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柔軟的下巴壓在指間, 再用力一點,那彎曲的手指蹭過唇瓣,感受到鼻間呼出的氣息。


  兩人的姿勢從側麵看上去, 像是陸宴臣的手指輕挑起薑予眠的下巴,十分親近。


  陸宴臣動作一頓,抬眸望去。


  養了一年, 女孩體質大有改善,曾經枯瘦的身體慢慢長起來, 皮膚白裏透粉,有了血色。她的睫毛濃密且纖長, 自然向上卷翹,瞳孔中的光斑映著他的樣子, 十分專注。


  薑予眠眼睛一眨不眨地把他盯著,這麽近的距離也沒有因害羞回避。


  倒像是在發呆。


  “咚——”


  路過的傭人被無意間撞見的一幕嚇得手裏工具掉地上,“對對對不起,打擾了。”


  陸宴臣收回手,側目:“一驚一乍, 像什麽樣子。”


  傭人趕緊將東西撿起,腳底抹油溜走。


  陸宴臣回頭一看, 小姑娘還保持著剛才的樣子,果然是在發呆。


  “擦幹淨了。”他慢條斯理地退開, 把用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


  對麵的薑予眠卻忽然跑走。


  陸宴臣眉頭微皺,追著她的步伐一路來到臥室, 隻見她脫了鞋子爬到床上,掀起被子往頭上一蓋, 將整個人藏在裏麵。


  “薑予眠?”他在靠近的時候嚐試呼喊。


  躲在被子裏的小姑娘動了一下, 卻不願出來。


  去年剛把薑予眠送進醫院那會兒, 她也喜歡藏,警察和醫生向她詢問,她找不到地方就鑽被子,拒絕跟人交流。


  “眠眠?”陸宴臣已經走到床邊。


  被子又蠕動了一下。


  他終於發現規律,每喊一聲,被子裏的人都會給反應,就是不肯出來。


  這種反應跟去年上次生病有區別,陸宴臣思付幾秒,唇間溢出一聲輕笑。


  或許他知道怎麽回事了。


  “既然你不出來,我隻好坐在這裏陪你。”隨著說話,他當真在床邊坐下,轉頭盯著床中央聳立那一團,“這被子挺厚的,凍不著你。”


  “……”這下被子裏的人連回應都不肯給了。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陸宴臣一動不動坐在床邊,抄起手,背挺直,頗有耐心地等待。


  被子裏的人受不住,偷偷掀開一絲縫隙,外麵的光線透進來,薑予眠從縫隙中看到那抹白色身影,又一下子把自己蓋住。


  過後不久,她聽見手機震動聲。


  陸宴臣接了一通電話:“喂。”


  他回應簡單,薑予眠不知道對話內容,隻是趁他打電話的時候,掀開被子透氣。頭頂的燈光傾斜下來,照在陸宴臣身上,手腕上的金屬表盤折射出光。


  薑予眠被閃亮的東西吸引,伸手去戳他的表,把這當做玩具。


  陸宴臣餘光一掃,將手遞出去,任她把玩。


  他一直很認真地跟電話那端的人討論著工作上的事,似乎遺忘了貢獻出的那隻手。


  薑予眠變本加厲,手指從表盤遊走到他掌心,仔細辨別他手掌的紋路。因為好奇,她手指延著紋路輕輕劃過,那力道仿佛羽毛撓過掌心,男人手指微顫。


  這一反應倒讓薑予眠興奮起來,無意的動作變成有意,在他手中作亂。


  突然!


  陸宴臣五指一握,猝不及防將她包裹。


  薑予眠下意識抽離,卻發現對方也在用力,根本掙不脫。


  她被製裁了。


  陸宴臣目不斜視,從容不迫地對電話裏的人說道:“抱歉,麻煩你重複一下剛才的話,我沒聽清。”


  薑予眠幾次抗爭都以失敗告終,直到陸宴臣快掛電話的時候故意減輕力道,她才成功逃走。


  見他收起手機,小姑娘趕緊縮回被窩,但是很快,床邊的重量突然減輕。


  陸宴臣起身,對被子裏的人說道:“我要出去一趟。”


  “別捂著,聽見沒?”他伸手往被子上薅了兩下,最終還是沒有強行掀開,“我走之後,自己下樓把湯喝完。”


  薑予眠伸手拍拍床鋪,表示自己聽到了。


  陸宴臣走後,她才徹底掀開被子,對著自由的空氣大口呼吸。


  其實剛才在樓下被撞見,她害羞了。之所以逃跑,是怕自己暴露,被陸宴臣發現她在故作鎮定。


  哪知他會追上來,她便沿用從前的招數,拿被子做掩蓋。


  陸宴臣說要走的時候她鬆了口氣,若不然,定會被他發現,她此刻臉頰通紅,一看就很不正經。


  住在青山別墅比住在陸家放鬆很多,除了陸宴臣,這裏沒人管她。


  陸宴臣很忙,每天都要出門,還會遇到像剛才那樣的情況,不分時間處理工作。


  想到這,薑予眠又重新趴回床上,手臂交疊,下巴墊在手背上,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海中漂浮。


  陸家爺孫三人,陸老爺子已經很少管事,隻有公司做重大決策的時候他會參與,平時都比較休閑。陸習整日隻顧吃喝玩樂,學習就是他吃過最大的苦。


  這樣想來,好像整個陸家的重擔都壓在陸宴臣一個人身上,好辛苦。


  或許,她不該這樣病著,去浪費陸宴臣的精力……


  薑予眠爬下床把散布在房間的書本都收拾一遍,將上學用的東西全部整理出來放進書包,她打算從明天開始,回學校上課。


  弄好這些,又突然想起陸宴臣臨走前的叮囑,等她下樓去看,餐桌已經被收拾幹淨。


  耽擱太久,家裏的傭人默認他們吃完,已經把剩餘的食物全部收走。


  唉,她決定從明天開始好好吃飯。


  ,


  第二天,薑予眠主動提出上學要求,陸宴臣立即為她安排司機,還是曾經的熟人——老趙。


  老趙對這項時不時冒出的外派任務已經非常熟練,“眠眠小姐,好久不見。”


  薑予眠頷首,算是回應了他。


  返校第一天,陸宴臣親自送她上車,甚至問了一句是否需要陪她到學校。


  薑予眠悄悄扣動書包拉鏈,盡管她很想,但還是拒絕了。


  陸宴臣已經很辛苦,何必讓他來回跑一趟,畢竟去教室學習,隻有她自己能完成。


  這次薑予眠恢複速度很快,陸宴臣對此樂見其成,當他把情況反映給祁醫生,祁醫生顯然也放鬆下來:“看來這次不是完全複發。”


  “為什麽會這樣?”


  “她不是去年突然生病的,高考意外隻是其中一個關鍵點,也可以說是爆發點。”那時候的薑予眠長期生活在壓抑的環境下,所有情緒累積到她無法承受的時候,頃刻爆發,一下子病得很重。


  “接連失去親近的家人,又在學校遭人欺負,親戚養她卻不管她,說句簡單的,她就是缺乏關愛。”祁醫生見過不少病人,生活環境帶給一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經過這一年,無論是生活條件的改善,還是周圍人的關心,都在治愈她。”


  “她失語,或多或少都跟那個朋友有點關係,高考那件事現在進度嗎?”


  當初刺激薑予眠恢複記憶後,她的狀態很不好,陸老爺子命令禁止他們采用這個方式去治療。


  考慮到高三這年是薑予眠學習的關鍵,他們決定暫時放棄這個辦法,那件事就暫時擱置。但陸宴臣安排的人一直都在,如今舊事重提,又可以加大從孟州身上查線索的力度。


  祁醫生這話問出不久,陸宴臣接接到私人偵探Mark的來電:“陸總,孟州那邊有新消息。”


  前幾日突然有個叫文娟的女人去探監,說要找孟州。警方告知她孟州早在半年前撞到腦袋變成植物人,文娟聽完神色慌慌就走了。


  Mark追蹤下去,順藤摸瓜找到一個叫做王強的男人。


  “這個王強,曾經和孟州是一起混的,他因為經常做偷雞摸狗的事不敢去警察局,就托以前認識的文娟去探監。”


  “他是前不久突然回來的,在得知孟州變成植物人後又打算離開,到別的城市謀生。”


  陸宴臣從電話裏了解到部分信息:“給我一份他的資料。”


  Mark:“馬上。”


  很快,Mark將關於王強的資料發送過來,陸宴臣打開郵箱,首先看到裏麵那張照片。


  照片裏的人獐頭鼠目,令人生厭。


  關於王強的資料寥寥無幾,他的生活既複雜又簡單,從小不學好,十幾歲就開始混日子,年過三十也沒個正經工作。前幾年跟著一個叫做孟海的人到處跑,而那個孟海是孟州的大哥。


  陸宴臣目光沉靜:“當初怎麽沒查到孟州有個哥哥?”


  Mark解釋:“沒在一個戶口本上,又沒別的親人,居無定所不好查。那個孟州靠一張臉去騙女人的錢,都是私下跟孟海聯係,外麵沒人知道他們認識。”


  第62

  至於王強,完全是因為他跟孟海形影不離,所以很好查到兩人關係。


  “想辦法把人攔下,帶過來。”


  “好的陸總。”Mark答應很快,“不過這費用……”


  屏幕映出男人冰冷的麵孔:“事情辦好再跟我討論酬勞。”


  Mark暗道這人城府果然很深,一點都不上套:“您放心,我Mark答應的事,一定給您辦的妥妥帖帖。”


  王強是在第二天被帶到景城的,不需要任何技巧,一點錢就足以讓這種人上鉤。


  王強剛下飛機,賬戶就多出六位數巨款,他美滋滋地上了輛車:“到底誰要見我?”


  Mark聲音沙啞:“我們老板。”


  王強迫切追問:“你們老板是誰?”


  Mark笑:“到了你就知道。”


  王強出生到現在也沒見過什麽有本事的人,這些年遊手好閑幹些偷雞摸狗的小事,不知道誰要見自己。


  剛開始他是拒絕的,但對方實在是給得太多了……


  隨隨便便甩出一筆錢就是他這輩子沒見過的巨款,哪怕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一闖。


  他被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這裏地勢平坦,周圍幽靜,布局雅致,跟他們道上那些烏七八糟的地方不同,王強心裏逐漸放下戒備。


  他被帶進去,隔著一扇玻璃門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你就是王強?”


  王強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他左顧右盼,找到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是隔著玻璃門,他怎麽也看不清。


  王強湊過去,把臉貼在玻璃上。


  這是單向玻璃,外麵的人看不見,裏麵的陸宴臣卻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能讓他看第一眼就皺眉的,王強當屬第一人。


  外麵的王強看不見,以為是什麽高科技。


  他開始打量四周,看大廳寬敞又幹淨,周圍的擺件樣樣精致,恨不得順手摸一件帶走。


  人在見到美麗的東西時,戒備心也隨之降低,王強便是如此,甚至揚高聲音主動喊道:“大老板,聽說你要見我。”


  陸宴臣坐在屋內,聲音傳出去:“是有些事想跟你談談。”


  王強一聽,立即挺直腰杆。


  住這種房子的大老板要跟他談事?這以後說出去,臉上都沾光。


  他努力端起腔調:“你要跟我談什麽?”


  陸宴臣手搭在椅托上,開門見山地問:“跟孟州什麽關係?”


  王強臉色一變:“這是我的事,憑什麽告訴你。”


  很快,有人拎著一個小箱子從旁邊出來,當著他的麵打開。


  當王強看清裏麵那一遝現金,眼睛都直了,飛速答道:“我跟孟州是兄弟,我以前跟他大哥一起混的。”


  “你讓文娟替你探監,想做什麽?”男人聲線一轉,“總不能是敘舊吧。”


  “這……”王強盯著箱子裏那堆紅燦燦的東西咽了口唾沫,“他大哥孟海死了,臨死前讓我給孟州帶個話,哪曉得那小子成了活死人。”


  陸宴臣又問:“認識梁雨彤嗎?”


  王強眼皮子一顫:“梁,梁雨彤是誰。”


  “嗬。”


  男人溢出一聲輕笑,提箱子的人便立即把箱子合上,王強見狀差點撲上去:“認識!”


  他被金錢衝昏頭腦,幹脆承認:“她是孟州的女朋友的其中一個。”


  王強說話有些繞口,但意思很清楚,孟州花心濫情,交往多個女友,梁雨彤被他騙心騙身。


  “之後發生了什麽?”


  隨著陸宴臣的問題,又一遝現金擺在王強麵前。


  於是他把孟州盯上梁雨彤,以及引梁雨彤上鉤的過程全部交代,包括後麵發生的慘劇:“有一天,梁雨彤突然衝到孟州麵前大吵大鬧,那時候他們站在樓梯間,梁雨彤不小心跌了下去。”


  陸宴臣屈指輕叩:“這麽仔細,你親眼看見的?”


  王強回:“當時我跟孟海就在旁邊。”


  隻不過,他跟孟海在外麵見到孟州都當陌生人,別人不知道他們互相認識。


  王強每說一句,就有一遝現金到手。


  到後麵,被金錢撬開的話匣子再也關不住,“孟州被送進監獄後,孟海很生氣,想找梁雨彤算賬,但是梁雨彤住院後身邊一直有人,我們下不手。本想等風頭過了再找她,哪知那家人直接搬走了。”


  “所以你們去找了梁雨彤的朋友?”


  “你怎麽知道?”王強下意識追問,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不得不承認,“孟海說,要不是那個叫什麽眠的多嘴,梁雨彤不會去找孟州,不會鬧到最後收不了場。”


  當時他們在後邊看戲,聽梁雨彤控訴孟州出軌的時候提到什麽眠眠,才知道有人去梁雨彤麵前“告了狀”。


  “孟海說要給那女的一個教訓。”於是他們在高考那天,對梁雨彤的朋友動了手。


  “所以你們撕掉她的準考證,讓她不能參加高考。”當時警方在找到薑予眠的附近搜到了被撕碎的準考證,就是這倆人動的手。


  王強連忙推脫:“是孟海的意思,他查到那女的是年級第一,說這樣就能毀掉她。”


  男人搭在椅托上的手逐漸握緊,聲音仍在克製:“除此之外,你們還做了什麽?”


  “沒。”王強搖頭,“沒有,就是嚇嚇她。”


  話說到這,箱子裏的一遝現金也發完了。王強隨機翻看了,裏麵全是實打實的真貨,內心的狂喜蓋過危機意識,“你要問的我都說了,我能走了吧?”


  “恐怕還沒完吧。”裏麵的陸宴臣得到一部手機,在已經破密的相冊裏找到一個鮮血淋漓的視頻,“你手機裏的視頻,倒是挺高清。”


  他直接點開,視頻裏是梁雨彤跟孟州爭吵,在拉扯間摔下樓的畫麵。


  王強在聽到聲音的時候去摸自己的手機,卻發現,兜裏的手機早已不翼而飛。


  當時看到梁雨彤來找麻煩,本想錄下來威脅梁雨彤給錢,沒料到會出人命。


  第一個視頻結束後,陸宴臣的手指滑到另一邊:“還有一個加密視頻,是我放給你聽,還是你自己交代。”


  第二個視頻並非正麵拍攝,而是偷拍的角度。


  視頻裏能看見穿著校服的女生,還有另一個男人的側麵,這個視頻裏的聲音混合著第一個視頻。


  意味著,當時現場,有人舉著手機反複播放第一個視頻。


  “這些東西交到警察手裏,文娟下次要探監的對象,恐怕就是你。”


  王強嚇得當場跪下:“你你你,你到底是誰,把手機還給我。”


  “還?”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我是在跟你談交易?”


  玻璃門緩緩打開,隱於其中的男人終於出現。


  王強還沒來得及抬頭去看,腦袋就被人按在地上。


  “砰”的一聲,額頭磕地,王強反射性掙紮,卻被人控住手腳。


  “你們撕毀她的準考證,逼她看梁雨彤摔下樓的視頻,威脅恐嚇,甚至妄圖侵犯她。隻是因為孟州剛被送進監獄,不敢對未成年下手,才沒有付出實踐。”


  王強驚恐大叫,因為這個男人說中了所有。


  撕毀準考證後,孟海把梁雨彤摔下樓的視頻當著薑予眠的麵反複播放,強迫她看著自己的朋友一次又一次摔得鮮血淋漓。


  薑予眠嚇得大哭,他們就把她的嘴堵起來,叫她不要亂說話。


  他們差點對薑予眠下手,但想到孟州進局子的原因,怕留下罪證,才放棄那個念頭。薑予眠的精神瀕臨崩潰,他們一時放鬆警惕,不小心讓那人逃了出去。


  怕事情敗露,他跟孟海連夜跑路,再也沒回去。


  直到孟海去世,臨終前托他給弟弟孟州帶句話,他一個人偷偷回去,繞了幾個彎請文娟幫忙,哪知一直有人守株待兔。


  “我錯了,我錯了,大老板饒命。”王強口齒已經不清。


  “既然孟海死了,那這罪,就由你替你的好兄弟一起受了吧。”男人輕飄飄的一句話,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落在王強耳裏,無異於魔鬼的詛咒。


  他被按在地上,任人宰割。


  嘴被塞住,他疼得雙眼充紅卻發不出聲音,眼淚肆意縱橫。


  居高臨下的男人拿起昂貴的手帕輕拭剛才碰過手機的手,眼前這駭人的一幕驚不起他眼底一絲波瀾。


  直到,屬於他的那部手機收到一條新消息。


  咩咩:我今天有好好吃飯。


  附圖豐盛的午餐照片。


  男人嘴角微揚。


  L:很乖。


  作者有話說:


  請問,今天的陸總可以上大分嗎?!

  還有你們超厲害!敗給心動的排名一下子從第七名衝到第三啦,繼續衝!!(活動詳情見文案頁)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