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擁有短暫的一秒鍾
第四十三章 、擁有短暫的一秒鍾
車子離開沈家別墅,司機卻沒有走既定的路線,回沈兆庭的住所。
“二叔,我們去哪?”
“看看你那房子。”沈兆庭道,“前兩天,小趙說,叫人去測過,甲醛散得差不多了。”
初宜知道,他今天的工作挺清閑,沒那麽累,就也點點頭,繼而感慨道:“好快啊。”
去年五月份,她過生日,沈兆庭送了她一套房。
時間倏忽到了二月,竟然已經裝修好了。
初宜忙於學業,裝修那邊,幾乎都是設計師和沈兆庭的生活秘書趙佳欣在跟進。
不過趙佳欣一向細心謹慎,涉及到裝修風格的問題,小到水龍頭的式樣,都會整理起來,隔段時間統一問一遍初宜的意思,相關的進度照片,也會實時更新。
選地板的時候,初宜有點拿不定主意,想問問沈兆庭,趙佳欣就說,拿給她的選項,都是適合目前風格的,質量也不成問題,畢竟沈總的預算放在那裏,所以,請初宜不要有任何擔憂,隻選她喜歡的就可以。
這樣下來,加上沈兆庭根本沒把它當成什麽大事,完全放手的態度,雖然初宜沒做什麽實質性的工作,但也算是一步步看著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的。
每一個角落,都是初宜的喜好。
雖然生活必需的軟裝已經進了場,但因為沒人住過,所以第一眼看上去,還是會顯得空曠。
初宜感覺,和房子本身麵積大也有關係。
全屋看過一遍,她是個純外行,年齡又小,哪裏看得出毛病,隻覺得哪裏都好,尤其客廳和臥室的兩個大落地窗。
她撲倒在臥室的床上,翻了兩個滾。
沈兆庭也停在臥室門口,斜倚在門框上,看她打滾,雖然沒表現出一樣的熱情,倒也沒挑什麽刺,隻說了句“偶爾落腳還可以”。
初宜的臉埋進被子裏,悄悄砸了咂舌,這叫“還可以”?
“我覺得很好!”
“嗯。”沈兆庭道,“滿意就好,賬單寄到哪個郵箱?”
初宜不打滾了,抬起頭,有些茫然地望過去。
是啊,房子是白送的,難道裝修也白送?
“賬單……寄到q/q郵箱吧,我沒有別的郵箱。”初宜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理了理散亂的頭發,瞪圓了兩隻眼睛,“二叔,需要多少錢啊?”
沈兆庭根本沒關心過,哪知道多少錢,隨口說了個數。
初宜聽完,重新趴回去,側臉偏向一邊,掰著手指頭嘟嘟囔囔。
等了片刻,沈兆庭問:“算清楚沒有?你有多少錢,夠不夠?”
初宜沒什麽用錢的地方,再加上沈兆庭和沈靖川兩個人源源不斷地給,這兩年來,零零碎碎的零花錢和壓歲錢,還有過生日的紅包,幾乎都攢起來了,隻不過分布在好幾張卡裏,既然不用,也就很少想起來。
“應該還差五萬。”她盤腿坐起來,認真道,“但是,等我上了大學,就有時間去打工,到時候肯定可以還清!”
沈兆庭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
“小趙前兩天過來,在客廳撿的。”他走近床邊,彎腰把卡放在初宜手邊,順手在她頭上揉了把,“錢太多,丟張卡都不知道?”
上個月,學校收整個學期的資料費,隻能刷卡。
當天下午,趙佳欣說,書房全都弄好了,晚上帶她過來看看。
應該就是那次掉的。
初宜被那一下揉得又滾了半圈,拉起被子,擋住大半張臉,遮住燒紅的耳朵。
沈兆庭已經背對著她在床邊坐下,低頭回消息,一邊又道:“本來隻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小初真這麽有錢。”
初宜朝他身邊拱一拱,道:“那我分你一點。”
沈兆庭側過臉,在她臉上打量一圈,等初宜受不了地轉開眼神,才說:“二叔還年輕,等老了再孝敬。”
“……”初宜道,“幾歲算老?”
“七八十吧。”
“那我也六七十歲。”初宜道,“我也變成了老太太。”
聽這意思,說來說去,就是不想孝敬。
“白眼狼。”
初宜吭哧吭哧地笑:“二叔,我不是這個意思,等你老了,我肯定會對你好的。”
沈兆庭依然擺出他那個冷冰冰的模樣,初宜彎著眼睛戳他的小臂和手背,也都沒有反應。
初宜憋不住,徹底笑出聲。
兩個人沒再久留,初宜拿好自己的卷子,先出門,沈兆庭隨後一步關了燈。
———
第二天上午,還要去醫院掛水。
昨天和書晴說好了,書晴陪她去醫院,下午兩個人一起逛街。
午飯是在商場吃的,等電梯的間隙,書晴道:“小初,你知不知道,大哥說想讓你搬回去。”
初宜猛地頓住,半晌,才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問:“為什麽啊?”
書晴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想了想,道:“之前就是沒辦法才這樣,最近他身體好多了,肯定是想讓你回去的。”
對啊……一開始,她搬過來的好一段時間,沈兆庭都不太適應。
她確實打擾到了沈兆庭一個人的灑脫生活。
突然間,初宜就像是一個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泄了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立場不同意這種安排。
“小初?”書晴道,“你是不是不開心呀?哎……這也正常,換成讓我搬來搬去,也會累,實際上,大哥也沒有很堅持,這都要看你的意……”
“我沒有不開心。”
初宜沒說假話,或者說,她沒有因為“搬來搬去”的這件事而不開心。完全沒有。
“不過,二哥好像不怎麽同意,所以這段時間都沒跟你提過。”
“啊?”初宜抿了抿唇,才問,“為什麽?”
書晴道:“我猜,一方麵,考慮到你馬上高考,換環境也許不是個好的影響。另一方麵……你也知道,家裏一直在催結婚,等你搬出去,恐怕他的日子要不好過。”
初宜呆呆地看著她。
說一不二、六親不認的沈兆庭被評價“日子要不好過”,在她聽來,顯得異常違和。
不過,書晴的意思,她當然聽懂了。
她住在那兒,就還算是沈兆庭的一個擋箭牌。
初宜有些後知後覺的心酸。
她想,如果沈兆庭知道了她的心思,恐怕到時候,最想讓她立刻搬出去的人,就是沈兆庭。
或許,現在搬走不算一件壞事。
與其到時候鬧得那麽尷尬難堪,不如她主動離開。
這個想法僅僅停留半分鍾,就被初宜沒出息地甩出腦袋。
她舍不得。
想到要跟沈兆庭分開,初宜的心就澀得像滴了整顆青檸檬的汁。
“但你最多,也隻能再住半年了吧。”書晴若有所思道,“明年後半年,上了大學,聽說大一都要求住校的,二哥裝修趕的那麽急,肯定也有這個考慮,在學校邊上,偶爾住一兩晚方便。”
“哎,不知道了,二哥考慮事情一向都很周到。”
慢慢的,初宜意識到,她太過於草木皆兵,其實書晴隻是在跟她分享一個信息,話中大半都是猜測,而非“通知”。
搬出去的事兒,估計已經在沈兆庭露出不同意的意思時,就已經結束了,根本沒有過問她意見的必要。
“二哥是真挺喜歡你的。”書晴還在說沈兆庭的好,“對你的學習也上心,生活也上心,我看你昨天發的照片,書房設計得真好,找設計師也用心了。”
初宜因為“喜歡”兩個字而有些心虛,慢吞吞道:“是……吧。”
——
沈兆庭回家的時候,客廳餐廳的燈全都暗著,全屋僅有的光源,來自初宜臥室的門縫。
他看了眼表,確定時間剛過八點,才去敲初宜的門。
“二叔?”
“是我。”沈兆庭道,“這麽早就睡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就是有點困。”
“量過體溫沒有,多少度?”
初宜的情緒正在上頭,眼淚止都止不住,還是習慣性地聽從沈兆庭的話,探身從床頭櫃上拿了額溫槍。
“三十六點五度,沒有發燒。”
“好,你開門,我倒杯水給你。”
“不用,我房間有水,謝謝二叔。”
沈兆庭又敲了兩下:“開門,初宜。”
“我不想開。”初宜沒忍住,嗓音裏露出哭音,“我心情不好。我在哭。”
沈兆庭確定了她在哭,才放心了一些。
聽她孩子氣地說“我在哭”,他的心又變得很軟。
誰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比起這個年紀的其他女孩來,初宜已經夠情緒穩定的了。
“為什麽心情不好,跟二叔談談嗎?”
初宜抹著眼淚說:“不想談。”
“那好。”沈兆庭在原地踱步,眉頭皺著,終究還是沒再問什麽,隻道,“去擰一條熱毛巾,敷敷眼睛,不然明天要腫。”
初宜是聽話的,乖乖答應:“好。”
沈兆庭繼續在門口站了片刻,聽到裏頭的水聲,就沒再多留,回了自己的臥室。
第二天,兩個人在早餐桌上碰麵,初宜認認真真地吃煎蛋,誰都沒提昨晚的事。
出門之前,沈兆庭還問她:“中午來找二叔吃飯?”
初宜想了想,點頭說:“好。”
她今天不用去醫院,但因為心情不好,一上午也沒做什麽題,主要整理了一遍筆記本,好在還有些收獲,沒有平白無故浪費時間。
昨天晚上,初宜其實沒能哭多長時間。
她的眼淚沒掉幾分鍾,沈兆庭就回來了。
依言去擰了熱毛巾敷眼睛,熱氣騰得她昏昏欲睡,可能睡得比沈兆庭更早。
而她哭的原因也很簡單——跟沈兆庭的關係剛剛進入一個默契的新階段,也迎來了第一次直麵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跟沈兆庭分開,真正意識到,不可能永遠保持這樣的狀態的時候。
年輕的女孩子,總有傷心的理由,與自己鍾意的人有關,就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她怎麽會不哭。
秘書室聽說初宜要來,熟門熟路地訂好了餐。
樓下的brunch店,應該是初宜喜歡,每回初宜過來,十有八九都在那家。
沈兆庭到地下停車場去接她,初宜抱著書包,一下車就被一股冷風吹得瑟縮。
沈兆庭給她一個口罩,側身擋在風口:“臨時有個會,不長,可能要二十分鍾。”
“沒關係。”初宜說,“我還不是很餓。”
“帶了作業?”
“嗯。”沈兆庭為她擋風,初宜就自然而然地靠近他臂彎,“等你一起下班。”
兩個人都很快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節奏,整個寒假,沈兆庭不出差的日子,初宜基本都在他辦公室。
沈兆庭在的時候,就一個寫作業,一個辦公。
有時沈兆庭外出,不趕時間的情況下,還會專門回來跟她一起吃午飯。
初宜珍惜這樣的日子,把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
她的時間確實沒剩多少了。
像她之前說過的,六月份高考完,不說暑假在哪裏過,九月份,大學開學,是一定要搬出去的。
這一搬……她就不會再有住回來的借口了。
一天中午,司機把沈兆庭送回來的時候,人已經醉了。
他的神智還清醒,但行動明顯受到影響,被司機扶進休息室,就麵朝下趴在床上。
兩個秘書跟進來,一麵小聲問什麽情況,司機三言兩語解釋清楚,趙佳欣罵了句:“沒完沒了,哪有大中午把別人灌成這樣的?”
沈兆庭已經脫了自己的西裝外套,姿勢板正,叫了聲:“小初。”
從剛才就一直在幹著急的初宜連忙應聲:“二叔,我在。”
“等兩個小時,我們回家。”
司機在一邊說:“沈總可能就是記著您在這兒,所以才堅持叫我把他送回辦公室。”
“好。”初宜給他蓋被子,輕聲安撫道,“不著急,你好好休息。”
交代完那一句,沈兆庭就沉沉睡了過去。
他對酒精的反應一向如此,喝狠了從來不鬧,隻要睡覺。
電動窗簾關上了,冬日的晌午,一室靜謐。
初宜拿了本理綜知識點的小冊子,也躺在沙發上,開了台燈,就著光源斷斷續續地看。
不知道什麽時候,初宜也睡著了,再醒來時,空氣裏有微微的酒精氣味,抬眼去看,沈兆庭還睡得很沉。
離得有些遠,初宜隻能看清他大概的輪廓。
他深刻的眉眼,刀削斧鑿般的麵孔。有時候,初宜覺得,沈兆庭的英俊,也是一件叫她痛苦的事情。
這已經足夠初宜從睡意中清醒。
她從沈兆庭身上收回眼神,望了望淺灰色的天花板,就下了沙發,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她在床邊蹲下,不發出一點聲音,觀察沈兆庭垂在床邊的一隻手。
修長幹淨,手指骨節分明,略顯清瘦的同時,又絕不失力量感。
沈兆庭就是用這雙手抱過她,揉過她的頭。
鬼使神差般的,初宜把自己的掌心貼了上去。
沿著沈兆庭的指縫,她的手慢慢交疊上去,十指相扣。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沈兆庭的溫度明顯比她高一些。
初宜的心跳失去節奏,頭腦卻又十分清醒,好像抽離出去,置身事外看著這離經叛道的場麵。
不會再有更多,就讓我擁有這樣短暫的一秒鍾吧。初宜這樣想著。
情之所至,她把自己的臉也貼了過去。
她的動作很輕,沈兆庭冰涼的腕表表盤擦過她灼燒的耳畔,初宜就驚慌地躲開。
她不光是個賊,還是個趁虛而入的賊。
她的心刺痛起來。
“小初?”本該隻有一個人清醒的場景,沈兆庭的聲音卻在她頭頂響起,微微沙啞,帶著質疑,“你在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