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三合一
第60章三合一
隻是看他們到底沒看出什麽,便朝著文子澹等人所看的女媧樹看去。
剛起身的蒙介也沒忍住,望了過去。
此刻女媧樹近在咫尺,隔著那層薄薄的果皮,現在是能清楚地看到果子裏,卷縮成一團的嬰兒身上的細細毛發,還有他們在狹窄空間裏擠壓得有些變形的五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就莫名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好似那果子裏的胎兒,就是他們自己一般,心裏想要去親近。
蒙介甚至已經抬起腳步,要朝著樹下走過去了,可忽然間不知道怎麽回事,他覺得身體一陣劇烈的顫抖,然後整個人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離那女媧樹,竟然已經隻有十步之距了。
他在看左右的人,幾乎每人都像是喪失了自主意識一般,朝著女媧樹下走去。
“中禾!”他一把拽住自己的兒子,一麵在人群中試圖將宋雁西和小塔找到,卻沒有發現她們倆。
正是著急,身後響起宋雁西的聲音,“蒙老險些也著了道,可見這女媧樹比我預想的還要厲害些。”
而被蒙介拽了一下手臂的蒙中禾也回過神來,與父親連往後退,自然也聽到宋雁西的話了,看著那些還不斷朝樹下走去的文子澹等人,“宋小姐,這怎麽回事?”一麵又急忙朝文子澹等人大喊。
隻是對方就像是被封閉了五感一樣,根本就聽不到他聲音,和旁人一樣繼續朝樹下聚集而去。
宋雁西解釋道:“這女媧樹顯然和記載中的有些出入,現在大家這樣,應該是因為這樹枝裏產生的一種致幻藥,無色無味混雜在空氣裏。”
大家將那些空氣吸入體內,所以自然被吸引到樹下去。
一旁的蒙介卻已經上前去試圖救人,顯然忘記了剛才大家是如何對待他們父子倆的。
蒙中禾雖然不能像是他父親一樣以德報怨,但見父親去了,也隻能跟著上去。
小塔見了,有些擔心,“姐姐,咱們不管麽?”
當然不管,她又不是聖母。所以拿出一張符咒,強行將永瀨川正吉的魂魄從樹下搶過來。
按理,讓永瀨川正吉的魂魄被女媧樹吸收了其實也行,自己還省得動手。
但是這個時代出現的變故和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親自看著永瀨川正吉魂飛魄散的話,萬一他被女媧樹吸入體內,仍舊能保持自己的自主意識,以後反而淩駕在女媧樹的主體之上呢?
那時候自己想對付他,隻怕就不是那樣簡單的事情了。
永瀨川正吉現在被宋雁西直接從女媧樹下搶過來,還以為自己得救了。
天曉得那些樹枝是怎麽將自己的三魂七魄慢慢吸收走的。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魂魄在慢慢地流逝,卻沒有任何辦法,如今因宋雁西出手,逃脫了女媧樹的控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但宋雁西不可能這麽好心地救自己出來,隻怕還想用自己的魂魄來達成什麽交易?如果有損大扶桑帝國的利益,自己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寧願魂飛魄散。
然他正想著,就聽到宋雁西冷漠的聲音如九天之雷一般從天而降,直接貫穿了他的靈魂。
“破!”
也是同時,永瀨川正吉感覺到自己這虛弱的殘魂,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球,瞬間破裂開了。
“不!宋雁西,永瀨川家是不會放……”隻是他的喊聲根本沒有機會完全喊出來,也就蕩然無存了。
聽到他滿含怨毒和不甘心的聲音,蒙家父子被吸引過來,隻看到樹下那個半透明的魂魄,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宋雁西的手下。
然後碎開,化為湮沒,消失不見。
“宋小姐,那是?”蒙中禾大驚,不知道宋雁西剛才是做了什麽,那個透明的到底是人是鬼?
小塔見他眼裏對宋雁西的誤會,連忙解釋道:“那是個很壞的扶桑人,西安的戰事,就是他在背後搞鬼的。”
所以哪怕他隻剩下逃走的殘魂,宋雁西也追到了此處。
蒙中禾聞言,倒是沒有去懷疑,隻是看到宋雁西既然能讓樹下的魂魄脫離女媧樹,便興奮道:“宋小姐,那你快救救他們。”
蒙介在前麵,連拉拽了幾人,都沒有反應,聽到兒子的話,也連忙催促,“宋小姐快,不然來不及了。”
但宋雁西沒動,反而一臉冷淡地說道:“我救他們?再讓他們去害別人?”考古隊這些人先不說,但那三個盜墓賊呢?
這話一時不由得提醒到了蒙中禾,想起了這一路上的每一幕,於是便停住了救人的動作,還勸著繼續堅持不懈的蒙介,“爸爸,宋小姐說的對。”
蒙介卻仍舊不願意就這樣放棄,“我知道,可是現在我們國家最是艱難的時候,懂得考古知識的人少之又少,你們曉得要培養一個考古人,得花多少財力和和多少精力?”
他是惜才。這隊伍裏大家雖然都有瑕疵,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自己相信他們經曆了這些事情,一定會有所改變的。
所以繼續勸道:“這個時候,我們更加要團結起來,不能因為一點小小的錯誤就放棄了對方。”
蒙中禾是知道的,要培養一個考古人才得多難,一時有些動容起來。
但宋雁西態度仍舊很堅決,“他們錯了的不止是道德和人品,還殺了人”殺的是自己同隊的人,但凡當時他們有一點點的懺悔,也許宋雁西會考慮考慮。
但是現在不可能。
不能因為他們有學曆,他們這樣博學多才的人國家少,就該對他們寬容。
如果因為他們是難得的人才,就可以隨便殺戮害人,那法典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他們跟那些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
這樣的人,都不配為文化人。
蒙介見宋雁西不願意出手,急了。
尤其是看到走在前麵的那個女隊員主動伸手過去,讓樹枝的藤條劃破她手,任由樹枝鑽入她皮肉底下,越發著急,“宋小姐,算是我求你!”
而他這喊聲剛落,那趙永和聶華因為樹枝戳破身體的痛楚,使得他們回過神來,一個個立即拿出看家本事,紛紛逃離那女媧樹的掌控。
等回過神來,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隻是看到沒受到女媧樹影響的蒙家父子和宋雁西小塔,眉頭不由得扭在一處,“想不到你們這樣冷漠無情!”竟然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
趙永憤怒地說道。
如果不是他和聶華是玄門中人,尚且還有功法護體,關鍵時候清醒過來,其實不是也要和樹下那些人一樣,成為這棵樹的營養土?
所以此刻看到宋雁西和蒙家父子,一如仇人一般。
蒙介見此,忙著解釋:“我已經在想辦法了。”而且他一直在喊,可是沒有人理會他啊。
但是趙永和聶華不由分說,直接就要動手。
可就在這時候,女媧樹四周忽然起了風,上麵的果子晃動得越來越快,那細細的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隻聽‘哐當’地一聲,一個果子掉到樹下來。
果皮當即就被樹下的樹枝戳破,透明液體流淌幹淨,那個小小的嬰兒從果皮裏鑽出來。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
一個個的嬰兒成熟,從裏麵鑽出來的孩子眨眼間便長得猶如甬道的那些陶俑們一般大小。
他們飛快地剝開樹下那些人的衣裳來穿上,五官也逐漸變成對方的模樣。
而那些人被樹枝貫穿了身體,整個人處於稻草人的狀態。
隻不過不是稻草所紮出來的身體,而一條條的樹枝行成的。
看起來十分詭異。
“這……”蒙家父子下意識地朝宋雁西和小塔靠攏,滿臉的恐懼。
不是因為這些女媧樹上的胎兒忽然間長大,而是他們在穿上對方的身體之後,竟然頃刻間就變成了對方的模樣。
臉上,還帶著隻露了六顆牙的標準微笑。
這實在是詭異得很。
趙永和聶華也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一麵見著那些人朝他們走來,有些慌張地朝大門下的出口退去。
蒙家父子見了,連忙朝宋雁西和小塔喊,“咱們也快走。”
隻是他們還沒到出口處,聶華和趙永就已經先行鑽出去了。
不但如此,還將外麵炸開時留下的碎石將出口給堵住。
蒙介頓時急得大喊,“你們幹什麽?放我們出去!”
蒙中禾看著那堵得死死的出口,卻是滿臉的絕望:“爸爸,你還要救他們麽?”
這讓蒙介一時啞口無言,一麵絕望地蹲下身來,“我們完了!”
蒙中禾也滿腹的絕望,有些後悔不該答應宋雁西進來的,不然此刻也就不用和他們父子一樣麵對這樣的絕境了。
然而就在他抬頭朝沒有跟過來的宋雁西和小塔看去的時候,隻見那些人連同著整棵女媧樹,都像是被一個巨大的透明罩子給罩住了。
他們臉上還帶著笑容,但是身體卻拚命地捶打著透明罩子的邊緣,試圖想要抓破罩子然後從中出來。
“爸爸,你快看!”蒙中禾有些懵了,因為他不但看到了那些人連帶著女媧樹被透明罩子困住,更看到了宋雁西站在外麵,好看的手指飛快地打著結印。
隨著她的手上的花樣越來越繁複,越來越快,那罩子的頂端,竟然無端出現一處處火苗。
蒙中禾覺得自己能清楚地聽到那樹枝被燒時發出的霹靂炸響聲,以及能看到那棵女媧樹的掙紮和不甘心。
蒙介也看傻眼了,完全被眼前這一幕不能用科學解釋的場麵驚得瞠目結舌。
罩子裏的火光忽然將每一個角落和縫隙都給填滿,瞬間罩子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耀眼的火光將四周照得一片明亮。
他們能清楚地看到這所謂的懸崖之下,深淵裏是一條巨大的龍脊。
但並非真正的龍,而是天然地理所形成的,隻是龍脊上坑坑窪窪,不知是受到了什麽破壞。
縱然如此,也給父子倆莫大的震撼。
忽然,巨大的火球晃動起來,一個女人淒慘的聲音從裏麵發出來,“謝蘭舟!你個騙子,來救我啊,救我!”
聽到這個聲音的宋雁西忽然停下手裏的動作,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問著旁邊的小塔:“你剛才有聽到她提起謝蘭舟的名字麽?”
小塔頷首。
而火球中,因為宋雁西停下手裏的動作,火勢逐漸變小。
女媧樹已經燒毀得差不多了,裏麵隻有一個人首蛇身的女人,不過她下半身的蛇身,卻非是真正的蛇身,而是無數條樹枝交錯而成的蛇尾。
上麵還有些火光。
也正是因為這些火,疼得她五官扭曲,痛苦的慘叫聲不止。
此刻見宋雁西停下了真火的燃燒,飛快地朝罩子邊緣浮動過來,整個人都貼在罩子邊上,“放我出去,我知道錯了,求求大仙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宋雁西怎麽可能相信她的話,自然也不可能撤下這罩子,隻朝她問道:“你認識謝蘭舟?和他什麽關係?我剛才看了一下,你不過活了一千多年罷了?”
蒙家父子眼見著那樣一株能結嬰兒的樹此刻變成了人首蛇身的樣子,滿腹震撼,隻恨不得拿起機械相機,偷偷將這一幕拍下來,這對考古和科學,都覺得有著巨大的貢獻。
但是卻被眼尖小塔給發現了,走過去先一把將機械相機撿起,然後高高一舉,頓時便往深淵裏扔去。
一點機會都沒給這父子倆留。
“小塔你做什麽?”那可是花大價錢從國外買回來的,即便在這樣的地方,拍出來的照片,都很清晰。
所以小塔此舉,可把蒙中禾給氣壞了。
可是剛才火光照亮四處的時候,他親眼看到跳下去有多高。
機械相機隻怕已經被砸了個粉碎。
心中不免是有些怒火。
“誰讓你們亂拍的。”小塔反駁,所以與其一路防備,不如直接銷毀他們的工具。
說完,便邁著小短腿跑到女媧樹的身前,近距離打量起她來。
至於透明罩子裏被隔絕在裏麵的女媧樹,宋雁西的能力她已經見識到了,原本還想怎麽讓她放自己出去,隻要自己出去,即便不能報仇,但也能先逃走。
可是聽到宋雁西說她才活了一千年,一時間有些忌憚起來,“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你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就不能知道?當年除了徐浮帶到扶桑去的那棵女媧樹,我們國內是已經全部被剿殺,所以我猜想,你其實是顆種子,到了唐朝年間才被種在此處。”宋雁西推斷,但是現在她都還沒搞清楚,這謝蘭舟到底是唐朝哪個年間的人。
從夏姬那邊而言,應該是靠近唐末年間。
但是這扶桑樹,明顯就是大唐龍朔年間就種下的。
年輪不會出問題。
女媧樹又聽到宋雁西點明她從前因為是顆種子,才逃過秦皇的絞殺,所以更為震撼了,“不錯,我的確是顆種子,所以才躲過當年的剿殺,龍朔年間被謝蘭舟種在此處。”說到這裏的時候,目光忍不住落到宋雁西身後不遠處的蒙家父子身上,眼裏藏著幾縷殺意。
隻是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不想全部都暴露在宋雁西的眼下,“當年,負責剿殺你們女媧樹的,是蒙家軍?”
女媧樹一怔,不知道她是怎麽看穿自己的內心想法,也不打算隱瞞,“除了蒙家軍,還有章邯。”
她是因為才培育出來的種子,所以被送到了百越,才躲過了一劫。
直至唐朝年間,被謝蘭舟尋到,然後種到了這裏。
她說著,朝下麵的深淵裏露出的一段龍脊看去,“當年,謝蘭舟將我種在此處的,讓我看守好這裏,答應渡我成人。”
但是,她等了這上千年,等到了這山崩地裂,卻是沒能等到謝蘭舟來渡她。
所以,她隻能自己想辦法。
更何況她是陰陽家最新培育出來的種子,不像是從前那些女媧樹所結出的果子一樣,隻會作為工具人上戰場,聽命於秦皇的命令。
她的樹上所結出來的人,相貌可隨心所欲,甚至是吸收到了對方的養分後,也繼承了對方的所有思想和記憶。
不過她運氣不好,剛開始培育出這一批,就遇到宋雁西了。
到底這女媧樹還是從種子就被種在這裏,果然是沒見過人世的嫌惡啊!居然將自己的底都老實交了。
所以宋雁西不免是有些惋惜地看著她,“培育你出來的人,的確是了不起,隻是你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留你的話,隻怕要擾亂在人間的秩序。”
女媧樹聽到這話,一下急得哭起來,“你別殺我,我不想死。”又忙著解釋,“是他們先闖進來動那些東西的。”
反正不是她先動手的。
但宋雁西卻沒有答應她的話,而是告訴她,“謝蘭舟唐末年間後,就已經不在了,你等不到他來渡你。”所以隻能走這一條路了。
說完,手指飛快交替結印。
火光再一次填滿了罩子,撕心裂肺的聲音從這熊熊烈火中傳出來。
蒙家父子也聽得頭皮發麻。
但蒙介的心中,始終有些可惜了。
這女媧樹如果留下的話,對未來的科學一定有著重大的貢獻,而且聽她說活了一千多年,那豈不是就是一本活曆史麽?
可他現在哪裏還敢去攔宋雁西?
隻能在心裏不斷歎氣。
兒子蒙中禾看在眼裏,“爸爸,你別想了,你剛才沒聽說吧?咱們家先祖也追殺她們了。”是仇人啊。
女媧樹要是活下來,肯定想辦法找他們蒙家報仇。
真火灼灼,半個小時候,女媧樹化為灰燼,宋雁西撤掉法陣,小塔跟著走過去,彎腰在她腳邊不知道撿起了什麽,遞給宋雁西,“姐姐。”
那是一顆小小的,像是南瓜子一樣的黑色種子,表麵散發著淡淡的綠芒。
宋雁西遞還給小塔,“先揣起來。”回頭找個地方種上。
蒙家父子根本不知道她們倆交頭接耳說什麽,隻是見著女媧樹已經徹底消失,便壯著膽子到這懸崖邊。
可惜那崖上的夜明珠不能移動,不然就能看清楚這下麵的龍脊了。
有些遺憾,要是能下去看一看,該多好,這樣自然形成的龍脊,那一塊塊山石挨在一起,就好似龍背上的鱗片一樣。
“宋小姐,我們現在怎麽出去?”蒙中禾見他爸爸的注意力都在下麵的深淵裏,便轉頭朝宋雁西問。
出去的洞口已經被堵死了。
剛說完,就聽到外麵傳來響動聲,轉過頭去一看。
被堵住的出口居然被打通了,小塔竟然在外麵,一時有些難以置信,“這……”
“你們原路回去,這一段路沒有什麽危險,甬道裏的陶俑別動他們就行。”至於蟲母那裏,他們蒙家人能輕而易舉地離開,所以宋雁西不打算親自送他們出去。
她看了看下麵,還得下去呢。
隻是這裏,明顯還有別人,可惜這地宮裏甬道地室太多,暫時不能確定對方的位置。
更何況還不隻一撥人。
蒙中禾聞言,點了點頭,他們隊伍的人都死完了,隻剩下他們父子倆,相機又被小塔給砸了,也地區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便去喊蒙介,“爸爸,咱們先出去吧。”
蒙介答應得很爽快,當即朝宋雁西和小塔告別,也不去問宋雁西她們為什麽不走,還要去幹嘛。
竟然就這樣老老實實地走了。
小塔見著這蒙介走得如此幹脆,實在是匪夷所思,追到出口見他們果然進了來時的甬道,見著人影消失在甬道中,才回來,“姐姐你說這蒙老頭怎麽一改之前的堅決,竟然真走了。”
宋雁西才不相信他們真的走,不過隻要他們不去下麵,這上麵憑著他們父子的身份,是沒有什麽危險可言的。
因此也就不多管了,隻朝小塔招呼了一聲,“咱們也走吧。”
然後朝著懸崖前麵的深淵直接走過去。
可是當腳踏入虛空的時候,那石壁上飛快地長出一朵朵紫色的菌類,像是小傘一樣,她和小塔一人各自抓住一隻菌杆,便慢慢向下降落而去。
看著應該幾分鍾就能落地的,但是因為這菌子慢慢地向前飄浮著,所以落地的時間便翻了幾倍。
不但如此,所落下的地方,也不是剛才在上麵所看到的龍脊。
這是一處幽潭,滋滋地往外冒著水,又像是一個巨大的噴泉,但是水並沒有濺出幽潭範圍外麵,又重新落了下來。
小塔走過去蹲到潭水邊,“姐姐,你怎麽知道這裏是龍眼?”
不過經過這麽多年的山轉水移,這裏的風水早就出現了變化。
一如那露出來,盲目瘡痍的龍脊。
所以這所謂的龍眼,其實已經是死水了。
宋雁西隻知道這大雁塔下有地宮,會出現能讓蕭渝瀾複活來生井,不過進來時看到大雁塔下的石柱和那旋轉台階,才意識到這東西隻怕不是憑空出現在這裏的。
這大雁塔和小雁塔,分明就是一大一小的伏魔杖。
這樣兩根巨大的伏魔杖,下麵所鎮壓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而當時看到女媧樹下的龍脊,她就知道了。
這裏隻怕當年是大唐的龍脈,這個大小雁塔,不過是想要效仿東海定海神針之效,想要永遠將這龍脈震住。
不但如此,謝蘭舟還將女媧樹種在那龍脊上方。
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隻是可惜人算哪裏比得過天算?一場地震,足夠將所有地利都打亂,原本的龍脈也自然斷了。
這龍眼如今和已經從龍頭上滾下來,也難怪盛唐終究是走向了滅亡。
不過人有生死,一個王朝自然也不可能亙古不變。
和人的本質也是一樣,王朝同樣有著生死命數。
所以不管人怎麽努力,終究是沒有辦法改變。
就好像沒有改變春夏秋冬四季的時光交替,秋天到了沒有辦法阻止紅葉飄落。
然就在宋雁西要打開這龍眼繼續往下的時候,忽然發現,“小塔,好像有人趕在咱們之前了。”
小塔聞言,不免是有些吃驚,“誰這麽厲害?”一麵催促宋雁西打開龍眼,想要立即下去看個究竟。
最為重要的是,讓那人捷足先登了,姐姐豈不是就拿不到那東西?
姐姐說那東西會跑,下一次出現,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又出現在什麽地方了。
龍眼打開,水瞬間朝四周收回,就好似退回大海的潮水一般,瞬間消失不見,連一顆水珠子的蹤跡都難尋。
而泉眼的正中間,出現一條小階梯,兩人順著階梯而下,走了半個小時左右,狹窄的小道豁然開朗,竟然有一縷縷清醒的花草香味從前麵傳來。
兩人加快腳步,很快到了小道的出口,一道溫暖的陽光,正灑在出口,照得兩人渾身暖意。
小塔有些難以置信地啟動腳步走在前麵。
腳下是萋萋芳草,上麵甚至撒滿了星星點點的不知名小花,四周都長滿了野生的紫竹,上空的烈陽之下,看著越發青翠了。
“姐姐,是那裏麽?”這個小小的世外桃源看起來並不算寬廣,中間有一口井。
小塔問著,就要過去瞧個新鮮,但是被宋雁西拽住了後領,“小心些,你看那裏。”
小塔聞言,隨著宋雁西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井邊不遠處,有一張完整的人皮。
但是保留了臉。
就好像是被人從後麵剝開了一樣。
她嚇了一跳,“那是,那是文子澹?”
可是不對啊,他們親眼看到文子澹也被女媧樹所吸收了啊?
就在小塔驚呼出聲,說著文子澹的名字時,那張人皮忽然動了,掙紮起來,嘴唇也動了,含糊不清地喊道:“救,救我!”
宋雁西拉著小塔的手,“離井遠一些。”然後繞過去走到文子澹的麵前。
此刻的文子澹,隻剩下一副皮囊了。
骨肉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樣,然後被人從後麵直接剪開,給鋪在這井邊的草地上。
“誰把你弄成這樣的,不會是想把你曬幹吧?”小塔覺得,這裏的太陽有點烈。
明明,外麵還是冬月裏,黃沙飛舞。
怎麽這裏是豔陽天呢?
而宋雁西將這文子澹打量了一圈,“你喝裏麵的水了?”
文子澹應聲,“喝了。”
“誰告訴你來這裏的路?”宋雁西很好奇,如果是趙永和聶華能來到這裏倒也不奇怪,他們是玄門中人,但是這文子澹就是個普通人,身上也看不出什麽。
文子澹也沒想到,背負整個家族希望的自己,會變成了這個樣子,和祖父說的根本就不一樣。
不是喝下這裏的水,自己就能獲得永生之體,然後將這井水帶出去,讓祖父恢複到壯年,甚至能讓去世的親人都活過來麽?
現在他也不要什麽永生之體,他隻想找回自己的血肉之軀,便朝宋雁西坦白道:“我祖祖父告訴我的。”
原來前朝覆滅的時候,文子澹的祖父跟著進了宮裏去掃蕩,得到了半張地圖,甚至還有一封信。
信中正是說了此井的功效,推算再度出現,會是大雁塔地宮下麵,甚至還詳細記載了這株女媧樹的根須,可直接到達龍眼處。
所以這一次大雁塔下的地宮口被炸開,祖父得知消息後,立即就想辦法組織了這支考古隊伍。
自己作為隊長,到時候進來後,大家肯定會分散開,自己完全可以借機照著地圖上的路線來取水。
他運氣也是好,那地圖隻有後半張,正是從女媧樹下開始。
所以當時看到女媧樹的時候,別人是被女媧樹致幻,而他表露出來的,是真實的歡喜。
身上早就有防備致幻的東西,所以當時見大家已經著了道,便也跟著一起走過去,趁著宋雁和蒙家父子說話的時候,趁其不備,便直接沿著女媧樹根須到了下麵。
也是他跑得快,剛下去,女媧樹就被宋雁西給燒了。
若是慢半步的話,隻怕也要被宋雁西一起給燒毀了。
所以他現在是知道宋雁西的本事了,因此把所有求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宋雁西的身上。
隻是可惜,宋雁西聽完了他的話,無奈地搖頭,“我沒那麽大的本事。”然後才朝井邊走去。
客客氣氣地朝著這井虔誠地拜了三拜,“北平宋雁西,來此求一物,還望前輩給予。”
她拜完了,抬起頭來,目光端正地盯著前方的井口。
小塔緊張地等著,滿懷期待。
忽然,一個小姑娘的肆意的嘲笑聲從裏麵傳出來,似帶著些得意,“哈,你也有求我的時候,我就偏偏不給。”
宋雁西疑惑,她很清楚,自己這是第一次看到來生井。
以前怎麽可能求過?
從前也就是聽師父提起過而已。
畢竟這東西比流星都難以遇到。
於是忍不住說道:“記錯了吧?”
來生井又發出了聲音,不過這一次卻是個老太婆憤怒的聲音,“我怎麽能記錯?要不是你和謝蘭舟算計,我這麽多年可能到處東躲西藏?”到現在才敢出來。
又是謝蘭舟?宋雁西忽然有些後悔,應該先多從女媧樹口裏探一探這謝蘭舟的消息。
但她很確定,自己不認識謝蘭舟。
更不可能對這來生井動手。
不過聽到她這話,好像自己也不是不能動她,所以心中忍不住想,如果她一定不給的話,那強取?
但還是作罷了,強奪豪取不好,給自己招因,也會把小塔教壞的。
於是就耐著性子問:“那你到底要如何,才願意給我?”
又變成小女孩調皮的聲音,“不給不給,你就算是給我摘天上的星星,我也不給你。”
下一刻又切換老太婆的聲音,“你休想再從我這裏拿走任何東西!”
“不給就算。”宋雁西見來生井態度這樣堅定,當即拉著小塔就要走。
“哼!”來生井冷哼一聲,顯然不相信宋雁西真的走了。
可是宋雁西還真就帶著小塔進入那來時的洞口。
地上的文子澹著急不已,“宋小姐,救我!”
但宋雁西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小道裏,小塔起先以為宋雁西就嚇唬來生井,沒想到真的在往回走,不免是有些著急,“姐姐,咱們辛辛苦苦來西安,難道就真這樣走了?”
“不然還能怎麽辦?”宋雁西當然不可能真的走,上麵那麽多人,都等著找來生井呢。
別人可沒自己這樣客氣。
到時候她會求自己的。
但是小塔才沒想那麽多,直接說道:“她不給咱們就搶啊!”她覺得那破井不見得能打得過姐姐呢。
宋雁西聽到她這話,頓住腳步,蹲下身來扶著小塔的肩膀,一臉認真道:“你往後要走大道,斷然不可有這樣的想法,不然往後想要償還,便沒有那樣簡單了。”
如果她今日強行取走,來生井可能真的不能奈何自己,可是這筆賬始終是在的,如果找自己還也還好。
可萬一找到自己的家人還呢?
她們的命格,如何能還得起?
所以行事之前,因三思而後行!
小塔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去哪裏?”
宋雁西想了想,“去山穀裏,讓扶桑樹發芽。”自己想問謝蘭舟的事情。
小塔連連點頭,一麵疑惑地問:“那姐姐,以後她還結小孩子麽?”
“結不了。”人還能絕育呢,女媧樹為何不可以?自己用真火淬煉時,順便那啥了。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道裏,就在宋雁西停下來和小塔說話的地方,那石壁中忽然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
又或許,那人影就好像是鑲嵌在石壁之中,隻是剛才鑲嵌得太深,所以宋雁西沒有發現。
此刻她們離開了,那人影慢慢從石壁中走出來。
等著徹底從石壁中脫離出來,竟然是個帶著黑色鬥篷,背著古劍的青年。
他和宋雁西走了反方向。
這小秘境中,來生井久不見宋雁西回來,氣得不行。
她又沒什麽可發泄的,所以這文子澹便倒黴了。
當他正被這來生井折磨得鬼哭狼嚎的時候,那黑色的身影出現在洞口。
來生井以為是宋雁西又回來了,得意一笑,“怎麽,你不是走……”不過話還沒說完,聲音陡然又變成了小姑娘的聲音,有些忌憚道:“謝謝,謝謝蘭舟你,你想幹什麽?”
原本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文子澹忽然聽到來生井的恐懼聲,一麵著急地轉動著眼珠子看去。
自己要得救了?
隻見井邊站著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
但他鬥篷下麵的臉,為什麽是透明的。
不是人?
這又是什麽?文子澹再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聽祖父的蠱惑……為什麽要來這地宮?
“你不該出現的。”這時候,隻聽那人說道。
口氣很冷漠,聲音是極好聽的,可惜就好像是帶著一股寒冰之意,聽得這隻剩下一層皮的文子澹下意識地想要哆嗦。
而且文子澹很確定,這人是說話了,但絕對沒有張嘴。
“你,你想幹嘛?我告訴你,謝蘭舟你別亂來,你們上一次已經害得我夠慘了!”來生井發出著急的聲音,還是用小女孩的聲音,好像真的很害怕這人。
不過,謝蘭舟並未如何,而是忽然說了一句:“她還會再來的。”
來生井一聽,好似鵪鶉一般,“我一定雙手奉上。”
但謝蘭舟卻說道:“我的意思,你不能給她。”
這讓來生井有些詫異,尤其是看到謝蘭舟現在這副樣子,更為不解:“為什麽?她是想讓你活過來,你難道不想活過來?”
沒有人願意像現在這樣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
謝蘭舟同樣不想,這麽多年了,他還能遇到她,可見他們之間的因緣從那時候就已經注定了的。
可惜,和這因緣一起而生的,還有這天下的運道。
所以他不能活過來。
萬幸,宋雁西不記得從前,這對於她來說是好事情。
雖然自己的那一縷殘魂在她身邊留下了些記憶,但是謝蘭舟知道,宋雁西沒認出自己,對自己這縷殘魂的感情,也不是愛。
所以既然如此,他何不趁機試圖將這因緣給斬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