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余鶴 最可怕的敵人
我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睜開眼,他已經跪倒在我的腳下,俯身一拜。
他奉我為帝?!
這個天下,明明是——,他居然,奉我為帝?!
我木然的站在那裡,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心跳,也沒有了任何反應,只是低著頭,看著他消瘦的肩膀,那曾經擋在我面前的男子,如今,跪在我的腳下。
過了很久,他慢慢的抬起頭,看著我……
我一下子感到全身那幾乎凝固的血液又開始流動了起來,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起來,可才剛剛一伸手,就聽見周圍傳來了一陣跪拜的聲音。
所有的文武百官在這一刻全都跪了下來,齊聲高呼,他們的喝聲聲震九霄,像是層層漣漪在這九重三殿之間迴響著,彷彿天下眾生,那無數的人都在呼喝,都在高喊,都在為我的今天而拜倒——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偌大的青龍殿內,我一個人站立著,久久的站立著,看著他的眼睛,而他也默默的看著我,四目交匯,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好像已經有千言萬語在這一刻說盡了。
那一刻,似乎成了我這一生,最永恆的一個瞬間。
。
初秋,草木已經泛出淡淡的黃色,但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的耀眼光芒反倒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我就在這樣的景緻里,慢慢的走著。
登基大典結束后,我回了延福殿,等再出來的時候,玉穗兒告訴我,凌少羽和他去了御花園,兩個人似乎有話要談。
等我從一處迴廊轉過去,就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花園的亭中。
即使隔得那麼遠,我似乎還是能看清楚他沒有血色的嘴唇,呼吸似乎也不勻,我知道他的身體還不足以讓他站起來,而剛剛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強迫自己。
「二哥,」還未走近,就聽見少羽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抬起頭,淡淡的看了少羽一眼。
「既然你已經醒了,為什麼不——」
「少羽,」他沙啞的聲音響起:「這些日子,你和她好不容易把局面穩定下來,不能再亂了,我的出現會造成什麼影響,誰都說不準,既然朝臣能接受她,又何必還要再重來一次?」
「可是,女子為帝始終不合祖制,她稱帝只是一個開始,今後的路會更難。」
「我知道。」
「如果你在她身邊,也許還好,如果你不在她身邊,萬一有些人——」少羽說著,突然間停了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一下子抬起頭看著他:「你,你是為了留在她身邊?」
我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中了一樣,捏著東西的手微微用力。
亭子里也沉默了下來,他只是默然的坐在那裡,不再說話,也看不清那面具下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少羽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像是在忍痛一般:「二哥……你為什麼不告訴她,當初——」
「少羽,」他打斷了少羽的話,那的聲音卻顯得有幾分蒼涼,輕輕道:「那只是回憶而已,回憶沒有任何意義。」
聽著他說的這些話,一陣淡淡的酸楚從心底里湧起,我低下頭,剛想轉身離開,旁邊正好路過了一對宮女,她們乍一看見我都立刻驚訝的跪拜下來,說道:「呀,皇上?拜見皇上!」
這時,亭中的兩個人也聽到了,急忙起身看過來。
對上那個人的眼睛,彼此在這一刻似乎都有些亂了方寸,我想了想,揮手讓那些宮女都下去,然後慢慢的走進了亭子里,少羽看著我,又看了看他,急忙道:「微臣告退。」說完,就匆匆的離開了。
亭子里,只剩下我和他。
又是一陣很長的沉默,似乎我和他的相處就一直是這樣,我不開口,他也不會開口,我不上前一步,他也絕不敢靠近我。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的相對著,我想了很久,終於開口道:「我曾經,讓你很痛苦,對不對?」
他的目光閃了閃,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看著我的時候眼神都變了。
「其實,」我低下頭,有些乾澀的開口:「其實我全都記起來了,看到你被他刺那一劍的時候,我全都記起來了。」
話音剛落,他一下子衝到了我的面前,整個人好像都要瘋狂一樣不受控制,兩隻手用力的抓住了我的肩膀,那裡立刻傳來了一陣疼痛,他睜大眼睛死死的盯著我,指尖在顫抖,嘴唇在顫抖,連聲音也在發抖:「你——」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醒來之後,卻想不起來了。」
抓著我肩膀的那雙手一下子涼透了。
好像靈魂突然間被抽走了一樣,眼前這個男人一下子連熱氣都沒有了,那雙眼睛也在一瞬間失去了光芒,那目光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看著我,有一種一望千里無垠的蒼涼。
「抱歉……」我輕輕的說著,低下了頭。
他打斷了我的話:「不,不是。」
我看著他,看著他面具下的那張臉似乎浮起了淡淡的微笑,有些苦澀,也有些釋然:「也許這樣,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說完,他又後退了一步,和我之間又隔開了那一段距離,其實並不遠,可當這段距離隔開之後,就好像怎麼樣也沒有辦法再合攏。
看著他的樣子,我輕輕嘆了口氣,便要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可才剛剛一伸手,就聽見御花園的另一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玉穗兒匆匆的跑了過來,大聲道:「皇上,皇上!」
我不是讓他在延福殿候著嗎,怎麼又跟來了?
我轉頭看著他:「何事?」
玉穗兒走到我面前跪下道:「啟稟皇上,季大人回來了。」
我的眉尖微微一動。
幾個月前皇城的那一場大戰,雖然是以我們的勝利告終,但這樣的勝利卻實在來得太慘烈,我昏迷之後,南宮煜見大勢已去,便帶著南宮突出重圍離開了召業一路南下,似乎是往他們南宮世家的勢力範圍而去。
我不知中了那一劍之後,南宮是生是死,但南宮煜,不能讓他再活!
所以,當我醒來之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讓余鶴率領兵馬一路南下追擊南宮煜,務必要將他捉拿歸案明正典刑,如若無法活捉,也必須將他力斬劍下,否則,以他的性格,積聚實力東山再起,未為不可。
而現在,余鶴回來了,是不是表示這件事已經有結果了?
我抬起頭,看見花園的那一邊,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穿著銀色軟甲,在陽光下大步走了過來。
余鶴一看著我們站在亭中,臉上露出了一點意外的喜色,立刻走過來俯身跪下,拜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季大人,你回來了。」
余鶴抬起頭來看著我,又輕輕一拱手道:「在下身在江南,無法趕來參加皇上的登基大典,甚為遺憾,望皇上切勿怪罪。」
「季大人為朕南北奔波,勞苦功高,朕怎麼會怪罪於你呢?」
我上前一步扶起他的手臂讓他起身,看著他臉上還帶著連日奔波留下的風塵,正色道:「不知先生此次下江南,可有斬獲?」
「沒有。」
我一下子愣住了。
這麼乾淨利落的回答,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更想不到的是,余鶴竟然空手而回!
一時間我驚愕得沒有了反應,只看著他臉上淡然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余鶴慢慢的後退了一步,撩起長袍跪下道:「請皇上恕罪,余鶴此次無功而返,讓皇上失望了。」
我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斂起。
一直以來,余鶴不僅武藝卓絕,行兵布陣也深得鬼谷先生的真傳,雖然入世時間不長,卻頗有大將之風,這也是當初在如意居我會口授他為驃騎大將軍的原因。況且此次任務是追緝殘兵游勇,派他前去本也有些殺雞用牛刀,只是為保萬一,但我沒有想到失敗的可能。
我的眉頭微微蹙起,想了想,又勉強笑道:「江南,畢竟是南宮世家的勢力範圍,朕派你千里追擊,孤軍深入,也實在有些冒險,不知季大人是否在江南遇到了強敵抵禦,無功而返?」
「……」
余鶴仍然俯身跪在那裡,一言不發,看著他沉默的樣子,我慢慢的變了臉色。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沒有絕對的常勝將軍,就算余鶴真的無功而返,我相信也有失敗的原因,並不奇怪。可我奇怪的是他現在的態度,旁邊的鬼面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麼,我已經先開口——
「玉穗兒!」
玉穗兒一愣,急忙走上來:「皇上。」
「余鶴先生長途跋涉,大概是累了,請他回去休息吧。」我淡淡道。
聽見我說「余鶴先生」四個字,余鶴的身形微微有了一絲晃動,但他還是很冷靜的站起來,又俯身一拜,便跟著玉穗兒轉身退下了。
我和身後的人都默默的站著,看著他的身影遠去,氣氛顯得有些沉悶,一直到余鶴的背影消失在御花園的盡頭,我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在生他的氣?」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鬼面的眼神有些閃爍:「余鶴雖然初入世,行事作風未免有些乖張,但他武功絕頂,兵法出奇,是個難得的將才。」
「是啊,難得的將才。」我點點頭,回想起當初在雲夢山的初遇,他如仙人臨世;鬼谷對陣赫連城,十招之內毀清淵,奪影劍;青龍內亂,他以一己之力助我力挽狂瀾,得到這樣一個人,的確是強過百萬雄兵。
「這樣的將才,如果別人得到他,就是我們最可怕的敵人。」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鬼面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你懷疑他——?」
他的話沒說完,是說不完,也是不敢往下想,我和他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又慢慢回頭,看向余鶴背影消失的那條路的盡頭,輕輕道:「我不是懷疑他——」
我只是,不能太輕易的相信任何一個人!
。
為帝王者,高處不勝寒。
雖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自幼耳濡目染,我所見過的帝王,從父皇到楚風,甚至赫連城、奚玉門,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苦楚,人人都只看到了他們高高在上的尊榮,卻看不到那份尊榮之後所隱藏的孤獨。
沒有絕對的信任,也不能讓任何一個人站在自己的身後。
可是,我卻讓一個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深夜,整個皇城都陷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當中,唯一的光亮似乎就只剩下御書房內的這一盞燭光,還在微微的顫抖著。
燭光下,我正伏案批閱奏摺,周圍很安靜,連風聲都沒有,但卻始終有一個人綿長而平穩的呼吸在耳邊輕輕的響著,似乎是在陪伴著我,等我批閱完一份奏摺,才感到天氣有些涼了,身上微微的發寒,而一回頭,就看到他站在身後,手臂上已經掛了一件風氅。
見我回頭,他上前一步,輕輕道:「穿上吧。」
我默默的接過來,自己給自己披上,正要去拿筆,就聽見他說道:「休息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便起身往外走去。
果然是夜深了,周圍一片漆黑,天空中連一顆星子都沒有,我走出御書房,一陣風吹來帶來陣陣涼意,幸好有那件風氅。看著沉沉夜色中只有高大輪廓的皇城,不知為什麼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格外空洞的感覺,讓人覺得心裡空空蕩蕩的。
幸好,身後還有一個人的呼吸。
兩個人默默的站了很久,我想到了一件事,說道:「等過一陣子,局勢再穩定一點,我打算把慕風接回來。」
「好。」
「你陪我去。」
「好。」
……
雖然他已經習慣於這樣的沉默,但今夜的沉默卻顯得有些不同,我默默的回頭看了他一眼,夜色中他的眼睛隱藏在面具後面,卻顯得格外的亮,我問道:「你有話想對我說?」
「……」他沉吟了一番:「這幾天,余鶴都沒有上朝。」
「嗯。」
當初在如意居,我是口授他為驃騎大將軍,而回到召業后,他之所以能做成這麼多事,都是非常時期的託付,但現在新帝臨朝,百官歸位,他卻並沒有正式獲得任命,所以當然不能上朝。
他說道:「你,為什麼——」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淡淡道:「驃騎大將軍這個位置是為他而留,但如果他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寧肯空下來,也不能再冒險。」
他沉默了一下,聲音有些沉重的:「行思,余鶴在那麼艱難的時候都追隨你,他不會背叛你。」
我沉默了一下,看著眼前那一片蒼茫的,晦暗難明的夜景,長嘆了口氣:「我知道他不會。」
但是——
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一陣冷風吹過,我下意識的抱著雙臂哆嗦了一下,他立刻說道:「回去休息了吧,明天還要早朝。」
我點點頭,轉身朝著延福殿走去。
他也跟在我身後,一前一後的走著,能聽到他的腳步聲很近,但始終沒有走到我的身邊。當我們走到一處岔路口,前方就是延福殿,昏暗的光線中依稀能看到裡面透出的橘色的光,給人一種暖融融的感覺。
而他的腳步聲停下了。
我回頭看著他,只見他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似乎已經不打算再跟上來,只輕輕的說道:「好好休息。」
說完,他便轉身朝著另一邊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凌——」
話沒說完,他一下子轉過身來看著我,一對上面具后那熟悉的目光,我的話又哽在了喉嚨里,頓了一下:「鬼面。」
「是。」
「……」又覺得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我默默的站了一會兒:「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便轉身回了延福殿。
。
明明說了早點休息,可這一夜回去之後卻怎麼也睡不著,在卧榻上翻來覆去到大半夜,聽著沙漏里細碎的聲音,李延還是跟在我的身邊,聽著那孩子在內室里睡著均勻的呼吸聲,我心煩意亂的起了身,披著衣服慢慢的走出了大殿。
夜靜如水。
可我的心境,或許是永遠也無法這樣的平靜了。
默默的站了一會兒,一陣風吹過,鼻尖聞到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幽香,帶著熟悉的清涼的感覺,我心裡一動——桂花?
這個時節,正是桂花香的時節。
我裹緊了身上的風氅朝著另一邊走去,玉穗兒立刻帶著兩個小宮女跟了上來,我擺擺手:「不用跟著,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玉穗兒一聽,也只得作罷,目送我慢慢的離開延福殿。
出了延福殿往右,是一條長長的迴廊,迴廊的盡頭是內湖的一處彎道,過了小橋,便是一片濃密的桂花林。
宮中我最熟悉的是蕭牆后的那一片梅林,卻沒想到還有這麼茂盛的桂花林,剛剛過橋,就感覺自己置身一片濃郁的芳香當中,清甜裡帶著一絲微醺的感覺,好像淡淡的酒香,中人慾醉。
我慢慢的在林中走著,恍惚間,好像走進了另一個熟悉的場景里。
也是這樣的幽香,這樣的夜色……
想到這裡,我不禁暗暗的嘆了口氣,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一個很輕的聲音——
「她,懷疑我會背叛她嗎?」
我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這個聲音當然不會陌生,也曾經在這樣的夜色中聽見過,低沉且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倨傲和淡漠。
余鶴。
自從平定了青龍之亂,他便一直留在了召業,但因為沒有正式冊封,他還沒有自己的宅邸,所以一直住在掖庭,他會出現在這裡我並不奇怪,讓我有些意外的是站在他面前和他說話的人。
「她不是懷疑你背叛她。」那個暗啞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慢慢道:「我知道,她只是不會再輕易的相信任何一個人。」
這句話,好像就是從我心底里說出來一樣。
我站在一棵桂樹後面往前一看,遠處宮殿外垂掛的燈籠發出殷紅的光,兩個高大的熟悉身影站在前方不遠的桂樹林里,余鶴負手而立,顯得有幾分倨傲,而站在一旁的鬼面看著他,目光在夜色中依舊熠熠生輝:「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但你若真的在殿為臣,在鬼谷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
「這個江山是我父皇留給她,她背負了那麼多人的性命接過來,絕不會容許自己再有半點閃失。余鶴,你——」
他的話沒說完,余鶴突然轉過身,打斷了他的話:「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付出多少?他的底線在哪裡?」
「啊?」
不僅是鬼面,連我也怔住了。
余鶴怎麼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看著他發愣的樣子,余鶴突然笑了笑,那笑容中帶著一點無奈和譏諷,似乎也並不想要答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轉身走了。
夜色下,我看著他木然的站在那裡,似乎和周圍那些桂樹都融為了一體。
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付出多少?
他的底線在哪裡?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
第二天我沒有早朝,這是登基以來的第一次,靠坐在窗邊的卧榻上,看著外面已經漸漸蕭瑟的秋景,有一種說不出的倦怠。
李延還是一隻閑不下來的小猴子,我讓宮女帶他出去玩,這孩子倒也心細,給我捧了一碗熱茶來,才蹦蹦跳跳的出去,看著他天真的樣子,我的心裡倒有幾分羨慕。
才剛剛喝了一口茶,就看見玉穗兒神色有些緊張的走進來:「皇上。」
「何事?」
「季——余鶴先生求見。」
「哦?」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我挑挑眉尖:「讓他進來吧。」
「可是,余鶴先生他,」玉穗兒有些欲言又止的,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他帶劍入宮,直到現在還不肯卸甲。」
「……」
外男入宮居住已經不合祖制,余鶴自己也知道,居然帶劍入宮還不肯卸甲?我隱隱感到他這一次來是為了那件事,想了想,說道:「不必卸甲,讓他進來,你們都退下。」
玉穗兒看了我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立刻答應著下去了。
不一會兒,延福殿的大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守在大殿門口的侍衛又慢慢的將大門關上,但我知道,他們一定緊張的在外面候著,聽這裡的一舉一動。
我坐在榻上,看著余鶴手中握著那把清淵劍,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一撩長袍跪下:「余鶴拜見皇上。」
「卿家為何覲見?」
余鶴抬頭看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握住清淵劍的劍柄猛的一拔,只聽蒼的一聲龍吟,眼前寒光一閃,清淵劍赫然出鞘,一股懾人的寒氣迎面撲來!
這時,大門砰地一聲立刻被人撞開,只見外面的侍衛已經拔刀沖了進來——
「行刺!有人要行刺皇上!」
「保護皇上!」
我微微蹙眉,看著余鶴依舊靜默的跪在那裡,一揮袖:「都給我退下!」
那些侍衛一看到余鶴手中靈劍出鞘,就像看到洪水猛獸一樣,可我現在居然讓他們出去,各個面露難色,跪下道:「皇上,可是,他手中有利刃——」
我淡淡一笑,帶著幾分冷意:「如果他要行刺,你們幾個人能攔得住他?」
侍衛們全都愣住了。
余鶴的武功,至少在現在看來,當世罕有敵手,連赫連城這樣不可一世的高手他都不放在眼裡,這些侍衛對他而言,更如螻蟻一般,他們自己似乎也知道,雖然心有不甘,也不放心,但我的命令一下,也只能默默地退下了。
大門又一次禁閉起來,延福殿陷入了一片寧靜當中。
我默默的看著他:「余鶴先生,你持械入宮,免聖而不卸甲,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再出這道門,朕不會再像那天那樣。」
余鶴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又一次握住劍柄,猛的一用力——
又是一聲龍吟,寒芒突顯,影劍出鞘。
我的眼瞳微微的縮攏,看著他將影劍放到一邊,然後雙手捧起清淵劍送到我的面前:「請皇上納劍。」
「嗯?」
他雙手舉劍,一雙銳利的眼睛在清淵的寒芒當中,絲毫不遜,剛毅如刀,說出的每一個字也像是刀鋒刻在石頭上一樣,擲地有聲:「清淵乃影劍之鞘,清淵如聖,影劍如臣。清淵一日在楚氏手中,余鶴,乃至余鶴的子孫,便一日不會背叛楚氏。」
……
我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他的眼睛,他也靜靜的看著我,目光絲毫不懼。
不知過了多久,我伸手,接過了清淵劍。
他這才慢慢的俯首一拜:「謝皇上。」
我看了看手中這把劍,又抬頭看著他,突然道:「余鶴先生,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付出多少?他的底線在哪裡?」
余鶴一愣,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依舊看著他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有一個女人要你背叛楚氏,余鶴先生,你會如何?」
延福殿一時間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沉寂當中。
余鶴靜靜的跪在那裡,眼瞼低垂,纖長的睫羽帶著微微的顫意,好像是他現在的心緒,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他開口,用一種近乎空靈的聲音道:「不會有那樣一天的。」
「哦?」
「余鶴今日來獻劍,還要求皇上一件事。」
「你說。」
「余鶴願為皇上的利刃,為皇上開疆擴土,平定天下,但余鶴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余鶴此生,絕不劍指南疆。」
南疆?!
這兩個字倒真的像是利刃,一下子扎進了我的心裡。
一時間,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在我的眼前晃過——彌生、小滿、行且思,還有……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站起身來:「南宮煜,他們去了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