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宴
華燈初上,蔚然已經準備好了晚宴。
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包括身體仍有些疲憊的凌小小。
這是一間專門建造的暖房,四個角落裡銀碳燒得通紅,冬日裡萬物蕭瑟,但在這暖房裡卻花團錦簇。
外邊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從外面看這房子也不過一間平常的小屋,哪裡能想象到內里的景象。
屋裡,傭人們幫主子脫下極品的貂裘大氅,只見餐桌前每個人都只著輕薄的單衣,似夏日裡一般。
凌小小早已等的不耐煩,心想,睡覺睡得午飯都沒吃,現在都快餓死了,母親和父侍怎麼還沒來?不會在做羞羞的事情吧?
正想著,只聽房門已經被推開,穿過門廊,母親攜著父侍已經踏了進來,傭人摘下二人身上的貂裘大氅,輕掃下落的雪。
「恭迎妻主(母親)!」
大家起身行禮,凌小小也裝模作樣的行禮,樣子有些滑稽,有些心虛,四處打量,不能被人看到自己這樣的醜態,不料這一幕都落在凌婉如的眼裡。
凌婉如還道是女兒怯懦慣了,突然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有些害怕,不過這也是一種進步,知道開始融入大家,關心大家對自己的看法也是好的。
莞爾一笑,攜著於風清,走到主位落了坐。
「大家坐吧,都說了一家人不興這些虛禮。」
於風清見妻主要帶自己到主位上落座,內心惶恐,生怕自己太過招搖,為女兒招來禍患,掙脫了凌婉如的手,坐到了蔚然和蕭白鳳中間為自己留的座位。
凌婉如見他如此,也不再強求,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則,自己在外可以雷厲風行,但在家裡還是願意顧及家人的感受,畢竟這是她在外拼搏良久之後唯一的安樂窩,在這裡沒有商戰中的爾虞我詐,沒有政治上的局勢詭譎,沒有江湖中的刀光劍影。
於風清落了坐,蔚然倒是沒有多說什麼,但也難以保持一貫的大度寬容,至於蕭白鳳則沒有那麼多顧及,他本就是飛揚跋扈之人,輕哼一聲,轉過臉去。
這些凌小小都看在眼裡,生在後院,就免不了爭風吃醋,一切的榮耀背後都仰仗著主位上那個女人的心血來潮。如果能夠得到她的憐惜就能有更大的權勢,但是這些後院里的權勢是有一定限度的,不是你的就是我的,所以後院的男人才要你爭我奪,我的多了,你的必定受損。這樣的話,其實妻主的寵愛也是一道催命符。
這個道理於風清懂,但也不懂。他不知道的是,後院里的齷蹉狠辣絲毫不比戰場上的來的少,反而,更加殺人不見血,步步為營。
今天父侍得到的寵愛已經惹來正夫蔚然的不滿,如果有人背後挑撥,必成大患,但於風清此刻臉頰微紅,可以想象是「午睡」過後還沉溺在妻主的寵愛里,雖然有所顧及,但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態度轉變。
「好了,大家都動筷吧,愣著能吃飽?」
妻主如發話了,大家自然是響應。
杯盤叮咚,但大家都吃的斯斯文文,不出聲響,除了碗筷相碰就沒有其他的聲音。
氣氛有些凝滯,蔚然見妻主今日心情頗好,有意活躍氣氛。
「為夫敬妻主一杯,妻主為我們這個家在外奔波,辛苦了!」
說著舉起酒杯,衣袖掩唇,一飲而盡。
凌婉如顯然也相當高興,正夫如此體諒寬容,自己以後在外奔波也更安心。
「然兒操持家務也甚是不易,為妻才能在外安心啊!」
說著豪氣的一飲而盡。
氣氛活躍起來,蕭白鳳和姚夫侍靖夫侍也湊著敬酒,倒是於風清只默默夾著面前的菜。
凌小小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女人的心態自己還算了解的,伸手不打笑臉人,湊到自己跟前的男人,總也不能太冷落,至於那些拿喬著的,總讓人感覺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但枕邊風卻是只有那些離得近的才能吹的。
自己的父侍在這一點上還有欠缺,恐怕將來要因為這一點吃大虧。
既然是自己父侍,不論是女憑父貴,還是父憑女貴,自己總要做些什麼。
這樣想著,於是讓身邊的僕人倒了一杯適合小孩子喝的酒水,也湊到母親身邊去敬酒。
既然你們都能拉下臉來求寵幸,我一個小孩子才更能童言無忌不是嗎?
「母親,小小也敬您一杯,您不在的時候小小和父侍都十分擔心您的安危呢!」
凌婉如雖然詫異為何一向內向膽小的長女突然開朗了起來,但畢竟是小孩子心性,也許真的是許久不見母親,才有這樣的表現。
「好!好!好!」
凌婉如開懷一笑,看了一眼羞澀的於風清,將女兒撈在懷裡,開心的喝下了女兒敬的酒。
「女兒還有一個請求。」凌小小裝作不好意思的道。
「哦?小小有何請求啊?」今天心情好,凌婉如也十分耐心,想要聽聽女兒到底有何請求。
「母親能不能讓父侍今晚陪小小一起睡?最近小小生病,一直是父侍在照顧小小.……所以.……能不能.……」說完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凌婉如。
凌婉如雖然真有今晚讓於風清侍寢的打算,但女兒在這麼多人面前提出的要求自己怎麼能反駁,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也就順著她了。
聽完凌小小的話,於風清有一瞬間的詫異,但也沒多想。
倒是蔚然將凌小小好好打量了一番。這是故意不讓自己的父侍今晚侍寢?
蕭白鳳更想不到那麼多了,朝於風清輕笑一聲,那含義是,看吧,你這好女兒怎麼拖你後腿呢?
凌小小的目的達到,就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晃蕩著兩條小腿兒,看那些男人明槍暗箭的爭奪今晚的侍寢。
晚宴很快就結束了,父君蔚然將喝得微醺的凌婉如送回房間,再也沒出來。
於風清父女二人沉默的走在回自己院子的小路上。
鵝毛大雪依舊在飄,似乎更大了,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凌小小和於風清踩著厚厚的雪「嘎吱,嘎吱」的走過,留下兩串一大一小的腳印。
雖然飄著雪,但月光卻被反射得整個天地顯得更加明亮,凌府地面上都鋪著平攤的大理石,大理石表面鑿成凹凸不平的樣子,能夠防滑。
提著燈籠的幽影,被凌小小以怕破壞自己還沒走的雪地為由,遠遠的支在後邊。
凌小小牽起於風清的手。
「父侍是在怪小小?」
「奴沒有,只是不明白。」
於風清雖然不明白,但也沒有在晚宴上說什麼反對的話,這樣的信任讓凌小小有些感動。
事實上於風清到現在也品出一些滋味來了。或許是小小看出什麼才讓自己回來陪她,但真正讓他詫異的是小小怎麼能夠想到這些事情。
「父侍不願意陪小小嗎?」
「沒有啊。」
「父侍陪母親會更高興嗎?」
「不會啊,小小怎麼會這樣想?」
「但小小知道,今天父君不高興了,父君不高興,就不會讓父侍高興,不是嗎?」
凌小小眨巴著明亮的眼睛望著於風清。
於風清心裡一驚,自己光顧著能夠受到妻主寵幸,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卻忘了這是後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但讓他更驚訝的是女兒的敏銳,和機智應對。
「父侍為何這樣看我?」
凌小小扯著於風清的衣袖道。
「沒什麼,小小說的很對,父侍一時糊塗了。」
於風清也不是那等愚蠢的人,單看他能育下凌婉如的長女,並在這複雜的後院生存這麼些年就知道。
既然解開了心裡的小疙瘩,父女二人也就恢復如初了。
其實,凌小小今天晚宴上那一番話,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既讓自己的父侍不受冷落,讓母親知道父侍惦念著她,又讓父侍不過於得寵,風頭太勁,而得罪了正夫。只是這番心思掩藏在童言無忌之下,也沒有人會去懷疑一個6歲孩子說的話別有用意。
雪地上的兩行腳印很快就被大雪覆蓋。
凌婉如的如意園聽說早早就熄了燈。
一夜就這樣過去,對有些人來說春宵苦短日高起,而對有些人來說長夜漫漫冷被衾輾轉難眠。
這些事,誰又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