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如枯木尋出路(2)
第十章 心如枯木尋出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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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玨也忘了自己當時是如何跟著素百旺走回家的。但是要說當時的感受,她倒是記得十分清楚,那就是極致的羞辱、悲憤還有絕望。
素玨眼見著自己的父親與那個衣冠禽獸,當著她的麵,談妥了交易——她的父親就這麽把她賣給了冷家,簡簡單單,就像賣掉一頭豬,甚至都沒有討價還價。
在素玨早已被屈辱浸泡得發紅的那一對眼眸之中,素百旺小人得誌的臉,和青陽守珠陰謀得逞的笑容重疊了。
素玨何嚐不想為未右還有金龍報仇呢?但青陽守珠的幾番話,讓她意識到,就算她能殺了青陽守珠,那又如何?青陽守珠這個位置,冷家上下有的是繼承人,她都能殺得嗎?就算都殺了,那之後呢?誰來做水龍珠的守珠?族裏麵冷家以外的人會不會被其他三大部族欺淩?
實際上,素玨也不用想那麽多,當素百旺回到家裏,拿素玨的母親撒氣時,素玨就決定妥協了。
“你瞧瞧你生了個什麽女兒?一點兒都不為她自己爹娘考慮的,隻顧得自己,任性妄為,早知道當年就不該拚了命生她!這個不孝的東西!”素百旺口沫四濺,苦大仇深的模樣,仿佛當年為了生孩子而去鬼門關裏走了一遭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自己。
素玨的母親,在素百旺的罵聲中,坐立難安,時不時憤恨地用手指頭去戳素玨的額頭:“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女兒啊,你要是不老老實實去給冷家做媳婦,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了!為了你,你爹都沒能有個兒子傳承香火!你啊你啊,就不能讓你爹娘省點兒心啊!”
素玨任由父母謾罵。
在她決定妥協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如同枯木。
接下去的十日,素玨過得好像她終日是浮在一潭死水上一般。
而素百旺確實破天荒的,讓素玨的母親準備了好些大魚大肉,但素玨怎麽可能還有胃口吃呢?那些食物終究還是進了素百旺的肚子。
素玨每天就喝一碗粥。
待冷家的轎子到了素家的門口,素玨比十日前又瘦了一些,雖然素玨的娘給她好生打扮了一番,卻還是掩不住素玨的形容枯槁。
素玨的娘看著鏡子裏的女兒,忽然就抹起眼淚來了:“好不容易養這麽大的女兒,說嫁人就嫁人了。”
素玨看看鏡子裏的母親,笑笑:“怎麽,我的賣價是不是低了,你們還不滿意?要不要再去同冷家說說,再多要一些?”
母親聽了素玨這番揶揄,馬上把手裏的梳子一摔:“你就是這麽想你親爹親娘的?把你嫁去冷家,錦衣玉食的,難道還委屈你了?你有一點兒良心嗎?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你趕緊滾,我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女兒……”說著說著,母親竟然失聲嚎哭起來。
素玨看到母親哭得那麽淒慘,心裏不免一軟。
素玨的母親生素玨時候,難產,好不容易生下素玨,大人孩子命都保住了,但大夫說,素玨的母親很難再懷孕了。
當時素百旺和他的妻子並不信,但是多年下來,果真一直再無喜信,素百旺和他的妻子隻能認命。
素百旺本身又沒什麽錢,不可能去買妾來生子,於是素家就隻有素玨這一個孩子。
也是因此,素玨一直對母親心懷愧疚,而她的母親則對這個災星一般的女兒心生怨恨。
所以每逢母親在父親那裏受了氣,扭頭就拿素玨出氣,待素玨長大一些,家裏的粗活累活就逐漸全都落在了素玨身上,但素玨一直無怨地受著。
素玨經常想,她這輩子就是來還債的,還給她母親。
馬上就要離開家了,不想讓母親難過,素玨趕忙從凳子上起身,抱住母親:“不要傷心了,我會經常回來看您和爹的。”
母親抽抽噎噎:“那,那是肯定的,不管怎麽說,以後,我們也是族長的嶽丈嶽母了。”
“以後,您要保護好自己啊。”素玨說著,兩行清淚就流了出來。
素玨的母親不能再懷孕,這件事讓素玨對母親愧疚,也讓素玨的母親對素百旺愧疚。
當素百旺確認素玨的母親不可能再生產,也確認素玨的母親欠了自己一個傳承後代的機會以後,他就似變了一個人。
他出去做零工的時間漸漸減少了,喝酒的次數變多了。整個小家的財政來源,逐日從素百旺做零工,變成了素玨和她的母親養蠶賣絲。
養蠶並不是什麽輕鬆的活計,尤其是素玨的母親要伺候素百旺,養家的重擔就在無形之中落到了素玨一個人的肩膀上,即使當時她還隻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女孩子。
就在那個時間點,素百旺開始在酒後打素玨的母親,也從那個時間點開始,素玨再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素玨起初隻是幫母親擋幾下父親的毆打,後來她長大了,長得甚至和父親一般高了,她開始反抗,她會抓住父親的胳膊或腿試圖讓父親無法動彈,也會在父親破口大罵時為母親據理力爭,隻是,她這樣為著母親,換來的卻是父親變本加厲的毆打和母親無休止的埋怨。
母親的不知好歹讓素玨寒心不已,她逐漸地麻木起來,父親對母親施暴這件事變得愈發稀鬆平常。父親喝酒了,素玨就避開,聽到母親被打,她也不去看。
如今素玨上了冷家的花轎,她將連母親的叫喊也聽不到了。
能怎麽辦呢?素玨在花轎裏坐著,感到自己仿似與世隔絕了一般。
冷家隻遣了一頂小轎、兩個轎夫和一個紅娘來,素百旺直皺眉,但素玨愛這種清靜。
素玨閉上眼,任由身子隨著轎子一擺一擺。
她就是浪上一扁舟,隻有隨波逐流才不至於傾翻,她誰也救不了,什麽仇也報不了,連她自己,如今都要羊入虎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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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守珠答應的簡單儀式,不過就是喝一杯合衾酒——素玨可是他要雪藏起來的寶貝,他怎麽可能還邀請別人來吃宴?
他隻求低調,納妾一事,隻家裏麵人知道就行了。
喝完了酒,青陽守珠就著急忙慌地想把事情辦了。
他尋思著,這素玨再是倔脾氣,也還是嫁了過來,隻要讓她成了自己的人,給自己生兒育女,那之後讓她獻出神力來,豈不是易如反掌了嗎?
結果,青陽守珠不論如何“猛虎下山”“餓狼撲食”,甚至連水法術都用上了,卻連素玨的衣角都摸不到。
素玨看著青陽守珠黔驢技窮,冷冷說道:“我可以做你的妾,但你休想碰我。”
洞房花燭夜,青陽守珠吃了癟。要說不生氣,那肯定不可能,實際上青陽守珠氣得臉都變成豬肝色了。但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青陽守珠轉念又一想,就甩手離開了素玨的房間。
青陽守珠之前已經想到素玨的神力會比自己強,但是強了這麽多,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過青陽守珠並沒覺得挑戰升級了,反而更覺著自己的決定是明智的——素玨現在是硬氣,但是時間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完全可以改變一個人。
等過幾日,他讓素百旺還有素百旺媳婦多來給素玨好好說道說道,素玨慢慢也就會軟下來了,他屆時再重振夫綱也不晚,不必急於現在這一時。
遲早為己所用的工具,自然是越厲害越好。
女人嘛,嘴上這不肯那不肯,最後不還是都得從了?青陽守珠想著想著,從盛怒變成了自得,也不理素玨了,去找三夫人睡覺了。
從那晚起,青陽守珠便不允許素玨踏出新屋半步。侍女是配了六個,不算少了,每天的飲食也豐盛,冷家做新衣裳,也沒落下素玨。除了沒有自由以外,素玨的確過上了她娘所說的“錦衣玉食的生活”。
素玨的爹娘也被允了可自由來看她,可是素百旺每次來,就是為了順走素玨的一些首飾拿出去賣,而素玨的母親來,無非就是勸素玨盡快與族長圓房,別叫其他夫人看了笑話。
素玨對這些終於膩煩了,跟青陽守珠要求,她每個月隻見一次自己的爹娘。
素玨終於提要求了,青陽守珠趕忙答應了——他就怕素玨無欲無求呢。
一個人一旦有所求,就等於把自己的控製權交給了滿足自己予取予求的那個人。
有所圖,才可能被利用。
素玨就這樣被青陽守珠軟禁了起來。不過,就那一間小屋子,加上門口站崗的兩個仆從,如何能困得住已經擁有完整四方之力的素玨?
每日午膳後,素玨便屏退眾侍女,遣她們小憩去,自己則假意歇下,不許外人打擾。
實際上,在確認房裏沒有其他人,確認一時半刻不會有其他人來了以後,素玨都是施法去了郊外的青要山——之前,養蠶用的桑葉,她都是在山上采的。
現在她在那兒,不用再去揪葉子了。她有時練練法術,有時在山裏轉轉,聞聞花看看樹散散心,有時躲在草叢裏偷看小動物,有時則隻是坐在從山上流下來的那條洢水之畔發呆。
素玨也就是在那兒,在青要山上,與青陽守珠的長子冷修筠相遇的——那個她父親本來想把她許配給的男人。
這場相遇,素玨和冷修筠兩個人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彼此刻意的安排所相互成就的。
那一天,冷修筠披著那件白色的老虎皮製成的鬥篷,向素玨微笑著說道:“姑娘,別怕,我不是壞人,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山裏亂走?今日幸虧有我在,否則,你豈不是要香消玉殞於此了?真是我見猶憐。”
素玨看到冷修筠青色的頭發,眼神先是一凜,旋即嬌滴滴叫了一聲,接著便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一樣鑽入冷修筠的懷裏:“公子,請你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