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不大的休息室裏, 杯子劈裏啪啦的碎了一地,逼仄的桌子上,絲絨藍色長裙灑開,露出一小截纖細玉潤的小腿。
傅安娜向後仰靠著, 裙下的觸感讓她無法忽視, 在這件事上榮驍燼顯得無比強勢, 她每次都隻能被他帶著走。
纖長的手勾住桌子的邊緣,腿勾住勁瘦的腰身,將他一把拉近自己身前,不服輸的問他,“那你呢?你喜歡什麽?”
榮驍燼的手滑過她泛紅的眼角, 輕聲道, “你會知道。”
休息室的門在這時被人敲響, 門外是方朗壓低的聲音, “榮少, 榮先生找您。”
榮邈在這時找他,自然不是什麽好事, 他走到這步,已經和榮家站到了對立麵上。
他彎腰撿起地上在剛剛被她蹭落的高跟鞋, 將鞋為她穿上。
傅安娜看著他低著頭神色認真的為自己穿鞋, 想著剛剛方朗的話,忍不住擔心,“沒事的嗎?”
榮驍燼,“沒事。”
傅安娜看著他的平靜的臉, “上京商會會長曆來都是榮家, 這次落到陳文敬身上……你和陳文敬是朋友, 榮驍燼, 你想做什麽呢?”
她開始接觸傅氏,商業上的消息便比從前流通許多,很多從前不曾去細想的事情,現在想來都變得有跡可循。
比如為什麽他至今沒有掌權榮家。
比如他為什麽可以出入JR風投。
比如為什麽他想找她父親。
一樁樁一件件,讓傅安娜慢慢猜測到他想做什麽。
這次商會會長陳文敬當選,便是最好的答案。
她傾身張開手抱住他,蹭了蹭他微微發硬的發茬,“榮驍燼,不管你做什麽,我會在你身邊的。”
榮驍燼抬手慢慢回抱住她,這一刻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休息室裏的暖氣太充足,還是懷中的人太溫暖。
他抱著傅安娜,他想,他也並不是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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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邈急著找榮驍燼是因為就在剛剛,傅家傳出消息,傅家一直袖手旁觀的傅晉,卻在即將交接的這個關節點,將決定性一票也投給了陳文敬。
這也就意味著,榮家這次的商會會長真的毫無機會了。
但傅晉為什麽會這麽做?向來不愛摻和世家之間相爭渾水的傅晉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榮邈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如果真的等到正式交接,那麽榮家的無上之位從此刻便開始要降下帷幕。
陰暗的榮家大廳之中,壁爐在旁發出木柴劈啪聲,高牆之上掛著巨幅的西方油畫,油畫之下長長的餐桌將一前一後的位置隔開。
白色蠟燭的燭火搖曳跳動在榮邈那張陰沉著的臉上,他身邊那把代表著榮家掌權人的權杖就放在一側。
堂廳內的大門被人推開,卷進了外頭的風雪,一身黑色風衣的榮驍燼邁步進來,冷削的麵容之上沒有一絲表情,眉眼之間全是冷厲。
風雪掛不住年輕男人的衣服上,簌簌落下,又化成水珠。
榮邈認真地審視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從前那些在他麵前裝出的聽話乖順在此刻完全消失。
對麵的長桌的位置被人緩緩拉開,榮驍燼慢條斯理坐下,和自己這位父親麵對麵坐著,神情淡漠。
今天這場晚餐,是父子最後的晚餐。
傭人一言不發的將菜品端了上來,五分熟的牛排帶著淡淡的血漬被人用鋒利地餐刀劃開,而後被人麵不改色的張口嚼了進去。
榮邈倏地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冷靜地有些可怕,他何時這麽能沉得住氣的?
看著自己盤中帶著血水的牛排,榮邈一時之間喪失了胃口,手中的餐刀被他放下。
壁爐之中乍起木柴劈啪之聲,年輕男人的臉在這時抬起,看著被榮邈放到一旁的餐刀,開口。
“父親,在餐桌之上,提前放下刀可不會有一頓飽餐。”
意有暗指的語氣讓榮邈心中的火更甚。
“榮驍燼,你到底想要什麽?”
榮驍燼在這句話以後,微微笑了起來,餐盤被他手中的刀割裂出尖銳的聲音。
榮邈壓住怒火,“你想要權?還是想要你母親被承認?”
榮驍燼覺得好笑,看,都到現在,他這個父親還是不懂。
“父親,我母親不需要你的承認,也不需要榮家的承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榮驍燼說著,輕笑一聲,“至於權?榮家的權我一分都不想要。”
這樣的權,誰稀罕。
這樣噬人血肉的權,誰稀罕。
榮邈聽完,怒氣遏製不住,拍桌而起,指著眼前的怒道,“榮驍燼!榮家怎麽對不起你了!你能有今時今日!哪一步不是榮家培養的你!”
他走到今時今日,哪一步不是榮家的培養?
他有今時今日,不全是拜榮家所賜嗎?
榮驍燼抬頭,黑眸浸著冰冷的恨意,一字一句,“我不需要我母親的生命的培養。”
“你這話什麽意思?”榮邈覺得荒唐,“你母親是自己選擇的,和旁人有什麽關係?”
有什麽關係?
榮驍燼真是不知道他被路曉瞞的太好,還是他本就這樣剛愎自負。
他母親從來都不是自願死的。
“榮邈,我有時候想,你這樣的人,憑什麽得到我母親的喜歡。”榮驍燼從椅子上站起,眼中的厭惡絲毫不加掩飾,“你根本不配。”
說完,榮驍燼邁步要離開,榮邈在他身後怒聲厲喝。
“榮驍燼!你當真要毀了培養你栽培你的家嗎!”
榮驍燼步子微頓,冷聲,“這根本不是家。隻有你把它當成家。”
榮邈氣的站不穩,“你如果執意如此,榮家也沒必要再替你隱瞞任何事。”
“請便。”
他早就不稀罕。
榮家的任何頭銜,榮家的一切,他早就不稀罕了。
從榮家出來,榮驍燼開著車去了郊區的墓園,外麵冬雪飄得很大,車上的音樂聲飄出——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貧……”
大雪鋪滿整個墓園的道路,印出一個一個的腳印,在無人的冬夜之中,慢慢延伸,消散。
被雪蓋住的墓碑被人用手拂幹淨,露出女人溫柔的笑臉出來。年輕男人的臉和女人眉眼相似,榮驍燼伸手摸了摸相片,蹲在墓碑前啞聲道,“媽,我來看你了。”
他坐在冰冷的墓碑上,靠著墓碑,舉起一隻手,“媽,你看,這是安娜送我的腕表,我過生日的時候她送的,上次的玉也是她給您的,您喜不喜歡?”
寒夜之中,男人的話無人回答,隻有冬雪拂過他的臉頰邊。榮驍燼有時候想,如果那個時候,那年冬天,他不說肚子餓,是不是他母親就不會出去,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那個乞丐。
呢喃之中,簌簌大雪之中,隱約聽到壓低的男聲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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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娜總覺得自己右眼一直在跳。
傅家別墅裏鋪著地龍,暖氣運作,整個屋內溫暖如春,穿著單薄的春衫的傅安娜在客廳樓上之間走來走去,幾乎一刻也閑不住。
她心中總覺得慌慌的,但是又說不出這股感覺從何而來。
捂著心髒搖了搖頭,第四十八次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沒有消息。
榮驍燼這個家夥究竟去哪兒了?和他父親談的不順利嗎?
幹嘛一直不回她消息?
手機“叮——”一聲,傅安娜心一跳,立馬拿起來看,隨後又失望的耷拉下肩。
是季晴。
傅安娜有些失望。
【季晴:臥槽臥槽!大姐!你吃瓜了嗎!吃了嗎!】
傅安娜提不起興趣,悻悻回複。
【Anna:沒,什麽瓜啊?】
【季晴:你前夫啊!!】
【Anna:榮驍燼?】
【季晴:是啊!臥槽太勁爆了!你知道他是榮家私生子嗎!我人都傻了,榮家太子爺是私生子的嗎?!】
“私生子”三個字映入她眼簾時,傅安娜整個人都僵住了,隨後立馬給季晴撥了電話。
“喂?安娜,你也………”
電話剛一接通,季晴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傅安娜打斷。
“季晴你怎麽知道的!這事你怎麽知道的!”傅安娜的語氣焦急讓季晴微微發愣。
她愣愣的回複,“就……榮家那邊傳出來的啊……感覺太子爺是棄子了啊……不然不會被放出來的……”
季晴說著,猶豫地補了一句,“而且榮家那邊還說你前夫他媽是小三,說他是小三兒子呢……把太子爺她媽消息全公布了……”
什麽小三!全都是狗屁!
傅安娜憤怒的罵道,榮家這群渣滓憑什麽這樣對待他,憑什麽這樣對待他母親!
“什麽叫把榮驍燼媽媽的消息全公布了?公布什麽了!”
季晴撓頭,“就是她媽的名字嘛,說起來她好像以前還是你奶奶的學生呢,在你奶奶在大學教書的時候在她手底下讀過書呢……我看圈裏不少人都在吃這個八卦……”
傅安娜直截了當的掛了電話。
握著手機的手在這一瞬有些發抖。
他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不剩了,他拿出所有的一切在和榮家博弈。
她要去找他。
去找他。
去找他。
去找他!
念頭升起,腳上便已經有了行動,傅安娜邁步往大門走,隨手拿過一旁的外套就要出去,卻在出門的時候被人叫住。
“傅安娜。”傅晉站在一邊樓梯上,叫住了要出去的女兒,“外麵下著雪,這麽冷,你要去哪兒?”
看電視的蘇女士也注意到女兒的異狀,關心問,“安娜,你哭了嗎?怎麽了?要出去嗎?”
傅安娜眼睛通紅一片,固執地握著手機,心中一陣一陣的酸通,心髒是綿密的難受。
她不能讓他現在是一個人。
她不能讓榮驍燼在這個時候也是一個人。
傅安娜低著頭,語氣堅定,“媽,我要去找榮驍燼。”
她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帶著哭腔,“爸爸,幫幫他吧,幫幫他吧,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呀。”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