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寧安侯府。


  自從祭月大殿後, 衛君樾便以嘉鈺軍失職,喬天朗管理不善為由強硬介入了嘉鈺軍的調遣之中。


  喬天朗敢怒不敢言,維持著表麵的順從, 可心中卻已經對最初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從前喬天朗還能安慰自己是因為他忌憚著嘉鈺軍的兵權,可現下看來他忽然覺得並非這般簡單。


  衛君樾依製尊喬皇後為太後, 看似保全了他們喬家的顏麵,可自冊封之後,不論是為喬澤接洗風塵的慶功宴, 還是鬥獸大會,亦或是皇家極其看中的祭月大典, 喬太後皆再未出現在眾人視線中一次。


  甚至於他們喬家想以探親之名入宮,得到的無一不是‘太後抱病,需靜養’的回絕。


  衛君樾, 如此睚眥必報的一個人,在上位之處便將蘇家倒台時參與過推波助瀾的士族以各種手段使其不得善終,卻偏偏放過了喬家。


  可他真的,,放過了嗎?


  喬天朗突然不敢去細想從喬茉被送入王府後的一路順遂, 他更不敢去回想十五年前的事情。


  “侯爺、侯爺, 不好了不好了!”


  ===第58節===

  小廝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本就緊繃著一根弦的喬天朗滿臉不悅:“什麽事!”


  “孟姨娘, 孟姨娘她,,她好像快不行了!”


  聞言喬天朗皺起的眉蹙得更緊了。


  “不行了就不行了,莽莽撞撞成何體統!”


  自喬茉被送去攝政王府之後孟槿的病便愈發嚴重, 甚至還有了神誌不清的趨勢。


  頭幾月的晚上還披頭散發地跑到前院大半夜瘋狂敲主臥的門板,喬天朗被吵得不行,便命人禁了她的足,一日三餐皆是主院的殘羹剩菜, 更別說請大夫為她治病, 如今若真能因此去了, 倒也算了了喬天朗一樁心事。


  “莫要在外宣揚,等去了再說。”喬天朗煩躁地捏了捏眉骨,見小廝還畏畏縮縮地垂著頭,心頭的火氣又起來了,“還待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


  小廝一抖,忙跪了下來:“可,,可攝政王府的人說,,說要將姨娘接走,,現下人已經在外候著了,,,”


  喬天朗雙眼倏然瞪大:“什麽?!”


  ,,

  攝政王府。


  喬茉四肢被鐐銬鎖在床榻,暗無天日的室內唯有窗戶縫中透出的一縷陽光昭示著外界的生機。


  她空洞著雙眸,披散著長發,淡綠色的長裙將手腳腕上粗大的鎖鏈完全掩蓋,從前紅潤的唇瓣此時蒼白得厲害。


  “姑娘,該用午膳了。”


  銀翹端著小盤子將門板拉出一條縫,衛君樾曾吩咐過不可讓她踏出房門半步,銀翹雖然於心不忍,卻更不敢忤逆他。


  喬茉動了動眼皮,忽然餘光一閃,一抹白色的影子極快地跳上了床。


  “喵~”


  她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可回應她的卻是蹭上來的綿軟身子。


  “哎,小白。”銀翹忙放下托盤要過來抓它,喬茉阻止了她。


  她垂著眼簾,伸手點了點它的腦袋,失神的眼裏終於多了幾分旁的波動。


  說起來撿到這隻貓兒也不過幾個月,可現在看來好像過了半輩子那麽久。


  如果時間一直停留在那個時候就好了,如果還在那個時候,她一定不會答應允珩哥,白白讓他,,


  “咳咳,,”


  思及此,喬茉一陣心悸,猛地咳出了聲,連帶起了一陣鎖鏈的碰撞。


  銀翹大驚,忙上前從她手中接過貓兒趕到了外麵,又為她順著背。


  待到喬茉好不容易平複下來,銀翹為她斷過了水。


  瞧著她磨出血痕的手腕,銀翹紅了眼:“姑娘您又是何苦呢,殿下他,,”


  可沒等她把話說完,喬茉抿了口水便將杯子塞到了她手中。


  銀翹垂下眼。


  饒是她再不懂,也能看出殿下在意的不過就是姑娘稍稍的服軟。


  可沒想到性子這般溫柔的姑娘在這件事上卻不肯退步分毫。


  銀翹無聲地歎了口氣,沒有再接著方才的話說下去,試探著看了她一眼,道:“殿下說今晚要帶姑娘出府,讓姑娘先行準備著,姑娘您看,,”


  喬茉偏過頭,沒有應她的話。


  她的選擇重要嗎?

  ,,

  衛君樾踏入琉毓閣時,正見女子坐在榻上任人梳妝,滿頭青絲用了根寶藍翡翠珠釵挽著,一襲湖綠羽紗著身,勾勒出纖細窈窕的腰線。


  她又瘦了,垂在一側的手臂上鎖鏈甚至要比她的手腕還要粗大。


  他站定在她身後,眼瞧著她細白皮膚上鏈條劃過的紅痕,不由自主地邁步上前。


  啪的一聲,他解了她被拴在床榻的桎梏,卻留下了四肢上的鏈條。


  “在府中呆了這麽久,可是覺得悶了?”


  手指撫摸著她腕上的傷口,一旁的銀翹識趣地退了下去。


  喬茉懶得理他,始終垂著頭。


  衛君樾也沒指望她會回答自己,自顧自地將她牽起來,手臂一彎,單手將她抱入懷中顛了顛。


  喬茉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輕,強忍著要揪他衣襟的衝動偏過臉,腳腕上的鎖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碰撞的輕響。


  左不過就是摔一跤,也不是沒摔過。


  “瘦成這樣,旁人倒是要說本王苛待了你。”衛君樾輕笑,隨即抱著她往外走。


  ,,

  他將她帶到了禹京城中河上,奢華的花船飄蕩在河流中心,兩岸邊是絡繹不絕的夜市人群。


  “在北淮州時未能盡興,但這禹京城倒也不差。”


  衛君樾將她摟抱在懷中,三層樓高的花船之頂幾乎可以將大半個禹京城的風光全數納入眼底。


  禹京作為大胤國都,其繁華程度當然遠超於北淮州,可即便如此,喬茉無神的瞳孔中也沒有半分漣漪。


  外邊千般奢靡又如何?隻要他在她身邊一刻,她的心便隻剩一潭死水。


  “可喜歡?”


  衛君樾單手捏住她的下顎,另一隻手指細細摩挲著她的腰線,感受著她隔了層薄紗的溫度,又將她往懷中帶了帶。


  喬茉被迫與他對視了一瞬,然後移開瞳仁。


  衛君樾圈住她細腰的手臂下意識緊了幾分,但也未惱。


  “看來是不太喜歡了。”


  他鬆開她,從一側取出帷帽為她戴上。


  沒等喬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忽然腰身一緊,身下騰空,男人再次將她抱起來,可這一次卻是直直往船下跳去。


  喬茉大驚,再也顧不得其他,雙手死死地環住他的腰,被風揚起的帷帽下可以隱隱瞧見越來越近的湖麵。


  難不成是她惹怒了他,要同歸於盡嗎——


  就在她驚恐閉眼的當頭,下落的速度驟降,隻見男人腳尖點水,幾個起落便往岸上掠去。


  直到站穩在地麵上時,喬茉快要從嗓子眼蹦出的心跳都還沒平緩。


  突然,耳邊傳來男人胸腔裏低沉的笑聲:“嚇成這樣。”


  “那日跳樓梯的膽子哪裏去了?”


  他是故意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喬茉臉憋得通紅。


  她一把推開他,頭上的帷帽眼瞧著要掉下來,又被衛君樾一個抬手按住。


  喬茉頭頂被按得生疼,忽然手腕被牽扯,原是他拉住了鎖鏈又將她拽了回去。


  繞過岸邊最大的一棵樹,映入眼簾的是喧鬧的街道。


  喬茉知道過禹京向來有夜市之說,但奈何她深處內宅,除了給母親買藥,她幾乎不會踏出侯府半步,就連與戚允珩相見也極為克己守禮,從不在夜裏私會。


  是以,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夜晚熙攘的禹京。


  可這樣的驚詫隻稍稍維持了一會兒便被衛君樾打斷。


  男人的手指順著鏈條攀爬上她的手腕,喬茉心下厭惡,可又如何擰得過他的力氣,隻能任由他牽著自己走。


  “夫人生得這般貌美,這玉簪可真真是極為相稱的!”


  耳邊傳來街邊小販討好的恭維,喬茉強忍著心頭的煩悶想要轉移注意力,轉過頭便見著一對小夫妻站在賣玉飾的小攤前相顧臉紅。


  大抵是新婚吧。


  她又想到了戚允珩。


  “本王送你的那些不比這廉價的物件好?”


  喬茉被衛君樾的聲音帶回現實,掩蓋在帷帽下的紅唇撇了撇。


  他這種人哪懂什麽情愛?

  他的世界除了威脅、殺人還有什麽旁的東西嗎?


  種種複雜的情緒瘋狂交匯,她又抬起眼看向那對小夫妻。


  他們已經買好了玉簪,並肩而行。


  “姑娘,要放一盞孔明燈嗎?將自己的心願寫上去便能成真!”另一邊小攤販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衛君樾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是摟過她的腰,望向天空星星點點的燈光,唇角勾了勾:“這個倒不錯。”


  可喬茉耳邊卻嗡嗡作響,滿腦子都是方才見到的小夫妻,以及那夜皇宮北城的黑夜中,戚允珩那隻被衛君樾生生碾下右臂。


  喬茉心底的厭惡徹底壓抑不住,甚至覺得被他握住的手腕都惡心至極。


  允珩哥因她慘死,可她此時此刻竟然被殺害他的凶手牽著手,還無從反抗的任他在無數個夜色裏觸碰。


  她早就該隨允珩哥去的,她哪還有臉麵苟活於世——


  她覺得自己好髒。


  垂眸瞧著她握筆的細腕,衛君樾覺得在其中尋到了幾絲從前她乖順溫和的模樣。


  他心口微動,稍彎下腰:“寫罷,你若有什麽心願,本王可以滿足你。”


  筆杆被遞到喬茉手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眼底早已紅了一片。


  宣紙泛起重影,她的手腕被他提起沾了墨汁。


  就在一滴濃重的黑墨染上宣紙時,喬茉心中的最後一根弦驀然繃斷。


  她掙脫了他的力度,一筆一劃,落下她受憎恨驅使的心願。


  「妾隨君心,願同君葬。」


  ……


  ===第59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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