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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完)

  第94章 (完)


  曹皇後不敢置信的看向地上那具, 麵目全非所謂是沈徹的屍首,又看了看活生生站在她麵前的沈徹,她竟有些恍惚, 這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你沒死,你的腿也好了。”


  曹皇後後知後覺,原來從一開始, 這便是個局。


  她以為自己是布局者,等到現在才知道,她不過是棋子, 一枚迷失了方向的棋子。


  “你是何時發覺的?”


  曹皇後並不打算要掙紮,也沒什麽好辯解, 她確實是輸了,輸就輸在她太自信, 誤以為自己對沈徹很了解, 卻沒想到, 她所謂的了解不過是表象。


  他的丘壑與謀略全都埋在了心中。


  而沈徹看她的眼神卻極為冷,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幾聲嘶啞的冷笑, 他不願意與她多說,好似看見她與她說話,便是對自己最大的侮辱。


  唯有沈景安胸膛起伏著,神色凝重又複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悲從中來, 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隻是依舊不願相信, “母後,阿徹是您看著長大的,以他的聰慧, 您以為天下之事又有多少能瞞過他呢,他不是沒發覺,隻是不願意懷疑您。”


  從舒嬪之死開始,他們兩便一直在找這幕後之人,從惠妃到三皇子再到成帝,他們的心裏其實一直隱隱有個答案。


  卻每次都將她排除在外,不是她的計劃有多麽的完美,也不是她的演技有多麽的精湛,而是出於本能的信賴。


  隻可惜,她玷汙了這份信賴。


  “母後,收手吧,無論您是為了什麽,都該停下了。”沈景安已經到了情緒崩潰的邊緣。


  他最敬重的人,一直在傷害他另一個在乎的至親。


  沈景安還記得沈徹受傷剛回京時,他甚至不敢認,自小便率性恣意的沈徹,縱橫沙場耀眼若日月的沈徹,就這麽躺在那,蒼白落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被奪走雙腿甚至比奪走他的性命更要痛苦。


  也更讓沈景安覺得痛心,沈徹不僅是他弟弟,更是唯一懂他的人,甚至是他想要並肩治理社稷之人。


  而如今,全都被毀了。


  那時,沈景安便在心中暗下決心,定要為沈徹找出真凶。


  沈景安想過最差的結果,便是成帝,他這父皇本性多疑,從對南陽王的態度上就能明白,若真是他,沈景安雖不能接受,但不會絕望。


  而今日之結果便是他無法承受的真相。


  沈景安之所以一定要來,便是為了這個,若真是她,他絕不會讓她再次犯錯。


  “你是本宮的兒子,你竟也要幫外人對付本宮?”


  “母後,他不是外人,他是阿徹,是從小在您膝下長大,日日喊著您姨母的阿徹,他將您視為最愛敬的人,記得您的喜好,關心您的起居。您即便真有恨真有怨,也不該往他身上撒,阿徹何其無辜。”


  沈景安的眼神中透著絕望,他說這些話時,渾身都在發顫,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但他的話卻擲地有聲,字字砸在曹皇後的心上。


  他的聲音能讓人引起共情,曹皇後被他說的也憶起了往昔。


  沈徹那會剛喪母,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子,戒備心卻極重,不愛說話也不愛笑,隻有她與他說話時,他才會有回應。


  別人一來,他又瞬間閉嘴不再言語,她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她們姐妹長得像,沈徹才會潛意識裏的信賴她。


  甚至有次玩累了,他同沈景安一道午歇,醒來時迷迷糊糊的衝著她喊了聲娘親。


  確實也如沈景安所說的,沈徹自小優秀,更為難得的是他記性好觀察又細致,她愛喝什麽茶吃什麽點心,他看過一次便不會忘記。


  就連她隨口說的一句有些頭疼,他也會記在心中,還會差人去請禦醫,可這也讓被憤怒衝昏了頭的曹氏越發的嫉恨,在他的身上去找她小妹的影子。


  以前在家時,小妹也是這般待她好,將她的一切都記在心裏,便是這樣的小妹,搶走了她最愛的人。


  曹皇後很快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不再看沈景安,冷漠的道:“要怪便怪生他之人。”


  沈徹的底線是他的生母,在他短暫的記憶中,永遠都記得她的溫柔,他不允許有人提及她,詆毀她。


  就算是曹氏,也不行。


  沈徹手中的長劍動了,寒著眼朝前邁了一步,沈景安立刻看出了他的想法,萬分痛苦的攔住了他。


  “阿徹,你答應過我,我們可以有別的辦法。”


  是,在她承認之前,在她輕蔑的說著生他的人之前,他是想好好解決,但現在,無法好好解決了。


  “讓開,否則連你一塊殺。”


  沈景安依舊沒動,他理解沈徹的所有憤怒,但他無法讓開,即便曹氏犯了滔天的錯,她也生他育他,他願替她來償還所犯之惡。


  可曹氏缺趁著他們兄弟二人遲疑的功夫,將屋內的香點燃,頓時屋內的人都視線模糊起來。


  沈景安第一時間便遞給了沈徹浸濕的帕子,這是之前江鶴準備的,他剛剛才能在迷香中保持清醒。


  不過是這麽片刻時間,等他們再抬頭看,曹氏已經帶著沈弘毅從另外一道暗門消失了。


  “這可如何是好?”沈景安滿臉焦急,這若是將人丟了,恐怕再難找回來了。


  “我知道她會在哪。”


  曹氏自然也有自己的暗衛,這才能多年來操縱著這盤大棋,此刻匆匆的離開了荊門寺,朝著下山的路離開。


  她走的正是今日發現侍衛屍首的那條路,其實再往前便是正確的下山之路,她之所以選在那個時候控製住沈弘毅,也是因為他發現了這個秘密。


  可沒想到,原本已經暢通了的路,此刻卻處處都有侍衛把守著,是沈徹!

  此子實在是太過聰明,竟然早已做了防備。


  曹氏氣得咬牙,無法之下帶著沈弘毅轉頭往更高的山上去,一路躲進了高聳入天的祭壇。


  他們已經無路可去,隻能在此稍作躲避。


  就在這個時候,沈弘毅艱難的開口了,他被關在木棺中好幾日,渾身不能動彈,聲音也變得低沉沙啞,這幾日對他來說一定是最為煎熬的日子。


  這本是關乎他們夫妻間的事,他不願對外人道,尤其是曹氏,但此刻他也沒什麽好瞞的了。


  “曹雲書,當初是我說服她嫁與我,你該怪的人是我,該恨的人也是我,與其他人無關,你若真想了結,便讓我來結束這一切。”


  當年秋獵時,他出於本能的救了曹氏,之後便發覺惹上了麻煩事,不僅是因為曹氏對他的愛慕讓他措手不及,更是因為太子喜歡曹氏。


  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母妃在後宮又沒說話的份,他更沒什麽宏圖之誌,隻想將來能奉養母妃,若能得當朝者重用,收河山守疆域他便滿足了。


  若是被太子發現曹氏癡戀他的事,不僅他要遭殃,母妃也將被他所牽累,他不願見此局麵,便狠心的拒絕了曹氏。


  卻沒想到,曹氏會如此的固執,即便被拒也不肯罷休,這果然讓太子起疑了,多次的試探告誡他,甚至他母妃在宮中也屢屢犯錯受罰。


  沈弘毅知道,這是太子在告誡他,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而後他想到了趕緊找人定下親事的主意來。


  娶誰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重要,他不需要聯姻,也不需要對自己有何幫助,隻要對方不嫌棄他個平頭皇子,將來也不一定能有什麽前程便好,但可惜符合條件的人太少。


  直到他在一次宮宴後,碰到了迷路的曹雲朝,人人進宮都是打扮的鮮亮光彩的,唯有她一身素衣站在幾步遠,局促的問他可否指個路。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曹家的小女兒,他也聽聞了她與未婚夫的事,能做到如此重情重義實在令人欽佩。


  雖然同姓曹,可她們姐妹的性格截然不同,曹雲朝柔美溫和,就像是那皎皎的明月,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當時他也沒有多想,隻是覺得曹雲朝是個很好的成親對象,他不願耽誤別的女子,她正好不想再嫁,也許他們可以合作。


  他沒有與女子打交道的經驗,隻能與她分析利害關係,說事實講道理,第二次見麵就直接問她,願不願與他成親。


  曹雲朝自然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哪有人第二次見麵就要成親的,但回府之後,她確實發現了自家姐姐的異樣。


  她也知道姐姐的親事早已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即便她拒絕,太子也對她勢在必得,若是太子知道姐姐喜歡別人,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來看,待他登基,不僅會害了姐姐,還會牽累曹家。


  最重要的是,此人並非良人,他既對姐姐無心,即便姐姐真的如願嫁過去,最終也會無比的痛苦。


  不管如何算,隻要犧牲她一個人,就能讓姐姐死心,姐姐就算將來不嫁給太子,也能換來所有人的安寧,實在是筆合算的買賣。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沈弘毅第三次求見,她還以為他又是來逼她的。


  卻沒想到,沈弘毅是來致歉的,“上回的事,是我太衝動沒考慮清楚,太過唐突了,對你與你姐姐都有不敬,還望曹姑娘見諒,就當我們沒見過麵。”


  說完沈弘毅奉上了自己的所有家當,“這是我生辰時,父皇命人製的長劍,削鐵如泥,是我最值錢的東西,今日贈與姑娘,便當是賠罪了。”


  曹雲朝哭笑不得,怎麽會有人賠禮送劍的?

  但她同時也下了決心,“你上次說的事,我考慮過了,我答應了。”


  這回詫異的人就成了沈弘毅,“你說什麽?”


  “我是說,我答應嫁與你。”


  後來沈弘毅才知道,他錯了,曹雲朝並不嬌弱,相反的她是個格外堅韌勇敢的女子,不然也不可能會真的毅然嫁給一個隻見了三次的人。


  兩人並不是因為感情在一起的,但成親後確實做到了相敬如賓,他很尊重她,也不強迫她做任何事。


  可即便是冰也會融化,相處的時間久了,兩人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情義,準確的說是他漸漸的喜歡上了曹雲朝。


  至於她到底有沒有喜歡過他,是出於感激還是迫於長輩的期許,才會生下了沈徹,他都不在乎。


  他怕給曹雲朝負擔,不敢漏出自己的情感,小心翼翼的喜歡著她,卻沒想到最終還是他害了她。


  “是我逼她的,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如何會拋下曾經的誓言,她是你妹妹,你該最了解她才是。”


  曹氏徹底的愣住了,“這不可能,她不願意做的事,沒人能逼得了她,況且我不需要她這自以為是的好心。”


  她喜歡沈弘毅是她的事,不撞南牆不回頭,也不需要任何人勸阻。


  “你可以不信,但我也必須要說,你恨錯了人,一切的錯都是我犯下的。”


  “閉嘴,你以為本宮真的不舍得殺你?你若再說,本宮便將你推下這萬丈深淵。”


  曹氏惱羞成怒,她覺得沈弘毅是在騙她,她不肯接受自己恨錯人的現實。


  若真如沈弘毅所說的,她最該恨的人應該是成帝,他想娶她,想得到曹家的支持,這才步步緊逼,不僅逼沈弘毅還逼曹家。


  可她卻為了執念嫁給了成帝,還為他把自己搞成了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又有何懼。”


  生死與他早已如雲煙,若他的死能了斷這一切,他願意。


  “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你,你看到下麵了嗎?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又如何,她死了,而你隻能與我一同生一同死。”


  她這些年研香製香,早已吸進了無數的毒香,全都反噬在她身上,不僅是沈徹身中劇毒,她自己也早就無藥可救,隨著性情的暴躁而變得愈發瘋狂。


  就在這個時候,沈徹和沈景安也趕到了。


  他早早的命人守住了所有的下山口,預料到她無處可去隻能到這祭壇之上。


  她站在那高台之上,寒風拂過她的寬袖,整個人就像是隻展翅的鳥,隨時都會墜落一般。


  沈景安紅了眼,不顧積雪不停地往前極奔,“母後,您下來,有什麽事都下來再說。”


  曹氏已經近乎瘋魔了,即便是沈景安,她也視若無睹,她的執念是沈弘毅,她的眼裏隻能看到他。


  沈徹雙目冰冷,沒有說話,隻是觀察著四周,算著如何才能將人救下。


  便是這千鈞一發之際,沈景安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今日剛化了雪,地上的積雪混著刺骨的雪水,瞬間浸濕了他的雙膝。


  他跪地一步步的朝著他們的方向挪動,每挪一步便喊一聲母後,他本就是養尊處優的太子,雖是裝病卻也真的消瘦。


  不過片刻,麵色便鐵青發白,連帶著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卻還在不停地呢喃著,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隻是想盡可能喚回她的理智。


  喚回曾經那個為他唱童謠哄著他入眠,溫柔待他的母後。


  曹氏緊緊錮著沈弘毅的手指有了些許鬆動,她猙獰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她的內心深處還是裝著沈景安的。


  是她錯了嗎,她真的錯了嗎?


  她為了沒有回應的喜歡,蹉跎了一生,執迷了一生,真的值得嗎?

  為此,她甚至嫁給了不喜歡的人,做盡了蠢事,她還有機會回頭嗎?

  沒有了,雲朝被她害死,沈徹被她害得斷了腿,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她機關算盡最後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待她回過神來時,沈景安已經一步步的跪著挪動到了祭壇上,與她不過幾步之隔。


  曹氏的眼裏終於閃過了些許的清明:“安兒。”


  她掙紮著在沈景安耳邊說了些什麽,而後用盡全力的推開了沈弘毅,她到最後也還是不舍得他死。


  而她則像是隻斷了翅的鳳鳥,往後幾步徹底的跌入了萬丈深淵。


  沈景安瘋了般的衝上前去,想要拉住曹皇後,若非沈徹死死的將他摁住,恐怕他也會一同摔下。


  最後,沈景安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曹皇後的衣袂劃過他的指尖,山穀中留下他嘶吼又絕望的一聲母後,在不停的回蕩著。


  *

  除夕這日,這是林夢秋頭次在王府操持年節,自然是要處處小心仔細力求完美,她從清早起便半刻不停的在忙活,將府內事宜都料理的井井有條,就連老太妃也連連稱好。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沈徹怕是趕不回來了。


  京中已經收到了皇後薨逝的消息,這給原本熱鬧的年節潑上了一盆寒冰,據說收到消息後,陛下將自己困在禦書房一日一夜未出,甚至都病倒了。


  這麽一來,自然是不能再張燈結彩,各府都將紅燈籠紅對聯全都悄悄的換下了,他們都在擔心,這個年該如何過。


  唯有林夢秋在擔心沈徹,曹皇後突然薨逝,不外乎兩個結果,但不管是哪個,沈徹都會痛苦難過。她不在意別人,滿心滿眼隻有他。


  林夢秋一直忙到日暮西斜,才在春熙堂坐下。


  這一年發生的事太多了,以至於這年夜飯少了很多人也多了很多人,林夢秋陪著老太妃,身邊坐著沈少欽,陳瑤以及小冬青。


  林晏書本是也一道,但念及林劍青隻有一個人,實在太過冷清,姐弟二人不必商議就做出了同樣的決定,由他去陪林劍青過年。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林夢秋往門外探了又探,確定沈徹不會回來了,才失落的喊丫鬟上菜,滿滿一桌子的菜肴,樣樣都很圓滿,唯獨少了沈徹。


  耳邊響起來別家的爆竹聲,林夢秋才勉強的打起精神,以茶代酒一同舉杯,她正要說些客套話,就聽見院子裏有了動靜聲,她竟好似有隱隱的預感,屋內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放下杯子飛快起身衝了出去。


  林夢秋剛繞過屏風,就見掀開簾子走進了一身姿挺拔的郎君,她喜難自抑撲進了他懷中,嬌嬌軟軟的喊了聲:“夫君。”


  沈徹輕柔的圈著她站好,在她額間親昵的貼了貼,“我回來了。”


  “夫君,我好想好想你,你不許再丟下我。”


  “好,我哪也不去,陪著你。”


  -陪著你,年年歲歲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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