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魂歸來兮
第99章 魂歸來兮
其實薑小圓並不需要自己親筆回, 兩個女官就是專門幫她代筆的。
但是複雜的是記住這些命婦的名字,理清楚她們之間的關係,以及回信的用詞揣度、回禮的尺度把握。
當然了, 要是到了她當皇後的時候, 就是賞賜的尺度了。
但是隻要有電腦,薑小圓就不用爛筆頭來記了, 一個方便快捷的表格,就能夠一下子把每個命婦的祖宗十八代都理得清清楚楚;
至於回禮的尺度……隻需要問清楚每位的地位和親疏遠近, 在每個人的下麵打星星,根據星級劃分就好了。
這樣的話, 每天至少要坐一個下午才能處理完的事,不到兩個小時就能夠搞定了。
等到重光帝終於從批完繁重的折子, 抬起頭的時候,身邊的小姑娘已經抱著抱枕東倒西歪地看著手裏的小方盒傻笑了。
小方盒, 當然就是電腦啦。
他微微一挑眉, 筆尖一頓。可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陳秋比薑小圓自己都更加了解她, 懶是懶骨頭,但是答應人的事,卻不會找借口推脫。
他也就叫人上了點心零嘴過來投喂,筆尖繼續寫了下去。
薑小圓忍不住扭頭看那個格外俊美仙氣的白發青年。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工作狂。在夢境世界這一路過來,禦駕親征那麽多事,他還能遊刃有餘,但是相對的,他睡眠時間真的少得可憐。
薑小圓可以逗留五十年,但是想想許多被累死的皇帝, 她也忍不住憂心忡忡起來,要是他活不到五十年以後那可怎麽辦?!
她盤算了起來——秋秋那麽聰明,教他用電腦應該學得很快吧?
她現在預算很多,夢境世界買一台現實買一台,再配上打印機,加起來也就五千積分。
但是薑小圓保證,至少可以叫他多活個十年……薑小圓現在有了個新的人生目標,那就是和他一起活到五十年後。
在重光帝批改奏折的時候,薑小圓也坐了起來,把鍵盤敲得劈啪響,還好電腦上能夠搜到教老年人用電腦的指南,薑小圓就從拚音開始寫起來……
等到吃晚膳的時候,陳秋才從薑小圓這裏得知了,她手裏的小方盒就是“電腦”。
這位精力充沛的皇帝,自然對一切能夠提高工作效率的東西都十分感興趣,饒有興致地挑挑眉,尤其是當她提到了電腦強大的數據處理功能,他果然表現出來了更大的好奇心。
薑小圓做著當帝師的美夢,美滋滋地從拚音開始教他,一個時辰之後,驚恐地發現對方已經能對答如流了。
圓:……!
她才開始介紹電腦的基礎功能,介紹鍵盤怎麽用、裏麵的基礎程序怎麽打開,結果又過了一個時辰之後,他竟然能夠完整地把她的話,能夠從頭背到尾。
圓:……!
圓圓同學備受打擊,自閉了。當初她得知重光太子從小就有過目不忘之能,更是聰明絕倫的時候,她還沒有深切的體會,一直到了他展現出來這麽強大的學習能力之後,圓圓才終於有了認知。
她躺平了,十分鬱悶地想,要是孩子以後智商隨她那可怎麽辦喔?
她一問出來,果然引得滿頭白發的青年笑了,他將小姑娘壓倒在了案幾上,在她的耳邊低笑著說了什麽,薑小圓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還來不及跑,就被抓住了白嫩的腳腕。
這天夜裏,他們沒有回寢宮。
他不僅記性特別好,還特別一諾千金。比方說某一次說了要在龍椅上,他就一定會實現自己的諾言。洛陽的西京,按照東京汴京的皇宮一模一樣建了一個,自然也是有龍椅的。
重重疊疊的灑金石榴裙被推了上去,青年微微眯起來的丹鳳眼,仿佛是饗足的猛獸,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欲念,修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腳腕,從桃枝吻到了兩瓣兒的鮮美多汁的桃肉她隻想往上跑,挺身的動作卻正中他的下懷,隻能無助地抓住了扶手。
偏偏他又像是最耐心的料理家,品嚐美食的時候,把美味弄得亂七八糟,自己卻還衣冠楚楚、慢條斯理,仿佛是極為講究用餐禮儀的。
她在心裏大哭,隻覺得這個人下流極了,偏偏還跑不掉。
當軟著腿被抱下去的時候,她看都不敢再看那張龍椅一眼了!
癱成了一張餅的圓醒過來的時候,愣是腿軟得不想動,在饗足的懶洋洋大獅子身邊挺屍,內心隻想著,要是有姨媽護體就好了。
隻是她想到了這,才突然間想起一件事——咦,這個月生理期怎麽還沒有來?
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白白嫩嫩的肚皮,似乎鼓起來了一丟丟,她憂心忡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然後發現……吃,吃胖了!
卻說另外一邊,在建章宮被鋪天蓋地的請帖淹沒的時候,皇宮卻是一片風雨飄搖的慘淡景象。皇帝自從陳秋歸來那天,就被氣病了,他本來身體就不算是康健,在巨大的打擊之下,更是身體越發不行了。
但是陳秋怎麽會讓他死呢?陳秋叫了太醫精心伺候著,皇帝若是咽了氣,他們都要跟著完蛋。在這樣的威脅之下,太醫們更是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成全陳秋的“孝心”。
於是皇帝愣是撐著撐著,這一口氣憋住了。在他醒過來之後,太監更是已經全部換了一撥,一醒來就勸他上朝。皇帝氣得砸人,也沒有半點用處。
他知道是陳秋的示意。當年滅了秦家滿門的時候,永嘉帝就知道這個好兒子絕對不可能再和他同一條心,但是怪隻怪他一心想著牽製容妃母子,多年來一直沒有下死手殺了這個人,才叫他如今養虎為患,落得了現在這個地步。
堂堂一個皇帝,還要被太監逼著上朝,實在是可笑至極!
永嘉帝最終還是撐著病體上了朝,無論如何,他至少要搞清楚一件事——陳秋究竟要做什麽。
他才剛剛坐在了龍椅上,就看見了大臣隊伍最前麵,站著一個高大的長發青年。他不束發不戴冠,連官服都沒有穿,隻是眯著丹鳳眼懶洋洋地打量著他。
他不跪,滿朝文武也不敢跪。皇帝氣得發抖,但也隻能咽下這口氣。
大臣們呈上折子的時候,朝著他的方向稟報,但是眼神卻都齊齊地看向了那個青年。不是皇帝,但是比皇帝還皇帝。
永嘉帝氣得發抖,指著大臣們大罵,罵他們不辨忠奸、不尊君上。但是整個大殿上,隻有他的罵聲,所有人都用一種同情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數百人異樣的眼神,叫永嘉帝突然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他的罵聲戛然而止。
卻聽見了那個青年笑了,慢悠悠道,“陛下累了,該退朝了。”
於是,齊刷刷的恭送聲都響了起來。
什麽叫做權傾朝野,什麽叫做架空皇帝?
永嘉帝跌坐在了龍椅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王者,此時卻像是街上每個垂垂老矣的老者,落魄又藏不住的惶恐。
當被太監們架著離開的時候,永嘉帝隻覺得心中有股寒氣緩緩升起。
他低估了陳秋心中的恨,在他的眼裏,曾經下達滿門抄斬命令就像是殺死螞蟻一樣簡單,但是這個簡單的命令,卻養大了一條滿心仇恨的毒蛇。
永嘉帝被帶回寢宮的時候,聽見了門外似乎有容妃的聲音,他嘶啞著嗓音叫太監讓容妃進來,但是所有的太監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容妃至今還不知道燕晉就是陳秋,她隻在容安宮一日一日被關著。當初她給建章宮的份例如何苛刻,如今的內務府見風使舵,不用陳秋吩咐,就已經給容妃來了一套。
一直到了今天,才被放了出來,容妃好不容易才來到了皇帝的寢宮前,她大罵燕晉、要求要見皇帝。
然而她在皇帝的寢宮前鬧了許久,也照樣無人理會,侍衛們像是沒有長眼睛似的。容妃還想要讓皇帝聽到她的聲音,聲音都叫得沙啞了。她知道燕晉控製了皇宮,但是她隻以為皇帝並不知道燕晉對她的苛待……
一直到了容妃心灰意冷,跌坐在了地上之時,突然間身後傳來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卻是秦九。
“容妃娘娘。”
容妃大喜過望,轉過頭去抓住了秦九的褲腳,“九……”
但是她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大太監不是被燕晉殺了麽?
秦九笑了笑,淡淡道,“不,應該叫你秦蓉才是。”
容妃拉著他褲腳的手,漸漸地鬆開了,秦九笑了,“秦蓉,你不記得我了?也是,你從小就和你娘被養在了外麵,當年你進宮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寺廟裏了。你應該對我的印象不深才是。”
秦蓉的手開始發抖了,“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秦皇後有一個最疼愛的弟弟,後來你翻遍了附近的寺廟,殺了無數年紀相仿的和尚,但是恐怕也想不到,我就在你的身邊吧。”
秦蓉瞪大了眼睛,“秦九!是!”
她做夢也想不道,多年對她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的太監九公公,竟然就是當年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那個秦九郎!
秦九歎息道,眼神冷冰冰地看著秦蓉,
“姐姐的毒酒是你送過去;姐姐死後不得祭拜,也是你定下的規定;秦家滿門抄斬,有你的推波助瀾……全家的死,換了你一個人的榮華富貴,你應該很得意吧?”
秦蓉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也很快恢複了鎮定,冷笑道,
“是又如何,就當我秦蓉瞎了眼、看錯了人,把惡狼當犬用,但是事到如今,皇帝還沒死,就算是你投誠了燕晉又如何?”
她抬著下巴,將鬢角的碎發理了理,話音才剛剛落下,就聽見秦九笑了,“秦蓉,你還不知道,燕晉是誰吧?”
“燕晉就是陳秋呀。”
“你費勁心思想要弄死的人,在宮裏的時候被我保了下來。你知道你的五皇子是怎麽瘋掉的麽?”
“你喂給陳秋的紅鳩,我全部拿來摻進了他的午膳裏,他一勺一勺地吃,一步步地瘋。可憐你還叫宋太醫給他治病,藥方我全給陳秋了。”
“你知道陳端是怎麽死的麽?他被毒啞了斷了手,送到了鎮南王的身邊,鎮南王嫌棄他沒有價值,就把他給殺了,連口棺材都沒有,堂堂一國太子呀!”
秦蓉目眥欲裂,幾乎就要撲過去了,卻被侍衛給抓住了。被抓住的秦蓉聲嘶力竭地朝大著秦九怒吼,卻聽見秦九笑得不行,“秦蓉呀秦蓉,你打壓崔家信任燕晉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崔家為了自保,將證據交給了陳秋?”
“不過……這些都已經沒有關係了。因為你的陛下,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已經被陳秋架空了。你看你,在外麵大吼大叫大哭,永嘉帝管你了麽?他自保都來不及了,還怎麽保你呢?”
秦蓉幾乎就要暈過去了,但是她咬住了自己牙,聲嘶力竭地吼道,“秦九!陳秋,你們會有報應的!你們都要下地獄去陪那個賤人!”
但是話音落下,她的臉上就被秦九扇了一個耳光。
秦蓉這輩子就沒有被打過耳光,本來猙獰的表情都被這個耳光打得懵了。
秦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反手過來,又給了秦蓉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個半生喜怒不溢於言表的人,這個隱忍了一輩子,從來低聲下氣的秦九郎,第一次怒不可遏。
他冷笑道,“秦家二百多口人,滿門抄斬的時候,報應在哪裏?”
“我從寺裏回來,看著全家血流成河,而你踩著家人的血當風光無限的容妃的時候,報應在哪裏?”
“姐姐當初沒有殺了你先一步出生的孩子,一次又一次規勸你,卻被你虐待她的孩子,死後連皇陵都不能入的時候,報應在哪裏?”
話音落下,容妃已經發髻散落,麵目浮腫了。
他冷笑道,
“如果我再聽見從你的嘴裏說出來任何侮辱娘娘的話,我就一顆一顆地敲掉你的牙齒!”
秦蓉,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女人,卻像是死狗一樣被拖回了容安宮。她和皇帝一樣,不會馬上迎來自己死亡,而是會在漫長的消磨當中,漸漸地走向自己的命運。
秦九提著燈,在秋夜裏,提著燈籠去了曾經秦皇後住過的永壽宮。
大門推開,卻見得滿宮草長鶯飛,室內滿是的塵埃。他提來了水,在姐姐曾經的居所打掃了起來。
深夜的永壽宮,終於在數年後亮起來了燈,像是裏麵的主人時隔多年終於回來了。
年少時候的遺憾終於畫上了句號,這個曾經的少年人,終於用一生去兌換了對姐姐的所有承諾。
我是風雪夜歸人,風塵仆仆來。
提燈拂塵埃,隻待魂來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