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這話太令人惶恐了。
這不是意指戚鸞麽?
因戚鸞是承恩公最心愛的女兒,下人哪裏敢回應,悶著頭請魏王進戚顏的院子。
可魏王卻停留在戚顏的院子門外。
“你進去傳話。”
“傳話?”
“我是外男,不經她應允,怎能擅闖她的住所。”魏王冷淡地說道。
可是他是魏王啊!
天潢貴胄,也需要這樣規規矩矩的麽?
那下人眼裏有些迷茫,可還是在魏王銳利的目光之下,不安地往院子裏去了。
此刻,戚顏正和戚恪在說話。
皇帝在朝堂上封了她做郡主,賜郡主府這件事還沒有傳到她的耳朵裏,她隻正跟弟弟說,讓他還是回京郊大營去。
“可是家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你還要一輩子這樣守著我?你如今在京郊大營做事,長久地不回去,也讓人不喜,妨礙你的人際往來與前程。”弟弟關心自己,戚顏自然也更關心他的。
她希望戚恪能在京郊大營事事順遂,且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那如果家裏有人為難姐姐怎麽辦?還有戚鸞,她必然是要出宮的,到時姐姐你又要如何自處?”
英俊的少年憂心忡忡。
戚顏卻隻是笑眯眯地安撫他說道,“你別擔心。今日陛下就會封我個縣主爵位,到時候我搬出去,誰也傷不到我。”
“陛下能說了算麽?太後,父親都不會答應的。”
“我知道他們不會答應。”想要爵位,戚顏也沒指望戚太後與承恩公不給自己使絆子,甚至戚太後能使出什麽陰私的毒計,比如汙蔑她不能生育之類的,她其實都知道。她知道戚太後與承恩公會為了戚鸞阻撓,可是卻也知道,如今朝中的形勢,皇族已經日漸對外戚承恩公府不滿。
戚太後與承恩公反對的事,會有皇族出頭,拿她做筏子來與承恩公作對的。
她拿自己當做朝堂博弈的棋子,隻為了爭那一點點的希望罷了。
與承恩公翻臉,然後能得到一個爵位,海闊天空的希望。
從一開始,她存著的就是兩敗俱傷罷了。
她身負汙蔑惡名,皇帝也會對戚太後與承恩公心懷忌憚。
她過不好。
他們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們會汙蔑你?”戚恪的臉色頓時變了。
“沒關係,我也不在乎。”就算汙蔑她不能生又能怎樣呢?戚顏從不在意這些。
經曆了前世的風風雨雨,她其實也沒想過再嫁給什麽人。
所以,就算背負汙蔑,被人遲疑著不能生育敬而遠之,對她而言也並不是傷害。
甚至或許日後安享縣主的爵位與自在,有時間到處走走逛逛,去那些湖光山色的地方去,會是更精彩的人生吧。
“我也沒有想要再嫁人。”她輕快地說道。
戚恪呆呆地看著自己露出柔軟笑意,笑容清淺,可是眸光明亮,仿佛映照了天光一樣的姐姐。
那麽輕快,像是沉重的負擔都從她的身上離開了一樣。
“不嫁就不嫁吧,難道我養不起姐姐不成?”少年的心裏全都是愧疚。
如果他能更強大些,能擁有更多的權柄,而不是承恩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那他就能保護自己的姐姐了。
“所以你不必擔心,快回大營吧。我不是單純天真的小姑娘,心裏都有數。”戚顏知道,自己並不是單純善良的女子。
經曆了前世的歲月,誰還能沒有心機呢?
她要求皇帝封自己做縣主,從一開始就存了無數的陷害,離間,挑撥的心機。
隻是這樣的話,在聽到門外傳來下人的稟告,她愣了愣,下意識地看了戚恪一眼。
魏王如今掌管京郊大營。
他要見戚恪,這是來帶戚恪回京郊大營的麽?
迎著姐姐疑惑的目光,戚恪也心虛了起來。
“快請王爺進來。”戚顏不是無禮之人,想了想,又起身與戚恪一同出去,將魏王迎進了自己院子的上房。
她的院子也有許多的花樹遊廊,魏王不必她給自己見禮,目不斜視地跟著她一路往上房去了,待落座在上首,他看著規規矩矩地和弟弟坐在自己對麵,麵容嫻靜柔和的戚顏,便對她說道,“朝中有一事涉及到你。我來得正巧,正好說給你聽。”
“王爺是來接我回京郊大營的麽?”戚恪不好意思地問道。
“……嗯。”魏王微微頷首。
戚顏顧不得自己,忙解釋說道,“阿恪本說今日就要回京郊大營了,正說著,王爺就來了。”
“無妨。你家中有事,不如好些歇息幾天,免得在大營中顧忌家裏,也不能全心全力。”
戚恪沒想到魏王是這樣看顧下屬,通情達理的人,一時感動萬分,又想到他的話,忙問道,“王爺說朝中有事涉及我姐姐?”
他和戚顏對視了一眼,想到戚顏剛剛的那些謀算還有即將要遭受承恩公與戚太後的汙蔑,又覺得心裏怨恨,笑不出來了,緊張地問道,“朝中都說了什麽?”
“陛下封了二姑娘做長安郡主,賜郡主府與皇家園林。”魏王慢慢地說道。
一旁,有丫鬟給魏王上了茶,他側頭看了那精致的青花小碗片刻,修長的手拿了茶碗喝了一口。
“郡主?”戚顏卻詫異地問道,“怎麽會是郡主?”
她昨日與魏王一同出宮的時候,和他說過自己的想法,自然也知道,想必魏王也會覺得奇怪,才會來跟自己說一聲。
天知道,她不過是想做個縣主,有個爵位震懾承恩公府罷了,可怎麽可能是郡主呢?
皇族能答應麽?
郡主也不是縣主那樣隨意就能封賞的。
“你的品格高潔純善,沒什麽不能做郡主的。”魏王垂眸說道。
“高潔良善。”這說的是她麽?
戚顏清豔的麵容露出淺淺的笑意,輕聲說道,“王爺說我是高潔良善之人?”
都是千年的狐狸,魏王何必裝傻。
從他從戚顏的嘴裏知道,她要求皇帝賞賜自己爵位,就該知道她的心裏沒少算計。
那些心機,在魏王這樣的人眼裏,都是一看皆明吧。
隻是她素來坦蕩,哪怕從沒有明說,可在魏王的麵前也並未遮掩這些心機罷了。
“想要保護自己不是過錯。反戈一擊,反擊傷害自己的人也不是狠毒陰險,你不必自汙。”
見戚顏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對麵,眼下穿著家常的衣裳,烏黑的長發挽起,卻並沒有首飾,不過是簪了一朵宮紗堆成的宮花,素麵朝天,少了脂粉氣,魏王又垂了眼睛,盯著手上的茶杯半晌,才繼續說道,“你之前想了什麽,我都知道。你好歹……也是故人。日後發生這樣的事,不必一人承擔背負,可以來尋我。”
戚顏驚訝地看著他。
她做了這樣滿腹心機的事,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說,她做得沒錯。
哪怕她做了這些,她也是善良的人。
心裏生出淡淡的酸澀,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魏王的這份信任,隻勉強笑著說道,“故人……原來在王爺的心裏,我與王爺有舊啊。”
說起來,曾經他們也不過在都還小的時候在宮裏遇見寥寥數麵。
他是被君父厭棄,躲在角落自生自滅的陰沉皇子。
她是烈火油烹的皇後娘娘的娘家侄女,是太子的親表妹。
哪怕都是在宮中會遇到,可是交際寥寥,就算是有過接觸,也不過都是說過幾句話罷了。
那樣都還小的時候的少少的交往,可是魏王竟然都記得,還願意稱呼她做故人。
因她是“故人”,他甚至還願意說一句“來尋我”,願意幫助她。
“我怎麽能麻煩王爺。”
“於我,你從不是麻煩。”魏王正抬頭看來,見到戚顏眼眶發紅,本就是纖細單薄的美人,如今越發羸弱,他淺褐色的眼睛專注地看她很久,才繼續說道,“日後,你也可以更隨心所欲,不必多顧慮戚家。”
這多像是挑撥的話啊,可戚顏卻覺得這是很動聽的話。
她笑著點頭說道,“那日後我自私些。”
“不是自私。你做的事不叫自私,叫做多愛惜你自己。”魏王打斷她說道。
一旁的戚恪微微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微笑著的姐姐,又看了看對麵高大得無法令人無視他的存在的英俊男人。
他若有所思,可到底年少懵懂,想不通心裏生出的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麽。
可是戚顏卻隻覺得自己的心被輕輕地撞了一下。
原來多為自己著想,而不是為了戚家付出一切,並不是旁人口中的自私。
而是……多愛惜自己而已。
“多謝王爺,我記住了。”她的心裏如今對如此正直的魏王萬分感激,心裏也少了對魏王的生疏,對他親近了起來,便忍不住急忙問道,“可是怎麽是郡主呢?明明我求的是縣主的爵位罷了。還有。”
她抿了抿嘴角,輕聲問道,“太後說我什麽了?”
她要挺直了腰杆生活,戚太後會氣壞了吧。
“你說她想要汙蔑你的事?”魏王突兀地冷笑了一聲,對目光了然,顯然早就對戚太後有了準備的戚顏冷冷地說道,“她命人出宮給承恩公送信,我就已經知道了。”
他攥緊了手,許久之後,仿佛才能有力量說下去,繃緊了嘴角說道,“你是我的……故人。既然我知道了,我自然不會由著他們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