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離婚二三事
第7章離婚二三事
有那麽一瞬間,宋雁西想要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狠狠扇他兩巴掌的,但隨即想了想,不是病著麽?那就貫徹到底吧,繼續躺著,這才是重病該有的樣子。
然而她沒去找章亦白,章亦白卻是越想越氣,衝進來了。
他換了一身嶄新的西服,戴著金絲眼鏡,此刻滿臉堆著憤怒,上一次所見的儒雅是蕩然無存。“我已經給足了你臉麵,三番五次和你商量。可現在我才發現,我怎麽能對牛彈琴,還能指望牛能聽懂呢?我不管你現在是真病還是假病,反正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收拾東西,立刻離開我章家。”
宋雁西原本不想理會他的,但聽到他後麵那句話,拉開被子一角,露出小半張紅潤健康的臉,夾著嗓子沙啞地說道:“那你給我寫個字句,我帶來的東西,你讓我都帶走。”
章亦白是個讀書人,壓根不知道章家的材米油鹽醬醋是要錢,他的鮮光體麵也需要錢來維持。
而這錢是來自於宋雁西的手裏。
因此聽到她這話,甚是好笑,甚至覺得自己有些被她侮辱到了,“好!”難道章家還能扣留她的那些嫁妝不是?
答應得爽快,陶陶也是聰慧,立馬遞來了鋼筆和紙張。
宋雁西冷哼一聲,拿到桌前一氣嗬成。
徐小姐也趁機進來,偷偷瞟了床上的宋雁西一眼,都捂在被子裏,而且這屋裏連電燈都沒有,那微黃的煤油燈下,壓根看不清楚她長個什麽樣子,但是這聲音聽著,又粗又啞,怎麽都像是個常年在灶台前打轉的老媽子的聲音。
心裏忍不住好笑,自己是個什麽身份,宋雁西又是個什麽身份?自己今天著實犯不著自降身份來見她。
見著宋雁西又同意離婚了,心裏很是開心。
在她的眾多追求者裏,章亦白的確不是最優秀的那個,但徐可真是真的愛極了他的才學,最為重要的是,章家是商賈,有著數不盡的錢財,隨手拿出來送人的禮物,都是能說得上來路的古董。
這樣闊綽又俊朗的男人,還有著人人稱讚的才情,如此自己怎麽能不愛章亦白呢?
章亦白寫完,扔下筆不屑地衝陶陶說道:“我下次回來,不想再看到你們。還有,等你們收拾東西離開後,我會登報,離婚證過幾天送到宋家去,不用你們親自來取。”
說罷,牽著徐可真的手,就要走。
徐可真卻實在是忍不住好奇之心,還是想看看這宋雁西到底多醜?伸著脖子朝床鋪上看去,“亦白,你稍微等我一下。”說著,鬆開了章亦白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多謝宋小姐成全我與亦白。”
“不必客氣。”這樣的垃圾喜歡就趕緊帶走。宋雁西繼續夾著嗓子回道,一麵示意站在床邊的陶陶去摘徐可真手腕上的鐲子。
而宋雁西的這句不客氣,讓徐可真滿腔的喜悅驟減大半,章亦白這樣有才情又多金,且有著不俗聲望的男人,她不信宋雁西一點都不留戀,覺得她一定是故意的,其實心裏難過得要死,當即下定決心,想要將宋雁西的輕鬆平靜都剝開,看一看她內心裏被丈夫拋棄而產生的絕望和難過。
可就在這時,陶陶一把抓住她的手,也不管她疼不疼,就直接一把粗魯地將章亦白送她的鐲子摘下來。
“你做什麽?”徐可真都顧不得喊疼,而是著急又緊張地去搶手鐲,生怕粗魯的陶陶給摔著了。
她特意找人看過,極有可能是宋朝時候劉皇後所戴過的鐲子。
價值是無法估算的。
而且,也算得上是章亦白給自己的定情物之一。
章亦白也怒了,大聲嗬斥,“陶陶你做什麽?”
陶陶將鐲子和章亦白剛寫下的承諾書一起遞給床上的宋雁西,提醒著章亦白:“少爺不會忘記了吧?這鐲子是我們小姐的,前幾天你來首飾盒裏拿走的呢!”
章亦白臉色一片紅白交替。
他來家裏拿東西,已經習以為常,隻看到好,合適徐可真,他就拿走了,壓根沒仔細想,這東西是宋雁西的,還是章家的。
而徐可真卻認為這必定是章家的。
她一個金陵來的人,怎麽可能清楚從前的章家和宋家都是什麽樣子的。“你們小姐的又如何?那是亦白送我的,也是章家的東西,現在你們要離婚了,就該將東西歸還。”一麵著急地挽著章亦白的手臂撒著嬌:“亦白,快讓她還給我。”
還是不可能還的。
宋雁西借著這微弱的燈光,看到了徐可真脖子上的珍珠項鏈,也眼熟得很,因為中間有一塊雞血石墜子。珍珠項鏈不值什麽,但那雞血石有些來頭,於是便道:“項鏈也是我的。”
陶陶得了話,又去把項鏈扯下來。
然後不單是項鏈,還有胸針,耳環都是。
徐可真的身上,除了發夾,幾乎都是宋雁西的東西。
全程都是徐可真的尖叫聲,而章亦白不是沒阻攔,但陶陶是個會武功的女子,他一個文弱的讀書人,在絕對的武力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陶陶拿走一樣又一樣東西。
心中也震驚不已,這些東西都是宋雁西的?
他隻看到在自己家裏,應該是章家的東西,可是怎麽?
章亦白也傻了,耳邊都是徐可真委屈的哭聲。
但這還不算什麽,讓徐可真覺得真正被羞辱是宋雁西就那樣躺在床上,聲音沒了剛才的沙啞難聽,而是清脆好聽的聲音慵懶地說道:“聽說徐小姐在金陵也是有些名聲的,隻是沒想到徐小姐的愛好如此特殊,不單喜歡別人戴過的首飾珠寶,還喜歡別人用過的男人。”
原本梨花帶雨的徐可真愣了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失聲尖叫著,狠狠推了章亦白一把,提著裙子跑了。
她平生沒有被人這樣羞辱得徹底。
章亦白當然是趕緊追了出去,什麽古董珠寶,都沒有他愛的寶貝徐可真重要。
殊不知,徐可真的眼裏,他隻怕是排在這些珠寶之後的。
陶陶確認章亦白真追著徐可真走了,回來與宋雁西紅著臉說道:“小姐不要胡說,您沒用過這個男人。”
“呃!我就是隨口一說,氣一氣那位徐小姐。”小白蓮急了,後麵都失態了。
章亦白和宋雁西拜了堂,連新房都沒進,就和他一幫約好的同學去了碼頭等輪船。
宋雁西起身穿著衣服,“把所有票據都收起來,我得出去一趟。”
陶陶擔心不已,“我跟著小姐一起去。”
宋雁西想了想,徐可真肯定氣得直接跑出了章家,章亦白忙著追她,肯定沒辦法和章家的人說緣故,那章家的人最多就以為是自己氣了徐可真,雖會打發人來責問,但其實也不會真進來。
便道:“那一會兒把門從裏麵鎖了,你翻牆出去,我在牆外等你。”
兩人商量好,收拾好所有的票據,便攔了個黃包車,給了車夫兩塊錢,直接去了賀老板家。
這個時候賀老板已經回來了,賀太太正和他說著宋雁西在章家不公平的遭遇,又說了自己想請宋雁西去娘家那邊看看,所以這件事情務必要全力以赴,給宋雁西辦得漂亮。
賀先生年輕時候,就是個沒爹娘的窮小子,賀太太看出他的本事,嫁了他後,娘家也是不留餘地扶持,所以賀先生也是念恩的,哪怕曉得這報紙登後,會給章家和章亦白甚至是自己帶來什麽負麵後果,但還是答應了。
正當時,就有傭人敲門來稟,說宋小姐又來了。
夫妻倆連忙起身,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不然宋小姐不會忽然深夜造訪的。
殊不知,宋雁西帶來了讓他們夫妻都為之震驚的一壘借條。
賀太太越看著那些借據,就越添一份生氣,一麵又十分慶幸地同宋雁西說道:“你這場病,病得極好,讓你早些醒悟過來,不然別說是你的東西要被他們都拿完,就是你的血肉骨頭,他們也要給你啃幹淨了。”
賀先生也萬分震驚,章家如此厚顏無恥又無情,難怪宋雁西想要登報了。
於是將票據都收好,“我現在就去報社,宋小姐也隨我一起去。”那些票據如此重要,還是宋雁西跟著一起好些。
賀太太裹緊了披風,連忙去安排汽車。
麗華報社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被喊來連夜加班。
加班實屬常事,倒也不意外,畢竟報紙臨時改版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看到今天的內容,大家的三觀都被重新刷新了一遍。
對於章亦白這個讓人十分敬佩的年輕才子,有種說不出來的惡心感。
他們這些人裏,也不是說都是什麽正人君子,但是作為一個男人,真的不可以無恥到極致。
不過也有人考慮到了這報紙發出去後對賀先生的影響,所以私底下將他請到一旁,“賀先生,章家大小姐如今是孫司令的姨太太。”這樣隻怕會讓孫司令臉上難看。
賀先生如何沒考慮到這個問題?但是他並不擔心,不以為然道:“他又不止一個姨太太。”當然,最重要的是早有人盯著孫司令這個位置了,如今孫司令是一點錯都不能有的,不然會被他的對手立即抓住,無限放大。
他猜,孫司令看了,肯定會立即讓章慧心和章家斷絕關係,不能讓自己因為章家而受到半絲影響。
隻是章慧心帶著嫁到孫司令府上的那些‘嫁妝’,不大好討回來。
想到此,便有些歉意地給宋雁西說。
彼時宋雁西正在看編輯替自己寫的離婚書,聽到他的話,微微一笑,歎了口氣道:“我是宋家的罪人,從我手裏流出去的東西又何止這一些?我想我餘生,大抵都是在為尋回這些東西而奔波。”
是夜,麗華報社樓上樓下和後麵印刷廠的燈火一夜不熄。
在隔了一條街的胡同盡頭,有座小洋房,燈火也一直亮著。
章亦白抱著哭紅了雙眼的徐可真,說了許多情話,終於將她勸住了。
徐可真吸著鼻子,嬌聲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歡那些東西,你明天給我要回來,那個胸針我答應借給吳小姐出席法國人的舞會了。”
章亦白現在已經冷靜了不少,心想宋雁西一向陰險狡詐,今日一定是故意羞辱可真,讓可真憎惡自己,所以才編造謊話,稱那些東西是她的。
可即便是她手段用盡,自己也絕對不可能跟她這種惡毒又醜陋的女人一起生活下去的。
一麵哄著徐可真,“寶,你放心,天亮我就回家,將東西拿過來,順便給她寫休書。”他不可能再給宋雁西任何體麵。
離婚是不可能離婚了。
第一次,章亦白覺得舊式的規矩也不不見得全部都是糟粕。
男人可以給女人寫休書,這項就挺好的,該繼續傳承下去才是。
因為遇到宋雁西這種惡毒狡詐的女人,離婚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她一封休書,才能幹淨地結束這份糟心錯誤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