陳應還是沒辦法想象這些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樣。一旦上身絕對逃不過滕然嘲笑，也不知是咋回事，劇組也就他能整天在老虎頭上薅毛了，明明陳應一天到晚板起臉各種教訓他，他就是一點兒不怵，下了戲就全方位的調侃陳應，陳應拿他沒法子，隨他去了，思及如此，她連忙放下了手中的幾件有民族氣息的衣服和褲子，準備再往前走走看看。
“你喜歡這種？”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竄起，興許是市場人聲鼎沸，問話並未有任何反應效果。
“陳應？”
陳應轉過頭，成五月直愣愣站在身後，饒有興致看著她和她麵前掛著的一排衣服。
，，
“你喜歡這種風格啊？”
陳應沒有理會成五月，也沒有繼續往下挑，站在原地小小地愣下神，他怎麽來了，成五月以為她沒聽到又問了一遍。
“你咋跑到這來了？”陳應可太煩了，她的工作人格此刻褪下去了，一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下去，兩人私下的交流還殘留著些許小尷尬，不過這種尷尬仿佛隻是陳應的獨角戲，成五月跟個沒事兒似的。工作時大家有個共同的敵人：如何把事兒又快又好地搞定，陳應腦子裏抽不出閑暇去想其他的，真要單獨擱一塊，她那種刺蝟思維瞬間升騰起來。
然而，遲鈍如她，也發現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了。
“你們是給人身上安裝了追蹤定位嗎？怎麽走兩步都有人跟來？”
陳應豎起全身的刺朝成五月問道，成五月退後兩步，這姑娘真的一言不合就開始發起瘋，攻擊力還賊強。
“你要買啥，地方不熟，小心別人敲詐你。”
有這樣詆毀自己家鄉的嗎？陳應逛了一晚上遇到都是溫和良善之人，她揣兜往前走兩步，拖鞋在地板上“吧嗒”作響。
“我想買兩件衝鋒衣，薄點的，剩下的幾場戲要進山裏，沒衣服穿了。”
“換個地兒唄。”
成五月掃了眼夜市，這地兒就是逛遍都找不到她想要的。他掏出手機點開縣裏唯一一家商場，4 公裏，還好不遠。說著他就自然地橫過左手手臂虛虛搭住陳應的肩膀上，漫不經心的，阻止她再前走。溫熱的手掌心貼在 T 恤上，陳應右肩瞬間僵硬起來，仿佛全身細胞中的空氣都被溫熱的大手抽走了，眼前五彩繽紛的夜市風景也變得晃蕩模糊，以至於一輛送餐車快要到眼跟前也沒注意到。
“滴滴滴！！！”
右肩的力量迅速增大，陳應的身體被一陣大力拽到攤位後麵，右手手腕被人緊緊攥著，生疼勁兒襲來。
“嘿，這個小女子呢，不看到道呢，自己不要命莫害人咯。”電動車上的男子拋下一句抱怨便騎走了。陳應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反應過來想追過去討個公道，邁開腳手臂卻被拉住，轉頭才看到成五月攥著她的手，無語又無奈地看著她。陳應甩開他的手。
“你看著道啊，被撞到了自己不虧嗎？”成五月忍不住起了點責備語氣。
自己不虧嗎？我他媽當然虧了，要不是你，我會失神看不到車來嗎？提醒就提醒，動手幹嘛？混蛋，陳應晃晃右肩，仿佛要把心底那股未可明狀的感覺使勁抖落，大步往前走。
“跟我來，去商場吧。”成五月追上她，在出夜市的小道上，走在她左邊，有意無意擋住嘈雜的行人。還是他那台熟悉的 suv，隻不過這幾天被段星河當成公車來使，雨季之中四處兼差的大塊頭全身布滿了點點泥漿。陳應站在車前，看他朝哪個方向走，今天要還讓她開，陳應保不齊立馬把拖鞋拿下來砸他臉上，好在成五月自然朝駕駛位走去，但陳應依然雙手叉著腰盯著他，毫無上車意味。
“沒喝酒！一口都沒沾！”成五月靠在車門上，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這女的真的原則性也太強了。
回想起來，陳應覺得對這車熟悉得像是自己的一樣。成五月開車比她飛一些，縣城裏道路通暢，他飆到快八十碼，一叢叢巨大的熱帶綠植和闊葉樹木從車窗掃過，和車身比起來，內部倒很幹淨。除了行駛證和各類保險單，副駕上幾乎看不見其他雜物東西，隻不過車裏新增加了一絲隱隱約約的橙花香氣。
八十碼的速度下，陳應老實得很，雙腳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的目視前方，一副就義模樣。成五月瞥了一眼，偷笑著不著痕跡降速減檔。縣城比市裏更南邊，城市景觀似乎也都更加自然野生一些，進入主幹道成五月也慢悠悠起來，陳應有餘裕探出一點腦袋感受一下夜晚的熱帶。
“這條道比市裏那條還要美啊，拍個空鏡肯定賊漂亮。”
陳應不由感歎，眼前撲麵而來的綠叢讓陳應又有些進入迷幻世界，仿佛自己就是披荊斬棘的叢林冒險者。
“你很喜歡熱帶啊？”
“嗯，喜歡。
“為什麽？有特殊的原因嗎？”
特殊的原因？陳應琢磨了這個問題，好像沒有，全是因為小時候看過的自然紀錄片。
“熱帶很自由啊，有很多未知的情況等著人類探索。”陳應轉頭接話，眼睛裏亮晶晶的。
“未知的情況是指，眼鏡蛇、大蟲和數不盡的劇毒蚊子？”
“，，”陳應一陣無語，搓了搓手臂層層疊疊的雞皮疙瘩，這人是不是對浪漫過敏。
“我小時候看了很多叢林探險故事，有了不切實際的濾鏡了。”
“還挺浪漫啊你，都看了些什麽？”
“電視劇《遺失的世界》全季，知道嗎？”陳應想到小時候廢寢忘食躲著父母偷看電視的情景就止不住笑出聲。
“是部喜劇啊？”
“不是。”陳應並未發現他在逗自己，側過身來，認真聊起來，“美劇，一群背景各異的人被送到史前叢林世界，各種升級打怪的故事。初中早上起來趁我爸做飯的時候偷偷看一集，能高興一天呢，直到，”
車子轉過直道，進入停車場，停車，打斷了聊天。
縣城唯一一座商場，總共三層，運動衣和衝鋒衣都在第三層，眼下已經接近打烊時間，陳應三步並作兩步，趕緊上樓，趕緊速戰速決。成五月停好車邁開腿都沒有跟上，剛轉上二樓拐角，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叫住了他。
“楊天？！”
成五月頓了一下，便轉身停住，正在上三樓的陳應也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