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被偷走的歷史
創世紀史第二十三萬八千七百二十年，克爾蘇加德證聖，亡靈軍團降臨大陸，無可敵，次年末，一統全境，克爾蘇加德建國稱帝，立諸星王朝，改年號為銘誓，歷兩千三百年，大帝羽化，亂兵而起，百國分立，光明聖教遂出，立神聖第一帝國。
——《史記》
「別開玩笑了哈哈哈哈。」蘇倫笑著說，可是貴族少女卻明顯感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銘誓歷兩千三百年，帝崩，亂世而起，光明聖教出而立第一神聖帝國。」少女搖了搖頭，輕聲道。
蘇倫猛地掙開少女的手：「別開玩笑，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
貴族少女靜靜對著眼前這渾身發抖的男子，眼雖未睜開，但一雙玲瓏心肝的艾米莉亞心中已經有了些猜測。
可不可能蘇倫心裡怎麼會不知道呢？
大帝的天賦符文還不夠說明問題的話，那老師教給他的歷史怎麼說呢？這人類疆域拉鐸、凱撒兩大帝國怎麼說？
七千多年的距離啊，蘇倫不由得感覺背後一陣發涼，心中的恐懼和不安滿滿地溢了出來。
老師你究竟是誰?
我究竟是誰?
大帝和我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不願懷疑待自己如同親子的恩師，更不願去懷疑自己的生活，可是長期以來接受法師訓練，所鍛鍊出來的理性思維，如今卻讓他不得不去質疑自己過去十二年的生活。
原本那溫馨的一幕幕重現在眼前，可此刻蘇倫卻感到每一個地方都是虛假與謊言。
我是誰？我究竟是誰？
蘇倫臉色慘白，沒有理會一邊的貴族少女，一個人跑出了星穹之下。
一路奔跑，直到小屋的湖前，看著那一池被籠罩在黑暗中的湖水，蘇倫只感覺分外委屈，那被黑暗籠罩的何止是湖水？難道不是他蘇倫的命運嗎？看不清來處，看不清前途，甚至連此時的我是誰都不知道。
蘇倫不由感覺悲從中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他想怒吼，但喉嚨卻哽咽著發不出半點響聲，他想哭，可卻發現淚水早已從眼眶中洶湧奔流而出。
他只能雙手結印，只聽得噠噠噠一聲，三個人頭大小的赤紅火球從蘇倫面前推射出去，轟然炸開漫天的湖水，隨之又是三個火球，爆炸的轟鳴不斷在湖面上空迴響，波濤洶湧如潮水，好在是學院的宿舍距離極遠，蘇倫這棟小樓位置又格外幽靜，這才沒人出來罵。
蘇倫晉陞白銀等級之後，魔力基本翻番，再加上這法袍的加成，蘇倫足足射出了四十多枚火球，才耗盡了魔力，連呼吸都可以感受到肺部的焦灼氣味，不僅是這樣，連手掌都給魔法火焰蒸騰得皮膚皸裂開了。
他頹然坐在地上，足足的失落迷茫。
「那個.……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的少女輕聲問，小臉通紅。
蘇倫看著這個穿著樸素法袍的女孩，正是下午來通知他舞會消息的塔希爾，不知怎麼蘇倫的小心臟突然砰砰跳動了起來。
那聲音是那樣大，那樣震撼，簡直不像是蘇倫那樣的小胸膛里能發出來的一般，他木然地點了點頭。
女孩露出一臉驚喜的表情，但只是一瞬，就很好收斂下來，斂了斂法袍，坐在地上，輕輕整了整鬢邊的頭髮，蘇倫這才來得及好好看看她。
女孩並不像艾米莉亞那般高貴優雅，什麼時候都保持著貴女的尊榮與優越感，也並非像那個魔女卡莉斯一樣美艷冷絕，********，身材火辣。
這個女孩，她有一雙琥珀一般的乾淨眸子，棕色長發盤成辮盤，穿著一身洗的發舊卻乾乾淨淨的法袍，她或許並不不如早春時節那般的群芳鬥豔，而是在春盡之時，才暢快呼吸的豐美水草，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和她一樣輕鬆的呼吸，和青草一樣呼吸。
蘇倫鼻子里彷彿都已經聞到了那清新的水草芳香了。
「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太在意的哦。」少女臉頰緋紅，準備了很久才輕聲開口。
「你知道什麼？」蘇倫笑嘆著說，他感覺自己在這個同齡的小女孩面前彷彿是個看慣了生離死別的老頭兒似的。
少女用力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太多你的事情啦，但是老師告訴我，要過好當下的生活哦，以前是怎麼樣都不要後悔了，以後是怎麼要也不要害怕，要抱守著自己的心，好好地走自己選擇的路才行。」
蘇倫楞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少女的勸慰，而是在那個瞬間，他看到的少女眼中的東西。
那是在秦翊眼裡常見到的東西，雖然總不承認，甚至不搭理蘇倫的問話，但蘇倫是知道的，那是絕不該他們這個年紀背負的東西。
責任和犧牲。
還在翡翠森林的時候，篝火邊蘇倫和秦翊談起理想，秦翊最後望著星空，幽幽地嘆了一句：「我生來就是不配擁有理想的。」
背著全世界的期待和希望而強迫自己彳亍前進著，所有人只看到了他的光輝萬丈，卻沒有人會關心他走得累不累，需不需要停下來歇口氣，喝杯水，他沒有這種權利。
這個少女此時眼中的東西，和那時秦翊眼中的神色是多麼相似啊。
他心尖兒不由得一陣輕輕的刺痛，我真希望能保護你們啊，能為你們分擔一下，能承擔起更多的東西啊，可是如今，這樣的他，蘇倫苦笑一聲，看著自己皸裂的雙手，我這樣的力量，連我是誰都弄不明白，我又能保護誰呢？
「不要懷疑自己！」
少女突然雙手抓住蘇倫皸裂開的左手，很奇怪，皸裂開的皮膚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反而使得雜亂的心緒一下寧靜下來，一同感受到的，還有少女掌心的溫度和少女真摯的心意，他看著眼前這個臉紅撲撲，目光卻清澈堅定的小女孩。
塔希爾鼓起勇氣，盯著蘇倫的眼睛，認真地重複道：「不要懷疑自己。」
蘇倫心中微微一動，彷彿流水叮咚，彷彿陽春白雪，那片被籠罩的黑暗命運，雖然依舊黑暗，但他卻好像突然有勇氣去撕扯開一絲亮光了。他忽然展顏，伸出右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少女的頭。
「知道拉。」
少女的臉紅得都能滲出血來，這才突然反應過來，急忙鬆開了抓著蘇倫的雙手，像只受驚的小白兔一樣，縮了回去。
「要一起去湖邊走走嗎？」
「嗯……嗯。」少女蚊子叫似的哼了一聲。
明月當空，星光明媚，湖光映著淺淺倒影，寧靜的湖邊，只有少年少女一路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