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明日是太後的壽誕, 相比於去歲六十大壽的熱鬧隆重,今年隻安排了宮宴。


  皇帝仁孝,讓人在民間尋了些戲班雜耍, 進宮表演給太後看。是以,街上偶爾會走過運送行頭的馬車, 那是要提前進宮的表演班子。


  一條偏僻的深巷中, 西沉的日頭照不到這兒,陰冷且昏暗。


  “您怎麽進城了?”蕭元洲問,警惕的他回頭看看,見著長巷無人,這才轉過來看著三丈之外的人。


  那人腿腳一瘸一拐,自暗中走出來:“我不放心,來看看。”


  蕭元洲站到人身旁去:“不能讓人發現您在渝京, 溥瀚漠會察覺的。”


  “他?現在恐怕隻顧得上找自己的兒子。”那人頭一抬,露出一張可怖的臉, 傷疤縱橫,還缺了一隻左眼, “倒是有個人一定得提防, 龔拓。”


  “一切的事情都已準備妥當,隻要到了明日就好, ”蕭元洲話語一頓,神情中帶著尊敬, “叔父放心。”


  蕭坊一身破衣,與身旁的蕭元洲相比, 就是個走街巷的叫花子, 沒有一點兒北越貴族的影子。


  聞言, 他不屑的笑了聲:“不, 我不放心,我要萬無一失。我,要他死!”


  最後的話,他是從齒縫中磨出的,似乎是想將他說的那個人咬碎。


  蕭元洲皺了下眉,他從小跟著蕭坊,一身箭術也是來自這個叔父。所以,他不會違背蕭坊的意思。見勸不動,便想著找個辦法,畢竟現在城裏對他們來說,並不安全。一旦讓人發現了蕭坊的的蹤影,就是功虧一簣。


  “你去幫我帶一個人來,”蕭坊掃了眼蕭元洲,雙手往身後一背,“有了這個人,就能捏住龔拓的軟肋。”


  同樣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蕭坊自然也有自己的感應。十多年前,戰場上的博弈,他明白龔拓總會想得比別人多,說不定現在已經摸到了他們,隻是他們自己還未察覺。


  “誰?”蕭元洲問,事已至此,隻能繼續往下走,也看得出蕭坊進城,正是因為這個人。


  蕭坊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灰牆下:“淩無雙。”


  “阿雙?”蕭元洲怔住,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他盯著蕭坊的背影,想不明白,“為什麽動她?她與這件事無關……”


  “當然有關,”蕭坊打算蕭元洲的話,語氣嚴厲,“我看你和溥瀚漠一樣,被這些南朝女子迷了心竅。”


  蕭元洲雙手不禁攥起,垂下眼眸,嘴唇抿緊。


  蕭坊冷哼一聲,回頭看一眼便知道自己說中了蕭元洲的心思,於是更加堅定除去那女子的信念:“你知道她是誰?”


  “知道,她是阿然的妹妹,”蕭元洲嘴中泛苦,胸中更是憋悶,“叔父,別動她。阿然的孩子已經……她的妹妹便放過罷。”


  “混賬!”蕭坊怒斥一聲,眼中暴戾凸顯,“淩無然可不是你的妹妹,她是南朝女子,你當我們蕭家當初為何救下她?還不是因為有了她,就可以接近溥瀚漠?”


  蕭元洲痛苦的皺眉,說不出話來。


  蕭坊好似還嫌不夠,又道:“你口裏的阿雙,早些年是龔拓的寵婢,跟著他多年。”


  長巷外走過一輛牛車,吱吱呀呀。


  其實,蕭元洲也是有察覺的,龔拓與無雙之間,好像有種莫名的熟悉,盡管兩人都不曾開口說過。


  ===第98節===

  “蕭元洲,你是將來西正林的番主,切不能有婦人之仁,”蕭坊繼續道,“當年西正林死了多少人?多少土地劃進南渝的版圖?看看我現在的鬼樣子,這些是誰造成的?”


  “是,我知道了。”蕭元洲低著頭,那張爽朗的臉現在布滿陰霾。


  見人能聽進自己的話,蕭坊滿意的點頭,也就緩和了語氣:“放心,你的阿雙不會有事,隻是拿她來牽製龔拓。等這件事過去,就讓你帶她回北越。所有事辦得幹淨,沒有人會懷疑到你,會以為是南渝的過錯,淩無然也不會知道。”


  蕭元洲緊抿著唇,真的誰也不會知道嗎?

  “屆時,龔拓會因為失職論罪。兩國惡化,我們北越兵強馬壯,何愁拿不回當年丟掉的領土?”蕭坊說得有些激動,可怖的臉扭曲著。


  有人走近巷子,兩人才警覺的閉了嘴。


  來人是個抱著娃兒的婦人,往兩人看了眼,遂走過去,推開了自己家的門。


  蕭坊麵上稍安,給了蕭元洲一個眼色,後者沉著臉走出了巷子。


  。


  驛館。


  龔拓再次過來,想要與溥瀚漠交談,後者態度冷淡,說了兩句話便想趕人離開。


  “龔大人說得輕鬆,什麽稍安勿躁?”溥瀚漠冷冷一笑,每個字都帶著不客氣,“怎麽現在還要讓我進皇宮,給你們的太後慶賀壽誕嗎?”


  他的兒子丟了,南渝皇帝卻在熱鬧張羅著太後的生辰,讓他如何不覺得諷刺?

  龔拓相比冷靜很多,也理解對方現在的焦急,眼看著一日又要過去,溥遂仍舊沒有消息,身為父母,這很正常。


  “我的意思是,這個時候,我們雙方更應該聯手。”


  “別跟我說這些,”溥瀚漠煩躁的擺手,“這一趟南下,就不該有。”


  龔拓從人的話中多少能聽出點兒信息,便是北越與南渝的隔閡已經產生,不及時挽救隻會越來越大。至於自己在城外查到的信息,他不打算分享出來,現在的溥瀚漠一定是選擇相信西正林蕭家,而不是他,這個曾經的南渝對手。


  來這一趟,他也是想看看這邊的狀況,以及還有想見的人。


  在昨晚說話的遊廊下,西麵的晚霞漫天,柔和的霞光落染在女子身上,紅潤了她的臉頰。


  走近些,也就看清她眼中的血絲,以及眼底的倦意。


  “你收到了嗎?”無雙見到龔拓走來,忙邁步迎上去,焦急問道。


  “收到了,所以趕回來。”龔拓忍不住伸手,托上無雙的手肘,關切問道,“是不是又沒吃東西?”


  短短不到兩日,眼見的她臉瘦了一圈,人本來就瘦,這下看著更叫人心疼。


  “有吃,”無雙小聲道,不著痕跡的收回手,“你怎麽看?這件事別人我都沒敢說。”


  龔拓環顧四下,回來看進無雙眼中,確定的說道:“可能,會和西正林蕭家有關。”


  無雙心裏一沉,其實心底深處,她並不希望這個是真的,畢竟淩無然和蕭家有著不一樣的關係。若真是蕭家動了溥遂,淩無然定然會很傷心,以後怎麽麵對彼此?


  見她不說話,龔拓又道:“我這邊已經有了進展,你記得,千萬小心。”


  “明日太後壽誕,他們會不會是衝著這個來的?”無雙問。


  無怪乎她多想,既然是有預謀挑起事端,必然是選一個萬眾矚目的日子。若這樣的話,還可以證明一點,那就是溥遂應該還活著,事情發生之前,他們不會讓孩子出事,也就是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了。


  “無雙,”龔拓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攥上她的手,“別留在這兒,跟我走。”


  可能那些人不會再打溥瀚漠和淩無然的主意,但是他擔心他們會對無雙下手。因為,算起來,他們也算是衝著他而來。


  無雙搖頭,輕輕道聲:“我大哥和姐姐都在這兒,我不走。”


  兩人四目相視,周圍漸漸暗了下來,最後的霞光從這裏消失。


  “好,”龔拓頷首,“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把溥遂帶回來。”


  無雙看他,這麽多年來,很少直視他的眼睛:“你小心。”


  她心裏明白,龔拓這邊的線索並不多,找到溥遂還是很困難。對方對這件事籌謀太久,不會輕易留下端倪。


  “知道,”龔拓薄唇鬆緩,勾出一個弧度,隨後將一塊方正的油紙包放進無雙手心,“知道你吃不下東西,給你帶了花生酥。”


  說完這些,他也不久留,隨即轉身離開。


  無雙見人轉過拐角,這才轉身想回去,手裏提起看了看油紙包,瞧著大小,應該是六塊的樣子。他和溥瀚漠見麵不好拿著點心,這樣的大小,剛好可以放在身上。


  剛走了幾步,她看見前麵站著蕭元洲,心中一驚,不禁猜想自己和龔拓的話是否被他聽去?

  “阿雙。”蕭元洲走過來,笑著看她手裏的紙包。


  “蕭大人,”無雙回以一笑,“去看姐姐了?”


  蕭元洲不答,反而問:“這是什麽?”


  “一種點心,花生酥,”無雙提起來,往人前一送,“大人要不要嚐嚐?”


  蕭元洲沒有去接,內裏滿滿的心事:“不用了。”


  兩個人也沒再說什麽,彼此錯開,走了相反的方向。


  夜裏,無雙去了一趟淩無然房間。現在的淩無然不再哭泣,眼眸冰涼,一直不說話。隻是這樣,卻更加叫人擔心。


  無雙從臥房走出,很怕自己一時心軟就將事情說出。現在,她要死咬住嘴巴,漏一絲口風,或許對方就會察覺。


  而溥瀚漠,已經在書房與手下商議了近一個時辰,不隻是溥遂的事情,還有這趟出使之行,幾個隨臣皆是提議對大渝強硬。


  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戌時。


  無雙望去皇宮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去關注,總覺得今夜那邊的燈火格外明亮,是因為太後壽誕?


  “姑娘,廚房做了芙蓉羹。”阿勤走進來,將一個瓷碗擱在小幾上。


  無雙從窗邊後來,低頭看著瓷碗。湯羹是她愛吃的,看著熬的火候正好,暖暖的香氣鑽進鼻子。


  “王妃那邊也送了嗎?”她問,手裏一抓裙裾,輕輕落座軟塌。


  “送了。”阿勤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握在一起。


  無雙嘴角淺淺,側身過去,手捏上湯匙,輕輕攪著碗裏的粥:“白日你不在,布莊把綢料送了來。你回北越,帶上罷。”


  聞言,阿勤下意識往門後的桌架上看了眼,果然放了些布料:“姑娘費心。”


  得了布料,阿勤看起來並沒有多開心,反而心事重重。


  無雙在對方的注視下,慢慢端起瓷碗,放至嘴邊,鼻尖輕輕一嗅:“好香。”


  她嘴上笑著,手指卻在發僵,幾欲抓不住這隻精致的碗。


  “阿勤要不要嚐嚐?”她問,抬起一張臉,看著與自己這些日子相處的北越婢女。


  不出所料,對方搖了頭。


  無雙低頭,唇邊碰觸到碗沿,隻需一吮,湯羹就會吃到嘴中。與此同時,她的另隻手摸向腰間,那裏藏著龔拓當初送給她的匕首……


  “啪”,一聲脆響。


  適才還端在無雙手裏的碗,此刻摔去地上,四分五裂,湯羹撒了一地,甚是狼藉。阿勤木楞的呆在那兒,似乎也不明白為何自己一把將碗打翻。


  “阿勤?”無雙不可思議的看過去,見到一臉驚慌的阿勤,摸在腰間的手一鬆。


  “別喝,這,這碗涼了。”阿勤聲音顫抖,忙蹲去地上收拾,指尖碰上鋒利的瓷片,瞬間劃出血來。


  人渾身發抖,蹲在地上繼續收拾著,血滴落下,與地上狼藉混在一起。


  無雙從榻上起來,走過去蹲在阿勤麵前:“別收了,傷到手了。”


  說著,她抓起阿勤的手,不顧上麵的血汙,拿著帕子幫著擦拭。動作很輕,生怕將人家弄疼。


  阿勤臉色蒼白,兩行淚不禁順著眼角滑落,喉嚨像是被什麽塞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你不讓我喝芙蓉羹,他們知道了怎麽辦?”無雙問,聲音極輕。


  “什麽?”阿勤仿佛見到鬼一般,眼神中滿是驚懼。


  無雙歎了聲,鬆開了阿勤的手:“你也是個善良的姑娘,不忍心對我下手,是罷?”


  她是知道的,盼蘭白日暗中跟著阿勤,見她從別人手裏接過了什麽。所以,人一進來,她就已經開始了堤防。


  “我不知道。”阿勤搖頭,臉色越發慌張,是被人窺破的無力反駁。


  可無雙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把攥上她的手腕,用了力氣:“你當做不知道,就覺得所有事沒有發生,與你無關?小王子才五歲,王妃對你不好嗎?還是你對我們有仇恨?”


  “沒有,沒有……”阿勤崩潰的連連搖頭。


  兩人這樣對視,在無雙的注視下,阿勤眼神躲避,最終敗下陣來。


  “起來罷,”無雙站起,隨後將癱軟的阿勤給扶起來,“把手洗洗,再去廚房幫我端一碗過來。”


  阿勤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明知道……”


  “所以,我才要喝下去。”無雙笑了笑,隨著他們的意去做。


  醜時,夜深人靜,驛館的一扇側門悄無聲息打開,一個箱子被抬了出來,錯開巡查的守衛,在漆黑夜色中被麻利送上一輛騾車。


  宵禁,街上空無一人,偶爾響起馬蹄聲,那是京畿營的將士在街上巡視。


  盡管如此,可還是有些小道可以避開。


  蕭元洲走在前麵,幾次回頭看著蓋在稻草下的箱子。他讓人在箱子上留了氣孔,免得憋到裏麵的人。


  箱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他知道是麻藥起了作用,無雙已經昏睡過去。


  北城門。


  龔拓站在城牆之上,暗紅色官服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身旁的幡旗被夜風扯得獵獵作響。


  “大人,”鬱清跑上城牆,雙手抱拳行禮,麵色嚴肅,“留下的標記顯示,他們走的是西城門。”


  龔拓嗯了聲,遂低頭轉了下自己的手腕:“不要驚動他們,等天一亮,就放他們出城。”


  鬱清領命,隨後下了城牆。


  “你呀,出來也不多穿些。”龔拓回身,走向城門樓,牆邊站著一抹纖瘦的身影,身上披著他長長的鬥篷。


  他走到人跟前,伸手幫她將鬥篷攏了攏。


  “藍映,她會不會有事?”無雙擔憂的問。


  被裝在箱子帶走的並不是她,而是他們將計就計,讓藍映替代了她。藍映有身手,情緒沉穩,會一路流下信號指引,最終找到那些人的藏身處。


  作者有話說:


  ===第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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