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母親的遺物

  第122章 母親的遺物


    景德帝倏地站起身來,動作劇烈,撞倒了幾案上堆砌成山的奏折。


    若是細看,還能看出他藏在衣下的身體有些微的顫抖。


    宋川頁垂目,拱手答道:


    “回避下,此玉佩乃是草民母親生前留給草民的,是母親唯一的遺物。”


    少年不亢不卑,身形削瘦,景德帝微微一恍惚。


    他撐在桌上的雙手握成拳,雙目之中泛起紅血絲,裏麵仿佛有一隻困獸,在掙紮,亦在期待。


    良久的沉默之後,他緩緩地坐了回去,聲線也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可否給朕看一看你那枚玉佩?”


    宋川頁猶豫。


    景德帝理解他的猶豫,母親留下的唯一的遺物,合該是被好好珍惜的。


    他想起他那早夭的孩子。


    小小年紀就流落民間,從來不知母親遺物的意思為何物,等找回來的時候,上麵已經有了很多的裂痕。


    對此,他還遺憾了好久,對他是又是疼惜,又是埋怨。


    但是總歸是無可奈何,不了了之罷了。


    如今見宋川頁對那塊玉佩的珍視,就像是曾經的某個遺憾被填滿了一般,他對宋川頁的孝心感到滿意。


    “朕不搶你的玉佩,隻是朕觀它,與朕以前的某位故人的貼身玉佩很是相似,故而想拿近了瞧瞧,不知川頁你,”景德帝頓了頓,指尖微微蜷縮,“是否願意呢?”


    宋川頁無意識地將玉佩握在手中摩挲,眉間微微隆起,似乎是在猶豫,亦似乎是不願意將如此重要之物拿給他人觀賞。


    景德帝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自然是察覺到了他的猶豫。


    他斟酌片刻,輕聲道:“你若是實在是擔心,便拿在手中,上前來給朕瞧瞧,你放心,朕一言九鼎,絕不上手觸摸,事後還給你足夠的封賞。”


    宋川頁眉頭一皺,“草民並沒有這個意思。”


    猶豫片刻,宋川頁還是解下那枚玉佩,雙手呈上。


    得福去拿了那塊玉佩遞給景德帝,景德帝小心接過。


    玉佩隻有半巴掌大小,通體溫潤,剔透晶瑩,瑩潤光澤。


    正麵刻著一個“沈”字,背麵刻著一個“菁”字。


    在看到上麵這兩個字的時候,景德帝微微晃神。


    他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心跳仿佛都停滯了。


    他屏住呼吸,指腹順著玉佩側麵摩挲,很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上麵有一個很小很小,難以察覺的“翊”字。


    他的名字裏就有一個“翊”字。


    那是她親手刻上去的,表達了她願意等他的決心。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


    這證明了,這塊玉佩,如今在宋川頁身上的玉佩,就是沈清菁的玉佩。


    明白了這一點,他心髒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手掌逐漸收攏,將玉佩牢牢攥在手心,直到指骨發白。


    還是宋川頁的聲音才驚醒了他。


    “陛下!”


    宋川頁亦是十分緊張那塊玉佩,那是母親留下的唯一的東西,是他為數不多的關於母親的記憶裏最常出現的東西,是他可以曾經擁有母親溫暖的唯一的證據。


    他可以用它來尋找自己的父親,但是卻不允許它出現任何閃失。


    景德帝回過神來,恍然鬆開了手,看宋川頁的眼神裏麵多了很多複雜的情緒。


    他見宋川頁緊張的樣子,心驀地一軟,將玉佩還給了他。


    見宋川頁小心地係在身上,他放輕了聲音開口道:

    “孩子,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叫什麽名字嗎?”


    宋川頁微微驚訝於他的態度,他拱手恭敬答道,


    “沈清菁。”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三個字,景德帝竟恍然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那,你還記得她的樣子嗎?”


    “母親在草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走了,草民隻依稀記得她酷愛跳舞,但腳上有很長很長的一道疤。”


    宋川頁沉浸於回憶母親的樣子,沒發現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景德帝麵色徒然蒼白,四肢無力地攤在龍椅之上。


    他放在案上的手一直在顫抖,害怕被人發現,他便收回了手,將其藏在寬大的袖子之中。


    宋川頁講完後,景德帝努力維持住表麵的冷靜。


    “孩子,你能,能給朕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嗎?”


    得福距離景德帝很是近,也很清楚景德帝的每一個動作。


    他清楚地看到了景德帝眼眶裏泛起了絲絲淚光,嘴唇顫抖。


    他是在害怕。


    這麽多年了,他是第二次見到景德帝害怕。


    上一次,還是在小殿下落水去世之後。


    宋川頁抿唇,嗓音平穩,將小時候經曆的事緩緩道了出來。


    “草民年幼喪母,後跟著難民遷移輾轉多地,後幸遇貴人相助過一段時間,有了活下去的能力與希望,再後來拜師學藝,隻求出人頭地,讓母親魂歸故裏。”


    漫長的十七年,經由宋川頁的口,卻隻是寥寥數言。


    他麵色一派平靜,仿佛講述的不是他所經曆的事情,而是他人的一些柴米油鹽的小事罷了。


    但他愈是這樣,就愈是讓關注他的人心疼。


    景德帝細細問了他好多細節,宋川頁也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快,外麵的天色便漸漸暗了下去。


    景德帝還想問下去,但宋川頁卻先他一步道:“陛下,拙荊還在家中等待草民。”


    景德帝因此也才意識到,天色已晚。


    他想將宋川頁留下來用晚膳,但是見宋川頁一副想回家見妻子的模樣,他頓時語塞,積累了一天的傷懷霎時便散了一些。


    “你下次進宮來,將你的妻子也帶上吧。”


    省的一天天的心思老往外飛。


    宋川頁拱手道“是”,而後便離開了。


    巍峨的宮殿外,暗沉的幽藍色天空下,少年的白衫蕭蕭,脊背挺直,似有傲骨錚錚,似有責任與擔當。


    景德帝背靠龍椅之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目送著少年的離開。


    霎時間,他仿佛就像是老了幾十歲。


    “得福,你說,朕是否早就錯了。”


    得福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陛下,那不是您的錯,當初那人亦是拿著一塊玉佩,那玉佩與夫人的玉佩有九分相似,別說是陛下了,就是沈大人還在的話,亦是分辨不出的。”


    說起這事,景德帝雙眸微眯,眼珠逐漸染上冰霜。


    “得福,派人暗查此事,朕要知道到底是誰這麽膽大包天,竟敢戲弄朕!”


    “還是說,是宋川頁在戲弄朕!”


    ——


    回到院子後,宋川頁便直奔宋蘇所在的地方。


    恰巧秦停雲在替宋蘇把脈,宋川頁便坐於宋蘇身側,靜靜地等待著。


    秦停雲也注意到了宋川頁的身影,他正想對宋川頁打招呼,餘光之中卻瞥見了他腰間的那枚玉佩。


    他雙眸緩緩放大,手指僵硬。


    宋蘇很明顯得察覺到了手腕上的細微的疼痛感,她微微蹙眉,擔憂地看著秦停雲。


    “秦停雲?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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