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他
第8章他
沈驚瓷耳邊還回蕩著沈樅剛剛歉意的話。
少年清瘦的身影帶著病態,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明顯,上麵看到一個個針眼。
修長的手指指尖剪得幹淨,他撥弄了兩個荔枝,忽然開口,低沉的情緒帶著自嘲。
“對不起啊姐。”
“我忘了荔枝不是這個季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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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瓷後背撐著牆麵,好似承受不住的弓起腰來。衣領空落的瞧見瘦削的脊骨,凸起的蝴蝶骨咯住牆壁。
她閉著眼睛,表情痛苦。
沈樅怎麽可以怪自己,明明是她的錯誤,為什麽沈樅要說對不起。
兩隻細瘦的手擋住整張臉,沈驚瓷順著牆角緩緩滑下,周圍氣壓很低,如同一個深深地漩渦。
她不由得想起那年。
沈樅還沒出事的那年。
如果當時的廣告牌沒有墜落,如果沈樅沒有替她擋那一下子,他現在應該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比她小兩歲,應該正在上高三,拿著數不清的獎項,名字占據著紅字榜的最頭上,放假就和朋友出去打球,瘋鬧後一身臭汗的回家,沈母笑罵他一句,再招呼他過來吃飯。
沈樅有多好呢。
在父母偏心自己親兒子的時候,是沈樅悄悄地過來把好東西給沈驚瓷。揚著眉梢輕快,洋洋得意的讓她多吃點。
在父母讓沈驚瓷幹什麽活的時候,是沈樅立馬從門口冒出,鑽著高說自己去。又回過頭對沈驚瓷擠眉弄眼,說外麵曬,姐不能被熱著。
下雨沈樅會走一個小時為了給沈驚瓷送一把傘,下雪會半夜兩點偷跑出去給沈驚瓷買暖水袋。
一些說她身世的不入耳的話沈驚瓷從來沒聽過,因為沈樅曾經拿著凳子跟人家差點幹進醫院。
“你就是我姐,以後有我,沒人能欺負你。”
過去短短的十幾年裏,對她最好的章處處護著她的,永遠都是那個比她小兩歲的弟弟,沈樅。
可是她的阿樅,一閉眼,就是三年。
醒來的時候,連荔枝是什麽季節的都模糊了。
那一下傷到了頭部,沈樅昏迷將近三年。
沈驚瓷的高中時代,再也沒有沒有人勾著她的肩,提起她的書包笑說真重,姐,我給你背。
她見過父母徹夜未眠,見過他們在沈樅病房外抹掉眼淚,早早地就長出了白發。
這一切的來源,都是因為她。
而他們沒有對沈驚瓷說過什麽狠話,好吃好喝的供到大學,因為沈樅最後一句話說的是“別怪我姐。”
沈驚瓷一次又一次的想,如果沈家沒有收養她就好了,反正從小就是被人拋棄的。
她偷了本應該屬於沈樅的人生。
醫院空調開得重,沈驚瓷後知後覺的感受到胳膊上的涼意。
長發垂下,遮住眼尾的紅。
腳下一麻,差點沒站穩。
手臂撐著牆緩了一會兒,沈驚瓷才慢慢的往安全出口走。
不想看到別人打量的眼神,沈驚瓷轉身,走向方向相反的樓梯間。
顯眼的指向燈映射出暗沉的綠。
沈驚瓷推開樓梯間的木門,發出“吱嘎”一聲。
走廊盡頭的光線昏暗,推開門閃過刺眼的光線,高樓大廈在馬路對麵聳立,霓虹閃爍紙醉金迷。
晚風吹進的窗,發絲遮擋了視線。
她輕咳了聲,將頭發別到耳後。
鞋跟與灰色斑紋大理石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聲控燈逐漸亮起,沈驚瓷垂眼看著腳下的台階,情緒低沉。
又下了一層,昏暗的視野沒有光線,沈驚瓷下意識的抬頭,燈壞了。
最後一截台階邁下,她搭著扶手,準備拿出手機照明,餘光忽然注意到什麽。
下麵台階的窗戶前,立著一個男人的身影。
準備向下走的步子戛然而止。
燈火之下,青白色的煙霧繚繞,金屬打火機的齒輪聲清脆。一隻漂亮的手隨意玩轉著幽藍色的火苗,若隱若現。
窗戶大開著,風呼呼的灌進來。男人背著身子,吞雲吐霧的越過窗沿,與外麵的車水馬龍接軌。
沈驚瓷愣了,她呆呆地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
陳池馭逆著光,置身於黑暗中,虛化的厲害,卻又像神祇,悄然降落在她最難捱的時候。銀灰色的襯衫布料柔順,隨著風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身。
他們之間,隔著一道很暗的分界線。距離是十級台階。
沈驚瓷沒再動,明明在高處,卻不像是俯視。她貪婪的看著麵前的人,鼻頭泛酸,忽然很想哭。
為什麽陳池馭總是能出現在她最想見他的時候。
她好想上去抱一下他。
直到男人手指夾著的那截煙燒到盡,樓梯間留下的很淡的煙草味。
陳池馭活動了下肩頸,身子無意的一側。
而沈驚瓷卻好似受到驚嚇,心髒猛烈一縮,慌忙的往旁邊躲了步。
鞋跟的聲音在樓梯間中被刻意放大,自然傳入男人耳中。
陳池馭動作停頓,緩緩側過頭,看向身後。
沈驚瓷手指用力的扣住扶手,呼吸也隨之屏住。她眼睫眨動的很快,不想被陳池馭發現。
好在,男人果真沒有興趣,下顎線條冷冽剛硬,淡漠的收回視線。
從縫隙中,沈驚瓷看到他抬手撈起放在窗台上的香煙盒,轉身拉開一旁的門,跨著步子走了出去。
樓梯間安靜了,聲控燈熄滅,沈驚瓷在透徹的黑中鬆了口氣。
她視線望向陳池馭剛剛站過的地方,眼眶發酸的厲害。
通過那扇窗戶,沈驚瓷看到了和陳池馭一樣的風景。
沒什麽不同的。
隻不過空氣中似乎還留著陳池馭身上的煙草薄荷味,莫名安定著她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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瀝周溫差比尋寧大,出來的匆忙忘記帶上外套。
冷風刺骨,旁邊是一家便利店。
閃著淡黃色的廣告牌讓沈驚瓷想起今晚還沒有吃飯。
那份買好了的飯涼了又涼,已經沒有胃口。
最後還是選擇邁進店門。
胃不舒服,吃不進東西,沈驚瓷隨手拿了瓶酸奶結賬。
收銀員打了個哈欠,掃碼報出價格:“一共六塊九。”
結賬的瞬間,她的視線不由得落到收銀員身後豎著的那排架子。
鬼使神差的,沈驚瓷想起剛剛男人伸手撈過的那個盒子。
還有空氣中煙草味帶給她的安定感。
最後一秒,沈驚瓷忽然指向那個和陳池馭手中一樣的包裝。
女聲響起:“再要一包黃鶴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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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便利店出來,沈驚瓷手上提著一個袋子。
心髒還在緊張的跳,就跟她第一次偷喝沈鴻哲的酒一樣。
沈驚瓷敲出盒子裏的一根煙,另一隻手握著一塊錢的打火機。
淺綠色透明塑料殼的,還能看到裏麵的油,和陳池馭手中的不能相比。
她麵朝著一個昏暗寂靜的角落,猩紅的火光從指尖冒出。
煙的尾部微微燃起一簇煙灰,燒成圈兒。
沈驚瓷怔神兩秒,她想著方才男人的動作,眉頭皺了下。
淡粉的唇瓣覆上去,沈驚瓷輕輕吸了一口。
不成型的煙霧下一秒從唇齒中傳出,混著一股獵奇的味道。
沒什麽感覺,平常的煙草味,和陳池馭身上的不搭邊。也沒有想象中的那種暢快的感覺。
沈驚瓷移開嘴唇,又愣了兩秒。
她垂眸看著煙條,抿唇的吸了一口氣,再次靠近。
沈驚瓷不會什麽過肺還是吞氣。這是她第一次抽,吸的很重,帶著莽撞和稚嫩。
比方才強烈的煙草味充斥住口腔,陌生的上顎也跟著難受。
沈驚瓷還在盡力適應,朦朧中,一道不屬於這裏的聲音打破寂靜,偏冷的金屬質感,與黑夜的冷風融為一體。
“沈驚瓷。”
聽到自己的名字,削薄的女孩下意識的回頭,她還含著那口煙,眼中像是一汪幹淨澄澈池水。
隻不過此時,貌似乖乖女的沈驚瓷手中拿著一隻燒到一半的煙。
陳池馭站在距離她五步遠的位置,冷冷的盯著她。
水眸中多了驚愕和慌張,沒想到是陳池馭。
她一著急,猛地咽了下去。
接著就是驚天動地的咳嗽。
“咳咳咳。”
“咳咳咳咳。”
被嗆的猝不及防。喉嚨有種被砂礫滾過的疼痛,她手覆住胸口,咳的樣子狼狽。
陳池馭很少將真實的情緒外露,此刻的語氣卻是不加遮掩的嗤笑。
“沈驚瓷。”他字正腔圓的喊她的名字,疏離冷漠。
沈驚瓷強忍著咳嗽抬頭,聽見陳池馭下半句話——
“沒那個膽兒就別學。”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