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榮嘉茂是半夜被冷醒的。
手腳都被綁起來的感覺讓他在一瞬間清醒了, 地板上的冰涼和無邊的黑暗讓榮嘉茂一瞬呼吸停滯。
這個遊輪上有誰能做到悄無聲息的在半夜綁走他?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的。
黑暗中,榮嘉茂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隻能感覺自己還在船上。
金屬的蓋子被翻開的清脆聲響起,砂輪的摩擦聲發出輕響, 在黑暗之中顯得尤為明顯, 一點猩紅的火光隱隱跳動。
榮嘉茂聽到動靜, 穩住聲音開口,“誰?”
但屋內的人並沒有回答他,隻有不斷彌漫的煙味。
“榮驍燼。”榮嘉茂咽了口口水,開口,“是你吧?”
見人不答, 他繼續說, “你瘋了?你綁我?”
門口傳來敲門聲, 榮嘉茂在黑暗中聽到椅子被拖拉的刺耳聲, 隨後聽到門開的聲音, 門口的人聲音低低的跟人說著什麽。
“榮少,這是從他房間裏找出來的東西。視頻和錄音都在這裏, 傅小姐那邊的監聽我們也拆了。”
門口的的男人語氣冰冷,“做幹淨了嗎?”
“已經全都處理了。”
“另外您吩咐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 大概最遲三天以後。”
“那位女服務員我們也已經送她離開了。”
……
門再次被人關上, 黑暗中地板上發出輕微的鞋子走動聲,一聲一聲打在榮嘉茂心中。
“榮嘉茂。”
男人倏地開口喊他。
榮嘉茂心中一跳,隨後咬牙。“榮驍燼,果然是你。”
男人輕笑一聲, 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頭發, 冷厲的黑眸和地上的人一瞬對視, 猩紅的煙頭瞬時刺向榮嘉茂眼前, 而後在他眼睛一寸之前停住。
“我沒警告過你跟路曉嗎?不要打她的主意。”
香煙帶著的灼熱感逼近榮嘉茂的眼睛,男人的狠厲和語氣的冰冷令榮嘉茂心中頓生恐懼,“……你知道?”
眼前的人嗤笑一聲,他開口,“你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榮家派人盯著他,監視他,他當然知道。但榮家監視他,他又怎麽不會監視榮家呢?
“你房裏那個服務生,你找來惡心誰?”榮驍燼眼神冰冷,掐著他的腦袋抵在牆板上,手下用力,一字一句道,“榮嘉茂,你的腦子也想不出來這種迂回的手段,誰教你的?路曉?”
“不……不是!”榮嘉茂下意識反駁。
他頭痛欲裂,被摁在牆壁上的頭皮似乎要炸開。此時他才意識到,他們絕對小看了榮驍燼!
就像他之前在牌桌上,就像他被榮驍燼騙了那樣,他,還有整個榮家都被他騙了!
榮驍燼所有的在榮家的樣子在榮邈麵前的聽話全是裝出來的!
榮驍燼對他否認並不覺得意外。
他語氣含笑,“不承認也沒關係。榮嘉茂,風船靠岸的時候,我會送你和路曉一份大禮。”
話已至此,榮驍燼不想再跟他廢話,一腳將人踢開,大步出去,接過一邊的人遞過來的手帕嫌惡的擦了擦手,吩咐道,“把他給我看好,我這幾天不想再看到他。”
榮驍燼確實被榮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激怒,他已經明確警告過路曉,但當路曉和傅安娜在望天咖啡館的照片被擺上他的桌子的時候,心中怒意幾乎壓不住。
已經到了這種時刻,他沒必要再對路曉忍耐,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和榮家對打,是要有第一個旗號吹響。
,
走廊上夜深人靜,連腳步聲都聽得清清楚楚。榮驍燼回去的時候,看到了蹲在他房間門口的人。
她穿著白色的絲綢睡衣,小小的一隻,蹲在他房門口,看到他來,臉上有些委屈,“你怎麽不在房間啊?我敲了好久的門。”
更深露重,秋夜寒涼。傅安娜在他房門口蹲的腿都要麻了。
榮驍燼暗罵手底下做事的人怎麽回事,為什麽沒人通知他傅安娜找他?
他將人拉起來,觸手一片冰涼,眉頭緊蹙,“這麽晚了,找我幹什麽?這麽冷不知道多穿點嗎?”
房門被他打開,他將人牽進去,拿過掛在門口的衣服給她披上。
傅安娜看著他的動作想起她第一次去敲他家的門的時候,他把外套扔給她,讓她不要穿成這樣敲他家的門。
“哎,”她低著頭,“你那次叫我不要穿成那樣敲你家的門是不是因為榮家在監視你啊?”
身前人的動作一頓,隨後繼續替她披好衣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還冷嗎?”
傅安娜亦沒回答他,“不要不回答我。”
榮驍燼拿她沒辦法,開口,“是。”
得到心中想的答案的時候,傅安娜並沒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而是“為什麽要這樣”。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榮家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傅安娜伸出手拉住他,“我想喝酒,陪我。”
不是詢問的,也不是征求意見的,她就直接要求說,陪她。
榮驍燼無法拒絕她。
紅酒被人端過來,傅安娜坐在沙發上,看著醒酒器裏的酒,看著骨節分明的大手拿起酒杯為她倒酒。漂亮的高腳杯裏掛上澄澈的葡萄酒,沒過杯底。
傅安娜伸手接過,手指輕微摩挲了下杯子,“那……被拍到了會怎麽樣?”
寂靜的房間裏她倏地開口。
傅安娜問,被拍到了會怎麽樣?她那樣出現在他的門口,被拍到了會怎麽樣?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你必須回答我。”
“不會怎麽樣。”榮驍燼答,“對我來說,沒怎麽樣,我早就習慣了。”
早就,習慣,了。
傅安娜心裏將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她握著杯子,喝了一口酒,開口,“讓你早就習慣了的是什麽?不能告訴我嗎?”
要怎麽告訴她?
他其實怎麽樣都可以忍,但是他不想在她麵前,在她心裏,哪怕一點點的,他其實都不想被她知道。
但她想知道。
杯中的酒被他灌下,榮驍燼開口,“榮邈有一條鞭子,小的時候我做的不好沒達到他的預期,他覺得我在給榮家丟人,就會拿那條鞭子打我。”
傅安娜聲音更輕,“那我之前去敲門,你被打了嗎?”
回答她的是無聲。
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這樣對他。
酒杯被人滿上,又被人再喝盡,榮驍燼已經猜到她這麽晚來找他的原因。
“榮嘉茂和你說什麽了?”他問。
見傅安娜不說話,榮驍燼自己開口猜。
“是說我配不上你?”
“說我是野種?”
“還是讓你不要靠近我?”
他一連說了好幾句話,傅安娜都沒有吭聲。
她看著他一杯一杯的酒喝下去,倏地伸手按住他,“榮驍燼,這些話,就是你的顧忌嗎?”
“什麽?”
傅安娜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剛剛說的那些,是你心裏覺得我會因此遠離你的原因,是你的顧忌嗎?”
男人的手僵在那裏,半晌沒有動作。
“這些話,你的那個惡毒後媽早就跟我說過。”
但她不在意,她在意的不是這個。
“榮驍燼,我不想再從別人口裏去了解你,我是人,我也會懷疑,我也會質疑,我也會猶豫,我也會亂想……”
她慢慢低下頭,“可你……什麽都不說。”
傅安娜將眼前酒杯中的酒水全部喝下,她喝的急,榮驍燼啞聲開口,“你酒量不好,不要這麽喝。”
他還是記著她酒量不好。
“那是騙你的。”她語氣輕輕的,“定城那次,我沒喝醉。”
男人微愣,傅安娜看著他,“你當時說,再等等,等什麽?”她握了握身側的手,下定決心一樣,“如果你還是什麽都不告訴我,那我,不等你了。”
一直攥緊的右手被她緩緩鬆開,裏麵一條漂亮的綠寶石墜子被她放在桌子上。
“說你不好的話我都可以反駁回去,你的父親是誰,母親是誰,家裏是怎麽樣的,我都不在乎。”
“但,我不想聽到一些我全然無所知,我無從駁斥的話。”
“你如果覺得我沒有資格知道,沒有資格聽,那沒關係,那就這樣。”
綠寶石墜子被她靜靜的放在桌麵上,她看著麵前的人,“那我就不等你了。”
傅安娜放下東西,起身就走,卻在剛剛起身的一瞬間被人一把拉住。
榮驍燼幾乎是下意識的把她拉回來。
他手下力氣大,傅安娜重心不穩被他拉到懷裏坐著,屬於他的氣息瞬時將她包裹住。
“拉我幹嘛?”傅安娜說,“是想好和我說了嗎?”
榮驍燼在她身後苦笑,她這麽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他逼到死角,把他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他在她麵前,從沒贏過。
“安娜,你想聽什麽?”
傅安娜垂眸,“榮嘉茂說你害死了你媽媽。”
那些說他是野種,說榮家龍潭虎穴的話,全都不能讓她退縮一步,她想要什麽東西,她就要。
但是有些東西,她無法隻憑自己就相信,她要聽他親口說。
“是嗎。”榮驍燼低聲道,“安娜,我也無法反駁他。”
他的聲音很啞,壓著巨大的情緒在其中,“我的母親,為了不再讓我擁有一個汙點,不再讓有心人能查到我跟她的關係,讓榮家放心我隻會有路曉一個母親,自殺的。”
那個消息就在榮驍燼十八歲的生日上被榮嘉茂說出來。他不滿榮驍燼一個私生子能夠成為榮家的繼承人,於是把榮家一直瞞著的消息告訴了他。
榮驍燼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會給遇到的乞丐力所能及的錢,哪怕她和榮驍燼的生活也不好。但她還是保持著對所有人的善意。
他不知道那個印象中那麽溫柔的媽媽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死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母親什麽時候死的。
但他卻知道她為什麽死。
“安娜,我原本是要被放棄的。”榮驍燼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在講和他自己無關的事情。
“我十六歲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她就站在榮家大門,說想看看我過的好不好,開不開心。”
“那天晚上,我就看到榮邈和路曉在客廳裏和她說話,路曉說她違背了之前說好的協議,榮家不會要一個這樣的孩子,我可能會被榮家放棄。”
“我也這麽以為,可是之後的生活照常,榮邈的鞭打也一樣,他們好像沒有打算放棄我。”
“我一直不明白,直到榮嘉茂告訴我,我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死了。”
“所以安娜,我好像……也無法反駁他。”
傅安娜從出生開始就是傅家的女兒,她從不去想有一天自己會因為做的不好而被放棄,他經曆的是她唾手可得的。
那些稀鬆平常的事,甚至是他無數努力才能爭取回來的東西。
他聽到那些話,聽到母親的死訊,會怎麽想?
他那麽驕傲,會不會怪自己無能?
他那麽喜歡媽媽,會不會恨自己是因為他才害死了媽媽?
那他這麽多年都是怎麽樣生活過來的?
在無邊的自我厭惡中嗎?
傅安娜心裏仿佛被人無形攥緊,酸澀混在血液裏,心髒裏,密密麻麻的傳遞到身體上的每一個地方。
她聽到自己啞著聲音開口,“那不怪你。”
她仰頭看他,他亦低著頭看她,“榮驍燼,你沒做錯什麽,不要怪你自己,你做的已經夠好的了,有錯的從來不是你。”
“錯的一直都不是你,你沒有錯,我會站在你這邊。”
榮驍燼看著她眼中的水光,看著她無比堅定的說站在他這邊,張了張口,“那你會等我嗎?”
“你想我等嗎?”
兩人緊緊靠在一起,纖細的背抵靠著硬挺的胸膛,感受著他的一呼一吸和他身上的熱度。
傅安娜看著他,將向來冷靜自持的黑眸逼得丟盔卸甲,隻醉在水潤的眸中。
“要喝酒嗎?”她倏地問。
玫瑰的香氣一瞬浸在鼻間,男人看著她伸手拿過杯子,紅唇沾上酒漬,豔麗的顏色染上她飽滿的唇。
傅安娜當著他的麵將口中的酒一點一點吞下,吞咽聲清晰可聞。
她的氣息纏過來,帶著酒香,“喝嗎?”
似有若無的觸碰,明目張膽的勾引。
大手將懷中之人箍住,纖細的腰身被迫貼合身後之人的小腹,他壓在她耳邊,就著這個姿勢,啞聲問,“你想怎麽喝。”
“喂我吧。”她道。
男人的視線落在那杯酒上,一手摟著她的細腰,在她直勾勾的眼神下仰起頭將杯中的酒盡數喝下。
杯子被人扔到一邊,帶著灼意粗糙的手爬上她的臉,修長的手抵在精致小巧的下巴上,將她臉抬起。
強勢又不送拒絕的姿態,讓傅安娜有些征愣。
男人低頭覆上她的唇,唇齒都被人挑開,將口中的酒一點一點喂給她,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和霸道,抵在她下巴上的手迫她承受著,幾乎不允許她有一絲一毫的躲閃。
那些來不及被吞咽的酒,順著白皙的脖頸流下,滑過鎖骨,從口中撤出來的濕滑的舌便追著一點一點的舔掉,色|氣的讓傅安娜忍不住在他懷裏顫栗微喘,喉間忍不住溢出嬌吟。
直到二人口中最後一口酒被她吞下,眼前的人才放過她。
榮驍燼眸光幽深,拇指擦過她唇角的水光,在她唇珠上揉了揉,語氣低沉,“喘什麽?”
她一直勾他,現下不過一個吻而已。
傅安娜微微喘著氣,和他比起來,她之前發脾氣時吻他的那下,似乎顯得極為無足輕重。
她有些質疑他的情史。
傅安娜右耳發紅,她一害羞的時候,雖然臉上不顯,但右耳卻會暴露出來。
榮驍燼早就發現了。
他的手摸到她通紅一片的耳上,輕輕揉捏,懷中的人瞬時軟成水一樣,任由他結實的小臂擁著她。
傅安娜有些惱怒,嬌聲斥他,“不要弄了。”
身後的人聽話的收回手,但在耳邊的語氣卻很放肆,“沒弄你。”
真弄了,她要受不了。
二人親密無間的靠著,榮驍燼能聽到她在他懷裏因為他而劇烈跳動的心跳聲。他將頭埋在她修長白皙的頸間,聞著混著酒香和她身上的玫瑰香。
男人低低開口,“所以等我嗎,安娜。”
大約是被她那句不等他了,弄的後怕,所以現下男人一定要追問出一個答案來。
但傅大小姐不會這麽讓他就如願了。
她之前對人主動的時候,這人什麽反應她都記著仇呢。
傅安娜從他懷中起身,笑著說,“看你表現。”
“要怎麽表現?”
“自己想。”
“剛剛表現的不好嗎?”
傅安娜,“……”
她右耳更紅,翻臉不認人,“我剛是讓你用手喂我!”
眼前男人的目光一瞬幽深,似有所指,“好,下次用手喂。”
傅安娜,“……”
她感覺這男人跟她說的不是一個喂。
她咬了咬唇,不跟他計較,眼下目的達成,傅大小姐十分滿意,拍拍手就準備回自己房間睡覺。
拿過桌上的墜子要,身後的人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傅安娜回頭看他,“幹嘛啦?我要回去睡覺啦。”
她可不會留宿的。
但是……如果他說點好聽的,或者勾引一下她,那她……就勉為其難考慮一下。
傅安娜看到男人坐在沙發上,拉著她的手腕,她等著人開口。
榮驍燼低垂著要,抿著唇,眼神有些不自在,開口,“那能不加陳文敬嗎?”
心裏想著他怎麽勾引怎麽留她下來睡覺的傅大小姐,“?”
一口氣梗在胸口,傅安娜咬牙,“白癡。”
榮驍燼,“?”
作者有話說:
小修了一下~
關於我為什麽分兩章發,是因為我沒有存稿啦。
不過我會努力多寫點的,六千字是我底線!
明天早上的更新放到晚上八點,所以晚八點是肥章哦~
大家記得來看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