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宋幺姑(上)
吃晚飯時,老三見盤師公陰沉著臉,生怕觸到霉頭,也不敢偷他酒喝,輕手輕腳吃了飯,躲灶屋去了。
那條莽山烙鐵頭收在盤家養傷。它盤在老三睡的床底,很疲憊的樣子,全然沒有那種昂頭傲視的氣勢。
與蛇共舞,是提心弔膽的勾當。老三想,它晚上會不會爬上床,一口咬住自己的鼻子?
盤師公藝術高超,可萬一自己被咬了卻沒有醒來,幾個小時過去,天亮了,自己恐怕已全身烏黑,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惹他了?」盤阿婆問。
「沒有。是幾個抓小青龍的。」老三悄悄說。把盆子里洗乾淨的碗放到碗櫃里。
「哦!那些該死的傢伙!」盤阿婆咒罵道,「小青龍是莽山瑤人的心頭肉,誰動都不行!」
老三臉一紅,當初自己還不是興緻勃勃抓小青龍來著。
「不知者不怪。」盤阿婆看老三的窘樣,笑道,「那天,你阿公是特意去鬼子寨的。」
「您是說,阿公能掐會算?」老三不相信。
「八九不離十吧。」盤阿婆說,「他算到那天鬼子寨會出事情,跟他師門有關。沒想到是你個混崽子搗蛋。」
老三倒吸口冷氣。感覺那老頭越來越深不可測。
門外有人喊盤阿婆,她應聲出去。一個老婦人領著一個小男孩站在院子里。
來人見了盤阿婆,將手裡提著的三串臘肉遞上,「阿婆,我孫子病了,跟盤師公討碗水。」
盤阿婆也不客氣,接下臘肉,領他們進屋。
盤師公問了老婦人幾句,就扒下小男孩的褲子看,小男孩左腿縫上紅紅的,腫起了一坨。是淋巴結,俗稱瘍子,一般打幾支消炎針就好。
盤師公叫小男孩用手輕輕抓著瘍子躲到門后,反覆交代:「我喊丟,你就丟。」
老三見狀,馬上去倒了碗清水呈上。盤師公沒接碗,而是嘀咕一句,「來,你來畫水。」
「我來?」老三嚇了一跳。這營生我從沒幹過,不能草菅人命是不是?剛要推卻,看見盤師公嚴厲的眼神,不敢再聲張。
「左手端碗,想你師父的樣子。」盤師公命令道。
老三戰戰兢兢端著碗,差點把碗里的水晃了出來。盤師公繼續指導,「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作筆,碗上畫一個『消』字。」
老三依言行事,屏息凝神,默想鍾老頭的音容笑貌。心裡暗呼:師父,你救救我吧!你的記名弟子正被你師父逼著草菅人命,萬一弄出麻煩,你可得替我作主。我是被逼的!
意由心生,凝神間,鍾老頭飄然而至。老三靈光一現,有如神助般左手三山訣托碗,右手劍訣,嘴裡念念有詞:「心火來退燒,燒骨來退熱,左手麻麻溜溜光,右手脹脹鋥鋥亮。採藥童兒來引路,請師祖、師爺、師傅捏消、捏扁、捏死!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後,猛喊一聲:「丟了。」
老三看見師父的神影透門而入,到門后伸手把小孩腿縫裡的瘍子摳了出來,往地上一扔化為烏有,還為老不尊地彈了人家的***一下,然後,溘然而失。
隔了半分鐘,老三喊:「還有沒有?」
「沒了。」門后小男孩怯生生回答,褲子也沒提便出來了,邊走***邊晃。盤師公和顏悅色地招手:「來,我看看。」在小孩患處摸了摸,又把他推到老三跟前。
老三細看,小男孩的腫塊消了!他沮喪地想:這也太沒挑戰性了!不是說十年磨劍嗎?如此神秘的法術,自己居然會了!
老三摸了摸小孩頭,問,「還痛不痛?」
小孩皺著小眉一個勁點頭:「痛。」
這根本就是裝神弄鬼唬弄人的把戲嘛!老三用複雜的眼神望著盤師公,看他怎麼收場。盤師公沖老三詭秘一笑,要他再檢查下。老三扒下小孩的褲子,發現屁股上有個包紮了的傷口,發出一股惡臭。
淋巴結是人體產生免疫應答的重要器官,當病菌從受傷處進入人體時,淋巴細胞會產生反應,使淋巴結腫大。腹股溝淋巴結腫大多在下肢、臀部有爛疤子。
婦女解釋說,小孩玩耍時被竹尖插傷了,上村衛生所上了葯,還打了針,但總不見好。
老三輕輕揭開紗布。乖乖,傷口已經長肉,但腫得有雞蛋大,裡面化膿了,輕輕一碰,小男孩立即痛得哇哇大哭。
老三無助地看著盤師公。師公祖啊,這個我可搞不定!
盤師公站起來用木炭在地上畫了一番,勉強可以看出是兩條大腿,中間一處腫塊。然後,盤師公右手食指和中指並伸如劍,在畫上割划。
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出現了,地上居然污血直冒,還夾帶一團腥臭的黃膿,一根足有兩寸長的白色膿根湧出來。待污血流盡,地上的血和膿卻沒有了。再看,小孩屁股上的腫塊已然消了,裡面的膿血也沒了,只有一個尚未癒合的小傷口。盤師公在火塘里抓了把火灰抹在傷口上,讓他們走了。
「師公祖,剛才,剛才您使的什麼法術?」老三眼珠子放光。太神奇了,簡直出神入化!要學會了,以後碰上雄哥這樣的貨色,就不用帶******了,直接手指作劍,隔空一畫,想割那塊肉就那塊肉,不著痕迹。
「想學?」盤師公斜眼。
「想,想。」老三小雞啄米般點頭。
盤師公默然不語,似是在掂量。盤阿婆喚老三跟她出去。盤阿婆年過八十,手腳仍很麻利,說話有條有理,記性還特別好,幾十年前的舊事記得清清楚楚。
出門后,老三又回頭去自己的背包里取了一樣東西。
「拿什麼?」盤阿婆在院子里等到老三,問。
老三亮出手裡的東西,是一個舊香囊,已經分辨不出之前的五顏六色。
盤阿婆嘆息道:「你個鬼崽子,你怎麼就知道我帶你去幹什麼?」
「我猜的。」老三說。
盤阿婆跟老三講了義父鍾阿滿的坎坷往事。六十多年前,鍾阿滿和幺姑正值妙齡,兩人對山歌好上了,彼此相愛。但他們之間有個最大的障礙,那就是幺姑的家族與鍾阿滿的家是世仇。雙方家裡人都竭力反對他們相愛。後來,發展到家族械鬥,鍾阿滿身上被****打得滿身窟窿,若不是盤師公手段高明,早就沒命了。鍾阿滿傷還沒好,對方又來尋仇,盤師公只得將他逐出莽山……
明月當空,盤阿婆邊走邊說:「幺姑是個苦命的人啊!丈夫早死,守了四十年寡,幸好她兒子阿滿孝敬……唉,這些日子她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怕是……」帶老三七彎八拐到了一戶人家,敲門喊了聲,推門進去了。
進去,當面是一堵牆,應該是從前老建築的壁照。兩邊留著進口。就著裡面映照的暗光,盤阿婆領老三進到裡面。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聞聲從右廂房裡出來,忙不迭地道:「盤阿婆,您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在屋裡沒聽到。」
壁照後面是天井,一個透頂的空間,可以看見灰白的夜空。小白熾燈的光線較暗,寬敞的屋檐下,最引人注目的是正牆前的那張八仙桌,原來深紅色的土漆透著黑,但光澤猶在,顯得年代比較久遠。牆上挖出一個神龕,供著一幅遺像。遺像卻是一個不太老的男子,身著馬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