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第2章】天道眷顧者
第302章 【第2章】天道眷顧者
安如意最終無功而返, 不知道第幾次討要玉佩的行動再次折戟沉沙。
而望凝青雖然保住了玉佩,但卻在周圍的人眼中落下了不好的印象,就連楚芙兒都不理解, 這塊玉佩到底哪裏特殊了?
“她既然要換,為什麽不幹脆給她?你可以換更好的。”楚芙兒是個爽利的性子, 有話就說, 從不拖泥帶水, “這一天天地被她找上門地鬧,你就不覺得糟心嗎?”
雖然玄微上人承諾要收安青瓷為徒, 但安青瓷入門後也依舊是從外門弟子做起,等到一年後的外門大比,才能順利進入內門。
在外門, 安青瓷的室友便是眼前的少女楚芙兒, 楚芙兒是夷族人, 拜入仙山前生活在北疆,據說還是某位可汗的公主。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望凝青難以描述自己看見玉佩時的心情, 斟酌語句道,“但我覺得,這枚玉佩就合該是我的。”
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實在不是一個好的理由,哪有“我覺得那個東西屬於我”就理所當然地把物件據為己有?但楚芙兒卻輕易地接受了這個理由。
“在我們花夷之地,想要的東西都是自己搶來的。”楚芙兒抽出腰間的短刀, 拇指拭過刀刃,“草場、水源、牛馬,甚至是心愛的人, 都要通過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弱者會被淘汰, 也不配比強者擁有更多,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但是, 青瓷,你們中原人都好臉麵,我怕你以後難做。”
“感謝你的關心,庫姆斯古麗。”望凝青念出了楚芙兒的夷族名,頷首道,“我的朋友有你就夠了,其他人如何想我,我其實並不在意。”
楚芙兒聞言,爽朗地笑了笑,抱著髒衣便準備出去漿洗:“我喜歡你強大的心,青瓷。你美得像稀世罕有的瓷器,但靈魂卻比雪水洗過的刀刃還要鋒利。”
楚芙兒說完就徑自走了。望凝青坐在床榻上失神了片刻,這才站起身走到銅鏡前,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有些模糊的黃銅鏡中倒映出一個容貌精致的少女,與世人推崇的清秀婉約不同,她的眉眼深邃端麗,與其說美在皮相,倒不如說是美在骨相。
這樣一張精雕細琢的臉上鑲砌著一雙上挑的雙鳳眼,黑珍珠般的瞳仁極清極亮,甚至有些目含神光,令人難以直視的錯覺。
雖然有著“安青瓷”這般溫柔似水的名字,鏡中的少女看起來也並不柔和,那種鋒芒畢露的美麗甚至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架勢。
這不是我的臉。望凝青心想,但是不知道為何,對於鏡中的這張臉,她卻並不感到陌生。
那她到底是誰呢?望凝青舉著玉佩仔細地端詳。
玉是上好的羊脂玉,雲紋劍徽,雕工細致,與其說是某種花紋,倒不如說是某種標記。但是她查探過“安青瓷”的記憶,記憶中並沒有這個標記的相關印象。
安青瓷,徒水城安家嫡女,同時也是安家唯一的繼承人。
望盡天下,此世多行諸侯分封之製,王室雖執掌江山大權,然各州皆由諸侯亦或世家治理,隻需定時繳納朝貢賦稅,王室下令則出兵勤王。
安家祖上顯貴,於九州受封“南安王”,掌南部千裏沃土,其治下城池名為“徒水”,意在“白水如鏡,可鑒人心”。
同時,這個世界因有尋真問道之偉徑,故而世間少有男尊女卑之事。若世家無男丁繼任,外嫁的小姐或尚在閨中的子女也可繼位,安青瓷便是如此。
安青瓷的生母乃是安家分家的嫡長,雖出三代,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名門。她自出生起便被指給了安家,接受的也一直都是與南安王妃名號相符的教育。
然而,安家上一任嫡子病弱多情,紅塵四百四十病,偏生害了相思。
安青瓷的生母比其父年長了五歲,大好的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安家,早已沒有他嫁的可能。更何況南安王妃於婚事上並無過錯,錯的是安家。
休妻是不可能休的,但讓安家弟子納愛人為妾他也是不肯的。痛定思痛之下,安家選擇將嫡子廢了,讓南安王妃服下孕果佐以照生鏡,便有了如今的安青瓷。
年少稱王,頭戴羽冠,這便是安家少主安青瓷,未來徒水城的南安王。
南安王妃恨安如意與其生母也是有理由的,雖說她對安家嫡子的戀心早在他拒婚時便心灰如死,但更多恨則來自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紀便不得不擔負蒼生。
雖然安青瓷一直都很完美,她智多近妖,天生聰慧,且生來便有一股韌勁,從不叫苦,從不說累。
但是為人母者自有軟肋,眼見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成了安家獻給徒水城眾生的祭品,南安王妃又怎能不恨?
不久前,修真大派太虛道門前往徒水城擇撿弟子,當時候負責接待的恰好是徒水第一世家,安家。
當時,道門長老玄微上人正好追逐著妖魔行跡途經徒水。玄微上人在道門中輩分極高,地位尊崇,他下令查找妖鬼的行蹤,宗門自然無所不應。
太虛道門放下弟子的擇撿,全心全意地搜捕妖鬼的行蹤。最終,是身為安家少主的安青瓷點破了偽裝成青樓女子的妖鬼。
修真之輩都沒能發現的異常,卻被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點破,因著這隻妖鬼背後牽扯了一樁大案,安青瓷便被叫到玄微上人跟前問話了。
“徒水乃我治下,雖不及大同之治,但賣笑勾欄、煙花柳巷是絕不得有的。”安青瓷說這話時,態度不卑不亢,眼神極冷,“妖鬼身受重傷,苦於藏匿,自然不敢選擇高官門第。但他既有修為,自然也心高氣傲,做不來窮苦活計。要人捧著,又想要不著人眼地捕獵血食,那偽裝成貌美女子對過路的旅人下手是最簡單的。”
隻是妖鬼大抵也沒想到,擁有自治權的徒水城自三年前安青瓷執政後便出示了新法:狎昵者收監半年,罰款十銀,遊街示眾;逼良為娼,夥眾開窯,斬首不留。
這項新法出台時還曾引發過巨大的動亂,然而最終都被安家一力壓下,搗毀青樓南風館無數。從此,徒水城便成了名副其實的“徒水城”。
一開始民間的確也有謾罵鬧事之人,畢竟很多窮得養不起孩子的家庭並不覺得把孩子送進樓裏是什麽壞事。他們隻見風光,不見苦楚,拿的錢還多,何樂不為?
但是在這之後,安青瓷之後又推行了新策,貧家養不起孩子的可領低俸,又接連開了好幾家織錦瓷器作坊與驛站,以徒水的絲綢錦緞盤活了經濟命脈。
那一年,安青瓷以安家少主的身份入京朝貢,沒帶多少金銀,反而帶走了大量精美的瓷器與織錦。歸家後,不僅帶來了大量王室的賞賜,一同帶回來的還有各地諸侯的訂單與王室“美物之都”的雅稱與封號。漸漸的,民間的反對聲浪便少了,人口流失減少,願意在徒水城安居樂業的人也多了。
而安青瓷正是在跟玄微上人談話的過程中,被其發現了腰間所佩的玉佩——事情就是那麽湊巧,安青瓷剛好在那天佩戴了這枚雲紋劍徽佩。
望凝青花了一些時間整理自己的記憶,“安青瓷”留下的記憶有限,大多都是一些模糊的、難以判定真假的剪影。
不過,望凝青從中看見了一場冬季的雪,那是一處清雅富麗的四合莊園,看得出是很有底蘊的世家,裝點詩意,沒有暴發戶特有的匠氣。十一二歲的“安青瓷”穿著暖和的觀音兜,正要坐上馬車前往外家,途經大院時卻突然有人從旁門闖了出來,撞開了守在一旁的丫鬟小廝,噗通一聲跪在了雪地裏。
想來,這便是安如意口中所說的往事吧,這枚雲紋劍徽玉佩也的確是從安如意的手中得來的。不過在“安青瓷”的情緒反饋裏,她似乎覺得可有可無。
就像她之前說的,安青瓷有那麽多玉佩,哪裏會貪安如意這點東西呢?但她還是收下了玉佩,同意了這場交易。
十來歲的小姑娘圍在毛茸茸的觀音兜裏抿著糖畫,精致可愛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要是母親問了,就說我看中這玉佩。”
玉佩被侍女收起,從頭到尾,安青瓷都沒有多看玉佩一眼。她隻是看著窗外的落雪,如蝶翼般的長睫偶爾輕顫,似乎也沾上了落雪。
望凝青看著記憶中的“自己”,頭痛欲裂的感覺漸漸地淡了,她和安青瓷一樣看著窗外,身心都仿佛融入了徒水城這場靜謐的雪中。
“好甜。”望凝青,又或者,安青瓷低頭咬了一口手裏的糖畫,抿了抿嘴,“太甜了。”
……
天音寺,聲聞法塔,當代佛子悲懷正於塔寺中入定,卻忽而如從夢中驚醒,一身代表清淨慈悲之色的白色袈裟皆被汗水浸透,心如擂鼓,難演驚懼。
“四極廢,九州裂……”悲懷雙手合十,深深地吐出一口淤堵的鬱氣,看著塔外尚且燦爛的陽光,一時恍然,“……我應當已經殉於臨川,怎麽……?”
莫不是天道啟示?又或是佛祖慈悲,讓他重新回到了過去,好讓他在此世毀滅前找到那位本該承載眾生氣運的萬世真仙?
枯骨崖,求索穀,一道跟隨著蹁躚紫蝶的黑色魅影踩過遍地骸骨,吹奏著淒厲哀婉的曲調,喚來萬千鬼哭。
“恭送魔尊——”那些林立在墳場兩側的十八尊魔像上的魔修們恭敬地俯首,目送著形影窈窕的倩影消失在枯骨崖的盡頭。
“找。”芊芊素手停駐了一隻紫蝶,紫白的唇瓣於帶毒的蝶翼上落下一吻,女子靜美妖冶的麵容冰冷,一雙血眸如殘陽般淒豔,“一定要找到祂——”
九德林,風來疏竹,日照落影,躺在林中石台上睡夢正酣的人影被垂下的竹枝打了一道,頓時從夢中驚醒,摔碎了懷中的酒壇。
“見鬼——!”他罵罵咧咧,甚至顧不得酒液弄髒了自己的衣裳。想到夢中窺見的一切,他便焦慮地抬手作哨狀一吹,一聲清越的哨響過後,林中便傳來了虎嘯。
“好夥計,走吧。”他翻身攀上了白虎的虎背,衣衫落拓,風流恣意,“我做錯了什麽?修成散仙後都好久沒夢見天啟了,這一夢居然就是塵世傾毀。”
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整個世界風起雲湧,隻為了一場不詳的噩夢。
“去太虛道門。”天機閣,世代勘星問卜天下吉凶的天機閣閣主麵色蒼白,他眼上蒙著白綢,身體也極為虛弱,“告知眾仙門,此世寂滅將臨——”
“我等唯有一線生機,便是找到未來的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