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質問
第65章 質問
她眼圈陣陣酸楚,眼淚掛在眼角處:“我進去看看阿姨。”
“人不太清醒,她可能聽不到你說話。”陳少臣替她把門拉開,側身讓道一旁。
病床空間很大,卻更顯寂靜冷清。
靠窗的位置是一張兩米長的病床,嶄白的被單,褥子整潔幹淨得不染半塵。
林囡安詳的躺在床上,合著的眼皮紋絲不動,她呼吸薄弱到近乎沒有。
不過兩月未見,婦人像是瞬間老去十幾歲。
那原本豐腴飽滿的臉龐消瘦,顴骨突出,麵色蒼白,眼底兩道深深的淤青,本就挺拔的鼻此刻高得駭人。
腳底沉甸甸,眼睛澀溜溜,方子芩拖起重步靠近。
“囡姨,我是子芩……”
她的聲音小心翼翼,輕而又輕,好似生怕大點聲會嚇著林囡。
至打陳少臣出事,跟陳家斷絕來往後,這是方子芩第一次再這麽喚她。
病床上的林囡似有感應,那薄薄的眼皮蠕動,眼睛睜開了條縫。
她努起全身僅剩的力氣,張了張幹裂起皮的唇,可惜有心而力不足。
最後,隻勉強勾動唇角,有型無聲的一張一合。
方子芩滿心痛楚,眼睛滾燙得難受:“我知道您想說什麽。”
林囡曾跟她說過:陳少臣能娶她,是陳家最大的福氣。
出軌一事,讓她成為眾人眼中的笑柄,更讓整個方家一時陷入絕地。
陳少臣對她有愧,林囡跟陳家亦是。
此時將近淩晨三四點,外邊是深夜,刺骨的冷風吹得樹葉嘩啦啦的響。
方子芩左手拂著林囡骨瘦嶙峋的手,右手替她捏捏耷拉的被角。
就這般,安靜又和詳的聽著婦人微弱到,幾乎不可聞的呼吸。
她的眼淚逼到眼眶,卻倔強的沒有流。
“囡姨,我知道,您想說對不住我,對不住方家。”
“可這不是您的錯,是有些人別有用心,吃了二十幾年陳家的飯,反過頭來咬了恩人一口。”
“您向來手軟心善,隻是這老天它不厚待好人,偏偏讓壞人得意開心。”
方子芩聲音輕輕的,猶清風徐來。
卻令陳少臣如墜冰窖,寒意從腳底升騰,遍布全身。
他瞳孔緊縮,呼吸漸重,臉上的悲痛一大半被驚慌無措取而代之。
想說話,想問,可張不開嘴。
“囡姨,我們都輸了,你輸給了最親的人,我輸給了曾經最信任的人。”
方子芩的話依然曆曆在耳,每一個字猶如重重的棒槌,狠砸在他心底。
發出劇烈且不可治愈的悶疼。
她視線低垂,不知是在掩淚,還是臉上的諷:“是岑歡吧!”
“你……都知道了?”
喚聲在偌大的病房回蕩了三秒,方子芩繃緊的一口牙鬆開,嘴唇微動,聲音很低:“陳少臣,當初你是認真要娶我嗎?”
他今天穿了件駝色妮子大衣,幹淨陽光,好似她第一次見他那般。
溫潤俊氣的臉龐,即便布滿頹與悲,卻依舊掩蓋不住卓越氣質。
她等了他半分鍾,麵前的男人一字不言。
隻當他是默認了一切,才說:“既然你不是真心娶我,心悅她人,當初為何要答應婚事?”
方子芩覺得可笑之極,仿佛她才是拆散人家感情的那個“第三者”。
如果不是查出來岑歡,她是不是要受蒙一輩子?
“子芩,當我求你,你放過她吧!”
陳少臣從未求過她什麽,這是第一次,可恥的是,竟然是為了給傷害她的人求情。
方子芩繃住臉,沉聲道:“你不必為她求情,我沒想過要對她怎樣,但是……”
她的一句但是,令男人眸子瞬挑。
他的擔驚受怕,盡數全顯在臉上了,看得她眼睛發疼。
“但是我要你和她,這輩子別出現在我麵前,因為我覺得惡心。”
對,是惡心,並不是悲傷,難過,傷心其中任何一種情緒。
好半天,陳少臣低垂著眼,溫吞吞吐出一個字:“好。”
說起來,方子芩也不算故意刁難他。
世界這麽大,隻要他不刻意鑽到她眼皮子底下,兩人幾乎不可能見到。
這些話,她不光是說給陳少臣聽的,更是說給林囡聽。
想讓她安詳無牽掛的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不至於心有羈絆。
“子芩,謝謝你大度的放過我。”
方子芩將心裏所有的情緒騰空了,來承他這句謝謝:“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誰對我好,我心裏都記著。”
所以,她今天能來,都是因為當初林囡為她種下的因。
放過陳少臣,放過陳家和岑歡也全是。
方子芩到樓下時,臉上殘留的情緒盡已掩住,她大大方方走出去。
雲霧白的瑪莎拉蒂停在樹底下,車頭隱隱亮起星點火光,周湛倚著車,手指間夾了根細煙。
騰騰白霧在他臉上漂浮:“超了十分鍾。”
不似先前的冷淡,語氣慵懶混雜漫不經心。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方子芩拉開門,率先鑽進車,她怕再多呆一會,眼眶的霧氣會僵住。
周湛掐掉煙,隨後跟上車:“人怎麽樣?”
“不太好。”
她口吻生硬,臉上更是帶著濃濃的不耐,態度說不上差吧,但真的也算不上好。
周湛隻是睨了一眼,便眼神瞬間冷下去:“心裏有氣呢,還是覺得自己腿好了,翅膀硬了?”
從海城回來,也不過二十來天左右。
要說腿好全那是假的,加上當時傷得本就不重,眼下倒也不影響平時走動。
方子芩無心與他鬥智鬥勇:“難道非要我說人快死了,你心裏才高興嗎?”
嘴裏吐著聲,她像是忽地想起什麽。
麵目很是咄咄逼人:“對啊!我差點忘了,你向來看陳家不順眼,現在是不是心裏特開心?”
她一連串的話,劈裏啪啦往周湛臉上打。
說完,方子芩隻聽自己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受到莫大的冤屈。
而周湛,本就冷的俊臉,更甚幾分。
他那邊麵向馬路,窗外時而亮起的車燈,打在男人臉上忽暗忽明。
方子芩心下琢磨,大不了周湛把她直接丟馬路邊,但心口的氣算是消了一半。
“轟……”
可響起的不是他唾棄的驅逐聲,而是發動車子的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