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幸福

  神樂詩在房間里發現了一些東西。


  筆記本電腦，這個並不奇怪……漫畫書和撲克牌，也算是正常。


  但是，大富翁，布娃娃，兒童用水彩畫筆……這些是怎麼回事？


  而最讓她感覺奇怪的，是一個畫本。


  畫本里只有一張稍微像樣的畫。


  橙紅色的太陽，深色的大屋子，七個神態各異的粗糙人物並排在一起。


  神樂詩看到這幅畫，心裡就有莫名的悸動。


  她依次查看這七個人物，心裡的奇怪感覺漸漸增強。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畫中央的，高大男生和嬌小女生上。


  他們牽著手，笑著。


  明明只是十分粗糙的畫，卻透出了……幸福的感覺。


  幸福？


  我……為什麼能夠感受到？


  神樂詩緩緩捂住胸口。


  內里的感覺，無法言喻。


  她凝視著這兩個人物。


  這是誰畫的？

  畫的又是誰？

  她忽然，很想要知道。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神樂詩扭頭看去。


  「我是來給你送午餐的，可以進來嗎？」門外響起溫柔的女聲。


  「……請進。」


  我是在被軟禁吧？為什麼對方那麼客氣？神樂詩疑惑。


  門被推開了，端著盤子走進來的，是個身穿黑白女僕服，面帶淡淡笑容，眼神溫柔的女生。


  神樂詩不認識她，但又有種微妙的即視感。


  對了，是畫！

  她連忙回頭看那幅畫，見到上面有個穿黑白裙裝，笑著的女生。


  就是她……嗎？


  她拿起了畫本，再轉身看去，進行對比。


  北條芽衣將餐盤放在桌子上，然後看到神樂詩拿著畫本，在看這邊。


  那個畫本是……


  女僕眨了眨眼睛，微笑的弧度微微加深了一點。


  她已經被大小姐吩咐過，不要把這兩天的事告訴神樂詩。


  聰明如她，很快就想到了這是為什麼。


  芽衣並不認同這個做法。


  那個可愛的學弟，在這件事上犯傻了呢。


  儘管不認同，但大小姐已經發話了，她也只好聽從。


  不過，聽從到什麼程度，可是她自己來決定的。


  「非常抱歉，我應該把這些雜物收拾好的。」芽衣開口說道，走近過去，「這些東西讓你困惑了吧，我這就把它們帶走。」


  說著，她朝畫本伸出手。


  神樂詩猛地縮手，不讓女僕拿到畫本。


  然後她自己又覺得奇怪：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見到神樂詩的反應，芽衣目光微閃。


  「你……想要留著它嗎？」


  黑髮少女緩緩點了點頭。


  「為什麼？我聽說，你已經忘記這兩天的事情了。」芽衣平靜地道。


  神樂詩聞言，腦中彷彿有什麼閃過。


  「這是……我失憶期間……用的東西？」


  對啊，早該想到的。


  為什麼我剛才沒有想到呢？這麼明顯的答案。


  神樂詩重新看向畫本。


  這是她用過的東西，那這畫，就應該是她畫的。


  為什麼會畫這個？

  為什麼我會用兒童用水彩畫筆，畫出這像是小孩子才會畫出的畫？


  那些布娃娃……也是我玩的？大富翁，撲克牌……一個人不能玩，誰在和我玩？

  神樂詩腦中掠過各種疑問。


  然後又想起了，原野清吾……春田晴司的笑容。


  「在你失憶的時候，是他在照顧著你。」


  萬華夏夜是這麼說的。


  神樂詩想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什麼猛地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不禁渾身一顫。


  那是……一些模糊的景象。


  她對著高大的，感覺溫暖的身影，說著什麼。


  那個身影微笑著，將大手放在她的頭上，溫柔地撫摸。


  暖暖的。


  厚實的。


  舒服的。


  讓她感覺……非常安心。


  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濕潤的東西從眼中流出。


  神樂詩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我會……」


  胸口發緊，好難受。


  淚水，難以抑制。


  明明早就決定不再哭了的。


  可為什麼……我……


  黑髮少女抱住了畫本，無聲地哭泣。


  芽衣看到這一幕，微笑變得極為柔和。


  「神樂小姐，你是在悲傷嗎？」


  悲傷……不是。


  神樂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似乎有許多東西在她腦海里，在她內心，不斷涌動著。


  這是悲傷嗎？難過嗎？痛苦嗎？

  好像並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

  「你在哭……但是臉上的表情不是痛苦……我覺得，你像是在懷念。」女僕的聲音溫柔說道。


  懷念？


  我在懷念……曾經發生的事情？過去的事情？


  模糊的景象和畫面一下子變得更多了。


  神樂詩閉上了眼睛。


  久遠的，溫暖的，內心最深處的，那是……


  外面下著大雪。


  屋子裡很溫暖。


  電視播放著歡樂的動畫。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笑著。


  旁邊是高大的身影，陪伴著她。


  她看向他的臉，說了什麼。


  他的臉溫柔微笑，開口說——


  「小詩……」


  「哥哥……」


  神樂詩終於想起來了。


  最深的記憶，溫暖的感覺，幸福的味道。


  她早早就忘記了的，或者說刻意封存了的，最寶貴的東西。


  小心地上了鎖，放在心裡最深的位置，永遠都不打算再打開。


  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可能再擁有那樣的幸福。


  因為她必須讓自己習慣孤獨與痛苦。


  所以，只能道別，只能永別，讓自己徹底忘卻幸福的感覺。


  但是……


  有人讓她回想起來了。


  有人讓她再次感受到了。


  她本以為永遠也不會再有的，幸福的滋味。


  那個人就是……


  場景漸漸轉換。


  從屋子變成她現在所在的房間。


  她在現在在她手裡的畫本上，畫著她方才看到的那幅畫。


  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轉過頭去，笑著呼喚他。


  他也向她微笑，笑容里透出由衷的寵愛。


  模糊的面容，變得清晰。


  是……春田晴司的臉龐。


  「小詩……」


  「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


  「我來教你畫畫，好不好？」


  「只是……做個夢而已。」


  「我不會把小詩留下的了……」


  「晚安，小詩……」


  「很高興……你醒了，神樂詩。」


  是他。


  他照顧著，陪伴著她。


  像哥哥一樣。


  接受她的撒嬌，疼愛她，寵愛她……最後，送別她。


  神樂詩終於知道了。


  那一刻。


  他，為何而悲傷。


  她從他那裡重新感受到了幸福。


  卻又將他忘記了。


  他什麼也不多說。


  只是微笑。


  獨自忍受著難過，笑著面對她。


  「我只是……恰好為其他的事情，有點悲傷而已……與你無關的。」


  「所以，不要多想……」


  你醒了就好。


  你沒事就好。


  不用在意我。


  我的悲傷……與你無關。


  神樂詩全部明白了。


  淚水落下，滴在畫本之上。


  「對不起……」


  發自靈魂的話語聲，彷彿凝在了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