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衡虛仙尊自然沒將沈黛的承諾放在眼裏,沈黛是他的弟子,她有幾斤幾兩,沒有誰比當師父的更清楚了。
讓她自己狠狠地摔一跤,知道了天高地厚,到時再懲戒她也不晚。
“狂妄無知,反骨難馴。”
“縱使你平日刻苦修煉,卻不知世間諸道,人力總有窮盡之時,想要跨越人與人的天塹,不隻需要努力,還需要天賦!”
“我且看你要如何拿這個前五回來!”
衡虛仙尊袖間金光一收,剜心鞭被他收回。
但他眸光銳利依舊,淡淡掃過麵前垂首半跪的大弟子。
“事情辦好了,記得早些回去看你的小師妹,她今日還在念叨你。”
方才陸少嬰傳訊給他時並未提及宋月桃的現狀,江臨淵聽了這話意外蹙眉:
“月桃師妹她……”
抬頭剛要追問,衡虛仙尊卻已拂袖離去。
“月桃師妹在章尾山秘境裏不慎被凶獸撲傷,第十宗的南華真人來瞧過,說要靜養一段時間。”
陸少嬰解釋了一番,說到後麵,語氣不自覺帶了點酸。
“師兄你去太玄都的這段時間,月桃師妹還問起你的去向,既然回來了,就去看看月桃師妹吧。”
江臨淵應了一聲,腳步卻沒有立刻跟上陸少嬰,而是轉頭擋在了沈黛麵前。
“要去哪裏?”
被江臨淵擋住去路的小姑娘個子嬌小,連江臨淵的肩頭都不到。
她垂著頭,將慘白如紙的臉色藏起來,隻留給江臨淵一個倔強的腦袋瓜。
“回我自己的洞府。”
江臨淵皺起眉。
“你今日過分了些,再跪一會兒,我去勸師尊消氣之後,你再回去。”
還要再跪。
前世她對師門已仁至義盡,沈黛著實不知自己還要什麽跪的必要。
她現在經脈劇痛無比,走了兩百裏路,爬了九萬級石階,靈力和體力都已瀕臨極限,現下滿腦子想的都是找一張床躺上去睡覺,不想再多起爭執。
因此沈黛什麽也沒說,繞過江臨淵就要繼續往前走。
但手腕卻被人捉住。
“黛黛——!”
江臨淵的語氣嚴厲了些。
“我說了,跪下,否則你真要去宗門大比上拿那個前五,真要離開純陵嗎!”
衡虛仙尊走後,江臨淵顧及沈黛的顏麵,已示意圍觀的弟子們散去,周圍的旁觀者寥寥無幾。
這在江臨淵的眼裏,他已經為沈黛考慮得十分周全,她實在沒有再發脾氣的理由。
沈黛被他攥住手腕,掙了掙沒掙開。
她隻好回過頭,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他。
“大師兄,若今天站在這裏的是月桃師妹,你會讓她跪嗎?”
這番意料之外的質問讓江臨淵一滯。
但旋即他反應過來,沉靜應答:
“她不會撒那樣的謊,也不會頂撞師尊,更不會不知輕重的說出要在宗門大比下拿下前五這樣的大話!”
沈黛想了想點頭:
“嗯,月桃師妹確實是很好的,在師兄眼裏更是如此。”
江臨淵聞言擰起眉:
“我隻是就事論事。”
“難道換成月桃師妹站在這裏,說自己真的拿到了燭龍麟,隻是不小心弄丟了,師尊也會讓她罰跪?”
沈黛歪頭看他,像是覺得他天真。
“師兄,這話你自己信嗎?”
江臨淵:“……”
師尊必然不會。
沈黛說了這麽一連串話,緩了半響才喘勻氣,心想這下他總沒臉再攔著自己了吧。
第5
然而剛要甩開他的手,卻又被抓得更緊。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和師尊賭氣。”江臨淵語調軟了幾分,“給我一炷香的時間,隻跪一炷香,我會去勸住師尊。”
沈黛並沒有注意聽他說了什麽,隻一心一意想脫身。
但掙了半天也掙不開。
所以說,年紀小真是一件很大的問題。
江臨淵仍沉聲勸誡:
“黛黛,這都是為了你好。”
沈黛覺得大師兄這話真是荒唐,讓她拖著這破爛身體繼續跪,竟然還是為了她好?
那這樣的福氣,她恐怕消受不起。
臉色蒼白的小姑娘歎了一聲,沒什麽表情的開口:
“大師兄,同門一場,我本不想如此的。”
“……什麽?”
突變就發生在頃刻之間。
江臨淵還沒弄清她話裏的意思,下一秒那單薄瘦弱的小女孩便已欺身上前,明明不到江臨淵肩頭的個子,也不知怎的,一抬腿竟能掃過他眉前!
江臨淵險險疾退數十步方才站定。
“誒呀。”
純陵弟子被江臨淵驅散,那樹下的玄衣仙君卻未離開,見狀微訝。
“本以為是嬌滴滴小姑娘,原來是難得一遇的煉體女修啊。”
一旁焦急觀戰的陸少嬰聽得差點吐血,他雖不知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但哪怕是沒見識過沈黛一拳劈碎十丈青石的場麵,就憑剛才她挨了剜心鞭連眼都不眨一下那樣,正常人怎麽會說出“嬌滴滴小姑娘”這話?
陸少嬰收回看神經病的眼神,衝對麵的江臨淵喊:
“竟然敢和師兄動手,大師兄,揍她!再不揍這丫頭更要無法無天了!”
“閉嘴。”
江臨淵一邊擋住沈黛力道十成十的一擊,一邊嗬斥道。
其實陸少嬰倒也不是從一入門開始就看不慣沈黛的。
起初,衡虛仙尊座下隻他和大師兄兩人,當師弟當久了,突然多了個小圓蘿卜昂著臉喊他“二師兄”,他倒也挺受用。
可後來他發現,這個小師妹和他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除魔衛道她衝在前頭,閉關修道她比他用功,明明天賦平平,卻硬生生靠著那老黃牛一樣的毅力,一步步縮短了兩人的差距,就連純陵其他分宗的弟子也在私下念叨——
第十三宗那位二師兄,說什麽修仙名門天之驕子,我看說不定連他那憨頭憨腦的小師妹都能超過他!
陸少嬰自幼天資聰穎,頗受父母師長誇讚,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譏諷?
於是越看這位小師妹越不順眼。
更何況後來宋月桃上了純陵,少女天真稚氣如初綻的鈴蘭花,在男多女少的純陵像一道明媚的風景,人氣居高不下。
相比起來,同為女弟子的沈黛就人氣低迷,女孩子本就愛拈酸吃醋,陸少嬰便一直留心著,生怕沈黛對宋月桃下黑手。
果然,這一次不就被他抓到了?
這邊陸少嬰暗自期待大師兄能替月桃師妹出氣,那邊的江臨淵卻心中卻越發意外。
——沈黛何時學了這麽多新招式?
雖然交手之中,他隱約察覺沈黛的靈力不足,但一招一式裏蘊含的道法卻遠超築基期該有的水準。
修士鬥法遇強則強,更何況沈黛也沒有放水的意思,江臨淵也不自覺地認真了起來。
“龍淵——!”
言出法隨,一柄寒光四溢的利劍召來,擋住沈黛一掌。
下一秒,握在江臨淵手中的劍鋒直指對麵氣息淩亂的小姑娘。
沈黛倒是沒想過自己能逼得大師兄拔劍,她其實已經沒什麽力氣,之所以還能咄咄逼人,完全是不蒸饅頭爭口氣。
可惜這口氣沒法再爭下去了。
剛才的回光返照不過是分出那最後一絲護住心脈的靈力,這一掌能擊中還好,若是被他擋了回來,恐怕傷上加傷,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參加下個月的宗門大比。
思慮了這麽多,場上不過眨眼的功夫。
沈黛眼見龍淵劍寒光四溢,朝自己淩厲而來,一邊心裏喊“完了完了誰讓你賭氣”,一邊麵無表情地準備硬抗。
然下一秒——
破雲摧山的劍勢被生生截斷。
纏住劍身鋼製絲線發出了如琴弦繃緊的錚鳴聲。
江臨淵回擊之勢凝住,沈黛卻眼前一亮。
好機會!
沈黛手中道印刹那結成,一掌迎麵而來,江臨淵避閃不及,隻得硬生生挨了沈黛的一擊,狼狽後退數步才將將站定。
體修的一掌,可沒那麽好受。
江臨淵感覺到肩胛骨一陣劇痛,寸寸骨骼都發出細密碎裂聲。
“什麽人!”
他順著纏住劍身的鋼絲盡頭看去。
沈黛也看到了劍身上細密纏繞的韌絲。
龍淵劍何等鋒利,乃昆吾山出產的精鋼冶煉而成,有分金割玉之利,這絲線竟能纏住劍身拉扯而不斷,不知是什麽厲害法器。
可惜她現在氣血虧損,視線模糊,隻能瞥見不遠處樹下立著一個朦朧的黑影,應是這絲線的主人。
——嗯,定是個俠肝義膽又靈力深厚的好人!
江臨淵按住被沈黛打傷的肩頭,眸光不善地緊盯著不知身份的少年仙君。
這絲線從他五指扣著的銀色指環中發出,那將他劍身拉扯的千鈞之力,竟是這少年動動五指使出的!
“千宗法會雖旨在各門派之間交流道法,但我純陵門內私事,倒也不勞駕別宗弟子幫忙。”
言下之意,多管閑事,滾。
那玄衣仙君神采飛揚,樣貌機敏,此刻卻仿佛故意裝聽不懂,就連手中還纏著他長劍的絲線也未鬆開。
暮春微風吹動他兩鬢碎發,端的是一副少年恣意的無畏。
“我倒也不是什麽愛管閑事之人,不過……要是剛才你那一劍真砍下去,恐怕‘純陵大師兄手刃師妹’的消息,可就要傳遍上三千宗門了。”
像是為了印證這少年仙君的話,他話音剛落,目眩耳鳴的沈黛終於沒忍住,噗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黛黛——!”
江臨淵全然未料到這情景,想要上前,卻忘了自己被沈黛揍了一拳,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沈黛原本已經虛弱得立馬要倒地不醒,可閉眼前,卻還強撐著眼皮將江臨淵這狼狽模樣收入眼底。
前世恩怨。
生死情仇。
先他娘揍一拳,之後……且再算吧!
*
純陵第十宗,停雲宮。
沈黛醒來的時候,暮色四合,上弦月掛在半空。
“你醒啦?”
床榻邊傳來一個小童漫不經心的聲音。
“傷成這樣,躺半天就能醒,果然體修就是皮實。”
小童正收拾著托盤裏的瓶瓶罐罐,動作敷衍又不耐。
“別看了,這裏是第十宗停雲宮,你大師兄和我們南華真人知會過,你這幾日就在停雲宮養傷。”
身上的外傷已被包紮過,裹得像個木乃伊的沈黛勉強坐起。
“他人呢?”
說起這個,那小童瞥了沈黛一眼:
“他在這調息了一會兒,吃了些丹藥,就被你們二師兄拉回去給月桃師姐過生辰了。”
沈黛那一掌雖然讓江臨淵傷得不輕,但他畢竟底子好,不至於下不了床。
她意外的不是這個。
“生辰?”
今日,也是宋月桃的生辰?
前世她此時已經早早認錯,被罰去了思過崖,一反省就是兩個月,對於宋月桃生辰這件事一無所知。
“是啊,月桃師姐受了傷,又差點被小人構陷,大家心疼月桃師姐,特意趕著人齊,提前給她過個生辰。”
原來如此。
聽上去,這個小人應該是她沒錯了。
“若不是我被師尊安排了差事,我現在也去紫府宮和大家一起放天燈……而不是在這裏照顧某些身上皮實,臉皮也厚的人。”
看起來,這個臉皮厚的人說的也是她沒錯了。
宋月桃在純陵一向人緣好,第十宗的南華真人就喜歡她。
宋月桃便時常來停雲宮走動,向南華真人學習一些粗淺的醫術,一來二去也就和第十宗的弟子熟稔起來。
這陰陽怪氣的小童也是與宋月桃交好的弟子之一,與陸少嬰一樣,時常擔心與宋月桃同門的沈黛會欺負她,在他們眼中沈黛來純陵不是修道,而是整日琢磨著如何爭寵上位的。
那小童還不罷休,見沈黛不吭聲,以為她心虛,嘲諷得越發猖狂:
第6
“有些人也不知平日嫉妒月桃師姐嫉妒成什麽樣,竟然能厚著臉皮撒這樣的謊,真是……”
話說到一半,一直悶不做聲的沈黛麵無表情地飛快掐出個仙訣。
嘰嘰喳喳的小童頓時如木偶僵住。
這是純陵的木偶定身術,時效一個時辰,這段時間他休想挪動一步,哼哼一聲。
小童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似乎不敢相信沈黛竟敢這樣對他。
他可是第十宗停雲宮的人!
“你才撒謊。”
麵白如紙的沈黛奪過他手裏的小藥杵,猛敲了他腦袋好幾下才翻身下床。
第十宗的南華真人一貫是最喜歡宋月桃的,也一向看不慣她。
答應給她醫治,必定是在看衡虛仙尊和大師兄的麵子上,沈黛不願承他們的情,更不想留在這裏遭人白眼。
沈黛一人拖著還未完全複原的身體回了自己的洞府。
洞府冷冷清清,雜物紛亂,一如沈黛記憶裏那樣。
她熟門熟路翻找了些丹藥囫圇吞下,雖不如停雲宮的高級,但至少是自己煉的。
服下丹藥,沈黛有坐在床榻上行氣調息,吸收靈氣浸潤每一寸幹涸的靈脈——
咕嚕。
咕嚕嚕嚕嚕。
好像比起身體的傷,胃裏的饑餓更加難耐一些。
這個世界的修真界並不強調辟穀,雖然隨著修為漸高,的確也可以斷絕五穀,但修仙門派裏的夥食和凡人界不同,生長於靈山裏的蔬菜獸肉也多少蘊含靈力,食之不僅能滿足口腹之欲,還於修為有益。
所以除長老以外的年輕弟子們,也就如凡人一般日食三餐了。
沈黛打坐調息了一會兒,體力恢複兩三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出門去食舍吃點東西。
她的猶豫不是沒道理的。
白日在山門處的事情已在紫府宮上下傳遍,沈黛一入食舍,眾人視線便齊刷刷地掃了過來。
好在此時已經入夜,大部分的內門弟子大抵都去給宋月桃過生辰,食舍裏的弟子已比平日要少許多,剩下的外門弟子大多見了沈黛戰戰兢兢喊一聲“小師姐”就溜走到一旁嘀咕了。
一貫存在感低的沈黛難得這樣萬眾矚目,頗不適應地加快了些腳步,走向了正在排隊打飯的兩列隊伍後。
一邊排了九人。
一邊排了十二人。
沈黛認真數了人數,還謹慎觀察了一下食舍阿姨的打飯速度後,選擇了九人那列。
前麵排隊的灰衣外門弟子紛紛相互遞了眼色,一副“吃了一天瓜的當事人竟在我身邊”的八卦表情。
八卦中還夾雜著幾分不屑和憐憫。
沈黛修為比他們高,遠處那些嘀嘀咕咕的聲音也聽得真切。
什麽“下個月的宗門大比可有好戲看了”“小師姐果然嫉妒月桃師妹”“撒謊被拆穿都不覺得丟人嗎”之類的。
沈黛八方不動地聽著,一團稚氣的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
倒也不是她脾氣好,隻是這群整日八卦碎嘴不好好修煉的弟子們,前世魔修剛攻上山就成了炮灰,屍骨還是她帶著人斂的,她對他們的印象還停留在後山的一個個墓碑上,實在是不好同一群印象裏的死人計較。
她與其和這群小炮灰生氣,還不如想想宗門大比要如何取勝。
她前世主修煉體,輔以陣法符籙。
後者好說,那些高階陣法符籙她背得滾瓜爛熟,但前者煉體非一日之功。
沈黛搜腸刮肚地回憶了一番前世看過的功法秘籍,現下她這身體破破爛爛,花時間修養必定是來不及的,隻能走個極端,焚毀重塑,重鍛靈脈——
雖然過程痛苦一點,但如果成功,必能達到那些大男主逆襲文裏的反轉!
誰也不知道表麵看上去像個受氣包的小姑娘,心裏藏了什麽龍傲天劇本,沈黛心裏腦補的進度條已經走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了,突然被前麵食舍大娘的聲音驚醒。
“糖醋排骨沒了啊,要個別的吧。”
沈黛:!!!
她猛一回神,這才發現明明剛才她排的隊伍最短,不知何時另外一列的阿姨卻手速飛快哐哐打完了好幾份。
沈黛連忙換去那邊排隊。
誰知道剛一換邊,她之前排的那邊又突然加速,一連打完了好幾個人的飯。
沈黛:???
好像老天也要和她作對一樣,她排到哪邊,哪邊的速度就變慢。
沈黛左右橫跳了半天,輪到她的時候食舍打飯的阿姨還是一臉抱歉地看著她道: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真是不巧,今日的飯菜到你這兒剛好沒了,真不好意思……”
排了許久的沈黛不死心地扒拉著台麵,伸長脖子往裏麵張望,眼巴巴望著大娘:
“真的沒了嗎?”
“真沒了。”
食舍的張大娘見滿臉期待的小姑娘眼裏一下子失去了高光,也怪不好意思的,忍不住寬慰她:
“你們二師兄前幾天就張羅著要給月桃姑娘提前過生辰,在邀月池那邊擺了宴席,今日大部分吃的都送那邊去了……不然,你去那邊蹭頓飯?”
沈黛沒料到這個回答,有些意外地愣住。
“那是什麽!?”
眾人循聲紛紛向窗外看去。
“是煙花!那邊在放煙花呢!”
原來是邀月池那邊放了凡人界的煙花。
焰火五顏六色,映得清冷的修真界也有了紅塵氣息。
有知情的弟子說,因為月桃師妹的正經生辰恰逢宗門大比期間,二師兄怕到時人聚不齊,索性提前給她操辦了。
還有人說師尊也前去赴宴,送了月桃師妹一件天階法器,是柄小巧團扇,據說很有來頭。
弟子們趴在窗邊,有人羨慕內門弟子能去赴宴,有人抱怨月桃師妹婉拒了自己送的生辰禮物。
窗外煙火聲此起彼落,食舍裏議論得熱熱鬧鬧。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不是宋月桃的正經生辰,隻是提前為她過生辰。
但沒有人知道,沈黛的生辰卻的的確確恰好是這一天。
沈黛看了一會兒遠處的喧鬧焰火,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空空的漆木托盤。
要說一點嫉妒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
可沈黛前世就醒悟了,這種事情,嫉妒是沒用的。
討人喜歡是一種本事,有人天生桃花麵,盈盈一笑就是明亮小太陽,美好得像一場誘人沉醉的幻夢。
而她學不來求不得,隻是煮不熟蒸不爛硬邦邦的臭石頭,東施效顰這麽多年,不過是大家眼裏的一個笑話而已。
隻是。
道理都明白,要接受這一點,難免還是會有些——
心有不甘。
沈黛努力忽略心裏那些矯情的自怨自艾,捧著空空的漆木托盤,踮起腳試圖叫住張大娘:
“菜沒了也沒關係,一碗白飯我也可以的……”
忽然。
像餓出幻覺一般。
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麵從左至右,被一根修長白淨的手指推到了沈黛的眼皮底下。
“若是小仙君不嫌棄,我個人以為,比起白飯,我這碗麵應該更有滋味些。”
沈黛愕然抬眸。
許是因為太措手不及,從來不示弱於人的她這次沒來得及藏起眼眶裏的幾顆眼淚,隻得眼睜睜看它在眨眼之間掉落,還正好滴在那少年仙君的手背之上。
啪嗒。
少年平靜垂眸看了兩秒。
氤氳繚繞的霧氣中,伴著沈黛陡然漲紅的雙頰,端著麵的少年仙君彎唇悶笑幾聲。
“小仙君,我雖然不擅廚藝,但一碗麵倒也不會忘記放鹽。”
他語調慵懶,眼底笑意淺淺,帶了些半真半假的玩笑意味。
多一分顯輕佻,少一分又太正經。
少年仙君桃花眼微微上揚,一雙漆黑瞳孔比夜色深邃,卻因笑意而拉長的尾睫帶了點勾人意味。
“女孩子眼淚貴重,為我這碗麵調味,是不是有點太不值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