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化龍

  第102章化龍


    “主人放心,屬下一定會好好替您照看好黑礁城的。”沈渡雪身後的影子上前了一步。


    這使得黑影身前的沈渡雪臉色倏然變得難看,一麵難以置信地轉過身,正好對上那黑影。


    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隻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兩雙眼睛對視,最終那沈渡雪倒了下去。


    黑影裏走出來,和他相貌幾乎是一樣的女人先一步將他給扶往床榻上去,然後溫柔愛憐地輕輕撫摸著沈渡雪的臉上的輪廓,“主人,留在這裏不好麽?那個女人有什麽好,就這樣讓你著迷?您若是喜歡,屬下也可以直接變成她的模樣啊。”


    可是為什麽主人就不接受自己?寧願要那些冒牌貨,也不願意要自己呢?影不解。不過她知道,不能讓主人離開黑礁城,憑什麽自己守護這麽多年的主人,最終還要是跟著別的女人走?

    她不允許!絕不!

    她不能眼看著主人一錯再錯,為一個女人去活。


    這麽多年在這黑礁城過得難道不好麽?她想著,雙手朝著沈渡雪的胸口伸過去,“主人,這是您逼屬下的,屬下隻是想將您留下而已。”


    隨後一聲慘叫貫穿整間房屋,但是外麵的人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沈渡雪被疼得醒過來,痛苦地掙紮著,哪怕現在看到影手裏捧著自己的心髒,但仍舊覺得難以置信。


    他居然被自己的影子給背叛了。


    然後動彈不得的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影將他的整顆心都給吞了下去,隨後耳邊傳來影滿足又幸福的聲音,“主人,往後您的心就存放在屬下這裏了。”


    沈渡雪又憤怒又疼,按理說這心都被影取走了,他怎麽會疼呢?可偏偏他就覺得疼,心放在影子那裏,隻怕很快就會將宋雁西給忘掉了吧?


    他的腦子裏想起初見宋雁西的時候,自己假扮成了道士,混在除妖隊伍裏,去參加他們那狗屁的大會。


    打算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順便將那些烈火台上即將被焚燒的小妖們救下來。


    沒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還要積極,不等台上那些老道們廢話說完,就直接衝上台去。


    沈渡雪當時以為遇到了同類,沒想到她居然隻是人,和那些老道士們一樣。


    後來自己問她:“人妖本就水火不相容?你為何要救他們?”


    然後她一臉認真地說,“眾生平等,於我眼裏人鬼妖魔神沒有什麽區分,正邪也不是按照種族來劃分的,他們都不過是些小妖怪罷了,不曾為非作歹,那就是正。”反之,那些以殺他們這些小妖怪獲取名聲的老道就是邪門歪道。


    所以她就將那些老道給殺了。


    自己平生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看待正邪之分。所以沈渡雪就一直跟著她。


    沈渡雪將那段追隨宋雁西的日子稱之為凡人所說的行俠仗義,他們倆聯手救了不少妖魔鬼怪,自己也跟著她學會了超度那些亡靈們離開。


    隻是可惜,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他們終究還是因為一些誤會而分開了。


    沈渡雪此刻隻覺得自己腦子裏關於她的記憶,似乎都隨著自己的心髒離開了身體而慢慢地流逝。


    他現在已經不記得為何自己又找到了宋雁西,當時又是因為什麽誤會而分開的?隻是清楚地記著,那段跟著她行俠仗義的日子,是自己平生最快樂的時候。


    一會兒她跟著自己扮成妖怪,一會兒自己又和她學做人,反正他們一起經曆過許多。


    可是到底是經曆了些什麽,腦子裏的記憶已經逐漸模糊了,此刻的他躺在床上,掙紮著一麵喊著宋雁西的名字。


    影一臉期待地站在他的床榻前,徒手將自己那顆紫色的心挖出來,填補在了沈渡雪空蕩蕩的胸腔裏,“主人,往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即便是沒有光,我也能一直陪著你了。”


    不同於影,她滿懷期待地想要擁有沈渡雪的心,所以她的身體很容易就接受了沈渡雪那顆心的存在。


    可是沈渡雪不願意要影,那顆心怎麽都放不下去。


    所以影急了,她越是著急動作就越是粗暴,最後反而將自己那顆心按得支離破碎,才勉強地塞進了沈渡雪的身體中。


    隻是終究是破碎了,那沈渡雪擁有著這一顆不完整的心,怎麽可能和她心心相印呢?

    影不甘心,但是退一步想,她和主人總算是交換了心,哪怕自己的心破碎了,但也值得了。


    從此以後,主人的世界裏將隻有自己的存在,而宋雁西則被他徹底地遺忘掉。


    而此刻的宋雁西等人,也正好從這黑礁城裏出來。


    影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將宋雁西殺了,可是她不敢冒險,除了這黑礁城沒有辦法限製宋雁西的能力之外,她更懼怕宋雁西手裏的開天劍。


    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一麵朝呆滯地站在自己身旁的沈渡雪說道:“你看,她離開了,這個女人就這樣無情,主人那樣屈尊降貴邀請她來府中,她居然就拒絕了。所以主人您還惦記著她做什麽呢?”


    她想,宋雁西應該是不會再回這黑礁城了的。


    宋雁西回這黑礁城的機率的確很小,她對於黑礁城的法製不滿意,覺得靠著橘月的出現就清楚多餘出來的妖怪,這太草率了。


    可她又不得不去承認,黑礁城的存在,庇佑了大部份的妖魔怪。不然隻怕天罰的時候,他們就都消失殆盡了。


    所以她暫時沒有更好的改善黑礁城法製,自然是不可能去插手黑礁城的管理,因此就直接離開這黑礁城。找了一處小城鎮休息,也順便將這溫長生給放出來。


    介於她在那黑礁城裏對溫長生的初步了解,覺得還是不要讓他有機會接觸到嘲風和小塔,以免這倆單純的孩子被他下套。


    所以她這一次開了三間房,一人一間。


    也是為了方便審問溫長生。


    而溫長生被放出來的那一瞬,就現出了半妖的原形。


    原本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他此刻變得高大,四肢粗壯且長滿了黃色的毛發。


    文雋的麵容上也因為這些毛發的增添,使得整張臉看起來極其怪異。


    原本宋雁西一直都覺得隻要是貓科動物,沒有不可愛的,但是眼下看到這溫長生,宋雁西決定重新定義一下這個可愛的標準。


    溫長生此刻忽然將自己的半妖之身現出來,正是因為知道宋雁西不好對付,當初在黑礁城的時候自己就早已經見識過了。


    但是他卻不能坐以待斃,不然的話以宋雁西現在對自己的態度,多半會真的殺了自己。他當初為了長生,和這黃獅妖融合之時,什麽苦都已經吃過了。


    所以不管如何,他都要想辦法拚命一搏,不能讓自己當初這些苦白受。所以當宋雁西將他放出來後,第一時間就將半妖之身現出來,這樣才能打她個攻其不備。


    隻是他太小看宋雁西了,宋雁西既然要放他出來,自然是有所防備的。


    所以當他齜牙咧嘴朝宋雁西撲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強壯的身體居然動不了。


    整個身體維持著這個向前撲的樣子,“你對我做了什麽?”他憤怒地朝宋雁西質問,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油鹽不進的女人,連用小塔都沒有辦法威脅她,這讓溫長生不免是有些煩躁起來。


    尤其是現在自己動都動彈不得了。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在被放出來的時候,第一時間現形,必然有個百分之五六十的勝算,但是卻沒想到,眼下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你最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你也看到了,不管你現形還是靈魂出竅,你都不可能在我眼前逃過的。”宋雁西見他已經被禁錮在法陣之中,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一麵倒了杯茶水。


    溫長生不甘心,他即便是半妖,可是憑著自己的腦子,這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裏,自己幾乎將這黃獅妖所看過卻怎麽都學不會的典籍摸了個透徹。所在短暫的驚慌之後,便冷靜了下來,回憶著這黃獅妖所看過任何關於法陣的書。


    他一定能解開的,所以並不搭理宋雁西,想拖延時間。


    宋雁西自然是看了出來他的打算,所以勸道:“不必掙紮了,你既然已經成了半妖,那該聽說過我現在的名聲,被我禁錮的法陣裏,比你厲害的玄門中人和大妖,甚至是地魔都逃不過,你不會真覺得你讀了十幾年的書,就能比別人多一個腦子吧?”所以不必白費心思了。


    說著,手指微微一勾,那法陣裏的溫長生頓時痛苦地大叫起來,五官變得扭曲不已。


    此刻的他感覺就好像是被無數的針刺穿透全身一樣。


    那些鋒芒的針刺不隻是穿透了他的血肉之中,甚至是已經將他的靈魂一並刺破,這樣的疼痛讓他如何受得住?不過是片刻就掙紮著朝宋雁西喊求饒。


    宋雁西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幕,忍不住冷笑道:“我還以為你多有骨氣呢!既然如此,也省得我用搜魂術,你直接說吧,富貴門總部在何處?你在黑礁城又是專門替他們做什麽?”


    溫長生不甘心,可是剛才的痛苦,已經遠遠超過他所能承受的極限。即便是當初他和這黃獅妖融合的時候,都不曾這樣痛苦。


    最為重要的是,他更想活著。所以哪怕是不甘心,但此刻也隻能將自己所知曉的一切說出來,免得宋雁西真朝自己用這搜魂術。


    這搜魂術據自己所了解,被用過之後,即便是沒有魂飛魄散,但是三魂七魄必然是難全,到時候跟個癡呆傻兒一樣,那他還要這長生做什麽?

    “我知道富貴門在何處,我也知道你很厲害。可是你應該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要是你的話,現在就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才是。”想起總部的那些領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雖然宋雁西也不算太差,但是就憑著她想去對付富貴門,還是異想天開了。


    “這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也送給你。”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輕視了,好在她是從來不在乎這些冷嘲熱諷,不然早就被氣死了。


    不過照著溫長生這話來說,這富貴門裏的確有不少高人。


    溫長生覺得宋雁西簡直是自大到無藥可救,也懶得再多說什麽,隻直接道:“既然你這樣厲害,那我也不妨告訴你,富貴門的總部就在金陵。”說罷,見到宋雁西臉上露出的詫異,“怎麽?你在金陵好像也待了好一段時間,難道你就沒有發現麽?不過想來也是,就憑著你怎麽可能發現。”


    口氣裏,滿是鄙夷之態。


    宋雁西的確是有些驚訝,因為就如同溫長生所言,自己在金陵待的時間並不短,甚至還有嘲風,他幾乎算得上是在金陵那秦淮河裏長大的,卻從來沒有發現半點異樣。


    所以在驚訝的時候,其實還是有些懷疑溫長生這話的真假。


    然就在這時候,隻聽溫長生說道:“你若不信,隻管隨我去就是。”其實他覺得此前自己也太過於悲觀了些,宋雁西在駝山殺了他們那麽多業務骨幹,都這麽幾天了,消息隻怕已經傳到了總部。總部怎麽可能放過她?多半也是要給她發追殺令的,自己何不直接將她帶到總部去?


    這樣既然自己可無恙,甚至還能得到這一大筆獎賞,何樂而不為呢?


    如此一想,心裏也不再急促擔憂了,隻覺得自己的性命如今是保住了,此刻走向黃泉的,分明是宋雁西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當初那胡七也是這樣想的,準備帶宋雁西去總部,讓總部的領導們教她做人。


    宋雁西也沒說不相信,畢竟此刻他們離金陵本就不遠,可見當時胡七就是要將他們帶到金陵去的。


    所以沒再糾結這真假,隻繼續問道:“那你在黑礁城,又是替他們做什麽?”


    自然是替他們將那些在外不好出手的東西賣掉,畢竟這裏就是黑市。


    不過在黑礁城裏,一直都是人滿為患,講究先來後到,他們富貴門還沒辦到常住證,因此沒有辦法正常開店買地,所以他隻能在客棧裏包一個套房,方便和那些客人們交易。


    宋雁西聽到他這話,心裏有了些數,如此說來,那些從外帶來的冤魂什麽的,都由著他給賣出去,這樣說來就是替他們銷贓,那就是共犯。


    那麽這溫長生的確該死。而自己該問的也都問了,為了以防他再耍什麽花招,宋雁西直接將他殺了。


    不過想到他妹夫賀先生也算是仗義之人,所以便朝溫長生問道:“你可有什麽話要我幫你帶給家裏人?”


    原本已經自信滿滿自己沒有性命之憂的溫長生聽到宋雁西這話,忽然戒備起來,“你想做什麽?”


    “你覺得呢?”宋雁西緩緩起身,打量著此刻的溫長生,“你父母當年為了你能恢複正常,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可是你倒好,卻趕著成為妖,你說他們若是知道了,該多難過才是?”


    沒想到溫長生卻皺著眉頭說道:“他們已經不在了。”他親自動的手,雖然隻是一個意外。喪事還是妹夫幫忙辦的,他告訴他們是出了意外,他們居然一點都沒有懷疑。


    反而還害得自己心驚膽顫了好些天,直至父母下葬後,溫長生才鬆了一口氣,隨後便借故出國求學,然後來到了黑礁城。


    而宋雁西在聽到他說溫太太夫妻倆不在了的時候,皺著眉頭朝他頭頂探查而去,然後便看到了溫太太夫妻慘死的畫麵。


    “你簡直就是人麵獸心!”投錯胎了,溫長生應該直接去那畜生道才是。也是這樣,越發讓她堅定了現在就將溫長生殺了的想法。


    然後下一刻,溫長生就發現自己的身上忽然燃起了熾熱的烈火,焚燒得他連帶著靈魂個都痛苦不已,“宋雁西,你這個瘋子!”


    宋雁西沒有理會他的掙紮,直接將他給燒了個幹淨,最後在這三味真火中隻剩下一抹殘魂,然後直接送往地獄去。


    她看在小塔的麵子上,沒讓溫長生魂飛魄散,給了留了這麽一縷殘魂。隻是殺父母的罪孽,卻不可能隨著自己這一把火就燒完了,到了那地府,還有他好受的。


    果然,這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得到,這溫長生居然是這樣的人呢。他對小塔的那些話,真不真宋雁西不知道,但是溫長生想要獲得長生,這絕對是真的。


    不然不可能做出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翌日一早,便啟程直接去往金陵。


    小塔和嘲風在車上聽宋雁西說那富貴門的總部就在金陵,不免也是有些吃驚。尤其是嘲風,“這,這不應該吧?”按照溫長生的話來說,他們那富貴門總部的領導們是多了不起。


    既然這樣了不得,當初地魔殘魂出了問題,怎麽沒有一人出現?

    所以他是不相信的,還想親自問那溫長生。


    卻聽宋雁西道:“我已經將他殺了,留了一縷殘魂,送往地府。”然後細說起那溫長生殺了他父母之事。


    溫長生覺得是誤殺,可是在宋雁西這個第三視角看來,分明就是故意而為之。那時候的他應該才融合黃獅妖沒多久,所以還不太能控製自己的半妖之軀,因此也就被溫太太發現了。


    溫太太自然以為是兒子身體弱,又被邪魔妖怪上了身,免不得是要去請玄門中人。


    如果請到那些坑蒙拐騙的騙子倒也無妨,但就怕他們真再找到宋雁西這樣的人,那到時候自己主動融合和被妖怪強行奪舍是不一樣的。所以他隻能先一步將父母給處理掉。


    而此刻小塔聽到他把溫太太夫妻都殺了,心裏自然是難過,不管如何,她在溫長生的身體裏待了那麽久,對於溫太太自然是十分熟悉。


    不免是自責起來,“他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


    “話不能這樣說,隻能說是命運吧。”很多事情,根本就沒有辦法去較真,認定誰是誰非。畢竟當時小塔也不知道會遇到獵妖人,然後這一著急,就撞入了他的身體裏。


    而溫長生這後來的所變,也不是大家所能預想的。


    可即便如此,小塔還是因為此事難過了好一陣子,最後甚至是將溫家夫妻倆的死因歸於自己的身上。


    她一定要這樣認為,宋雁西也懶得再勸了,隻讓嘲風多看著她一些。


    從她們所在的小城到金陵,剛好一天的時間。


    才下了車,宋雁西就覺得不對勁,好像什麽東西一直盯著自己一樣。不由得朝他倆問,“可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兩人皆是搖著頭。這讓宋雁西還以為是自己疑心過重,但還是不敢大意,畢竟駝山那上兩百號人都沒了,富貴門總部這些領導這麽了不得,隻怕還真已經發現是自己所為了。


    而且也不排除那胡七在自己沒發現的時候,暗地裏給這總部送信,所以這邊先防備著自己。


    可是這走著走著,宋雁西便發現這街上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變得僵硬起來,尤其是街上的行人們,看起來十分怪異,就好像是那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


    “姐姐,好像真的有些不對勁。”小塔倒吸了一口冷氣,剛剛跟她擦肩而過的那個小孩,居然沒有眼珠子,全是眼白,而且她的四肢有些奇怪。


    嘲風則應本就十分擅長幻術,所以反應也是最快,“咱們應該是在幻陣裏。”隻是這幻陣是時候布下的?又什麽時候開啟的?居然連姐姐都能瞞過去。


    宋雁西也有些意外,一麵回憶著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和事情,最後確定道:“咱們中途休息的茶水攤不對勁。”說著,直接拿出一張明淨符,手指飛快結印。


    這四周所見的一切便開始模糊,隨後竟然有融化掉的趨勢。


    然後外麵的荒山一角也露了出來,這裏不是什麽金陵,他們的確一直在走,隻是因那茶水攤上大意,便朝著這荒山裏走來。


    還以為是到了金陵城裏,如果不是這布陣的人功力不夠,維持不了多久,讓街上的人露出了破綻,也許他們真的不會發現異樣,就這樣找一間客棧休息,一覺睡下,多半餘生都醒不過來了。


    所以宋雁西不免是忍不住提醒嘲風,“看到了吧?這本事不到家,就不要布這樣大的陣法,不然一點點的瑕疵,也會讓你一整天的勞作白費。幻陣也是一樣的道理。”


    嘲風一臉虛心點頭,“姐姐我知道了。”以後就從小幻陣開始練習,直至爐火純青跟現實裏無兩樣了,再繼續學習大一些的幻陣。


    但是嘲風的聲音才落下,忽然響起一個男人尖細的嗓音,感覺有些奇怪,“知道了又如何?你們難道以為你們能活得過今晚麽?大家辛辛苦苦才建立起來的富貴門,豈能是你們這些凡人小妖能踐踏的?”


    隨著這聲音,一個穿著前朝黑紅色錦袍紅綢褲子的男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的臉太白了,就好像是剛刷過一層白麵一樣,眉毛稀少,沒有胡須,頭上戴著一頂帽子,中間鑲嵌著一隻翠綠的眼珠子,像是蛟眼。


    而他的身後,還跟著一排同樣和他一般模樣的人,是袍子的顏色不一樣罷了。


    小塔瞪大了眼珠子,這不是在北新橋鎖龍井住的時候,一兩百年前時常見到的太監麽?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她的目光朝著對方腦後看去,想要看看還有沒有大辮子。


    而也就是這短短的時間裏,隻見老太監身後的那些小太監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取出了黃花梨木圈椅,同款配套的茶幾,然後奉茶水煙壺點心,一樣不少。


    老太監抽了兩口水煙,這才懶洋洋地朝宋雁西看過去,“你,就是翰林院掌院士宋卞的那個小孫女?嗬,看起來是比宋卞和你爹要出息些,隻是姑娘啊!你惹什麽,也不該來惹我們富貴門。”


    他的牙,好像缺了不少,所以說起話有些讓人感覺口齒不清。他說到這裏,示意小太監奉了一口茶,然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富貴門,和明月飯店那些人不一樣。他們呀,沒出息,一輩子就知道掙那苦命錢,就他們這樣子,是出不了頭的。”口氣裏對於明月飯店,還真不是一般的嫌棄。


    可是據宋雁西所了解,現在明月飯店的那波人,大部分都是前朝的皇室貴胄們。這老太監到底有什麽底氣嫌棄明月飯店呢?


    莫不是,那西娘娘還活著?這不應該吧。她的墓不是都已經被人盜了麽?所以宋雁西現在很好奇,這富貴門真正的管事到底是誰?“你不用和我說這麽多,你既然在半路就費盡心機布這麽大的陣等著我,那應該知道我的來意。”


    老太監卻是不以為然地笑起來,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宋雁西的來意是什麽。又或許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將宋雁西放在眼裏,不以為她能把自己如何?更不要說能對富貴門如何了。


    因此一點都不著急,“我聽說,天門派出山了,你可曉得,你有個叔叔就在天門派?不過被你那腦子一根筋的爹害得不輕,也不曉得現在怎樣了。”


    他們居然知道天門派,這點倒是讓宋雁西有些出乎意料,不過情報顯然還不夠完善。畢竟他們還不知道天門派為何出山,出山前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如此也難怪了,現在這老太監能如此居高臨下地和自己說著這些閑話,隻怕在他眼裏,已經是將自己和小塔他們當做屍體了吧。


    不過自己可沒那閑情雅致和他在這山裏鬼扯,所以直接就拿出符張來。


    而老太監見她拿出符,不慌不忙。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抬起手微微一拍桌麵,“去!”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的掌心蕩開。


    但是,有什麽用呢?他們現在還不是照樣在宋雁西的法陣裏。


    那力量就算再怎麽強大,在這裏都是無用的,因為這法陣無邊。


    原本自信滿滿的老太監此刻臉色倏然一變,下意識朝地起身朝自己的腳下看去。


    看到的是無盡的深淵,以及他的桌椅點心水煙壺,還有身後伺候的那些小太監。不過眼下也顧不上他們,連忙穩住自己的身形,“是雜家小看了你!”然後一麵試圖想要破陣。


    但是可能麽?地魔都能吞下的法陣,這老太監就算是法眼通天,但在這法陣中也沒有任何作用。


    宋雁西此刻想到一個詞在他的身上挺貼切的,自負!


    或是確切地說,整個富貴門的人,不管是下麵的蝦兵蟹將,還是這上麵的領導們,似乎對於富貴門都有一種他們無敵的既視感。


    所以也忍不住好奇地朝這老太監問道:“我很好奇,按理你們應該知道我這法陣是無解的,那到底是什麽給了你們勇氣和自信,讓你們這樣不將我的法陣放在眼裏?”她現在深度懷疑,這富貴門就是有人專門給他們這些人洗腦,讓他們覺得自己就是無敵的存在,外麵的任何傳言任何人,在他們的麵前都不堪一擊。


    這不免又讓宋雁西到了傳·銷組織,不也是天天喊口號,掙大錢,一個月一百萬,半年一千萬,一年三千五,過了三年五載,就是千億身家。


    喊著喊著,真讓人覺得他們已經是千萬億萬富翁了。


    一麵又續了一張符,繼續朝此刻已經慌了的老太監問道:“你們富貴門,是如何躲過秦淮河裏的神靈探查?還有那秦淮河裏地魔殘魂都快要出來了,你們為何一直無動於衷?”


    老太監聽到她的這些話,卻是一臉莫名其妙,又要忙著穩住身體不讓自己掉下去,“什麽神靈?”這個世界哪裏還有什麽神靈?如果一點真要說有神靈的話,那他們才是。


    而且地魔殘魂又是什麽?

    宋雁西看著他這表情,也不像是假裝的樣子,便也想通了為什麽自己在這金陵待那麽久,都沒有發現富貴門的蹤跡,而嘲風也沒有察覺到。隻向嘲風和小塔說道:“看來,咱們高估了他們,隻怕這富貴門裏所謂的領導,都是些話匣子大忽悠才對。”真正的主力隻怕就是下麵的業務骨幹。


    嘲風深有感觸,“不過他們這法陣,雖然拙劣了些,但早前咱們的確沒有留意到。”所以也不能太掉以輕心。


    宋雁西心想,這大抵是陰溝裏翻了船吧?幸好這陰溝裏的水太淺,不足以淹死人。不過往後還是要小心為上。


    然後走到那老太監身前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們富貴門到底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


    老太監為了維持身形不掉下去,眼下已經是到精疲力盡的地步了,聽到宋雁西的話,大喘著粗氣不甘心道:“我們富貴門,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現在最好放了我,看在你是宋家後代子孫的份上,我可以饒了你。”


    “你是不是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這一路上因為溫長生的事情而沉默的小塔也走了過來,終於開口。


    她自來是個跳脫的人,這一路上都悶悶不樂的,著實叫宋雁西擔心不已。也因心思都在她的身上,所以壓根就沒留意到,居然進了這麽一個拙劣的法陣裏。


    因此現在聽到她說話,不由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而小塔見他不說話,本就心情煩躁的她伸腿去踹了老太監一下。


    老太監本來穩住身形已經十分艱難了,現在叫她這麽毫無預兆地踹過去,頓時往下掉了不少,似乎能感覺到那深淵裏的無盡恐懼一般,嚇得他連忙求饒,連頭上的帽子都已經掉下來了。


    也就是這帽子掉下來的瞬間,那帽子上鑲嵌著的蛟眼忽然像是活過來了一樣,瞬間一條巨大的蛟憑空出現,瞬間將老太監馱在了在身上,然後在這法陣裏四處盤旋。


    老太監此刻立即換了一張嘴臉,坐在蛟的背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宋雁西等人,哈哈大笑,“你們都去死吧!”


    哪裏曉得他話音才落,嘲風忽然現形出來,腳下雲霧繚繞,巨大的翅膀扇動著,幾乎都沒有直接攻擊,那原本還得意不已的蛟忽然像是受到了多大的恐嚇一般,頓時想要逃回老太監的帽子裏去。


    可是帽子剛才已經掉入深淵了,以至於它根本就無處可藏身,被嘲風給嚇得恐懼不已,渾身顫抖。


    老太監這才沒囂張五秒鍾,見著這蛟居然跟一條蚯蚓一般,氣惱不已,拚命地拍打著它,“畜生,你這頭沒用的畜生,給雜家動起來啊!去把他們全都吞掉!”


    嘲風到底是不是成年的龍子,現形後也不如那蛟的體型大。


    但他是實實在在的龍子,跟著從蛇修煉到蛟的偽龍自然是不一樣。這種天生的血統壓製,讓蛟見到了他就莫名地產生恐懼,不得不朝他低頭。


    所以不管老太監怎麽鞭撻,蛟仍舊是不敢在嘲風麵前耀武揚威!

    最後甚至直接將老太監給扔下,想要自己逃了。


    可是這法陣隻要進來了,就是無邊無界的,就算是它累死也不能找到邊際逃出去。


    而被它扔下的老太監,直接就墜入深淵裏。


    宋雁西見此,隻能讓嘲風去將這蛟給抓回來。


    片刻,這蛟就被嘲風拎著回來,“姐姐,要怎麽處置它?”直接扔入深淵中麽?

    然宋雁西看到蛟額頭上鼓著的小包,有些意外,“居然要化龍了,我看看它平生。”倘若真為非作歹,那肯定直接扔下去。


    然而出乎意料,這是一條倒黴的蛟,戰國時候就在山裏苦苦修煉,熬了九百年,好不容易化成了蛟,就被一位老道給抓到,鎖在這蛇目之中,原本是要做他們門派護山神獸所用,沒想到老道被徒弟害死,這蛇目就被賣到黑市上,轉了幾番,一直到兩百年前,被人獻給老太監。


    然後叫老太監摸出了召喚它的門道。


    隻是老太監在這富貴門裏身居高位,平日裏根本用不上它,也就用來裝飾帽子,或是嚇唬嚇唬下麵不聽話的小兵小將們罷了。


    所以要真仔細論起來,這蛟也沒幹過什麽壞事,就是有些倒黴。


    不過她命竟然不錯,老道臨死前居然想要點化它成龍,不過還沒成功,就被徒弟們害死了。她就鎖在這蛇目之中上千年。


    不過也正好,竟然誤打誤撞躲過了天罰。


    而宋雁西也想到這天罰之後,幾乎沒有什麽神獸的存在了,這小蛟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也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不如自己就成全它。


    所以便朝它說道:“我助你化形,你往後不得為非作歹,不然便飛灰湮滅,你若同意,就點頭。”


    這蛟是從蛇自己開始修煉,和妖所生下的小妖們不同,沾了祖輩的光,生下來再差也是能化為人形,就像是小塔這樣的。


    所以智商上,也欠缺一些,儼然是不如擁有人腦子的小妖怪們。


    但也聽得懂宋雁西的話,拚命地點頭,似乎頭沒去考慮她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見此,宋雁西又加了張符,在這法陣裏給這蛟化形,臾央應該不會發現吧。


    當下隻然小塔和嘲風退開一些,直連扔出七張,瞬間聚集在蛟的頭頂上空,發出耀眼的光芒,沒等小塔和嘲風看清楚,隻覺得一陣風起雲湧。


    隨後便是雲霧繚繞,一陣痛苦的奇怪叫聲從那雲霧裏傳出來。


    “它沒事吧?”小塔退得遠遠的,聽著這慘叫隻覺得頭皮發麻,同時也覺得自己的額頭癢癢的,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冒出來一樣。


    不過此刻大家的目光都在上空雲霧中的蛟身上。


    尤其是蛟的叫聲緊接著忽然出現變化,成了龍吟聲,一道道閃電劈裏啪啦地朝雲霧裏砸落去,然後幾人便看到一條銀龍從雲層裏逃了出來,身後雷電緊隨。


    這一幕太過於震撼,尤其是這小銀龍十分漂亮,所以大家都看呆了,以至於小塔額頭上冒出一對鹿角也沒人發現。


    過了片刻,那雷電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小銀龍也停止了逃竄躲避,然後化為人形,竟然是一個清瘦的小姑娘,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清純如梨花的小臉上,鑲嵌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麵滿是驚奇和單純。


    愣了一下朝著宋雁西跑來,“主人。”眼角餘光看到宋雁西身後的小塔,她居然和自己一樣,頭上有犄角。


    隻是等她再仔細看的時候,又發現沒了。


    是她眼花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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