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藥死

  第90章藥死


    “三姐!”她壓住心中的怒意,朝著宋玉芝喊了一聲。


    但宋玉芝仍舊是被她嚇著了,一時也停止了朝崔太太道歉,怯生生地抬著淚眼看她,“雁西,你……”


    “你以為你這樣是幫她疼愛她麽?你這樣會毀掉她的!”宋雁西沒有做過母親,但是她知道三姐這樣做對蘇憶安不是疼愛。


    作為家長,孩子犯了錯她要做的不是第一時間替孩子頂罪,而是要讓孩子自己承擔過錯,不然的話,孩子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錯了。


    這樣的孩子,一輩子都自私自利,隻會覺得是別人欠了她的。


    她沒有錯,都是別人的錯。


    宋玉芝是沒有說話,她心裏對這個小了自己十幾歲的妹妹,其實也是有些忌憚的。因此麵對宋雁西的責斥,她不敢回嘴。


    但是蘇憶安就不一樣了,她從一開始對宋雁西就沒有半點好感,心裏就特別不喜歡宋雁西。眼見著她現在要來搗亂,生氣不已。


    又想到崔二反正都傻了,自己是不可能再嫁給他的。更何況他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傷了自己的心。


    於是也就不考慮繼續在崔太太麵前偽裝那賢良淑德大家閨秀模樣了,氣急敗壞地朝宋雁西怒罵道:“我們自家的事情,哪裏輪得到你來插手?”


    宋雁西已經知道蘇憶安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自然不會因為她這話而惱怒的,隻是崔太太有些嚇蒙了,尤其是看到蘇憶安那表情凶狠又可惡,心裏很是擔心,如果婚事繼續,老二如今傻了,她會不會暗地裏欺負老二?


    然就在此刻,隻聽得宋雁西朝旁邊的清雋小男孩說了一句:“嘲風,讓他們看真相。”


    “好的,姐姐。”嘲風應了聲,雙目落到蘇憶安的身上去。


    蘇憶安隻覺得心裏萬分不安,下意識地想要躲到她母親宋玉芝的身後去。


    可是躲過去又如何?如今大廳的牆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畫麵。


    偏僻寂靜的小巷子裏,出現了兩個人影。


    不是別人,正是蘇憶安和崔二。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傻眼了,這……


    崔太太看著健健康康的兒子,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會驚動到牆上畫麵裏的兒子,雙目則緊緊地盯著牆上的畫影子。


    聽不到聲音,但是看到他們倆說了不少話,然後崔二就轉身離開了。


    就在他已經走出去一段路後,蘇憶安忽然彎腰撿起巷子牆根下的竹竿,表情猙獰地追了上去。


    明顯察覺到不對勁的崔二剛好轉過身來。


    那竹竿就直接打在了他的天靈蓋上,頓時鮮血迸流,將他整張臉全部都掩住了。


    眾人隻看到他滿是難以置信的眼神。


    看到這一幕,崔太太再也忍不住,大聲哭喊起來,“蘇憶安,你怎麽這樣歹毒啊?宋玉芝,看你養的好閨女!”


    畫麵未曾結束,蘇憶安被那鮮血嚇到,喊出聲引了人過來,那些人就七腳八手地將崔二送到診所裏去。


    蘇憶安則在原地毀滅了證據,然後才跟了上去。


    現在,她腳上還穿著早上崔太太斥巨資給她買的新皮鞋,不過上麵屬於崔二的鮮血已經被她擦了幹淨。


    鞋子看著仍舊是跟新的一樣。


    宋德仁將宋太太送回去,就馬不停蹄地跑回來,正好看到動手這一幕。


    也是被嚇傻了,他是怎麽都沒想到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蘇憶安居然這樣狠毒。


    此刻聽到崔太太淒厲的哭喊聲,才恍然反應過來,指著宋玉芝憤怒道:“三姐,你怎麽能這樣縱容包庇她?”坦白地說,宋德仁有點害怕,他也惹怒了蘇憶安好幾次。


    萬一哪天蘇憶安也朝自己動手……


    沒準自己也躺在醫院裏了。像是崔二這樣,運氣還好,好歹有口氣在。


    但是運氣不好……


    “不,不是我,這都是她搞出來的,不是我!”蘇憶安當時沒覺得怎麽害怕,可是現在看到這一幕,她心裏有些發怵,尤其是自己所做的一切如今就展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被剝幹淨了,放在大家的眼前一樣。


    太讓她難受了。


    宋雁西已經讓嘲風收起這段從蘇憶安腦子裏取出來的回憶,聽到她的聲音,冷冷地說道:“是不是你,去找這幾個幫忙送崔二少爺去診所的人問就知道了。當時就你們兩人在巷子裏,並無第三人,不是你還有誰?”


    “哪裏還用得著去查,難道剛才大家看得不夠清楚麽?”宋德仁附和著,一麵朝那哭得肝腸寸斷的崔太太道:“崔伯母,你也看清楚了,是蘇家的人動手,不是我宋家的人,您可別在這裏哭了,我媽年紀大了,受不得這些驚擾。”


    宋德仁不是個什麽好人,但是真要說他對宋太太,也是好得沒話說。當然,也有可能宋太太是他的依仗。


    但崔太太在蘇憶安身上把身家都花完了,還賠了兒子,哪裏肯就這樣罷了?“她是蘇家的人好說,可是她總歸是姓宋吧?”說著,指著一旁臉色蒼白的宋玉芝。“養不教,父母之過,我跟你們說,這件事情沒完。”不陪她一個健健康康的老二,她是如何也不會放過這母女倆的。


    說完,也不管那被嚇得不輕的宋玉芝,隻朝宋雁西看過去,語氣有了一些好轉,“雁西啊,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個當媽的錯,我不該想著和你攀親戚,不然也不會害了老二,你是知道的,他是個好孩子,我求求你了,你本事大,救救他吧!”


    一麵說著,一麵給宋雁西跪了下來,瘋狂地磕頭。


    宋玉芝見此,也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抓著宋雁西求道:“雁西,你這樣厲害,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隻要救好了崔二,那憶安不就沒有害人,不用負責了嘛。


    宋雁西看著地上的崔太太,示意嘲風去扶她起來,一麵冷漠地甩開宋玉芝的手,“三姐不知道麽?我隻能幫死人。”


    崔二是傻了,不是死了。


    這話,無疑是讓宋玉芝所有的希望都破碎了,一時間猶如跌入冰窖之中一般,臉色慘白,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那怎麽辦?”


    而崔太太則直接絕望地昏死了過去。


    宋雁西見此,隻朝一旁看戲的宋德仁安排,“找兩個人先把崔太太送回家去,再給上海的三表兄發個電報,說一下崔二少爺的情況,問問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哦。”宋德仁頷首,叫了人來將崔太太抬起來,正要走,又聽得宋雁西在後麵吩咐:“先給崔家一些大洋,他們家本就沒什麽錢了,現在隻怕亂成一團,沒得周轉的。”剛才嘲風展現出來的那畫麵,大家聽不見聲音,宋雁西卻是聽到了裏麵的對話。


    崔家現在沒錢了。不過想來也是,他們家本來也沒有多少家底,崔二一直做的又是那樣的工作,便是有錢,也如同善財童子一樣,哪裏捂得住?

    可宋德仁有些不願意賠錢。


    崔家既然沒錢了,那怎麽還要打腫臉充胖子,給蘇憶安買這買那的。


    找蘇家去要啊!幹嘛要宋家賠?

    但是他也不敢頂撞宋雁西的話,隻能不甘不願地回小妾那裏拿錢。


    宋玉芝見廳裏一下沒了別人,不甘心地又朝宋雁西求道:“四妹,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現在姐姐給你磕頭了,求你幫幫憶安吧?她還小,若是崔家不放過她,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她現在害怕崔家讓女兒去坐牢,也害怕崔家讓憶安繼續嫁過去。


    哪樣她都不願意。


    崔二都傻了,憶安嫁過去,就等於和自己這十幾年一樣,做個寡婦。


    她已經過夠了這樣的苦日子,不能讓憶安步了自己的後塵啊!


    蘇憶安雖然不願意求宋雁西,但是現在也開始害怕起來,所以並沒有阻止宋玉芝的行為。


    也希望宋雁西能幫自己一次。


    卻不曉得,宋玉芝的這些話到了宋雁西的耳裏,是何等的可笑。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要撬開宋玉芝的腦殼看看,她這腦子到底是都是什麽結構?為什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憤怒壓下去,“三姐,我和她一樣大!而且這一輩子被毀了的是崔二少爺!不是你的女兒!”


    宋玉芝聽到她的話,一時有些愣住了。因為宋雁西的話,她沒有辦法去反駁,隻能仰頭含淚看著宋雁西,“可是,可是,我就隻有憶安這麽一個孩子,沒了她我也活不下去。”


    拿死威脅自己?必然是沒有用的。宋雁西氣得甚至都想說,死吧死吧,趕緊去死,她心情好還能給她超度。


    但是,這種話她當然沒說出口,也飛快地將這瘋狂的念頭掐掉。然後氣惱地朝一旁的椅子坐下去。


    嘲風很有眼力勁地趕緊給她倒了杯茶,“姐姐,別生氣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崔二少爺的傷治好。”


    腦子裏神經千千萬萬,傷了一條就難以修複,更何況現在這醫療水平……宋雁西是不抱任何希望了的。


    就算是真的僥幸治好了,不傻了。


    可是隻怕也不可能像是從前那樣,不管是腦子還是手腳,隻怕反應都很遲鈍。


    好好的一個人啊!

    蘇憶安一直站在一旁,見到宋雁西此刻不但不想辦法,反而任由媽媽跪在地上求她,她自己反而還安心地喝起茶水來。


    一時又惱又怒,“宋雁西,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媽媽是你的親姐姐,你是要逼死她麽?”


    宋雁西聞言,瞥了蘇憶安一眼,這話不知道她怎麽能大言不慚地說出來的。“逼死你媽媽的,不是我,是你。”她喝完茶,便領著嘲風出去,喊了院子裏幹活的仆人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讓好生照顧著宋太太,便走了。


    宋玉芝斷然沒有想到宋雁西這樣冷血無情,一時間心如死灰,朝憤怒地追到門口去罵宋雁西的蘇憶安說道:“你放心,媽媽不會讓你有事的。”


    蘇憶安卻是不敢指望她了,還責備起來,“都怪你認罪太快,反而露出了端倪,不然的話,她也不會裝神弄鬼,讓大家看到是我動的手。”不過她有些好奇,宋雁西怎麽會有這些本事?媽媽也是宋家的女兒,怎麽就沒有呢?


    宋玉芝並沒有覺得女兒在指責自己,反而認真檢討起來,一麵朝蘇憶安保證,“你放心,媽媽不會讓你有事的。”


    不過蘇憶安沒聽到,因為她已經出去了。


    宋玉芝在大廳裏的地毯上坐了半晌,然後回房洗漱,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便出門去了。


    正好遇到宋德仁從崔家那邊過來,見到她隻覺得怪怪的。


    有些不放心,就跟了出去。


    卻見她竟然是往斜對麵崔家去。


    生怕她去說什麽話,又惹了崔家人的不快,於是連忙跟上去,想要將她拽回來。


    沒想到宋玉芝到崔家門口,卻是停住了腳步,然後朝那緊鎖的大門喊道:“我女兒害了你們崔家的兒子,我今天就把我這條命還給你們,算是兩清。”


    說著,不由分說就要往人家大門口的石墩子上撞過去。


    宋德仁看到這一幕,頓時傻了眼,用處平生最快的速度,一個箭步衝上去擋在石墩子前麵。


    那宋玉芝就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他的肚子生,將他撞得悶哼一聲,氣得怒罵道:“宋玉芝你有病啊!崔家這是多晦氣,招惹上了你們母女倆?”


    宋玉芝還是頭一次被宋德仁罵。


    而且剛才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撞上去的,卻沒有死。


    如今聽到宋德仁的罵聲,腦子裏一下冷靜了下來,然後跌坐在宋德仁跟前,捂著臉痛聲大哭起來。


    宋德仁說得對,崔家到底是怎樣倒黴,才遇著她們母女倆的?


    她方才的舉動,的確是不該。


    可是一想到女兒,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哭著哭著隻朝宋德仁問道:“那你說,我到底怎麽辦才好?”


    宋德仁這會兒不覺得自己被她撞到的肚子疼了,而是後背硌在石墩子上的地方,隻覺得衣裳碰著也疼得鑽心。


    聽到宋玉芝的話,立即忍住痛言傳身教,“我從前也混,雖然沒有害人,但是局子裏我也進去幾次,一次生二回熟,第三次就會覺得不好意思沒臉了,自然就收斂好好做人了。”


    說到這裏,不由得歎了一聲,說起了那推心置腹的話來:“三姐,這會兒城裏什麽光景,你是清楚的,咱們家能獨善其身,你該曉得都是因為四姐的緣故,崔家為什麽一定要和咱家結親?還不是衝著四姐來的。你現在這樣,你倒是顧著你的女兒了,但是你也是為人子女的,你就不能為咱媽想一想,大姐的事情後,她一下老了許多,如今這一頭的白發,我看著都心疼。”


    宋玉芝聽得這話,想起之前自己那樣逼四妹,依照她那性子,隻怕往後是不願意理會自己了。


    一時又後悔起來。


    不過始終沒有忘記蘇憶安的事情,“那,那憶安怎麽辦?我就這樣一個孩子。”


    宋德仁覺得自己剛才這話是白說了,反手扶著疼痛的後背站起身來,“得了,感情我剛才都白說了,你愛怎樣就怎樣?你要真繼續撞死在人家門口,大不了家裏再給崔家賠錢,我找人送你的骨灰回徽州去。”


    他說完,就走了。


    宋玉芝也沒真在撞。


    她死了,隻怕除了宋家給崔家賠錢之外,並不能解決憶安的事情。


    反而是那個時候,憶安沒了自己,在這北平無依無靠無親無故的,可怎麽辦啊?


    所以,她不能死。


    於是起身也跟上宋德仁的腳步。


    回了府裏去。


    至於蘇憶安,她不想崔家繼續找麻煩,宋雁西也不幫忙,眼下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現在城裏隔三差五就有誰誰家被劫,一場大火燒個幹淨,大人小孩誰都沒活下來。


    所以不如花錢雇幾個亡命之徒,將崔家一把火也燒了。


    到時候不也是幹幹淨淨的麽?


    她卻不知道,拜了青白道長為師的狗子這一夥人,從前也常常混跡在這市井之中。


    好巧不巧的,今天貓子和幾個舊識朋友一起在巷子口吃茶,蘇憶安找來了,還大大方方地給了二十個大洋,讓他們燒了崔家。


    完事後,再給五十個大洋。


    這對於如今北平底層老百姓來說,簡直就是天降橫財了。


    貓子那幾個朋友自然是接了這樁生意。


    貓子端著茶碗一直沒言語,等著蘇憶安走遠了,這才說道:“哥兒幾個,缺錢也不能幹這缺德的事情,更何況是自己的同胞。”


    幾人笑道,“這事兒我們自然是曉得的,可是白來的二十個大洋,不要白不要呀。”然後一陣哄然大笑。


    貓子還是不放心,叮囑了幾句,回到五柳齋,和青白道長說起來。


    剛說著,去診所看望崔二的宋雁西和嘲風就回來了。


    聽得這事兒,宋雁西氣得火冒三丈,“當初還真救了一隻白眼狼。”又朝貓子吩咐道:“讓你那幾個兄弟到我三姐跟前去,跟她說個清楚,好叫她知道,自己生養出來的是個什麽東西。”


    貓子會意,立即找了那幾個兄弟說了一通。


    他們也不知道走什麽門路,還真將宋玉芝給找出來了,逼在巷子裏威脅,“你女兒給我們七十大洋到崔家殺人放火,我們哥幾個想了想,崔家從前也是顯赫之家,這點錢是不是太少了?你再給一百個大洋,這事兒我們保管辦得漂漂亮亮的。”


    宋玉芝原本被威脅,還是很害怕的,這些人讓府上的仆人騙自己出來,說憶安在外有事。


    所以剛出來被他們這幾個漢子逼到巷子裏時候,心驚膽顫的。


    可現在聽到他們的話,心裏滿是震驚,喃喃念道:“這,這怎麽可能呢?”憶安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宋玉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那些話,所以她看著蘇憶安的時候就,覺得女兒這個一下午都顯得十分輕鬆,再也沒有了上午的焦慮。


    於是忍不住試探地問道:“憶安,如果崔家一定不放過你,咱們怎麽辦?”


    沒想到蘇憶安絲毫沒有半點擔憂,擺弄著崔太太早上給買的那些首飾,“怎麽辦?萬一他們沒機會再找我了呢?”然後嘀咕著不知道說了什麽?

    宋玉芝隻模模糊糊地聽她說了一句,“那麽惡毒的一家人,盯著自己一個小姑娘不放,說不定今晚就遭了報應”什麽的。


    那一瞬間宋玉芝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可是女兒那輕鬆的表情又無時無刻地提醒著自己,如果事情沒有解決,她怎麽可能如此放鬆?


    她太了解女兒了。


    隻怕那些人亡命之徒說的話是真的了。


    這會兒,她看著女兒不再是天真無邪,而就像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魔一般。


    然後有些害怕,以至於不小心將桌上的玻璃杯給弄倒,滾落到了地上。


    地上雖然鋪著地毯,但是玻璃杯還是在桌腳上磕破了一點,這讓蘇憶安十分心疼,跑過來撿起看了又看,滿臉的埋怨:“媽,你幹嘛?這套愛麗絲玻璃杯很難買到了,真是的。”


    一麵還嫌棄地朝她喊道:“你坐遠一些,別再給我把其他的給摔著了。”


    宋玉芝起身,卻沒有坐到一旁的沙發上,而是失魂落魄地出了房間。


    她無法想象,自己將寶貝眼珠子一般寵愛著長大的女兒,怎麽會變成怎樣?


    腦子裏回憶起她幼年時候的一幕幕,明明那時候還是那麽可愛善良的,平時雖然會做點小錯事,但是孩子嘛,無傷大雅的。


    可是宋玉芝此刻想起來,正是因為自己覺得那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情,所以一直縱容,才造成了眼下她變成這樣。


    雁西說得對,自己不是在幫孩子,而是在害孩子。


    又想起宋雁西說,她是替死人辦事的。


    那是不是就有十八層地獄?女兒做了那麽多錯事,如果一直再錯下去,往後死了是不是得下阿鼻地獄?


    她不敢繼續想,眼下隻想及時止損,讓女兒不能再有犯錯的機會。


    怎麽才能不叫她犯錯呢?當然隻有死了。


    所以她又折身去廚房,給女兒煮了最喜歡的甜湯,拿了許媽讓人買來放在廚房門後的耗子藥,然後親自抬著給女兒送過去。


    蘇憶安還在房間裏收拾她的東西,當看到桌上那愛麗絲玻璃套杯的時候,總覺得好像這是自己的第二套,從前她還有一套。


    可是,怎麽就想不起來呢?


    正想,這房門外傳來宋玉芝的聲音,她不耐煩地回了一句:“你又來幹嘛啊?”一麵將玻璃杯收起來。


    轉頭看到宋玉芝送來的甜湯,是她最愛的。


    因為想到崔家就要倒大黴死絕了,往後總算沒人來找自己的麻煩了,所以心情很不錯,抬起來一點防備都沒有就喝。


    宋玉芝眼看見著女兒一口兩口都吞下喉嚨,終究還是不忍心,一巴掌給拍了過去,將碗打翻,“別喝!”


    “媽?你幹嘛啊?”蘇憶安隻覺得宋玉芝莫名其妙,見著這滿桌子的狼藉,連忙起身讓開,心中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把玻璃杯拿走了。


    不然隻怕又要給打碎了。


    正想著,忽然覺得有些惡心,頭暈乎乎的,一麵扶著桌子勉強坐下身來,眼前看著宋玉芝模糊的聲音,不知道著急地在跟自己說什麽。


    反正她聽不見,腦子裏全是耳鳴的聲音,嗡嗡的。


    宋玉芝見著倒在桌上的女兒,嚇得驚慌失措連忙叫人。


    那宋德仁這會兒才讓小妾給自己把背上撞上的地方塗抹了些藥酒,聽到這邊又出事,急急忙忙穿好衣裳,親自開車送去診所。


    也從哭哭啼啼說不了一句整話的宋玉芝口裏斷斷續續得知,她曉得蘇憶安雇人要殺了崔家全家,還要放火燒,所以害怕女兒多造孽,就給她下藥。


    但是臨時又後悔,這蘇憶安沒吃兩口,所以雖是中毒,但是毒性不算大。


    可就算中毒不深,但終究是毒,哪裏能不傷身子呢?


    至於宋德仁聽到她這些話,心裏有些懊惱,這麽歹毒,怎麽不直接藥死算了?

    正要說宋玉芝,忽然聽得大夫大喊,“剛好沒有肥皂了,現在去買隻怕來不及,就給她用金湯了。”


    宋玉芝哭得一塌糊塗,肯定是不能做主的,也就是宋德仁回著,“大夫看著來就好。”


    然後就聞到了一陣大糞水的臭味,還吐槽了一下這診所的衛生環境。


    直至大夫那邊說人救過來了,吞下去的藥都已經吐出來了。


    他才後知後覺,這金湯不就是糞水麽?

    一時惡心不已,朝著坐在椅子上痛哭的宋玉芝道:“我先出去一趟。”然後自己吐了幾下才回來。


    一麵叮囑跟著來的仆人,“這事兒不準和四小姐那邊說。”他們聽說要去津州,指不定有什麽要緊事情呢?斷然不能為了這點破事,耽擱了他們的行程。


    可是哪裏瞞得住?五柳齋這邊謝蘭舟和小塔從北新橋的鎖龍井裏回來了,正好打算去火車站之前,再到宋家這邊看看。


    然後也就曉得了此事。


    宋雁西聽到人沒事,便朝謝蘭舟說道:“沒死也行,死了倒是便宜了她,女媧樹抽走的那些記憶,你讓女媧樹挑著些還給她。”


    他們一行人到診所裏來看過沒多久後,蘇憶安就醒來了。


    腦子裏忽然多了不少記憶,想起了計修誠,想起了在那艘船上的事情。


    她當然無法接受,她一直以為自己的身子是幹幹淨淨的,這在她看來也是當初嫁到崔家最大的資本。


    可是她不但在國外就跟計修誠同居,到船上之後,還被她賣掉。


    被拍賣的時候,那些人給她梳妝打扮,仍舊沒有饒過她。


    這些記憶猶如洪水一般傾巢而來,頓時將她的所有驕傲和自尊都給淹沒得幹幹淨淨的。


    她沒有辦法將接受,自己怎麽會有這樣不堪的經曆呢?


    然後接受不了,一時間迷了心竅,瘋瘋癲癲地就要跑到樓上跑去跳樓。


    被大夫和宋德仁一行人給拉了回來,綁在床上。


    這會兒大夫才問宋玉芝,“病人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手術是不是得推遲幾日?”


    “手術?不是都已經好了麽?”難道發神經還要做手術麽?宋玉芝現在急得不行,哪裏回得了大夫的話,是宋德仁回的。


    一臉懵。


    大夫聽到這話,皺起眉頭問,“你們都是病人的什麽人?”


    宋德仁越發懵了,看個病要問這麽多?有些不耐煩地指了指宋玉芝,“這是她媽,我她小舅。”


    大夫聽罷,倒沒有多疑,隻是看到宋玉芝狀態不大好,便將宋德仁喊道辦公室。


    宋玉芝見此,心裏焦急不已,又十分後悔,自己怎麽能給女兒下藥呢?生怕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害了女兒。


    哪裏曉得片刻之後宋德仁出來,直接朝她說道:“大夫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有兩個多月了,得拿掉。”因為那耗子藥的緣故,也不敢留。


    兩個多月前,她還沒來北平呢。


    大夫原本萬般叮囑了宋德仁,不要告訴宋玉芝,畢竟宋玉芝狀態不大好。


    但他越想越氣,蘇憶安這樣不自愛,未婚就孩子都弄出來了,還瞞著家裏。他就納悶了,那崔二也沒有多優秀,蘇憶安為什麽一定要嫁給崔二嘛。


    分明就是看著崔二老實,想要找個接盤俠而已。


    宋玉芝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這怎麽可能?大夫是不是看錯了?”怎麽會呢?憶安是個好姑娘。


    隻是很快,她想起憶安曾經說過,和徽州計家的少爺在處朋友。


    所以這是計修誠的孩子麽?

    不過現在追究是誰的孩子,已經沒有用了,因為孩子發育不對勁,根本是不能留的。


    宋德仁越想越氣,但看著要死不活的宋玉芝,還是開口道:“三姐先回去吧,這事兒事關宋家的顏麵,媽又最忌諱這些,你回去就當什麽事情都沒有,這裏我看著。”


    宋玉芝哪裏接受得了,她以為潔身自愛的女兒,居然未婚先孕。


    這還不如當時就直接毒死她,別打翻碗。


    又覺得對不起丈夫對不起蘇家。


    一夜翻來覆去沒睡好,第二天蒙蒙亮,就起來給女兒燉雞湯。


    然後送來親自一勺子一勺子地喂蘇憶安。


    蘇憶安倒也安靜,想了一夜覺得還是要活下來。


    她有錢,等蘇家把媽媽的那些嫁妝還回來,她就到國外去,誰也不認識自己,這些醜事也就沒人知道。


    她完全可以重新開啟新的人生,她還這麽年輕,沒道理為了這些事情輕生。


    但是這雞湯喝著喝著,人就沒氣兒了。


    她口吐白沫的時候,宋玉芝一臉冷靜,也不喊大夫,直接拿起絹子給她擦,發現擦不了,就直接拿手絹給塞住了她的嘴巴。


    哪個能想得到,宋玉芝這樣瘦弱的人,那這會兒一手將比她高半個頭的蘇憶安按住,另外一隻手還能繼續拿手絹塞進蘇憶安的口裏。


    所以這因為她來了,而出去吃早點的宋德仁回來,看到的隻是蘇憶安的一具屍體了。


    “三姐?你別嚇我,憶安怎麽了?”他怎麽看著,死相那樣恐怖?

    宋玉芝呆呆地坐在床頭,聽到他的話,轉過身來,眼神裏沒有一點波瀾,口氣也很平靜:“她未婚先孕,我饒了她,蘇家也不會饒了她的,不如就讓我給她一個痛快。”


    蘇家更看重這些,要是他們曉得了,隔了十萬八千裏,隻怕族人都會親自來將她捆了,裝進豬籠裏沉河。


    現在死了,最起碼幹幹淨淨的,就算不能進蘇家的祠堂,但往後也許蘇家的後代們,也會想起她這個未嫁的姑奶奶,記得給她燒些紙錢。


    宋德仁聽到這話,覺得自己跟看到瘋子一樣。


    但是很快就冷靜下來,不能讓大夫們發現,所以連忙將房門關了,朝宋玉芝問,“你想不想給她辦喪事?”


    宋玉芝頷首,“自然是要的。”


    “那你就老實在這裏等著,除了我誰來也不要開門,不然的話,叫人發現她死於非命,你到時候脫不了幹係,我就直接讓人把她卷了席子扔到城外的荒山裏去。”


    這話,果然是恐嚇到了宋玉芝。


    女兒雖然髒了,但好在死得也幹淨,自己得給她辦一個像樣的喪事。


    所以點頭答應了。


    宋德仁見此,這才急急忙忙出去了,不多時喊了兩個忠仆來,將還沒完全僵硬的蘇憶安裹在床單裏偷偷帶出診所了。


    這樣,也免得大夫們發現她的死因。


    那宋玉芝肯定是要蹲大牢的。


    但也沒敢帶回家去,隻在外麵租了個破爛小院子,買了一副棺材直接裝了。


    又給了宋玉芝一些錢和兩個心腹跑腿,“這幾日,我就跟媽說,你在醫院裏陪憶安,但我不能整天不歸家。”


    然後再過幾天,接宋玉芝回家的時候,就告訴宋太太,蘇憶安回徽州蘇家去了。


    而診所裏這邊,每日都有偷偷離開,而不想結賬的病人,所以蘇憶安不見了,大家也沒追究,更何況宋德仁還回來把費用給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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