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間章】神的靈行於水麵
第300章 【間章】神的靈行於水麵
樓外樓, 天外天,世界的盡頭乃是一片無垠之海。日月更迭,星河流轉, 無數蓮華安靜地漂浮在星海之上,漾開層層虛幻的微光。
那是一片靜謐的、倒映著宇宙星辰的海洋,水映射出淩駕眾生之上的星辰日月,萬千的靈行走其中,便如同徜徉於銀河宇宙之間。
每一朵蓮花便是一個世界,每朵蓮華的花瓣與葉也是一個新的世界。一個鬥轉星移, 便有蓮華新生, 又有蓮華枯萎。
這是極其奇詭且神妙的景象,讓人不禁想起《創世紀》中的一句話, “神的靈行走於水麵”。
在這片虛幻的星海間,無數奇形怪狀的靈穿梭期間,有人類, 有精靈,有龍族,甚至有些生命形態幹脆難以用言語定義,或許是一顆光球,也或許是一串零與一的數字代碼。他們的身影虛浮如煙, 行走往來也不互相溝通,在星海間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久, 很快便直步前走,走著走著便消失在星海之中。
萬千步履匆匆的靈中,長時間停留的某個存在便顯得異常的紮眼。
身穿華夏寬袍廣袖、腰佩長劍的人族男子, 他半垂著眼簾駐足於此, 容色淡淡, 無喜無悲。
他不知道在星海間駐足了多久,似乎也並不在意用自身無盡漫長的時光去等待一個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時間悄然而過,似有一朵蓮華在他的眼中綻放,然而仔細看去,卻又隻剩黑夜般深邃沉靜的眸色。
男子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星海深處裂出一線天光,一個光芒凝聚而成的人形從中走出,他才緩緩抬頭,從一樽雕像重新變為了霜雪般的仙人。
“如何?”他語氣淡淡地詢問著,眸中似又出現了蓮華的虛影,昭顯他內心並不如外表那般平靜且毫無波動。
“命運的枷鎖已被斬斷。”光輝的人形開口,祂的聲音十分古怪,好像有三個人同時發出了聲音,一男一女一中性,“她已不會再因眾生而死。”
“如此,甚好。”等待良久的男子挑了挑眉,他雖有天人之貌,氣質卻太過冰冷,如藏於鞘中的千古名劍,不見霜刃,亦有鋒芒。
如果望凝青在這裏,看見了男子的形貌,哪怕時隔百年,她也能一眼認出,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入道恩師,傳說中“皓月澄空淨,劍鳴動千山”的銘劍仙尊了。
“無論如何,能走到這一步也多虧了爾等的幫助。”銘劍仙尊看著光輝之主,倒也沒覺得道謝是掉份的事,“晗光殺死了自己‘注定與世界敵對’的宿命,從此以後,她便不必再桎梏於‘反角’的身份,能夠真正做回自己了。”
說到這,銘劍仙尊也緩緩地吐出一口心頭淤積已久的鬱氣,他等這一天,真的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
“錯亂的命軌已經被撥正,清濁大千世界也將迎回自己的氣運之子。”銘劍仙尊抬頭,在遙遠的星海高處,有一朵比其他蓮華更為龐大的青蓮於層層漣漪中安靜地浮沉,它一半枝葉枯萎,一半枝葉興榮,卻是停留於這死生的交界,時間不再前進,日月也不再運行,“晗光也該回到自己的世界,取回自己的一切了。”
光輝的人形,也便是已經成為初陽之神的以利亞,塞維爾,伊登,聞言隻是沉默,微微點頭,沒有出聲。
在身為神子的以利亞羽化,將天邊黎明的第一道曦光化作聖槍,洞穿達瓦爾丁的軀體,同時粉碎萬千平行世界中同為“達瓦爾丁”的自己時,光輝之主誕生了。
身為新生的神明,那柄黎明所化的聖槍便成為了他的伴生聖物,哪怕在這片行走著無數神靈的星海之間,能夠斬斷命運的武器也是極為罕見且不可求的。
而在初陽之神根基穩固之後,眼前這位自稱“器師”的男子便找上了門來,告訴了祂“蜜莉恩,迪蒙”背負的宿命,並向他借用聖槍。
對於以利亞,塞維爾,伊登來說,哪怕從人成神,從此化為了概念一般的光輝之主,“蜜莉恩,迪蒙”的存在與祂而言依舊是特別的。
因此,在知道蜜莉恩,迪蒙真名為“晗光”,其意為“黎明”之時,光輝之主便以“黎明”稱呼那人所代表的存在。
黎明是眼前這位銘劍仙尊的弟子,在光輝之主同意借出聖槍之後,這位“器師”便將聖槍重新淬煉鍛造了一遍,賦予了聖槍靈性,以一種極其神妙的手法。
銘劍仙尊的“鍛造”與凡人認知中的“鍛造”有所不同,他用來鍛造器物的並不是金屬礦石,而是一些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比如命運、希望、破局的契機……
因此,除了“劍主”的名號以外,銘劍仙尊還擁有“器師”的稱號。他能鍛造並雕琢常人根本看不見的“概念”之物,哪怕是在星海間,他也是地位崇高的存在。
就光輝之主所知,為了重塑聖槍,他從自己這裏要走了“一線希望”,又從另外兩位神明的手中拿到了“天柱的氣運”和“人間的眷顧”。
他將這些東西融入了聖槍,而光輝之主則以自身為誘餌,推動命運的浪潮,讓黎明刺出了那斬斷自身宿命與苦難的一槍。
“那孩子肯定會向你‘揮劍’,因為你是氣運之子,代表著天道。”銘劍仙尊很了解自己執拗的弟子,“她擁有‘順天’的思想,不會輕易幹涉俗世與他人的選擇。她唯一會選擇‘逆天’的情況,就是不願向天道低頭、不願向宿命屈服的時候。”
黎明的確如此。光輝之主聆聽著自己不曾知道的屬於黎明的過往,心中卻好似有幼苗在陽光下輕柔地搖曳。神明慈愛眾生,但她終究與別人不一樣。
“聖槍其實並不會殺死某個個體,它會殺死的隻有宿主想要違逆的命運。”銘劍仙尊將聖槍取出時,瞳孔深深,鄭重地道,“所以,身為‘反角’的蕾切爾會死。”
“同樣,所有世界中,她那些背負著‘注定與世界為敵’宿命的浮世留影都會同時死在聖槍之下。”比如容華、比如雲出岫,那些所謂的“反角”,最終都會走向死亡。
“因為,隻有那個被擾亂命運的晗光死去,身為氣運之子的晗光才會歸來。”
這是望凝青所不知道的真相。
銘劍仙尊苦心孤詣,他並不精於謀算,他有的隻是時間,漫長的時間。漫長到從生到死,算計了晗光一輩子。
“所幸,我們成功了。”銘劍仙尊回頭,望著星海之巔那支枯榮相間的青蓮,那個世界被停滯的時間,終於開始緩慢地回溯,回到一切悲劇都尚未發生之前。
光輝之主站在銘劍仙尊身邊,同樣也仰頭望著那浮世的幻影,神並沒有人的情緒,但祂想,“以利亞”或許會感到寬慰,寬慰於孤獨的求道者終於等到了天明。
“這次計劃能成功,也要多謝你相助。”光輝之主雖說隻是當誘餌,但稍有不慎,誘餌也有真的死於聖槍之下的風險,“不管如何,多謝。”
“……不必。”光輝之主隱隱覺得有些不快,祂似乎被排除在外,放在了一個“外人”的角度,“吾也希望她能得償所衷。”
無論是光輝之主還是銘劍仙尊,兩人畢竟都不是熱絡的性子,很快便陷入了沉默。
恰好此時,遠處星海又出現了一道裂隙,一位跟銘劍有著相似裝扮的青年從中步出。他容貌矜貴,氣質疏離,飛揚的眼尾卻似乎還有一絲殘存的少年意氣。
看見這位少年神明時,光輝之主便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祂雖然性情寬和,少有情緒,但也不喜歡被人棉裏含針地刺來刺去。
光輝之主走了,遠處的青年才緩步朝著銘劍仙尊走來,雖然生了一張傲慢寡情的麵孔,但他在銘劍仙尊跟前卻是意外的乖巧,甚至垂眸低下了頭來。
“師祖。”青年問候了一聲,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光輝之主離去的方向,低聲道,“成功了嗎?”
“成功了。”銘劍仙尊收回了水鏡的留影,看了一眼自己唯一承認的徒孫,“你總是避開跟西方神明的交流總不是辦法,以後你總會行走於他們治下的位麵的。”
青年抬頭,一雙貓兒似的眼眸微睞,透著一股並非出自本心的傲慢與不屑:“我並不介意學習新的事物,但外語總是不能很好地表達我的意思。”
銘劍仙尊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呼扇他的後腦勺,口中吐出的話語卻頓失高人風範:“怎麽?外語ABC燙嘴啊?說話不帶刺能死啊?晗光怎麽教你的?”
青年,或者說,望凝青在身為素塵掌門那一世時所收的徒弟向寄陽低了低頭,做出乖巧的懺悔狀。但是銘劍早已看透,這個徒孫的懺悔也就跟貓咪為撓壞的物件低頭一樣——下次還敢。
銘劍懶得理他,要不是因為這個徒孫是晗光教廢的眾多弟子中唯一成才、並且成功飛升抵達星海之間的人,他都吝嗇於分出一分目光給他。
“你應該抽到自己的命簽了吧。”銘劍仙尊帶著向寄陽熟悉星海,隨口吩咐道,“以後入世要遵守命簽的規矩,你抽到的是什麽?”
“抽是抽到了,但許是新奇事物,故而於清恒而言有些晦澀難懂。”貓咪也很懂得看人下菜,向寄陽敢跟自己的師尊叫板,卻不敢跟師祖別苗頭。
“抽了好幾個命簽,司命星君看了一眼就露出牙疼的表情,讓我再抽。第一個簽是什麽‘癡情不悔舔狗男二’,他說我做不來。”
銘劍仙尊:“……然後?”
“第二個簽是什麽‘龍傲天踏板高富帥’,龍傲天是什麽?高富帥是什麽?清恒實在看不明白。”向寄陽困惑道。
銘劍仙尊一時無言:“……”
“第三個簽是什麽‘邪魅狂狷大反派’,司命看完後就讓我回來了,說讓我靜靜,等黴氣散去再說。”
向寄陽有些不悅,雖說他為了師尊而借出了自己的氣運,但也不至於成為倒黴蛋吧?
“……”銘劍仙尊閉了閉眼睛,良久,才開口道,“你這運氣到底是怎麽好意思說你師尊的?半斤八兩,五十步笑百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