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見
第三十四章 再見
第三道閃電從天而降,離二人所在的小院子很近,驟然炸開,站在一邊的茝茝被驚天一響嚇得渾身顫抖,捂耳佝起身子,待到雷去後,她才試探地抬眸,隨即瞳孔一緊。
許聽瀾拉住了他的袖子,暫時阻止他的離開,然後鑽進他懷裏,伸手抱住了他,沒人看見她的表情,隻是聽到她輕輕地叮囑道:“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好。”李顯允嘴角一勾,心滿意足,仿佛什麽甲胄都不如她這一句話。
他的眼前依稀看見十一歲時,第一次隨父皇秋獮前,他到未央宮去見了母後,母後給了他一把請名匠特製的重弓,可百米之外射殺一隻成年猛虎,並再三叮囑他:“你一定要拔得頭籌,不可輸給老二,不能讓父皇母後失望。”
因為德妃的早產,讓李顯儀比他早了十天出生,成為父皇登基後的第一個皇子,頗受喜愛,從這裏就輸給老二一頭,於是自小羅皇後對他要求嚴苛,不給予半分慈色。
李顯儀本來是習慣這樣的生活的,可當他來到國子監時,許聽瀾懷中捧著一雙由師娘親手所製的皮子手套,一本正經故作老成地叮囑道:“名次不重要,保護好自己,別弄的一身傷就行。”
鼻子還是不由地酸了。
想到此處,李顯允回抱著她,攬得更緊了,以至於沒聽清楚她最後的一句話。
“還有……再見。”
山野中明晃晃的不止是交加的雷電,更有刀光劍影,翠綠的綠葉也在一聲聲哀嚎與怒吼中,沾染上了道道殷紅的鮮血,雨和血交融滴落在泥土中。
李顯允就站在靜照庵的大殿前,身前是廝殺的兩方人馬,有羽箭從遠處射來,也被暗衛的暗器從半路攔截,釘死在樹上。身後緊閉的殿門隔絕了一方寧靜的天地,是鳴清鳴淨兩位師太敲著木魚撚著佛珠,平靜虔誠地誦著經,無論屋外何等慘烈,德高望重的二位仍是不動如鍾。
越來越多的殺手湧上山門,他的護衛們武力高強,也奈何不住源源不斷的襲來,李顯允的長劍出鞘,幹淨利索地直擊來人的心髒要害,鮮血從窟窿中源源不斷地流淌,而李顯允沒有半分懼色,這種場景他見的不要太多。
他雙足一頓,縱躍如飛,耳旁滿是刀劍相擊的刺耳聲響,長劍一挑,將同時而來的三劍輕易抵擋,隨即以四兩撥千斤之勢,挑飛三者的武器,又反手對著脖頸處劃過一道弧度,淋漓的鮮血混入清澈的雨水中。
榮氏軍營離此地一百裏,隻消再撐住一個時辰,暗衛統領獨月便會帶著一支精銳前來,屆時將這群逆賊一網打盡。靜照庵又是萬民信奉之處,在此佛家清淨之地,大開殺戒,作亂弑君,一條條一件件都足以成為他出兵討伐的理由。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不知怎麽的,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小身影,這漫長的一個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否會害怕,也許會躲在茝茝的懷裏,也許縮在櫃子裏,他想早點帶她回家。念及此處,李顯允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又多了幾具屍體。
在雨勢最大的那一柱香時間裏,所有殺手在山門前匯集,蜂擁而至,與侍衛、暗衛們刀劍相向,天隨人願,雨漸漸小了下去,領頭那人被獨月帶人活捉後,榮家精銳將整個靜照庵圍得水泄不通,就連混在百姓中下山通風報信也被麻繩綁成粽子,丟在大殿門口贖罪。
清點人數,活捉的和屍體,整整三百五十人,個個都是多年習武之人,甚至還有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比想象中的多,李顯儀那廝也真是下了血本。
榮家精銳領命押解著俘虜往京城刑部衙門與大理寺兩處審問,獨月則帶著剩下的三十多個人處理屍體。雨水憑借地勢朝外流去,洗去了滿地的血汙,李顯允低頭看著自己的左臂,還是有一道兩寸長的傷口。
那次秋獮,他拔得頭籌,手指還是被鋒利的弓弦勒出幾道血痕,那個怕苦怕疼的許聽瀾在國子監的台階前給他上藥,齜牙咧嘴地嘶氣,仿佛她受了多大的傷,而十指連心疼的他都沒皺一下眉頭。
他問鳴清師太借了些幹淨的布,獨自坐在廊下清理著傷口,問著獨月道:“許貴人她怎麽樣了?”
獨月將最後一具丟給手下後,行禮回話道:“許貴人?回陛下的話,屬下等人並未見過許貴人。”
“她還在屋子裏?”
倒是聽話。
李顯允裹好布後,起身朝屋子走去,可這屋子裏的每一處,都沒有那個身影,櫃子裏、屏風後,甚至是床榻下。
“屬下立刻提來那為首之人,問他貴人的下落。”
“不必了。”
獨月看著陛下走到了窗邊,其中一頁沒有完全閉合,絲絲涼意從窗外鑽進,經過陛下身側時,仿佛凝結成霜。
“原來她說的是再見,不是回來。”
李顯允看著黑壓壓的天,一層覆蓋著一層,沒有星與月,深秋的山林卻如同數九寒冬的寒山,放在床沿上的那隻手,骨節泛白,白色布條隱隱有血跡滲出。
“屬下……這就去把許貴人抓回來。”
獨月這輩子不怕死不怕傷,就怕遇到這種低沉的場景,尤其是因為陛下,他泛著的寒氣讓獨月一哆嗦,連忙退了回去。
“朕讓你去了嗎?”
獨月溢出冷汗,躬身聽命。
“回宮吧。”
李顯允關上了窗,臉煞白,好似用盡全身力氣才吐出這三個字。
“啊?”獨月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下意識地問道。
“回宮。”
“陛下,您舍得?”
獨月從前是榮大將軍麾下的幹將,是五年前將軍殉國的戰役,他慣用的右手受傷,隻能練左手劍,被陛下收留做了暗衛,免於庸碌一世。五年來,獨月是親眼所見陛下待許貴人的不同,他雖不說,可心中都是那人。
倒是許貴人對陛下,沒有半點情誼。
“舍不得能如何,她想離開,朕還能拿繩子捆了她回去不成?”李顯允冷笑,心中卻絞痛不止。他最近還在想,這許聽瀾終於是回過頭來,可沒想到是一場騙局,規劃著一場出逃大戲。
陪在他身邊,就這麽不情願?
“陛下說的對,就該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