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哭了
第7章 別哭了
因為劉奇貢獻的床板,建章宮偏殿屋頂終於不滴滴答地漏水了,但是寒風中蕭瑟的大窗戶還是存在感很強,薑小圓打算在外麵繼續逛逛。
建章宮在西六宮附近。
西六宮住著一些老太妃,還有一些因為各種原因搬來的妃子——也就是俗稱的冷宮。
===第7節===
距離建章宮最近的就有兩座宮殿,是薑小圓目前能探索到的最遠距離。
西六宮和建章宮隔著一道高高的宮牆用以避嫌,隻是那高高的圍牆對於會飛的薑小圓來說,壓根就不算事兒。
最近的那座叫做平泰宮,住著個看上去非常嚴肅的老太妃,根據薑小圓後來的觀察,嚴肅阿姨是個虔誠的佛教信徒,平常沒有任何娛樂活動,一整天都在佛堂裏待著。
但是似乎她的地位挺高,待遇不錯,每天太監送飯都很準時;宮殿的陳設也沒有一般老太妃那般陳舊,看來在眾多的太妃中也算個人物。
另外一座則叫做安心堂,裏麵住著的太妃看上去年紀輕一些,是個風韻猶存的黑發美人。更加讓薑小圓驚喜的是,美人的安心堂裏有很多的書籍,排滿了整個書架。
黑發美人本人看上去書香氣十足,不是在讀書寫字,就是在畫畫彈琴,很有一些自得其樂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有了這些書籍的話,薑小圓或許能夠和美人打個商量,借書給少年刷學識值了。
少年是接受過八年皇太子精英教育的,他在八歲之前已經涉獵過很多書籍,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在被廢後也一直在找機會學習,繞是許多年沒上學,學識值還能維持在70。
但是,多讀些書總是好些的!更不用說變態係統還有讓少年讀儒家經典刷善心值和仁君值的任務……
薑小圓溜了一圈,最後從念佛的太妃那裏找到了一塊似乎廢棄了很久的油布,大概是用來蓋佛像的,很大一塊,因為在邊緣破了幾個小洞,被丟進了雜物間,看樣子早就被主人遺忘了。
薑小圓匆匆地回到偏殿,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將油布糊了上去。顯然,這種不透水的油布擋風保溫效果極好,幾乎是一蓋上,整個偏殿都暖和了起來。
叮咚一聲,那個修繕屋子的基礎任務已經完成了,獎勵了薑小圓10積分。係統裏少年居住條件的描述,也從【天橋橋洞】變成了【茅草屋】。
然而,忙活了那麽久,少年仍然沒有一點兒要蘇醒的意思,薑小圓趴在了少年的床邊,整個人都有點兒蔫兒蔫兒的。
他什麽時候才會醒過來呢?
要不是健康值還在1,8徘徊,薑小圓真的要以為人快不行了。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動靜。
似乎來人和侍衛交談了幾句,就有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大門再次關上了。
薑小圓想起來了劉奇之前說的話,少年的供應以後是按月發的,是內務府親自送過來的。想到整個建章宮一貧如洗,薑小圓燃起來了一絲期望,等到外麵一點兒聲音都沒了,這才飄了出去。
地上丟著兩個麻袋,薑小圓找了東西割開,一一檢查了起來。
一個麻袋裏是半袋子米,薑小圓有點兒高興,但是隨便一翻,就知道這裏麵做了文章。這裏頭不光是陳米,還有一半是稻穀殼,分明就是宮裏拿來喂雞喂鴨的。
剩下的半袋則是些麵粉,質量也很差,還有不少結塊了。
薑小圓氣得像隻河豚,又去翻了翻另外一袋。這袋裏倒是有些鹽和糖,大概是因為宮裏麵的東西都是貢品來的,很少能找到不好的鹽糖,所以倒是看上去還像樣。還有幾顆生薑稀稀拉拉地待在角落裏,至於布料也有——都是些和薑小圓差不多大的碎布條。
對於一個皇子的份例來說,這已經不能說是敷衍了,而是完全不把人當回事。薑小圓自顧自地氣了一會兒,倒是想通了。
至少這比從劉奇手裏拿可能下了藥的成品好多了,好歹多少能派上點用處。尤其是送來的薑和鹽糖,對於他們來說,可是派得上用處的好東西。
少年是風寒入體,薑塊驅寒,鹽糖水則可以補充因為高燒流失的水分。薑小圓當即就拎著小茶壺,屁顛屁顛地去燒了一壺薑糖水,又喂給了少年,眼巴巴地等著人醒過來。
可是她到底是要失望了,一直到了這天夜裏,他還沒醒過來。
少年一整天的進食也隻有一碗粥、一些薑糖水,盡管摸摸額頭似乎沒有那麽燙了,薑小圓卻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但就算是降了一點溫,少年還在燒著。薑小圓不知道燒了兩天會不會燒傻,隻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原著裏麵少年平安地度過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
這天晚上,薑小圓還是不敢回去睡,趴在了少年的枕頭邊。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來少年,又爬起來摸了摸他的體溫。
然而這一次,她卻被冰得一個激靈。
她整個人都徹底清醒了,看了看安靜的少年,又摸了摸體溫……
薑小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腿直抽筋,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媽啊,救不活了!
人都涼透了!
此刻的薑小圓絲毫沒有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黑暗中渾身冷汗的少年那雙狹長的鳳眸動了動,清醒了過來。
在她碰到少年額頭那一瞬間,他渾身的肌肉緊繃,幾乎下意識就捏緊了袖子裏那把匕首。盡管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將少年的傷口牽動,疼得他冷汗直冒,他卻一聲不吭,絲毫沒有鬆開掌心的匕首。
其實,自從那天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床上後,少年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他曾經用最冷漠的假設套在這位神秘人身上,卻在跪在雪地裏的時候,推翻了所有的猜測。他連永嘉帝都猜了一遍,可是據他所知,就算是皇帝,恐怕都不可能掌握那樣的能力,更不用說容妃了。如果他們有那樣的能力,怎麽還會用那樣卑鄙的手段?
那時候,他以為她真的是神。
少年還是太子時,伴讀曾經給他看過些話本,隻是多是失意才子配佳人的故事,少年彼時興趣寥寥,卻是被裏麵的精怪勾起了興趣,去讀了《山海經》。他知道世界上除了所謂的鬼神,傳說裏還有許多的瑞獸精怪。
他原來是不信這些的,並且以為世上有,多半是修羅地獄,更沒有所謂的神明。
少年閉著眼,卻能夠準確地感知到她的方位。
神都是好的麽?他不信。
饒是受人恩惠,被那天的大雪迷了心智,真以為世間有神明庇佑,少年仍然如同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冷眼地旁觀著一切。
在那觸感撤離之時,他繃緊了手部的肌肉,這是一個蓄勢待發的狀態。
——然而,他耳邊卻響起來了哭聲。
他其實聽過許多人的哭聲,歇斯底裏的、痛苦的、悲愴的……卻沒有人這麽哭過。
那小奶音不是大家閨秀的哭法,而是嚎啕大哭,卻又讓人覺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偏偏嗓門又不大,抽抽噎噎的哭聲還帶著點兒的小奶音,仿佛是遇見了什麽十分傷心之事,哭一會兒就沙啞了嗓音,還破了音,抽抽搭搭地念叨著什麽。
少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想到了昨夜半夢半醒間,那溫暖的小動物般的觸感。
他緊了緊手心的匕首,反複幾次後,最終還是鬆了手。
被他誤認為是神的小動物,此時此刻正在他身邊哭——神會哭麽?
比起無所不能的神明,他身邊的這隻,似乎更像是隻法力低微、善良又容易心軟的精怪。
想到那排整齊的牙印……是兔子或者小貓吧。隻是少年有些奇怪地想著,她為什麽要哭呢?
也是,他身上的傷那般可怕,還是半個廢人……這小妖怪不是見慣刑罰的獄卒,被嚇哭也正常,大概是沒有見過這麽這麽難看的傷口,沒見識就嚇哭了吧?
他有些嘲諷地想著,卻默默地將自己的身體側過去,試圖不動聲色地藏住那些可怕的傷痕。
隻是少年此時才突然間發現,傷口似乎已經被包紮過了,雖然包紮得不怎麽好,卻十分細心,草藥氣味縈繞在鼻尖,可見還上過了藥。
他幾乎是在發現這件事的下一秒,就忍不住渾身一僵。
薑小圓哪知道少年已經醒過來了,她隻當是人死了,腦子裏麵一時想著怎麽給他收屍,一時想著怎麽給他刻個碑……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嗝兒,不知怎麽回事,想到昨天少年半夢半醒地時候還為她擋風來著,她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剛剛扁扁嘴又想要哭——
黑暗中,那一把輕柔磁性得幾乎讓人沉溺其中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病中的沙啞,“別哭了。”
這聲音非常有辨識性,薑小圓怎麽也不可能聽錯,她的哭聲戛然而止,一個沒坐穩就從床上栽了下去。
薑小圓飄起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詐屍了,好一會兒理智回歸,才發現自己鬧了個烏龍——涼了是因為退燒了,不是死了。
少年有些艱難地坐了起來。
隻可惜他燒了兩天,渾身乏力,幾乎是才坐起來,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重複好幾次後,長發垂下來、麵色蒼白的少年才終於緩緩坐直了身子,靠坐在了牆壁上。
此時天邊已經隱約泛出了魚肚白,半明半暗的光照在少年俊秀異常的麵容上,讓人看不清神色。
偏殿屋頂不再漏水,漏風的窗戶被七拚八湊地修補好,外麵寒風凜冽,這間破舊的房間卻仍然溫暖。
她看起來不像是傳說中的妖怪那樣,給予他幫助的小動物似乎很窘迫,仿佛是好不容易七拚八湊地弄好了這些……恐怕變出一間華屋美室,也沒有這種妥帖的用心戳人。
許是很久沒有被這麽妥帖地對待了,少年垂下了眸子。
那隻躲起來的小動物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他無比篤定對方就在這裏。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有些貪戀這種感覺的。
像是一條陰溝裏的毒蛇,它偶爾也會眷戀著反射出來的陽光,雖然它很清楚那不過是虛幻的影子。
他想,雖不知為何跟著他,又為什麽要幫他,但如果確定了他再也沒翻身的可能,隻要不是太蠢都知道在他這裏無利可圖,大概就會早早抽身走掉;又或許她很快找到了更好的選擇,很快就選擇背叛。
人是如此,鬼神就不是如此了麽?
可他此刻不得不承認,他的心上就像是被螞蟻輕輕地咬了一口。可是想到這種麻癢的感覺,很快就會被失望取代,少年的眸子就暗了下去。
他給她找好了理由,卻饒有興致地盤算著:如果她及時離開,他就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