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回程
第56章 回程
貿州。
上巳節熱鬧非凡,隻是俞姝在此之後,都沒了興致融入節日的喜氣當中。
五爺被人困住應酬,俞姝幹脆回了下榻的院子。
她看著外麵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心想此時哥哥應該已經出城去了。
從貿州回秦地還要經過好幾座朝廷的城池,也不曉得順利不順利。
俞姝曉得五爺今日應酬恐要到深夜,便讓薑蒲服侍她歇了。
誰料,剛洗過腳躺在床上,就聽見了外麵的腳步聲。
俞姝發怔,男人推開門走進了來。
“五爺這麽早就回來了?”
男人說是,先給自己倒了碗茶飲了,才道,“不過是反複喝酒,沒什麽意趣,我裝醉回來了。”
他開口說話,濃重的酒氣漫了過來。
俞姝心道他還會裝醉,真有一手。
但那酒味依舊濃重,俞姝掩了口鼻,五爺這才意識到,連忙到外麵漱了口,將外麵的衣裳換了,才走到床前。
俞姝又倒了碗濃茶給他改口,男人瞧著她。
“今日本來興致不錯,後來怎麽不開心了?是不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他竟還是瞧出了她的情緒變化。
她一時沒開口,男人卻將她抱進了懷裏,“怎麽不同我說?我總覺得下晌你像是哭了一樣。”
俞姝默然。
他雖然不曉得其中緣故,可她的變化卻瞞不過他眼睛。
這一日經曆得太多,諸多事情藏於心間,好不容易見了哥哥,卻還是要和哥哥分離。
她累了,倚在他懷裏,由著他抱著。
“想我哥哥了。”
五爺聞言歎氣。
榮管事也替俞姝來回找了幾次人,可她所說的走丟了的哥哥,怎麽都找不到。
他懷疑她兄長已經不在人世了,隻是這話怎麽也同她開不了口,隻能讓榮管事繼續去找。
五爺看著懷裏人垂著眼簾,眼眶又有點發紅,心疼的不行。
這世間,她可能隻有這一個血脈至親了,如今失散天涯,她怎能不難過?
他柔聲安慰,“榮管事在找了,這次派去關外的人,也吩咐了他們尋著,興許你兄長就在關外,等咱們回了京,也許就能見到了。”
俞姝笑笑,曉得他在哄著自己。
他找不到的,若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可就真的嚇人了。
她不再多言,從他懷中站起來,“今日疲乏地很,我想先睡了。”
五爺說好,見她躺在了床上,便替她掖了被子。
“我身上酒氣重,晚上就不過來了,你睡吧。”
俞姝點頭,男人去了書房。
文澤服侍他洗漱換了衣裳,他沒什麽睡意,反而覺得房中有些發悶,推開了窗子。
他看過去,推窗的手頓了一下。
窗外站著一個女子,背對著他,穿了一件淡紅色衣裳,在夜裏朦朦朧朧的。
五爺乍一看,還以為是他的阿姝起床出了門,剛要叫人,再一看,並不是阿姝。
是那叫秀淡的婢女。
五爺皺了皺眉,正要問一句秀淡半夜在此作甚,穆行州此時來了,秀淡行禮下去了。
五爺叫了穆行州進來說話,後者帶了個好消息。
“五爺,咱們的人聯係上溫彥閼氏了。”
“閼氏怎麽說?”
“閼氏想要脫身朝廷。”
五爺沒有太多意外,老單於一死,溫彥就要歸了下一任單於托尋。
那托尋可不是善類,溫彥早就有了要離開的心思。
時至如今,朝廷早已不是當年她和親時那個羸弱的朝廷,更有如今兩反王接連被滅,就算溫彥離開朝廷,朝廷也不敢隨意跟朝廷開戰。
五爺說好,目光向外看去,“早就該回來了。”
他說著,問了問接溫彥離開朝廷的安排。
穆行州道和溫彥說好,“屬下讓於宣去接閼氏,於將軍對朝廷王庭頗為熟悉,定然能安全將閼氏接回來。另外也安排了人助閼氏金蟬脫殼。”
他們準備趁著王庭混亂,上演一出溫彥在混亂中溺水而亡的戲碼。
這樣一來,溫彥就自由了,朝廷還有立場問責朝廷。
溫彥當時十五歲的年齡,就為了朝廷離開家族親人,千裏迢迢地去和親年長自己近三十歲的外族單於,如今也該是還溫彥一個自由的時候了。
五爺囑咐穆行州務必保證溫彥的安危,有另外囑咐穆行州。
“去京城將此事告知老夫人,莫要等著溫彥溺水的消息先傳過去,驚嚇到老夫人。”
穆行州將囑咐一一記下,往朝廷王庭傳信去了。
他離開了,五爺盤算著時日,自己也該回京了。
回京路上還有不少衛所要前去整頓,路上不能快行,但阿姝月份也大了起來,最少也要趕在她臨盆一月之前到達京城。
這麽一算,他們是時候離開貿州了。
翌日,五爺一行便開始準備北上回京的事宜。
又過了一旬,定國公詹五爺率一同南下的大軍,在貿州軍民的依依不舍中,不緊不慢地上了路。
*
朝廷王庭。
單於大帳外風沙漫天,和暖的春風與風沙相伴而舞動。
帳外有人熬了濃濃的藥汁,端進了單於的大掌裏。
年邁的單於平平躺著。
他已醒著的時候少,昏迷的時候多了。
侍女將藥汁端到床前,床前的女子出了聲,“我來吧。”
她端過藥碗,輕吹著藥汁,讓藥盡快涼下來,然後慢慢地給老單於喂完了一整碗的藥。
隻是她一回頭,險些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男人嚇到。
===第117節===
男人眯著眼睛瞧著她,見她穿著一身紅色鑲赤狐毛的衣衫,人在衣衫之中小巧卻靈動,尤其她來了朝廷王庭多年,皮膚依舊水嫩,端地是中原來的美人,又是被他父王養在身邊疼寵的。
他不由向她湊了過去,“閼氏今日薰了什麽香?說與我聽聽?”
溫彥抬眼朝著他瞪了過去,一臉嚴肅。
“托尋,見了你父王不行禮,說這些無用的話作甚?”
然而那托尋並未被她嚇到。
“你嫁過來這麽多年,怎麽還總守著中原的禮數?我們朝廷人可是不在乎這些的。隻要兒子能征善戰,能帶領部族叱吒草原,什麽禮數不禮數,有這麽重要嗎?”
他說著,伸手想要將溫彥拉進懷裏。
溫彥早已料到他的行徑,提前向後撤了一步,避到了老單於的床帳後。
“單於剛吃了藥,這會就要醒了,你莫要亂來!”
托尋哼笑了一聲,倒也在這話裏,瞧了一眼他昏迷的父王。
隻是他嘴角勾了起來。
“父王這般也撐不了多久了,等父王離世,你還不就是我的?眼下故作矜持,用你們漢人的話說,欲擒故縱?”
他眼睛眯著,看向溫彥,低低笑了起來。
溫彥繃著臉不理會他,他自討了個沒去,哼笑一聲離了去。
他一走,溫彥渾身陡然一鬆,幾乎是跌坐到了床邊。
老單於還沒有醒,她從京城帶過來的婢女俞姝跑了過來。
“閼氏沒事吧?”俞姝抽了帕子給她,“閼氏額頭上都是汗!”
溫彥抹了一把額頭,汗水冰冰涼涼的。
俞姝幫她擦汗,她歎了口氣垂了頭。
老單於在的時候還好,老單於臥病榻間之後,托尋便不安分了起來,且一次比一次過分,如今都敢在老單於床前,直接說這話了。
她在托尋麵前不過是紙老虎罷了,托尋也早就看穿了她,她威脅不了托尋幾時了。
溫彥說不能等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昏迷的老單於。
“老單於一旦歸天,咱們立刻就得走,不能給托尋機會。”
她說著,雙手合十念起了經來,“神佛保佑,一定順利離開!”
……
如此提心吊膽地過了三日,老單於病情陡然加重,原本晨間午間各能醒來一次,這日晨間醒了之後,午間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
大夫搖了頭。
溫彥讓俞姝招呼了侍衛柯虎,收拾好東西,準備好馬車,隻要老單於歸西,她立馬就走。
俞姝立時去了,溫彥看著床榻上的丈夫,為他念了一段草原上的祝福語。
她與老單於並無兒女,而老單於佩服老國公爺神勇,將老國公爺當作自己唯一敬佩的敵手,對她頗為寬和。
這於溫彥而言,也算是幸事一樁了。
但眼下,老單於一走,她也要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日頭西斜。
溫彥一動不動的守著老單於,直到某一瞬,帳中忽然寂靜下來。
溫彥似有所覺,探上了老單於的鼻息。
人沒了。
到了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落下一行眼淚。
但她再也管不了這許多了,朝著老單於最後行禮,轉身離開了帳子。
很快,老單於歸天的消息就會傳開,到時候,托尋和其餘幾位王子必然要起衝突,沒人會留意她,她必須要趁此時離開!
溫彥極其順利地和俞姝一起上了馬車,柯虎駕車帶著她很快離開了王庭,奔著接頭的沙樂山丘而去。
五爺麾下的於將軍,在那裏等著接應他們。
兩刻鍾後,三人到達了山丘,路一旁果然有人在等待。
那人身形魁梧,一臉凶相,若不是他穿著之前傳信時候,約好的衣裳,溫彥還有點不確定。
但她還是留了個心眼,上前之後,問了那人。
“將軍貴姓?”
那人垂著眸子看著她,凶巴巴的臉上,倒是露出幾分笑意。
怪怪的。
……
半個時辰前,俞厲帶人到了此地。
他們一行從貿州一路奔赴而來,偽裝成商隊準備潛入王庭,然後尋機會劫走那位和親的溫彥閼氏。
俞厲為了自己妹妹,也隻能采用以妹換妹這個辦法了。
他想著,反正劫走了那溫彥閼氏,他不會虧待就是了。
他們隱在山丘零星的樹後麵,沒過幾時,又來了一夥人,看相貌,竟然也是中原人。
俞厲立刻派了斥候輕手輕腳地從後麵繞過去,去聽那幾人說話。
那幾人完全沒想到,這荒郊野嶺的山丘還有旁人,更想不到俞厲一行提前來了,且藏得隱蔽。
很快斥候便聽到了這幾人的言語。
“將軍,那幾人是定國公詹五爺派來的!”
俞厲訝然,“他派人來此作甚?”
斥候麵色有點古怪。
“他們在這裏,好像是為了等溫彥閼氏,要帶閼氏離開。”
俞厲一聽,險些笑出聲來。
他這廂正犯愁怎麽潛入王庭把人帶走,沒想到詹五的人已經替他聯絡好了!
他暗中部署了一番,趁著朝廷的人沒留意,不動聲色地合圍了上去,很快將接應溫彥的幾人全部活捉。
俞厲問了幾句,那些人嘴緊得很,一句話都不肯再吐露。
俞厲幹脆讓人把他們衣裳都扒了,自己這邊全換上,照舊在這裏等著,等著那位閼氏自投羅網。
……
當下,俞厲見這位閼氏還有些警覺,曉得問一句他姓甚名誰。
人都已經到眼前了,他就算把大名報上,這位閼氏也跑不了了。
他垂眸瞧著她,她穿了白色朝廷衣衫,零星點綴了些銀飾,身量小巧,一雙眼睛卻大。
她問他,“將軍貴姓?”
俞厲暗暗好笑,不知道她聽了他的“貴姓”,並非是要接應的人的姓,會是什麽表現。
他雖然想好了不虧待,但她若是鬧騰,也隻能一記手刀,打暈再說了。
他回答了她,“閼氏安好,在下姓俞。”
他等著她臉色倏然變白,但她卻忽然露了笑意。
溫彥朝他笑了起來,臉上一片歡喜。
“於將軍久等了,老單於離世,王庭就要亂了,咱們快些走吧!”
說完,示意俞厲快走。
這回,換到俞厲懵了一時。
旋即,他好笑地看了那溫彥閼氏一眼,女子還毫無所覺。
這算什麽?歪打正著?
那可整好。
天氣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俞姝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挺了起來。
五爺每日同小兒耍玩,他眼下基本掌握了小兒的動向,總能一碰過去,就惹得小兒伸胳膊蹬腿的動上一動。
除此之外,他又搜羅了不少話本子,每日勤勤懇懇地給俞姝和小兒讀書。
俞姝不想聽,推了他,可他卻“威脅”她,若是再抗拒,就去帳中好好“念”。
俞姝被他弄得臉紅,他心滿意足地抱著她和腹中孩子逗趣。
這一路行進很慢。
襄王死後,五爺收複了大量失地,衛所的大軍都需要重新調配,以防襄地再有人反撲。
而秦地這邊,趙勤死後,各城又都各自為政,但他們多半同俞厲交好,也算相互扶持,來對抗李榭的蠶食。
但李榭還是拉攏又侵占了不少秦地城池,一躍成為秦地第一主。
五爺另外加派了人手陳兵秦地邊界。
袁王雖然死的早,但秦地的收複可比襄地難多了。
如此這般,春日快要過去了,回程才走了一半。
五爺希望快些,俞姝倒是不著急。
眼下梨娘子和秀淡盯她盯得緊,若是早早回了國公府,恐怕更沒個自在了。
好在她身子無恙,孩子也平穩,這般回京,到了京城距產還有一月,也算正好了。
這日五爺又淘了幾本話本,並且應了俞姝的要求,淘了些書生小姐、鬼神趣事、鄉野傳說、地方誌異之類,讀給俞姝聽。
五爺是不會看這些的,但是他的阿姝不拘一格,什麽都喜歡聽一些。
他總是願意讀給她聽的。
===第118節===
但這日,他剛拿了書準備往俞姝處去,穆行州便跳出來擋了他的路。
這次穆行州臉色可不太好看了。
“五爺,朝廷王庭傳來消息,老單於沒了,托尋同他那幾個兄弟鬧了一場,最後還是托尋成了新單於。”
五爺點頭,意料之內,不過他挑眉看向穆行州難看的臉色。
“那溫彥呢?不會沒接出來吧?”
“不是,五爺,”穆行州一臉困惑,“閼氏確實已經從王庭出來了,那邊找不到人,咱們也安排了溺水,托尋都信了。但這邊接應的人和閼氏一起,全都不見了!”
五爺深吸一氣。
“那是什麽意思?人呢?會不會是朝廷的人察覺,把人偷偷劫走了?”
穆行州說應該不是,“當時王庭亂得很,最後被托尋都鎮壓下來了,接著托尋就去找了閼氏,信了咱們溺水的說法,雖氣憤但也無法,把溺水的人同老單於一起葬了。咱們的人四處尋人,沿途發現了車轍印,確實有車往中原這邊來了,就是不知去向何處。”
這可就奇了怪了。
五爺眉頭緊鎖起來。
溫彥和接應的人一道,攏共十幾人,怎麽能全部不見呢?
他們不可能是自己藏起來,隻有可能是被截獲了。
誰?
五爺負手站了起來,在書房來回踱步。
溫彥去和親已經十分不易,如今好不容易能回來了,竟又出了岔子。
老夫人在京城,還等著親眼見到溫彥。
五爺捏著眉心,叫了穆行州。
“你親自去一趟,務必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把溫彥平安帶回來。”
穆行州也曉得這事要緊,“五爺放心,我定將人找回來!”
五爺本來明日要繼續北上,但念著穆行州尋溫彥的情況,便下令在附近的蒙州暫留幾日。
早早得了消息再說。
*
天氣本就熱了起來,可從西北朝廷而來的人,又越走越是向東南方向而去了。
這日溫彥實在熱得不行了,叫了接應她的“於將軍”。
“將軍,咱們能不能尋個商鎮,買幾件清涼的成衣換一換?”
她想,於將軍長得是凶些,但這一路還是好說話的。
不過這次於將軍沒有直接答應她,猶豫了一下。
俞厲是要猶豫,他們這一路都走的隱蔽,等閑不去人聚集的商鎮,免得被發現。
不過天氣確實熱辣,越往東南走,日頭越厲害。
而這位閼氏從西北朝廷而來,穿的還都是絨毛冬衣,不熱反而奇怪了。
俞厲便去找了衛澤言,“這邊最近的商鎮有多遠?”
衛澤言當時沒有雖在俞厲身側去劫溫彥,後來聽說竟然是人自己送上門來的,頗為驚奇。
這一路上,俞厲眾人都沒有露出真實身份,好在溫彥閼氏並不是難伺候的人,也沒發現什麽。
今次這才提出了第一個要求,要買兩件清涼的衣裳。
俞厲的意思是,“尋個鎮子吧,給人家小娘子捂出痱子就不好了。”
衛澤言好笑,但還是提醒俞厲,“咱們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在過兩日就進秦地了,到時候她要什麽都好辦,讓她再忍兩天好了。”
俞厲這些男人,熱了可以脫下外衣,人家閼氏可是女子,除了拚命扇扇子也沒什麽旁的辦法。
但衛澤言所言有理,俞厲正尋思怎麽同這位閼氏說,她已經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她穿著大紅色的外族衣裳,好似是最涼爽的一件了,但看上去仍舊十分厚重。
她扇著芭蕉扇子,額頭上的細發被汗水沾濕,貼在了臉上。
她見俞厲臉色有點為難,便上前問,“是不太好停下嗎?”
俞厲點點頭,“要不……閼氏再忍忍?”
他看出她嘴角都起了燎泡了。
溫彥歎氣,但也沒有難為他,隻是皺著眉頭道,“不知道附近有沒有庵堂,借兩件出家人的衣裳也行。”
俞厲差點笑出聲來。
看把人熱成什麽樣了……
不過衛澤言走過來,直言,“閼氏,附近也是沒有庵堂的,閼氏再堅持兩日,馬上就要出了朝廷境了。”
溫彥在這話裏,怔了怔。
這麽快就要離開朝廷了?
按照他們眼下走的路程,那除非是進了秦地,不然從朝廷到朝廷的地盤,還需得幾日路程吧?
溫彥沒有多問,點了點頭,拿起扇子又是一頓扇。
俞厲瞧著,跟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讓人弄些涼水來,閼氏洗洗手臉。”
溫彥點頭說好,“多謝將軍”,轉身回了馬車上。
馬車裏,俞姝見她臉色不對,手裏的扇子呼哧呼哧地扇,問她怎麽了。
溫彥她立時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皺著眉頭思索半晌,用唇語告訴了俞姝。
“我總覺得這些人不太對,我們是不是……搞錯了?上了賊船了?”
*
蒙州。
五爺一行暫停在了此處。
蒙州的官員本以為定國公從此借道,哪裏想到竟然停在了這裏,一時間非常地緊張。
知府將自己的別院獻了出來,唯恐招待不周。
那別院在山間,清涼宜人,離著衛所也近,五爺便答應了,帶著俞姝住了進去。
他跟俞姝解釋了停下的原因。
“溫彥下落不明,我心裏十分不安,在此停下,等等穆行州的消息。”
俞姝自然道好。
比起朝廷的溫彥閼氏,她更關心新單於托尋準備何時舉兵犯秦。
隻要托尋來犯,哥哥成功抵擋,稱王之日便到了!
最初造反的時候,他們兄妹誰都沒想到,能走到這一步。
如今近在眼前,反而頗為激動。
俞姝暗暗思量著這些,薑蒲過來跟她傳話,說這蒙州當地的官員夫人,想請她去廟裏上香。
這廟就在別院後麵的山上,可見是為了遷就她雙身子的不便。
但俞姝沒有任何交際的欲望,就算這些夫人不嫌棄她是妾,她也是不想與她們同往的。
出身周正的夫人,不會同她這小妾來往,願意同她來往的,多半是奔著巴結國公府來的。
這一點,俞姝心知肚明。
她道罷了,讓薑蒲謝謝這些夫人的好意,道國公府規矩森嚴,她身份多有不便。
以此斷了她們的念頭,也是好的。
她安穩在家呆著,時不時讓薑蒲給她念念話本子打發時間,偶爾出去走動一番。
這別院景致她看不見,天熱了起來,出去吹吹風,反倒比房中悶著強。
這日,剛在花園裏走了幾步,腹中就是一陣翻騰,她讓薑蒲扶著她坐下來休歇。
剛坐定,就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在樹叢後麵掩著的小路上響起來。
這腳步不似尋常走動,好似練習什麽一樣,來來回回,反複調整。
俞姝聽著頗有些趣味,沒有出聲。
薑蒲也聽到了腳步聲,疑惑,“是什麽人?怎麽在此走了這麽長時間,還沒過去?”
她借著樹叢縫隙朝著對麵看去,嚇了一跳。
對麵那人穿著杏色的衣衫,手裏拿了提盒,側身在無人的小道上走動,時不時低頭調整步調。
乍一看,薑蒲還以為是自家姨娘。
可姨娘就坐在她身邊。
這時,俞姝才問了一句,“誰?”
薑蒲聲音低了低。
“回姨娘,是秀淡。”
宴夫人讓梨娘子帶來的那個丫鬟。
俞姝緩緩點頭,薑蒲低聲問她,“要不要奴婢去問問秀淡,在此走動作甚?”
俞姝搖了搖頭。
“不用問了。”
薑蒲微訝,但俞姝神色了然地起身走了。
“回吧。”
===第119節===
*
京城。
定國公府。
宴夫人今日早早醒了,坐在窗前由著丫鬟梳頭。
她囑咐丫鬟上心些。
“今日要進宮去見太妃娘娘,處處須得得體才行。”
丫鬟越發打起了精神。
她所說的這位太妃姓錢,本是先皇的淑妃。
皇上生母早就沒了,先帝皇後也在先帝薨逝前就已離世,如今兩宮沒有太後,皇帝年輕尚未立後,隻有撫養過皇帝的錢太妃,替皇帝執掌後宮。
宴夫人等閑不進宮,但今日是錢太妃散壽,雖無大辦,但皇帝仍為太妃辦了小宴,宴夫人自然在受邀之列。
丫鬟打起精神替她梳頭,但宴夫人支著額頭,半閉著眼睛,沒精神的很。
大丫鬟俞姝端了碗濃茶過來,“宴夫人提提神。”
宴夫人嗯了一聲,接過茶來喝了,俞姝輕聲問,“夫人就這麽不想進宮?”
俞姝語調舒緩,將梳頭的丫鬟遣了下去,親自為宴夫人簪了發簪。
宴夫人長長籲了一口氣。
“我怎麽可能想進宮?每次去都要被問及子嗣。”
她說著,煩而懶地揉了額角。
“我隻盼著韓姨娘快快生了,最好是個男孩,從此國公府也有了子嗣,安定下來,宮裏就不用總盯著我問了。”
她說著,朝著南麵悠悠看過去。
“隻是這韓姨娘去了這麽久,若是生了兒子回來,不知道還會不會,同從前的規矩老實?”
俞姝在這話裏笑了起來。
“夫人竟還有這般擔心?不是派了鄧迎兒和秀淡過去?”
“人是派過去了,能不能成事就不知道了。”
宴夫人嘖嘖兩聲,將俞姝簪好的簪子拔了下來,指了那隻大紅絨花金鑲玉簪子的。
“這才是我該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