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可憐」
碧珠顧不得放下盆,趕忙抱著攔在了她的前面,
「四小姐,此時老夫人和三少爺正悲切的很,你這樣冒然的進去,唯恐.……不如改日再來。」
雖說老夫人幾次對四小姐還算尚好,可誰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的一時興起。
加上這會兒子正悲切,再想想老夫人對其他庶女、庶子的態度,真怕她觸怒了。
碧珠的話及時點醒了『衝動』的她,下意識的止住腳步。
此時的她已經走到門外,透過側面的窗戶,隱約能看到裡面的蘇辰念撲在老夫人懷裡哭的場景。
切切悲聲,刺的她心痛,往昔至親慘死的一幕幕瘋了一樣在她眼前滾動。
鬆開快嵌入手心的指頭,猛地向後轉身。
「碧珠,找個人,引我去趟四爺的院子!」
她真是糊塗了,就算是進去了又能怎樣?
是空談的勸慰,還是陪著通哭?
就憑蘇辰念對她根深蒂固的厭惡,也許真的進去了,反而會引來他更大的悲痛。甚至被他看做她是在看他的笑話。
呵,人有時還真是不易,就算是真心關心人,也不見得會讓人領情。想想自己,也算是悲哀啊。
「是。」
見她神色不如往常,碧珠趕忙應了一聲。
將盆放到腳下,朝西側的一排房子走去,敲了敲角落裡的一間,裡面出來一個眼生的丫環。
說了幾句,帶到蘇錦溪面前。
「四小姐,她叫碧玉,平日里老夫人總差她去四爺那送東西。」
蘇錦溪這才注意自己剛剛語氣中的強硬,朝碧珠欠了欠身。
「有勞姑娘了。」
碧珠趕忙回了個福禮。
「四小姐折煞奴婢了,四小姐好走,奴婢去忙了。」
說著,拾起盆,低下頭,重新向西側房子那邊走去。
蘇錦溪朝眼前眼生的碧玉微微頷首。
「走吧。」
碧玉無聲的施了個福禮,側身走在了前面。
一步步走著的蘇錦溪,忽然想起前世流清死後,查侯府的人來看她,自己那時何嘗不是這樣揣測他們的用心?
用惡毒的言辭將他們罵走?
而後,她與他們徹底斷了往來,直到她被二夫人丟到丞相府,侯府的人都沒有出面干涉。
再後來外祖父查侯爺去世,他們更是連派人通告她一聲都沒有。
想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敏感的。
他們並不是真的討厭什麼,只是「怕」被這些人傷害。
抑或說是被傷害的太多的了。
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她和蘇辰念都是「可惡」的人,又都是可憐的人。
突然間她越來越理解他的所為,以往與他存在心裡,本就細微的矛盾頓時煙消雲散。
她一路這樣想著,步履越走越快。幾次差點走到帶路的碧玉前頭。
碧玉不好提醒蘇錦溪,只能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跟著嬋衣幾次想對蘇錦溪言語什麼,最終都忍下了。
就這樣,幾個人一路匆匆,很快便到了四爺的院子。
碧玉和門口的小廝比劃了幾下,待他走進院里,又朝蘇錦溪指了指門口,屈膝施了一個福禮。
「有勞。」蘇錦溪朝她頷首,這才發現她不會說話。
碧玉笑著向後退了幾步,轉身離去。
蘇錦溪在門外等了一會兒,見小廝久久不出來,心不由又被揪了起來。
難不成?不會的,不會的,醫者不是說還要一兩個月嗎.……
可是……
左右盤算,到底忍不住了。
「我們進去。」說完,徑直朝里走去。
嬋衣同樣也忍不住了,但不是因為四爺的病。
僭越的拽住蘇錦溪的袖口,側身攔在了她的前面。
「小姐,快死又不是死了,他們那種人何故理睬!」
「閉嘴!」
蘇錦溪猛地扭身,想都沒想,第一次開口吼了嬋衣。
一出口,又覺的自己失言,回過身,獨自繼續朝里走了進去。
嬋衣縱是見慣了這些,亦被那一吼震蒙了不少。
算起來,自打跟了蘇錦溪,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發怒,即便是回府時遭受冷諷,蘇若蘭等對她算計,蘇雲煙對她迫害都沒有如此過。
可是這次……竟是為了個對她並不友善的一家子。
心裡雖然很悶,卻不是為蘇錦溪的斥責,不知為什麼反而感到絲絲的心疼。
幾步跟上,不再作聲。
庭院的清香漸漸地舒緩了蘇錦溪的情緒,她的清芷苑已經種了不少花了,而比起這裡,卻突然顯的那麼貧瘠。
不僅蜿蜒的甬道兩旁種滿了奼紫嫣紅,就連圍牆上也爬滿了粉嫩的牽牛,而甬道上更是半步便能平均出幾朵小雛菊。讓人忍不住放輕了腳步。
「咳咳,不要再忙著熬藥了,我的病前後差不了這幾副。咳咳咳,倒是你,又清瘦了。」
突然傳來的溫柔聲音使的蘇錦溪停住了步子。
透過寫滿福字的窗棱,抄手廊下,一個羸弱、周正的中年男子正躺靠在羅漢床上咳嗽,只見他眉頭緊皺,用握緊成拳的手捂在嘴邊。
劇烈的咳嗽聲帶動著後背誇張的起伏,看那架勢,似乎肺都要被咳出來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卻是那麼的溫和深情,像是一灘柔水,要將眼中的人融化。
在他身邊的女子蹲在地上,輕輕的為他敲著背,看向他的亦是柔情。
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那種從心底蘊出的雅緻卻是很少能有人有。
像是一朵蘭花,清幽、安靜的在哪裡綻放。
忽然男子嘔了一口,女子趕忙接在了帕子里。轉身,借取水的空檔偷偷展開看了一眼,裡面的鮮紅觸的蘇錦溪心驚。
女子快速將帕子藏在袖筒,從腰間抽出一條一模一樣的,往上倒了點水,握在了手裡。
「還說葯沒效果,喏,吐出的都沒有黏痰了。一會兒小山將蜜水取來,摻上趕快服了。」
女子嬉笑的聲音清脆、悅耳,強打出一臉的若無其事。
像是怕他不信,故意展開那條『掉包』的帕子,在他眼前晃動了一下。
之後,背過身,拾起一旁葯鍋上的扇子,對著底下的火苗輕輕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