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雨絲

  第49章 雨絲

  雲珩隨虞秋去了臨水閑亭, 他要看看虞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權貴人家修剪個指甲都有許多工序,兩人洗淨了手,侍女已將帕子、精巧小剪以及思牢竹片等備好。


  虞秋對那把小剪尤其滿意, 剪刃很薄很小,隻有手指頭那麽大, 就算誤傷了人也不會很嚴重。


  她誌得意滿,然而將雲珩兩手翻看一遍後, 眼前一陣發黑。


  雲珩十指指甲平整,完全用不著修剪,連下剪子的地方都沒有。早該想到的, 像雲珩這樣注重外在表象的人,從頭發絲到鞋底都一絲不苟, 手指尖也絕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虞秋硬著頭皮抓住雲珩手指比劃起來。事到如今, 沒有退路了,今日她是一定要讓雲珩見血的。


  ===第51節===

  她想著要如何動手,剪刀劃在哪處不會傷很重又能確保流血,好不容易找準了地方,卻遲遲不敢把剪刀壓下去。


  有意與無意的傷害帶來的結果好像差不多, 但心理上太難過去了。


  虞秋想著那銳利的剪刃要割破皮膚就心底發抽,連試了幾下都沒能下得去手。


  發現自己著實過不了這關, 虞秋及時放棄, 擱了剪子隨意給雲珩擦了幾下手指, 道:“修剪好了,該你給我修剪了,殿下。”


  她下不去手, 可以引導雲珩自己下手嘛, 等雲珩拿起剪子的時候, 她猛地抽手,雲珩不就自己傷到自己了嗎?這個計劃甚至比她來動手那個更完美。


  雲珩的迷惑更重,他越來越看不到虞秋這是在做什麽。不是想要把他手指頭剪掉,那就是在……調情?

  又想用美人計讓他放鬆警惕?同樣的招數,是不是用了太多遍了。


  他散漫地瞟了虞秋一眼,食指點了點桌麵,道:“孤從來不伺候人。”


  “嗯……這怎麽能算伺候人呢……”虞秋腦瓜子飛速轉著,“我可是太子妃……”


  雲珩嘴角一勾,嘲笑道:“想我伺候你的時候你就是太子妃,不想我接近,就是未成親不合禮法。好的壞的都被你占了,虞阿秋,你好伶俐的口齒,我說不過你。”


  虞秋從腳脖子紅到了耳後根,摳著手中小剪子囁喏道:“你好好說話,不要顛倒是非……”


  “誰顛倒是非?”雲珩挑眉反問,在虞秋要爭辯時止住這個話題,問,“還要不要我伺候了?”


  虞秋噎住,眼神朝他看不出情緒的臉上飛速瞄了一眼,慢慢將手遞給他。


  那雙白皙的手雲珩碰過兩回,柔弱無骨,貼在他身上時讓他理智全無,隻想著些荒唐事。


  他接過虞秋的手,食指橫在虞秋手心,另外幾指撐在虞秋手指下。


  姑娘家愛抹胭脂水粉,手上養護得柔滑細嫩,甲床呈現粉紅色,上麵小小的白色月牙清晰明了。


  虞秋食指被雲珩捏住,另外幾指無處放,隻得搭在雲珩手背上。


  方才給雲珩修剪指甲時,她的心思全撲在如何弄傷雲珩上麵,現在自己被人抓住了手,才注意到手底下修長的指骨,更甚者,她的手心被迫半裹在雲珩手背上,被他突出的指骨硌著,又酥又癢。


  虞秋有點後悔,她好像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但是不管了,既然開始了,總要試一試的。


  雲珩給她修剪指甲的動作很慢,像是在伺候貴重的寶物,動剪子之前要在她手上揉捏幾下,落了剪刀還要用指腹在她指尖按來按去,用的力氣不小,虞秋都看見他指腹上留下的小小的指尖印了。


  被雲珩擱下的手指沒了支撐,搭在雲珩手心,恰好觸碰到了他指掌處的薄繭,虞秋沒碰過這東西,本能地在上麵摩挲了下。


  抓著她的手的雲珩停下,抬眸看了她一眼。


  虞秋臉紅,裝作自己什麽都沒做過,顧左右而言其他,“太子今日在忙什麽啊?”


  “找了幾個術士商討怎麽除了夢中女鬼。”


  虞秋心中一驚,手無意識地往回抽,可惜被雲珩抓得很緊,沒能抽動。


  “阿秋急什麽?”雲珩問。


  “沒呀……”虞秋欲哭無淚,她看出來了,雲珩說等等再對“神仙姐姐”動手是假的,趁著這機會找些奇人異士想出捉鬼法子才是真的。


  時間緊迫,她得盡快,萬一真被他找到高人了,自己就慘了。


  正憂愁著,風聲忽緊,虞秋轉頭望向亭外,見枝葉搖擺,幾片樹葉被風吹落悠悠飄在水中,水波蕩漾了幾圈,被接二連三落下的雨水攪亂,再未能平靜下來。


  雨絲綿綿,在小亭四周織起迷蒙雨霧,觀景園更顯靜謐了。


  虞秋轉回臉,看見雲珩仍全神貫注在她指尖。


  她微微低下頭,蓄意趁此機會抽手,尚未有動作,一道驚雷轟隆響起,驚得虞秋打了個哆嗦。


  “怕打雷?”雲珩捏了捏她手指問道。


  虞秋怕被他笑話,不能承認,道:“是風有點涼。”


  她假裝耐不住風中夾帶的雨絲的涼意,又顫抖了一下,手指用力回縮。


  可雲珩不僅抓她的手抓得緊,拿剪子的手同樣不帶抖動的。


  加上打雷那次,兩次無意、一次有意的抽手,都被雲珩抓得穩穩當當。虞秋總算是明白了,想讓他失手傷了他自己,比登天還難。


  計謀不能得逞,她勾著手指道:“不要剪了,我冷了,要回府去。”


  她得回去再想別的法子,務必要在這兩日讓雲珩冒了血。


  可是進虎口容易,要脫身難,雲珩不鬆手,遙遙喊了聲侍女,讓人送了件薄披風給虞秋披上。


  五月的天根本就不會冷,那披風再薄披在身上也是有重量的,很是沉悶。


  雲珩還在說風涼話:“府中沒有姑娘家的披風,阿秋且將就著用孤的,待會兒回府時也披著,免得著涼。”


  虞秋兩腮酡紅,不知道是被捂的,還是羞的。逃不了,她隻能催道:“你快一點!”


  “嗯。”雲珩答應的好,動作卻慢條斯理,給虞秋十根手指頭修剪好後,再拿了思牢竹片給她磨著指甲尖,動作細慢,把她每一片指甲都磨得光滑。


  末了,又拿沾濕了的帕子將虞秋的手擦拭幹淨,才放了手。


  虞秋一得到自由立刻站起來,將手背在身後,道:“我要走了,不用你送。”


  雲珩道:“孤今日事情多了些,確實沒法去送阿秋。”


  說的好像虞秋自作多情一樣,她在對話上吃了虧,想不出反駁的話,隻能厚臉皮地無視雲珩,向著遠處的侍女招手。


  等侍女送了傘過來,她伸手去接,被雲珩搶先抓住了傘柄,“不能送太子妃回府,送出府門還是可以的。”


  雨水下了有一會兒了,院中青石板地麵濕淋淋的,虞秋一想也是,得再讓雲珩給她做一回小丫鬟。正好身上寬大礙事的披風不能脫,她提著披風,矜矜點了頭。


  到了前院,雲琅已經收到消息等著了,見了兩人根本不敢靠近,遠遠喊了一嗓子就先一步爬進馬車。


  虞秋也被雲珩扶上馬車,要進去車廂中時,她心中憋著一口氣不出不舒服,扶著車門喊住雲珩,悄聲道:“誰說殿下不會伺候人了,修剪指甲的活,做的比丫鬟還要好。”


  “是嗎,孤也是沒想到。”雲珩與她一樣聲音很輕,在滴答雨幕中隻有他二人能聽見。


  “太子妃滿意,那以後這活就全交給孤了。”虞秋在馬車上,他要抬著頭與虞秋說話。


  言畢,目光下滑,落在虞秋被裙擺半遮的繡花鞋上,道:“還有腳上的,以後一並交給孤,孤一定捧著在手心裏、精心地伺候阿秋,讓阿秋滿意。”


  虞秋騰地紅了臉。


  計謀不成,還屢次在雲珩手底下吃虧,再看雲珩,麵色依舊,裝得跟個翩翩公子一樣,誰能想到他嘴裏吐出的是這種話!

  虞秋怒從心頭起,身子前傾按在雲珩的肩膀撐住自己,另一隻手高抬起,抓著雲珩頭上的油紙傘用力撥開。


  舉著傘的侍女沒有防備,被推得後退一步。


  風卷著雨絲打來,不巧有一滴落在了虞秋眼睫上,她連眨數下,將雨珠晃掉時,發現雲珩正看著她,趕緊擺正姿態。


  雲珩看著虞秋臉上的水珠與小小的得意,忽地身軀略微向後退去。


  虞秋的重心一半在馬車上,另一半在按著雲珩肩膀的那隻手上,雲珩向後退,她身體一晃險些跟著向前栽去。


  幸好雲珩隻退了稍許,沒有讓她徹底失衡往前趴去。


  ……這一趴,可就是跌進雲珩懷中了。


  兩個當事人知道是雲珩在作怪,可是旁觀的侍女下人們不知道,一定都會以為是虞秋在投懷送抱。


  虞秋又驚又氣,撐在雲珩肩上的手抓緊了,水潤眼眸使勁瞪著他。


  雲珩的心情在這一瞬變好,輕笑了一聲,往前挪動半步,讓虞秋得以將重心返回到馬車上。


  虞秋穩住自己,扶著車門縮進了車廂,一個眼神都沒留給雲珩。捉弄別人不成,反讓自己吃了虧,好丟臉啊!


  馬車即刻催人啟程回府。


  府門口,雲珩負手目送馬車遠離,方才被推翻了紙傘的侍女打著哆嗦戰戰兢兢地請罪,他側目,道:“下不為例。”


  他站在府門口注視著漸漸消失在雨幕中馬車,腦中想著虞秋身上的雨跡。


  雨水沒有很大,但是有風,吹得雨絲斜斜打在身上,在虞秋的月白色的披風上留下星點痕跡。


  他應該把人抱在懷中的,讓虞秋摟著他的脖子,將傘麵壓低了,一定不會弄濕她的衣裳。


  他胡亂想著,而進了車廂裏的虞秋滿心都是氣惱,忍著臉上臊熱開始反思今日種種。


  又失敗了,怎麽她的計策一個都不能成功?


  她愁緒萬種,哀歎聲被一旁的雲琅的哼唧聲打斷,“你怎麽了?”


  雲琅口齒不清道:“去皇兄書房搗亂……被侍衛誤傷了。”


  虞秋從小就知道虞行束書房有許多公務,不能進去搗亂,更不用說太子的書房了。聽了這話很是生氣,斥責道:“你怎麽能去他書房搗亂?你皇兄要是因為這事教訓你,我可不替你說話,都是你活該的。”


  話是這麽說,可是雲琅哼得太可憐,虞秋沒忍住問他:“傷著哪了?”


  “沒傷著哪,就是被嚇了一跳,咬著了舌頭,都冒血了,可疼……”


  “你快老實幾天吧,否則下回不帶你來了……”虞秋說著說著忽然停住。


  舌尖冒血了?

  她不由自己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心尖一抖,臉色爆紅,抬手在雲琅後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怒道:“不許胡說!”


  雲琅正舔著舌尖,被她突然地一拍,牙關猛閉,正好咬在傷處,一聲悶嚎,疼出了眼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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