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革命」

  從古至今，階級一直存在。


  這方面的事情要認真講起來是很沉重的，遠超過普通人想象的沉重，不是能簡簡單單討論清楚的話題。


  以晴司的親身經歷而言，御手曉的作為，就是階級之殘酷的體現。


  普通人與靈能力者，下層靈能力者與上層靈能力者……不同層次的人們之間有著如同深淵一般的可怕黑暗存在。


  黑暗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它已經吞噬了無數的人，並且還將繼續吞噬。


  對此，有的人明白，有的人不明白，有的人一知半解，有的人領悟了但已經太遲，有的人至死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革命」……某些人恐怕光是聽到這個詞就嗤之以鼻吧。


  他們認為這是過時的概念，過時到出現在影視動漫小說里都讓人覺得尷尬，是看厭了的反派說辭，這種所謂理念能引起的注意還不如一段狗血式的恩怨情仇。


  但實際上，這個詞的意義所在，是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根本不曾領會到的。


  現代網路發達，信息量爆炸。人們能從網路上知道許多事情，這給了不少人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已經獲得足夠多的知識，擁有了足夠多的智慧，跟前人相比已經明智了不知道多少倍。


  「革命」？呵呵。


  現如今的時代不需要這個！整個社會已經足夠文明。聰明先進的我們不會被這種舊時代的說辭矇騙！人類社會的根本在於利益，所謂「革命」不過是老套的漂亮話……


  然而真的只是這樣嗎？

  誰能確定，自認為明智的想法，不是上層階級所刻意引導的東西？

  誰能肯定，自己所以為的真理，不是他人特意灌輸的謬誤？

  「革命」真的過時了，沒有任何意義嗎？


  運轉不休的網路帶來了太多的錯覺，夜晚不熄的燈光讓人忽略了黑暗的恐怖。


  然而真實存在的事物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誤會或漠視而消失。


  階級是存在的。


  所以「革命」沒有過時，仍然有其意義存在。


  不過……這就是「正確」的嗎？

  還是另一個「錯誤」呢？


  「高高在上，肆意作惡……確實如此。」晴司認同道。


  「上層勢力有著權勢和力量，能做到任何想做的事情，為了利益或慾望而犯下的罪惡，應該數也數不清吧。」


  「為惡者理應受到制裁。為非作歹的傢伙死掉，我也樂意看到。」


  「春田先生……」盧田的語氣顯出驚喜。


  「但是，」晴司接著說道，「我不能就這樣認同你們的作為……你們或許是正確的，是真正的革命者，但我無法確認。」


  「這樣的話，可以……」


  「我也不想去確認！」晴司加重語氣道，「因為我畢竟是『春田』，雖然被趕了出來，但我有著同樣姓氏的家人。」


  「不是那個春田駿斗，而是我真正的親人。」


  「你們想要顛覆舊勢力，可能會傷害到她們，所以我不可能跟你們站到一起。」


  說到底，這是立場論。


  晴司選擇的是自己重視的家人，而不是「正確」。


  他一直就不是個「正確」的人。


  他會殺人。


  他會開後宮。


  他不會去救所有能救的人。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以及喜歡做的事情，而漠視其他。


  從這一點上看，他本質上其實跟御手曉有相似的地方。


  不是好人。


  不是惡人。


  他就是他……僅此而已。


  場面陷入沉寂。


  一陣夜風吹過。


  「春田先生……真是殘念。」盧田以冷靜的語氣說道。


  「我有一瞬間以為，你能成為我們的同伴。」


  「但你選擇了……自己的路。」


  「我覺得這挺好。」


  「雖然你拒絕跟我們站在一起，但我感受到，你是認真地在看待我們……認真地面對我的想法，做出了回答，對此我感到高興。」


  盧田笑了笑。


  「其實我自己也有點覺得，自己現在是不是瘋了，竟然想要建立新秩序什麼的。」


  「但是，我確實有這個希望，這一點是確實的。」


  「因為……已經看過了太多罪惡，心裡一直存有困惑。」


  「我想做的事未必是對的，但現在這樣的世道……絕對是錯誤的！」


  後半句話斬釘截鐵，蘊含著不可動搖的堅定信念。


  這裡面肯定有著不少故事吧。


  盧田大河曾經看到過什麼，思考過什麼，從而形成了這樣的信念？晴司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關於對方的情報，終究也只是表面。


  「春田先生，你接下來會與我們為敵嗎？」盧田問道。


  「如果你們想殺我，就當然會。」


  「如果我們不對你出手，你就不會嗎？」


  晴司沉默了一下。


  「這場儀式里我只有兩個朋友，我不知道他們在不在你們的目標名單里，如果在的話……」


  「請問你朋友的名字是？」


  晴司說出了藤原加奈和伊澤朧野的名字。


  「我會問一下盟主，如果名單里沒有這兩人，我會勸說一下盟主不要把你們列為目標……但也僅僅只是勸說一下。」盧田低聲道。


  「盟主……是發起人嗎？」


  盧田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希望不會與你敵對，春田先生。」


  留下這句話，他轉過身，就要離開。


  「我也這麼想……謝謝你，盧田先生。」


  盧田大河邁起步子，舉手示意了下。


  附近的黑暗陰影里有幾個身影隨他一起離開了。


  晴司目光閃爍。


  盧田不是發起人——「盟主」，但他顯然得到這位盟主的看重。


  能不敵對就再好不過。參戰者當中，除了自己和小詩，晴司就只關心加奈和伊澤，至於其他人，包括那位春田駿斗……只能說各安天命。


  他沒有拯救所有人的義務，即使靠著讀檔，有可能做到也一樣。


  他沒有那麼仁慈，也沒有那麼傲慢。


  這是他的「正確」，但或許也是一種「錯誤」。


  「哥哥……」神樂詩看晴司呆站著，出聲呼喚。


  晴司看向小詩，微微一笑。


  「我們走吧，繼續看看地形。」


  兩人往前邁步。


  走了一陣之後，晴司開口問道——


  「小詩，你對剛才我和盧田先生的對話，是怎麼看的？」


  神樂詩沉默了一下。


  「我認為哥哥是對的。」她堅定地道。


  「謝謝。」晴司由衷道。


  他預料到義妹會這麼回答。


  但他還是問了出來……所以這其實是他對自己的疑問。


  剛才那樣就是對的了嗎？


  他認為那是正確的應對，但或許能有更好的選擇……不過，這大概也是自大而已。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然而即使如此，人類也絕不能放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