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如枯木尋出路(6)
第十章 心如枯木尋出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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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修筠隨著自己的父親來到書房裏。
此時,書桌已經換了一張,所以冷修筠對下午的時候,青陽守珠暴怒的事情毫不知情。
“說吧。”青陽守珠站在書架前,背對著冷修筠,負手而立。
冷修筠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金玉姑娘是被朱明守珠,強行搶了去做妾,就因為金玉姑娘身上有神力。這個朱明守珠禽獸不如,明顯是想將金玉姑娘的神力占為己有。孩兒是想著,決不可讓焮天族騎到我們脖子上,所以才收留了金玉姑娘。”
青陽守珠聽到“禽獸不如”四個字,氣得嘴角顫抖,但他又不便發作,甚至都沒法說納了素玨的那個人是自己——說了不就是承認自己禽獸不如了嗎?
這個該死的女人!青陽守珠緊緊咬著牙齒不做聲。
冷修筠看不到青陽守珠的表情,不知道青陽守珠已經氣得夠嗆,繼續說:“至於為什麽要瞞著父親,全是因著金玉姑娘當時萬念俱灰,對守珠這個身份極其不信任,又受了老虎的驚嚇,孩兒恐父親的威嚴要將她嚇跑,所以才暫時安撫,想著等過段時間,待金玉姑娘冷靜下來了,再帶她來見父親。”
青陽守珠依然背對著自己的兒子:“我聽下麵人說,你搬去你那青要山的小築有一個多月了,怎麽,這麽長的時間了,她還沒冷靜下來嗎?”
冷修筠微微一笑:“她每日不過在我這裏待兩個時辰,然後就又回了朱明守珠那裏,整日依然擔驚受怕的。所以孩兒隻能繼續等。”
青陽守珠看著麵前的書架:“你在等什麽呢?”
冷修筠不以為意地說:“她說朱明守珠挾持了她的爹娘,所以她才一直沒法逃跑。她讓孩兒等她救出自己的爹娘。”
青陽守珠回過身來,眯著眼睛看著冷修筠:“你當真沒有一點兒私心?”
冷修筠先是一怔,然後笑了一下說:“金玉姑娘雖然生得美,又有神力,但到底不過是焮天族一個普普通通的采桑女罷了,孩兒自知自己身份尊貴,斷不會娶一個下等人的,況且,孩兒已經與黃家定了親,就必然會迎娶黃家千金。”
青陽守珠“哦”了一聲繼續問道:“那,那個玉扳指呢?不是定情信物嗎?”
冷修筠愣了愣,期期艾艾地說:“那個,那個不過是孩兒逢場作戲,父親也知道,女人嘛,就是那樣子,吃軟不吃硬的,隻要與她們說些風花雪月之事,就能讓她們淪陷了。”
聽了冷修筠的這番說辭的,若是下午時候那個盛怒的青陽守珠,或許也就作罷了。但現在的青陽守珠,心裏已經被素玨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青陽守珠微微仰起頭,看了看屋頂,然後把眼睛垂下來,看著冷修筠:“你就沒想過,利用她的神力做點兒什麽嗎?”
冷修筠眨眨眼,作出迷惑的樣子:“孩兒不明白爹的意思。”
青陽守珠負著手,踱了兩步,思索了一下,換了個問題:“上一次你來找我,我忙於族中事務未能見你,後來,你就再沒來過了。我現在要問問,你當時來,是所謂何事?”
冷修筠的臉上一下子就湧上了紅潮:“孩兒,孩兒不記得了。”
青陽守珠哼了一聲:“是不記得了,還是不敢說?又或者是不敢,在這個當口說?”
冷修筠垂下頭,咬了咬嘴唇,然後抬起頭對青陽守珠說:“孩兒當時找父親,是想要父親定下傳位的事情。”
青陽守珠的麵色瞬間變得鐵青。
“唐銘娶妻三個月以後就做了守珠,年末孩兒也要成家了,可是父親卻遲遲沒有個定奪,整日寵幸三娘不說,還將冷修簡帶去了藏坤池,族裏上下都在說父親要將守珠之位傳給修簡,這讓孩兒怎能不急?明明我才是嫡出的長子。”冷修筠說著,雙手都已經握成了拳頭。
青陽守珠沉吟了片刻,冷冷地問道:“你就那麽想當守珠?”
冷修筠聽到這個問題,一時委屈不已,聲音有些哽咽:“孩兒從小就接受各種嚴格的訓練,無論多麽艱苦也堅持下來,從不喊累,不就是為了不負父親的重望嗎?難不成父親從未把孩兒當成自己的繼承人去教導去要求?”
“既然如此,你隨我來。”
青陽守珠趁夜把冷修筠帶到了藏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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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坤池就在卿澤齋練功台的地底下,說是一個巨大的山洞也行,洞裏有一個很大的池子,池子中央是一個石柱子,水龍珠就藏在那個柱子裏。
但青陽守珠並未像之前一樣帶冷修筠去看水龍珠,而是把他帶到山洞一角,然後轉動旁邊的燭台,打開了一道隱秘的石門。
冷修筠目瞪口呆,之前青陽守珠還從未告訴過他,這藏坤池裏還有這麽一處所在。
剛跟著青陽守珠進到這洞中洞裏,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就撲麵而來,冷修筠的眉頭不由自主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接著,映入冷修筠眼簾的景象,讓他驚得差點叫出聲來。
隻見這個洞中洞裏也有一個池子,但是池子裏不是清澈的水,而是暗紅色的液體,不用仔細辨認,聞著空氣中那股濃烈的腥氣也知道是血了。
而池子的中央也有一個四方的柱子,柱子每一麵都綁了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他們全部都麵色蒼白似紙,如若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每個人的腳踝處都紮了一根冰針,他們的血就順著冰針滴到血池裏。
冰針很細,血流得很慢,但是照這個流法,這四個人死掉是遲早的事情。
“爹,你,你這是做什麽啊?”冷修筠露出不忍去看的神色。
青陽守珠不說話,抬手施法。
血池裏升起四股血柱,都向著池子中央的石柱彎過去,接著四股血液在石柱上空交匯,不一會兒,一樣東西就從四股血液交匯的地方現出身來。
待那東西一現身,青陽守珠就收了法術,四股血柱又縮回了血池裏,那個東西則還浮在石柱的上空。
冷修筠強忍著血腥味帶來的胃裏的翻江倒海之感,定睛去看,發現那個東西,竟然是一把姑娘用的團扇,但是扇麵上光禿禿的,什麽圖案也沒有。
“這人骨畫扇,是七八月前,為父從一個樹妖的肚子裏發現的。”青陽守珠看著那把團扇,眼裏閃著代表著野心的光芒。
“人骨畫扇?”冷修筠作出不寒而栗的模樣。
“扇骨和扇柄,都是人骨所化;而扇麵,則是女人的麵皮做的。”青陽守珠把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說得是輕描淡寫。
冷修筠眉頭擰得很深:“爹,你,你拿這種邪門的東西回來做什麽?樹妖肚子裏如何會有這東西?可是冰煙閣多人失蹤那次?”
“沒錯,”青陽守珠的臉上浮起笑意,在這樣的環境裏顯得陰森森的:“冰煙閣外的那棵古樹,本藏得鮮為人知,也不知怎的,忽然成了妖,不僅神不知鬼不覺地移動到了,出入冰煙閣的那條必經的要道上,還接連吞人。”
冷修筠盯著高處的那把人骨畫扇,揣度著說:“依爹的意思,那棵古樹能成妖害人,全是因為樹肚子裏的這把團扇。”
青陽守珠抬手撚撚自己的胡子,頗有些得意:“自然。我去那古樹原本所在的地方看了,發現是有人把自己的妻子葬在了那棵樹下。想必是這個女人怨氣難解,骨頭與麵皮終化成了這麽一柄團扇,然後借由樹身,出來食人,以人的鮮血消解哀怨。”
冷修筠心中一凜,看向自己的父親,急急地說:“那爹,是在用這些無辜之人的血飼養這把扇子。”
“沒錯。”青陽守珠眼睛眯起來:“這把團扇能讓一棵樹變成害人之妖,絕非等閑之物,平白毀了豈不是可惜?”
“那爹打算用它來做什麽?”冷修筠心裏升起了一絲恐懼。
青陽守珠哈哈一笑:“它能食人血,能把人血轉化為力量。所以,你說為父要用它來做什麽?”
冷修筠看向綁在柱子上的四個人:“可是,可是他們都是無辜的,這樣以無辜之人的性命換取力量,那爹,和那樹妖又有什麽分別?”
“婦人之仁!”青陽守珠怒斥道:“為了伊澤族的榮耀與興盛,我才不介意背負那些個罵名,那些個口舌之快都是虛的,就像貞節牌坊一樣,好聽,但有什麽用?能讓別人不來欺負你還有你的族人嗎?所以你說,你這麽心慈手軟,如何能做得安生守珠之位?”
冷修筠被父親說得垂下頭去,雖然他的法術已經修習得十分了得,但他到底也還是在父親羽翼的保護下長大的,他也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到底有多殘酷,需要父親背負這樣的業障才能前行。
本來躊躇滿誌的他,現在也質疑起自己來了,他真的已經做好了當一個守珠的準備了嗎?
青陽守珠看到自己兒子的麵容委頓了下去,知道冷修筠那顆軟弱的心此時已經動搖了,於是他就把在心裏斟酌了許久,盤算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其實,這人骨畫扇再是需要以血飼養,它的胃口也是有個盡頭的。現在,隻要犧牲一個人,就能免去其他不計其數的人的犧牲。隻不過這個人,她不願意做這個犧牲,她又有神力,所以為父也拿她沒有辦法,隻好繼續犧牲別的更多的無辜之人了。”
冷修筠聽到父親如此一說,在原地呆了半晌,半天才反應了過來:“爹說的那個以一敵百的人,是金玉姑娘?”
“嗯。”青陽守珠輕輕應了一聲,等著他兒子的答複。
“她,她是焮天族的人。”冷修筠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居然在打這麽個主意,犧牲金玉?
別說金玉不願了,他也不願啊。於是他胡亂找了個借口,磕磕巴巴地說。
青陽守珠嗬嗬了一聲:“那更好了不是?非我族人,其心必異,趁早除了,免除後患不說,還能增加我們的力量,不是一舉兩得?”
冷修筠心裏一下亂得不行:“那,那爹是要我去說服金玉姑娘?”
“當然,她身上可是整一條神龍之力,來硬的咱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我看她那麽寶貝你的扳指,你的‘逢場作戲’一定很成功,哄她來放點兒血,應該不在話下。”
說著,青陽守珠頓了頓,低頭沉吟了下,又抬頭說道:“就說,就說你得了奇病,需要她的血做藥引子。待她血出了大半,也就沒有什麽反抗之力了,到時候就可以把她帶來血池,一舉奪魁。”
冷修筠話隻聽到“整一條神龍之力”,後麵青陽守珠說了什麽,他都沒聽進去了。
青陽守珠說完,不禁為自己想的萬全之策洋洋得意,他扭頭看自己兒子,卻見冷修筠神情恍恍惚惚,一時間又覺著“爛泥扶不上牆”,氣道:“方法教你了,做得好,爹自然放心把守珠之位傳你,但若你一再動那惻隱之心,那可就別怪爹偏袒修簡了。”
冷修筠垂了眸子,輕輕說:“爹放心,此事就交給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