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血染軒轅
軒轅康!
軒轅康!
我在心裡狠狠的叫著這個名字,一想到他對我狠絕,一想到慕風可能受過的苦,一想到盒子里那個無辜孩子的耳朵,我就恨不得把腦海里的那個人剝皮拆骨!
若是讓我找到你,我饒不了你!
走到早已經一片慌亂的後宮當中,這裡處處是破損的盔甲,甚至還沾染著鮮血,還有女人頭上美麗的花鈿,此刻也散落一地,還有那些珍貴的瓷器,精緻的絲綢,散落在地,入目所見俱是一片狼藉。
我看著這一切,只覺得五內俱焚。
似乎是感覺到我的心頭被火燒一樣,鬼面輕輕走上來:「行思……」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我幾乎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要找到慕風,我要找到我們的孩子!」
「你不要急,一定能找到!」
感覺他的手也微微有些發抖,此刻對視的我們已經不在是東方第一大國的國君,也不是那個歷經傷痛早已經心如鏡湖的男子,我們——只是一對最平凡的父母,為了自己的孩子而心急如焚!
他捏緊了我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然後回頭:「再四處去找,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是!」
那些人領命,又立刻四散開來,在宮中到處尋找去了。
我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他們讓我去休息,可在這個時候我又怎麼可能躺得下去,自己也不斷的四處尋找,可就在我走過了一片荒蕪的梅林,眼前乍然出現了一座高達巍峨的宮殿時,原本急促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
他們也跟在我的身後,抬頭就看見了那緊閉的大門,門上是一塊巨大的匾額,上面寫著三個工工整整的大字——
望雲殿。
「這裡是……」
鬼面慢慢的走到我的身邊,看著我的臉色一下子慘白,似乎明白了什麼,半晌,我失神的道:「這裡,就是關了我八年的望雲殿。」
一切如舊,連那緊閉的宮門似乎也和當年一樣,當然我知道這不可能,那宮門上斑駁的紅漆,透著綠銹的門環,無一不在告訴我,我最好的青春已經荒蕪在了那裡,雖然已經離開了那麼久,但我的靈魂,卻好像始終被關在這裡面。
看著那爬滿青苔的石階,還有銹跡斑駁的大門,我的心裡似乎也是一片荒蕪。
獃獃的站在那裡,一時間好像靈魂也被禁錮了一般,挪不動腳步。
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的撫上了我的顫抖的肩膀。
回頭一看,對上了面具后那雙平靜而沉穩的眼睛,他看著我,輕輕道:「不要再去想了。」
「……」
「已經過去了。」
「……」
是啊,已經過去了。
那曾經孤寂的歲月,那已經被荒蕪的青春雖然不會再重來,但至少,從今往後,我不會,也絕對不要,再過那樣的日子。
我對著他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就看見前方一隊士兵押著一群小太監、宮女朝這邊走了過來,他們問了一下,是要把這些人押到宮門去細細查問的。
這些人都是經過了宮中變故,一個個臉上都沾滿了血跡和臟污,眼中滿是驚惶無措的表情,當我的目光落到他們的身上時,全都瑟瑟發抖。雖然我知道能從這些人口中問出慕風的下落幾乎是不可能,但總還是希望能有一絲可能,於是揮揮手,讓他們走。
而我回過頭,鬼面已經向我伸出手:「走吧,你也該休息一下了。」
的確……太累了。
我默默的朝他走了過去,而那些宮女太監也在這個時候與我擦肩而過。
就在這一瞬間,我看著鬼面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裡面爆出了驚恐的光,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腦後一陣寒風突然吹過,一支寒光閃閃的長劍從我的背後突然穿刺而來,直指向我的後背!
只是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鬼面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狠狠的一拉,我踉蹌著朝他跌了過去,一下子撞進了他的懷裡,而身後那把長劍絲毫不肯放鬆,繼續朝我們刺過來。
而在這同時,一聲哨聲響起,望雲殿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撞開,裡面一下子湧出了無數的將士,竟然都是御營親兵,他們立刻和少羽的人混戰成一團。
我跌倒在他的懷裡,倉皇間一回頭,就看見軒轅康穿著一身太監的衣服,手持長劍,惡狠狠的朝著我們沖了過來,這一刻我和他手無寸鐵,而他雙手護著我,中門大開,毫無抵抗之力!
眨眼間,那長劍已經帶著虎虎風聲,刺到我的後背!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聽到當的一聲,那長劍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百鍊精鋼的劍尖竟然一下子斷了!而軒轅康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短劍仍舊刺過來,就在這時,鬼面一伸手,一把握住了短劍!
雖然沒有了劍尖,但鋒利的劍刃被他緊緊的握在手中,立刻割開了掌心,鮮血順著長劍流了下來。
「少揚!」
我失聲驚呼,回身狠狠的一掌,將軒轅康打得退開好幾步,此刻少羽他們也立刻沖了上來,又是一場混戰,而我已經完全顧不上,立刻捧住他的手:「你怎麼樣了?!」
「……」他咬著牙沒說話,但我低頭一看,掌心被劍刃割開,幾乎已經見骨,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掌,也把我的手染得鮮紅!
我捧著他微微顫抖的手,心裡又是痛,又是恨,一回頭,看著軒轅康已經被少羽踢到到地,數十把劍架上了他的脖子,我惡狠狠的低吼:「給我把他剁了!」
「行思!」
他反手一把抓住了我,用力的搖了搖頭,因為忍痛,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出了一臉,我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捧著他的手,卻見他的目光朝周圍看了看,像是在看什麼。
周圍沒有任何一場,可他的神色卻有些複雜,低頭看著我:「行思……」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立刻轉頭吩咐:「馬上把御醫找來,快!」
上了葯,也包紮好了傷口,我站在旁邊看著銅盆里半盆溫水已經全被鮮血染紅,心裡微微發顫,臉色卻是鐵青的,那御醫小心翼翼的弄好了一切,才走到我面前跪拜道:「公——皇帝陛下,這位大人只是皮外之傷,未傷到筋骨,不必擔心。」
心裡這才鬆了口氣。
「下去吧。」
「罪臣告退。」
御醫走了,少羽他們見狀也全都退出了這間屋子,就剩下他半倚在卧榻上,微微蹙眉盯著自己的手掌出神,我走上前去,俯身坐在一邊,輕輕的捧起他的手,看著那層層包紮的棉布里透出淡淡的粉紅,一陣心痛:「痛不痛?」
他搖了搖頭。
想到剛才的一幕我還心有餘悸,聲音也有些顫抖:「今後別——」
話沒說完,他卻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話,道:「他回來了。」
我眉尖一蹙,看著他。
「你,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
「你不想見他?」
「……」
「你不想問他,為什麼要來?」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只是起身淡淡道:「你受了傷,還是需要休息。我去看看軒轅康。」
說著,我已經轉身往外走,剛剛走到門口打開大門,就聽見他在身後道:「行思。」
我側過頭,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終究沒有說什麼。
我淡然一笑,走出了那間房。
為什麼不想問?
這個問題,我何嘗沒有在心裡問過自己,可是,去問,又有什麼意義?
休相問,怕相問,相問還添恨。
對於那個在我生命中留下抹不去痕迹的男子,曾經的恩恩怨怨,已經隨著他的離去而淡然,如今他對我而言,不出現,則是故人,若出現——
我藏在衣袖中的拳頭用力的握緊了。
這時,少羽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輕輕道:「已經把軒轅康關在望雲殿,皇上隨時可以過去看他。」
我點點頭,卻沒有立刻過去,而是問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皇城九門已盡在掌握之中,御營親兵全部被控制,幾位大將也在城外候著。」
「老百姓呢?」
「……」少羽沉默了一下,說出四個字:「人心惶惶。」
這倒是在意料之中,其實我和軒轅康這一戰只能算是兄弟鬩牆,到頭來都算是自家人打自家人,老百姓除了茶餘飯後會議論議論,真正關心的只是他們一畝七分地里的收成而已,但戰事一起,老百姓一亂,天下就真的亂了。
我想了想,說道:「用軒轅皇后的名義頒下旨意,就說公主還朝,免稅賦三年,三年之內,我軒轅行思不會動用國庫里的一分一毫對外作戰。」
少羽立刻道:「是。」
「朝中大臣又如何?」
「朝中大臣原本就分為主戰與主和兩派。據說前些年軒轅康出兵白虎,本就耗費了國庫大量的銀錢,稅負加重,百姓和文官都是苦不堪言,而數位大將戰死西方,跟是讓國內反戰的情緒高漲。只是,因為——」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想了想,笑道:「因為朕是個女人,所以就算我姓軒轅,他們也不肯降,對嗎?」
少羽低著頭,沒有開口。
「那些人,被關在哪裡?」
「主戰反抗的,全都被關進了大牢,而那些文臣,在集賢殿。」
我笑了,說道:「做得好。」
一邊說,我一邊轉身朝集賢殿走去,少羽急忙跟了上來:「皇上不去看軒轅康那邊嗎?」
「他已經是個拔了牙的老虎了,不足畏懼,現在朕要收服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真正可以收服為我所用的人。」我一邊走著,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對少羽道:「這幾日,加強巡防。」
少羽道:「這個微臣知道,九門禁閉,不會讓任何軍隊進入。」
我搖了搖頭:「朕要你防的,不是千軍萬馬,而是一個人。」
「一個人……?」少羽想了想,突然睜大眼睛:「是——他?!」
我沒有說話,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不一會兒,集賢殿已經近在眼前。
要說少羽做事倒真是粗中有細,這些主和的文臣原本就是書生意氣,如果將他們關進大牢,更會激起他們的反抗之心,而讓他們聚到集賢殿,就已經體現出對文人的尊重,更何況集賢殿內幾十個文藏閣,更是將他們分而孤立,不能相互通氣。
我問清楚了關押的人之後,走進了天字甲三號,一推門,便看見一個清瘦而修長的人影站在窗邊。
宰相蘇世清。
這一位乃是天兆三年的狀元郎,天下讀書人的領袖,曾經與太傅李俊並稱為軒轅雙傑,也是朝中的肱骨之臣。
聽見推門的聲音,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消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悸動,但很快隱藏了起來,只默默的站在那裡,我走到屋子中央,笑道:「蘇大人,何以不跪拜?」
「我蘇世清乃軒轅國的臣子,你若是如意公主,早就被逐出了軒轅皇室宗祠;若是青龍帝,則是我國的敵人,為何要跪拜你?」
我笑了笑:「大人說得也對,可現在你面對的,不是如意公主,也不是青龍帝。」
「哦?那我面對是何人?」
「是軒轅大帝,是一統中原的帝王。」
他的眸色一閃,立刻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就憑你一個女人,敢稱大帝?能一統中原?」
我慢慢說道:「如今青龍,軒轅,白虎,均在朕的掌握之中,中原連橫之勢業已形成,若將來南征北戰,將玄武與朱雀分而戰之,未為不可。中原統一之日,近在眼前,蘇大人目光如炬,怎麼會看不透?」
他冷笑道:「白虎國乃是我軒轅國出兵打下來的,說什麼在你的掌握之中?況且,你以為軒轅國臣民會接受一個女人,一個被逐出宗祠的女人做皇帝嗎?」
我微笑著走到他面前,直視著那雙蒼老而正直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蘇大人,你要明白,白虎國,不是軒轅出兵打下來的,而是朕,讓軒轅出兵打下來的。」
「……!」他猛的睜大眼睛看著我。
「你以為,朕孤身入聯盟大營,計殺奚玉門,殲滅玄鐵軍,最後為何讓軒轅出兵打白虎國剩餘的勢力,讓軒轅康撿這個便宜?」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道:「你——」
我淡然一笑:「司馬策,何進,這些能征善戰的大將不都已經死在白虎國的戰場上?今日朕出兵軒轅,何人能擋?!」
蘇世清臉色慘白,指著我,手不斷的顫抖著:「你,你居然——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算到了今天,你利用對白虎國作戰,消耗軒轅的實力,為你今天出兵做準備,你——你好狠毒!」
「狠毒?」我冷笑道:「你們男人做事也並不慈悲,我若不這麼做,今天死的不就是我了?」
「是,在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可你為了一己之私,擅自發動中原大戰,引得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你這樣的人,也配稱帝王?也配統一中原?!」
我一皺眉頭,看著蘇世清道:「蘇大人,我敢問你一句,引發中原大戰的,是我,還是各國之間相互吞併的野心?」
蘇世清一愣:「這……」
「尚且不說這些戰爭的源頭就是中原的分裂,單看百年來分裂之禍,戰亂之苦,這場仗就不能不打!」
「……」
「中原分裂短短百年,各國間就已經出現了不同的文字,度量,鑄幣,甚至連旗語都完全不同,當初在南陽城外,若非朕還記得軒轅旗語,從中調解,只怕早就被北蠻子攻破宛城,這些事,你們這些身居朝堂之上的人,又有多少人知道?」
「……」
「沒錯,朕是個女人,是個在你們眼裡不配居廟堂之高,接受你們跪拜的女人,可是這些年來,又有誰真正把朕當成一個女人?」
「……」
「朕走到今天,非我所願,卻也是不得已為之。若說我自幼所接觸的思想,註定要我今日要奪取天下也罷,如今情勢逼人,我不能回頭也罷,這條路,朕都會繼續走下去。天不遂我,我開天,地不遂我,我闢地,朝野不奉我為君,我就改朝換代,」說到這裡,蘇世清震驚的看著我,我一字一字道:「總有雲破天開的那一日!」
說完,便轉身朝大門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突然聽見身後一陣低沉的聲音,回頭一看,只見蘇世清慢慢的撩起前襟,顫抖著跪了下來:「老臣,奉君,稱臣!」
我挺得筆直的脊背這個時候才感覺一陣冰涼,早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出了這間屋子,我又進了另一間文藏閣。
整整一天,沒有合眼,沒有休息,而等我從最後一扇門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感覺體力透支,好像隨時都要昏倒一樣。
少羽早就在外面候著,一見我出門,立刻上來攙扶住我:「皇上!」
見他一臉焦急關切的神情,我淡淡一笑:「沒事。」
「你居然——居然和他們這樣一個一個的去談,你——」
「起碼這樣,在朝堂之上,我們就沒有敵人了。」我說完,又看向他:「問出孩子的下落了嗎?」
少羽默默的搖了搖頭,我的心頓時一沉,就聽見他道:「和他之前猜測的沒錯,軒轅康是在你南下的時候決定發兵的,原本以為可以利用孩子牽制你,可是在他下旨的當天晚上,孩子就失蹤了。」
我狠狠的咬了咬牙,少羽的臉色卻很複雜,看著我道:「還有一個人,和孩子一起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