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朱侯爺被押回大理寺後, 對自己在江南所做的一切,供認不諱。


  弑殺王爺,謀害範伸, 炸了江南的知州府……


  每一樁罪行,都足以定他死罪。


  今日負責審問的是阮大人,審問完出來,阮大人故意落後了衙差幾步,轉過頭, 單獨問了一句朱侯爺, “侯爺如此費心,想必並非隻是怕暴露了秦家和鎮國公府的隱情, 侯爺當還有其他要緊之事,擔心王爺和範大人泄露, 才以此滅了口。”


  朱侯爺抬起頭,盯著阮大人看了好一陣, 突然一笑, 沒頭沒腦地道, “比起範伸,你差太遠了。”


  阮大人雖不明白他這話是何意, 但他從未想過要同範大人作比較,眼下隻知道要好好替陛下辦事。


  事辦好了, 陛下必定不會虧待他。


  阮大人沒和其繼續交談,撂下了一句,“侯爺若是想明白了,隨時來找我。”後, 便緊趕了兩步, 跟上了前頭幾人的腳步。


  朱侯爺看著阮大人急促離去的背影, 目光帶了幾分蔑視。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連陛下連最基本的忌諱都沒摸明白,還敢替他做事。


  範伸從江南回來後,為何宮中遲遲不見動靜,便是已摸透了皇上的心性,並未在陛下麵前揭穿自己。


  憑他範伸的頭腦,都打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能不知道其中的真相?隻怕是早就將自己和娘娘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了。


  陛下最討厭的便是鋒芒畢露之人。


  且就是是他範伸,也料不準皇上對娘娘的情誼到底有多濃。


  是以,以範伸如今的立場,他隻能透露出一星半點的消息,讓皇上自己先查。


  等到皇上自己開始懷疑了,他才能進一步將消息透露出來,在這之前他範伸若是敢先暴出自己和娘娘的秘密,甭管他和娘娘活不活得成,陛下必定不會留下範伸。


  他跟了陛下二十多年,對他早就已經摸透了,雖貴為天子,實則心眼如針。


  容不得任何親信對他藏有秘密,亦或是先知道了某個秘密。


  更何況這件事,於陛下而言,算得上是一樁醜事。


  範伸之聰明,便是將自己置身在了一個模糊的界限上,他能知情,也能不知情,今兒他不來審問自己,倒自願來了個送死的。


  朱侯爺此時也不掙紮了。


  他能做的,也隻有等,等著娘娘替他脫身。


  如今他唯一擔心的,便是那兩個證人,到底落在了誰的手上。


  還有文王。


  一想起文王,朱侯爺便再也無法平靜,隻恨得牙癢癢……


  忍不住又想罵。


  那就是個被養廢了的蠢貨。


  ***

  阮大人從地牢回來,便將審問後的卷宗交給了範伸,同其也毫無隱瞞地說出了心頭的懷疑,“大人,屬下懷疑,朱侯爺恐怕還有些事沒招。”


  範伸坐在案前,已經飲了兩盞茶,神色平靜地道,“說。”


  阮大人見範伸願意聽他說,立馬邀功地道,“大人想想,若單隻是誣陷秦裴兩家謀逆,朱侯爺為何要殺王爺?秦家和鎮國公府一滅,實則於王爺而言,並無壞處,按理說太子的勢力被消弱,得利的是王爺,就算王爺知道了這事,又有何可怕,朱侯爺為何非要弑殺王爺滅口?”


  範伸認真的聽他說完。


  思忖了一陣,才抬頭欣賞地看著阮大人,點頭道,“阮大人說的沒錯,繼續查下去。”


  阮大人心頭一喜,周身上下瞬間充滿了幹勁,“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會徹查到底。”


  說完正要退出去,便見範伸先從那案前起身,腳步經過他跟前時,又偏過頭同他說道,“明日進宮麵聖,阮大人也一道。”


  阮大人心頭一跳,反應過來後,欣喜若狂,臉上的喜悅之情一時也沒掩蓋住,轉身便對著範伸的背影,激動地躬身道,“是。”


  等範伸出來時,明月已經偏西。


  折騰了大半晚上,範伸才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出了大理寺的巷子,四周便是一片黑暗,呼呼的風聲從車頂上略過,馬蹄聲愈發空曠寂靜。


  隻要是夜裏回來,嚴二每回都會在馬車內準備一盞燈,然一到侯府外的那條巷子,裏頭的燈總是會滅。


  今兒也一樣。


  馬車內的燈盞一暗,便隻餘了掛在馬車外的兩盞角燈。


  眼前徹底地暗了下來,範伸才將身子輕輕地靠在了車壁上,聽著耳畔不斷嗚咽的風聲,再一次回到了那場噩夢之中。


  遠處那混亂的廝殺聲一點一點的擴大,慢慢地拉近之後,鼻尖處又嗅到了那股已刻在他腦海裏的血腥味。


  滿手的鮮紅,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但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父親將他扔到身後虞老夫人懷裏時,同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將來,一定要護好你母親,無論用什麽手段……”


  轉眼又是那場熟悉的熊熊大火。


  母親最後抱了他一下,捧著他的臉同他道,“椋哥兒,好好活著,母親愛你,可母親同樣也愛你的父親,對不起……”


  烈火突地迎麵襲來,範伸整個人被其吞滅,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不斷地爬上來,落在兩道英氣的劍眉之上,範伸緊緊地攥住了膝上的袍子,呼吸愈發艱難。


  腳下的馬車一頓,穩穩地停在了侯府門口,範伸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雜亂的思緒,便被一道清甜的聲音拉了回來,“夫君,回來了?”


  聲音一落下,跟前的簾子隨之被一隻手從外掀開。


  燈籠下的一張臉,從那簾縫中鑽了進來,眉頭微皺,無論是那聲音還是表情,都帶了些許委屈,“夫君怎麽這麽晚……”


  範伸緊緊地盯著跟前的那張臉。


  坐在那,遲遲未動。


  跟前那人又是眉頭一皺,催了一聲道,“夫君快些吧,夜裏的風涼,我等了這半宿,手腳都快凍僵了……”


  薑姝是有些冷。


  但還不至於凍僵,隻是坐久了,腿有些發麻。


  說完便放下了車簾,退後兩步伸了伸腿,彎下腰去捶了兩下腿彎子,身後的馬車一沉一起,薑姝還未起身,頭頂上便罩過來了一件大氅,溫熱的氣息入鼻,薑姝一轉過頭,人就被範伸摟進了懷裏,“有那麽冷嗎。”


  那聲音比起平日低啞了許多。


  薑姝詫異地仰起頭來,還未瞧清他的臉,又被範伸將她的腦袋給掰了回去,摟著她跨進了府門,才低聲問她,“不是同你說了,早些睡嗎。”


  薑姝提高了手裏的燈籠,往他腳前的青石板上照了照,隨口道,“許是白日睡的太多,夜裏就有些睡不著了……”


  “是嗎。”


  薑姝點頭,“今兒晚上雲層多,月亮也被擋住了,夫君回來的又晚,肯定看不見路,我閑著也是閑著……”


  “薑姝。”


  薑姝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範伸突地一聲打斷。


  同範伸相處了這麽久,薑姝似乎還是頭一回聽他喚起自己的名字。


  薑姝詫異地回過頭,後腦勺便被範伸握在了掌心內,往前一扣,俯下身,唇瓣輕輕柔柔地落在她那朱紅的雙唇上。


  薑姝身子一顫,下意識地往後退,腰杆子正好被他頂在了大門口的一根朱漆圓柱上,沒了退路。


  府邸上下一片安靜。


  嚴二早已經沒了蹤影。


  薑姝手裏那盞微弱的燈火,落在了腳前,要滅不滅之時,堵在她跟前的人再一次俯身下來,薑姝眼睛一閉,沒再躲。


  兩道唇瓣相觸,薑姝微微頓了頓。


  心口就似是被什麽東西,提起來了一樣,半天落不下來,“咚咚”直跳。


  剛有了些許感覺,唇瓣輕輕跟著範伸動了一下,身後突地響起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薑姝根本來不及躲,一盞燈火便直直地照在了她眼睛上。


  薑姝閉上眼睛,立馬轉過頭,將整個臉埋在了範伸的懷裏。


  待那管家看清兩人是誰後,趕緊往後退了兩步,嚇得結巴,“世,世子爺,夫人,怎,怎這麽晚,。”


  他還道這大晚上的,是府上的那對野鴛鴦,膽大包天,跑到這來偷情……


  怎麽也沒料到是世子爺和夫人。


  “下去。”


  那管家本就被嚇到了,再聽到世子爺這冷冷的一聲,背心都生了涼,轉過身腳步絆了幾下,匆匆忙忙地回了屋。


  待範伸再回過頭來,那人已經從他的胳膊肘下鑽了出去,腳步如風,提著裙擺直往東院走去。


  這大半夜的,羞死個人了……


  範伸彎身,緩緩撿起了地上的燈籠,再看了一眼前頭那恨不得飛起來的人影,緊繃的臉色,終是暖和了下來。


  這會子她倒是看得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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