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皇朝長公主
第4章 【第4章】皇朝長公主
望凝青的演技被靈貓評價為毫無靈魂的演技。
她要麽神情豐富語氣毫無起伏,要麽語氣慷慨激昂麵上無比冷酷,因為無法一心兩用,難免顧此失彼。這樣的演技讓她的態度看起來非常敷衍,好在她扮演的本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公主,所以也沒有人敢在明麵上置喙什麽。
但是,如果是要麵見皇上的話,這樣的演技是遠遠不夠的。
“尊上!算我求您了,委屈!是委屈好嗎?您想象一下,您才剛開始學劍的時候,基礎還沒打好就被您那以冷酷無情出名的師父給埋進坑裏感悟天地,沒吃沒喝地熬了七天七夜的那種感覺,是不是特別委屈特別難受?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那種!”
“沒有。”望凝青回想了一下那種感覺,認真地辯解道,“除了樹根難以下咽,靈力稍停則止息以外,其餘都好。”
靈貓一聽這話差點沒哭出來,它伸著一隻爪子指著留影石上的影像,哽咽道:“您就不能像學劍法一樣把這女孩的表情學下來嗎?”
“……”望凝青沉默了,恕她直言,這可比學劍法難多了。
話雖這麽說,但望凝青到底不愧是銘劍仙尊手底苟活下來的弟子,在入宮的這一段路上,她以驚人的悟性將靈貓給出的表情學了個七七八八。入宮後她依照著王凝以往的習慣,連通報都沒有就直衝禦書房,逮著身穿龍袍的男子就是一頓錘。
“皇兄你混蛋,你明知道我跟楚家三書六禮就差親迎了還下令誅九族,你叫皇妹我顏麵往哪放!”哭泣的表情望凝青學得不好,於是幹脆把臉埋在王皎然的肩膀上,努力哽咽,“現在好了,外頭的人都說皇家無情,公主無心,就算是未來的夫家都能翻臉不認,跟皇帝做親家一點好處都沒有!父皇才剛剛殯天,你就往皇妹傷口上撒鹽!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蹲在禦書房門口的靈貓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它心想,晗光尊上果然悟性非凡,這一波三折的語調學得可真是惟妙惟肖。
王皎然不愧是王凝的胞兄,也生了一張春花秋月般華美的容顏,但和他的長相一樣,他本身也是個隻愛風花雪月、撫琴弄墨的文人。一貫遊手好閑的三皇子驟然登臨帝位,以往的人脈全數斷卻,他正在書房裏寫詩感慨帝皇孤寡,高處不甚寒,這冷不丁地被同胞妹妹一頓鬧騰,心裏竟暖得很是偎貼,一時間便將父皇被人嚇死的憤怒拋在了腦後,一心一意地哄起妹妹來了。
“皇妹,等孝期過去了,皇兄封你為長公主,那楚奕之就算了吧,皇兄幫你找一宗更好的婚事。”王皎然不懂治國,隻懂照搬書上的理論,書上說“君無戲言”,那自然是不能輕易反悔的,“皇妹值得最好的,我……朕看蕭瑾就挺不錯的。”
那你也是挺敢想的,望凝青趴在他肩上冷了臉。常明帝在世時都不敢想著將女兒嫁給蕭瑾,在士族當道的景國,部分氏族的底蘊和地位絲毫都不比皇室遜色,甚至庶民出身的開國皇帝都要依靠與名門世族的聯姻來穩定自己的威望。這些家族不僅豢養死士私兵,甚至還有大片族地,根基深厚連皇家都難以企及。
這種傳承百年的名門望族,家規森嚴,門風高雅,各別士族為了保持地位清正,既不尚主,也不嫁女入皇室。
——蕭家和嚴家就在這個“各別”的範圍之內。
但是,王皎然不知道啊,正所謂“不知者無畏”,他隻知道書上寫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卻不知道朝堂中的爾虞我詐,權利之下的人心莫測。他以為天老大地老二自己就是老三,想砍誰腦袋就砍誰腦袋,國庫裏的錢愛怎麽花就怎麽花。
如果說,國庫被掏空是因為常明帝的無能養出了一臣佞臣,那景國衰敗的真正原因還是因為王皎然的殘暴不仁和一意孤行。
至於後來的那一位幼帝,不過是雪上加霜,讓大權旁落,加快了景國的滅亡罷了。
但是這些,都跟望凝青沒關係,她隻是拿著沾了藥水的巾帕往眼角摁了摁,頓時鐵石落淚:“皇兄在說什麽話呢,皇妹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輩子就沒有喜歡卻得不到的東西!你讓我一輩子得不到楚奕之,莫不是要讓這孽障在我心上紮根一輩子?等我得到了,怎麽磋磨他不成?再說了,皇妹我已經一劍殺了楚嵐庭那個老匹夫為父皇報仇了!也省得皇兄剛即位就被人非議不仁!”
王皎然聽罷,先是一驚,又是心頭一暖,是啊,自從他下了那道命令,天下文人紛紛做文章來罵他,罵他不仁不慈,同為文人,他心裏又怎能好受?但是這是天子威儀,是“天子一怒,流血漂櫓”,他必須維護皇家的顏麵,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是如今,楚家最大的頂梁柱被殺了!楚嵐庭是誰?是常明帝的太子太傅,三公之一,前朝的正一品大官,太學院的首席講師,不客氣地說,這天下學子,六成都是楚嵐庭的學生,說是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他老人家的著書至今還是科考的選題之一。
王皎然這次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天子一怒”了,他隻知道自己一個高處不深寒的孤家寡人,幸得有胞妹在身後體恤自己。既然自己保住了天子的顏麵,又能挽回一些“仁慈”的好名聲,便是順了皇妹的意願又如何呢?
王皎然大手一揮,便將楚家的事交給望凝青去處理了,而望凝青也不負聖寵,轉頭就砸錢找了好幾位寒門學子給新皇作文章拍馬屁,愣是把皇上誇成天字第一號的大聖人,又順便罵了景國公主一通,說她囂張跋扈,說她放,蕩無奔,兩極對比之鮮明,簡直不是同個人寫的。
王皎然看了,心裏越發愧疚了,隻覺得皇妹是為自己擋災了,他要多多補償她才是。
於是,王皎然大手一揮,冊封王凝為“景國容華長公主”,賞賜麵首三十人,金銀珠寶若幹,綾羅錦緞若幹……
望凝青麵無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公主府中,聽著太監宣旨。
先前她自己領了十名麵首,現在王皎然又送了三十人,這一共就是四十人,就算一天換一個,一個月也輪不完。
等到下人通知家寺已經收拾好,懷釋大師已經入住了之後,望凝青又突然想起自己還頂著“褻瀆出家人”的名頭呢。
麵,貌之美;首,發之美。麵首,謂美男子。在景國這個以貌取人的國度裏,能入得皇上眼的麵首自然容貌不俗,但是景國的美男子不僅要看五官眉眼,更要講究風采氣度。這些送來的麵首就囊括了所有女子鍾情的類型,清高、俊美、冷漠、邪魅、優雅、溫柔……但是都無一例外地非常符合晉國的審美——長衣廣袖,膚白貌美,說得好聽是清臒如玉樹,說得難聽點叫手中縛雞之力無。
見慣了修真界裏劍掃四海、睥睨天下的修士,對這崇尚文弱秀麗之美的國度便難有共情。
道家念珠跟佛門的數珠有異曲同工之妙,望凝青想得心煩了便撚撚佛珠,心氣平了,便也將麵首妥妥帖帖地安置下去了。公主府的格局很大,長公主府更是不得了,住四十個人綽綽有餘,隻是這高低貴賤之分可有得掰扯了,望凝青不希望一群人勾心鬥角,鬧得府裏烏煙瘴氣的。於是便讓他們自己選,喜歡鬥的三兩成團,不愛鬧事落單的便劃分到偏遠一點的小庭院,清幽安靜,也算妥帖。
衝著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來的,好好養著,權當養隻嬌貴的貓兒就是了;那些心懷大誌把她當登天梯的,可以酌情好好培養培養,雖然她也不知道養出來能派上什麽用場。對望凝青來說,除了自己的劍,一切都不過是身外之物,是以對於這些小心翼翼試探她態度的男寵,她算得上是寬和仁善,予取予求,就算一個不小心得寸進尺了,她也隻是不鹹不淡地敲打一番,沒有發作的意思。
得寸進尺的那一名男寵,名叫袖香。
他是宮裏專門培養出來的小侍,從小學的就是如何以色侍人,就算不是被送給長公主,也遲早是要被送給別的達官貴人的。雖然說他們這樣的宮廷小侍一生隨波逐流,也沒法自己選擇主子,但侍奉女人總歸是比侍候男人要好。
袖香是被送來的那三十人裏最拔尖出挑、姿色最好的,也是擅長揣測上位者心思的。是以在發現長公主“予取予求”的態度時,他小小地試探了一下,提出想要入住仲呂院——那是距離駙馬居所最近的地方,如果按照一般皇室的等級劃分,那至少也是上了名錄的側妃才能住的。
雖然公主和駙馬一般也不住在一起,但公主府還是會給駙馬準備住處,一介小侍妄圖給未來駙馬添堵,重視規矩的皇室難免會發落一二。但長公主隻是不鹹不淡的扣了他的月俸,罰他在自己的院子裏禁足,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讓袖香自以為摸清楚了長公主的態度。
長公主似乎並不在乎他們爭寵於否,甚至是鼓勵、支持他們爭寵,隻要在表麵上不讓駙馬沒臉,長公主都不會過問。
也對,如果真的在乎駙馬,又怎會在大婚之前納這麽多男寵過府?長公主還手刃了楚家老祖,外頭鬧得風聲鶴唳的,這仇結大了,可公主居然沒準備悔婚?這裏頭的關係要仔細捋一捋,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駙馬和公主的感情肯定好不到哪裏去。
既然如此,在駙馬和公主大婚之前占據一席之地,對於他們這些礙眼的男寵而言就很有必要了。
袖香這麽想著,當天夜裏便換上了輕薄的衣裳,抱著玉枕走向了公主的寢居。
長公主府的院落是按照十二律來命名的,袖香居住的院落名為“林鍾閣”,代表六月,同住的還有另外五位郎君。他們都是從宮裏出來的,早就像養蠱一樣分出了勝負,袖香就是那勝出的蠱王,其他人隻能唯他馬首是瞻。眼見袖香準備出手了,其他人都默不吭聲地縮回了房間,就算心裏有些想法的也不敢表現出來,唯恐被城府深沉的袖香惦記上。
袖香抱著玉枕經過夷則館時,恰好與夜間出來賞月的林陌深對了個正著,與袖香不一樣,林陌深本是寒門學子,隻是因為長相俊逸才被公主強搶回府,並不是自願的。同樣是男寵,被搶回來的與被送過來的地位自然不同,林陌深看著袖香懷裏的玉枕,麵色瞬間就不好了。
憑本事的總是看不起以色侍人的,但袖香並不在乎,他的生存法則就是笑貧不笑娼,都這樣了還拿捏什麽清高?難道駙馬會因為你抵死不從而放你一馬嗎?他們都是男子,公主又生得那般美,睡一覺又怎麽了?
這麽想著,袖香便將自己洗得幹幹淨淨,抹上氣味馥鬱迷人的花水,如同一道精心製作的佳肴一般躺進了公主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