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次日一早,天光蒙蒙亮,沈黛一行人便乘船正式進入了神仙塚。
有了昨晚那一場爭執,船艙內的氣氛並不太和諧,以蕭尋為中間線,謝無歧等人很明顯的不太願意與江臨淵為伍,師兄妹三人便不待在船艙內,站在甲板上眺望晨霧的盡頭。
“……好大的結界啊。”
仿佛一個灰黑的半圓球殼扣在了對岸的島嶼上方,將整個島嶼籠罩其中。
沈黛一眼瞧去,別說裏麵是什麽樣子,連一絲朦朧影子都看不到,不免嘀咕了一句:
“這結界將裏麵藏得這樣嚴嚴實實,怕是連光都照不進去吧。”
“那你可就說對了。”謝無歧靠在船舷邊,扔給沈黛不知從哪兒掏出來的蘋果,“這神仙塚正是永夜之城,沒有日升月落,隻有永遠的黑夜,最適合那些見不得光的魑魅魍魎生存。”
沈黛接住蘋果,注意力卻被謝無歧說的話吸引,很是驚訝地哇了一聲:
“那他們不會缺鈣嗎?”
謝無歧:?
沈黛又轉念一想,都是些吃人的妖魔鬼怪了,應該也不用擔心缺不缺鈣的問題吧。
一旁的方應許隨口問:
“這附近連口水都沒有,你哪兒來的蘋果?”
沈黛剛咬了一口手裏的蘋果,臉頰一鼓一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謝無歧渾不在意地瞥了眼船艙。
船艙內,雲夢澤的小師妹元蝶正瞧著這邊,那眼神沈黛十分熟悉,是春心萌動的少女望著有好感的少年時會有的眼神。
見她給謝無歧的蘋果,被他轉手就給了沈黛,元蝶眼中難免有幾分落寞。
於是沈黛這口蘋果便吃得格外尷尬了。
“二師兄,這是元蝶師姐給你蘋果,你怎麽能給我呢?”
沈黛捧著被她咬掉一大口的蘋果,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謝無歧卻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她又不是單獨隻給了我一個人,再說了,我都說我不想吃,是她非要塞給我的。”
說這話時,謝無歧看上去格外倦懶冷淡。
仿佛旁人心情如何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全然看不出他昨晚為沈黛出頭時殺氣騰騰的模樣。
沈黛:“我覺得元蝶師姐其實就是想給你一個人的,隻是她不好意思,所以就每個人給了一個。”
方應許也附和:“確實,那位師妹從昨天開始,眼睛就一直黏你身上了,一個蘋果而已,吃了又何妨?”
兩人都用略帶譴責的視線盯著他看。
謝無歧被看了半響,隻好拿過沈黛手中那個咬了一口的蘋果,就在她齒痕旁邊又咬了一口,微抬下頜,慢條斯理道:
“這樣總可以了吧。”
沈黛:……
不,她覺得元蝶師姐看起來更難過了。
一貫潔癖的方應許見謝無歧吃沈黛吃過的蘋果,大為震撼,嫌棄至極:
“師妹我們走,你二師兄這人真不講究……”
謝無歧挑釁般地笑了笑,渾不在意地又咬了一口蘋果,目光遠眺不遠處的黑色結界。
神仙塚,就在眼前了。
如謝無歧所說,渡船穿過結界,瞬間從白晝來到了不見天日的夜晚。
永夜之城雖無太陽,卻燈火輝映,熱鬧非凡,各色燈籠連綿成海,順著飛簷鬥拱勾勒出雕梁畫棟的輪廓,妖魔鬼怪與人修相安無事地行走在同一條街道上,畫麵看上去格外離奇。
渡船在波光粼粼的湖麵停駐,眾人從船上下來,幾乎被眼前這繁華街市迷了眼。
“……竟然還挺漂亮的。”
褚隨環顧四周,透出幾分讚歎。
江臨淵一雙清冷眼眸毫無波瀾,冷聲道:
“這裏沒有修真界的清規戒律,什麽牛鬼蛇神都有,光鮮的表象下藏的全是肮髒血腥,別忘了我們的任務。”
在進來之前,他們已經從蕭尋口中知曉了他們目前掌握的線索。
其一,是那個在太琅城中殺了九十九對新婚夫婦的魔修,名喚刑無,在神仙塚中地位頗高,實力不俗。
其二,刑無藏身在一個叫空桑佛塔的地方,裏麵等級森嚴,非尋常人能入,第一批探查神仙塚的弟子,就是進入空桑佛塔之後才沒了消息。
“這地方邪氣得很,依我看我們不要耽擱,直接殺去那個空桑佛塔,速戰速決為好。”
蓬丘洞府的弟子聞人柳肅然道。
蕭尋也是這樣想的,他召出一道尋蹤符。
“這是生死門弟子的尋蹤符,跟著它我們就能找到上一批弟子最後的行蹤。”
符紙無風自飛,隱沒在夜色中,無人注意到這小小一張符紙。
沈黛一行人穿過兩側繁華樓閣,走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在視線盡頭看到一個影子。
“……那就是空桑佛塔吧。”
燈火連天,燭光輝映,照亮前方那座巍峨的十九重佛塔。
那佛塔大得驚人,四周地麵有幽幽藍光,是極其強大的禁製,非這結界認可之人不能通行。
一陣晚風送過,佛塔飛簷上佛鈴輕響,謝無歧昂頭瞧了眼,譏諷一笑:
“這殺孽深重之地,還建起一座戒備森嚴的佛塔,當真可笑。”
雲夢澤大師姐薄月低聲道:
“你們看旁邊,那些進出的人都是通過符咒進去的。”
沈黛等人聞聲側目,果然發現每一個進出的人,都畫了一道極其複雜的符咒才可通行。
“這符咒設置得也太複雜了……”褚隨跟著默了兩遍,愣是一筆也沒記下來。
“不對。”沈黛蹙起眉頭,“每個人出入的符咒都不一樣。”
第50
沈黛記憶力絕佳,再複雜的符咒也能一眼記住,她一連看了十個人,每一個人畫出的符咒雖然看上去都複雜得很相似,但畫法卻全然不同,顯然有不為人知的規律。
方應許眸光微沉:
“看樣子,這空桑佛塔沒那麽好進。”
但第一批弟子都有辦法進去,他們必然也能想到進去的辦法。
正當蕭尋考慮要不要找一個落單的人打暈了細細盤問時,忽然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伴著嘶鳴聲傳來,前方佛塔裏衝出一個騎著黑鬃靈獸,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
“殿下!!!!”
“殿下留步——!!!”
那少年似乎被追得煩了,轉頭怒罵:
“滾開!!再追上來小爺格殺勿論!”
身後追趕的那批人馬似有遲疑之色,卻也不敢真的駐足停下。
騎著靈獸狂奔的少年咬緊了後槽牙,既想要回頭砍了這群混賬的腦袋,又怕一停下又要被抓回去關著。
旁觀的路人見狀隨口感慨:
“又是那位魔君大人家的三殿下啊。”
“這個月都逃跑幾次了?還不死心呢?”
“空桑佛塔這樣好的地方,人人擠破頭都進不去呢,也就這位殿下天天想著往外跑了……”
謝無歧將這些議論聽在耳中,不知靈機一動想到了什麽,忽然回頭衝還未反應過來的眾人一笑:
“我去試試能不能騙到結界符咒的秘密,你們找別的法子探探,我們分頭行動,待會兒傳訊符聯絡!”
方應許一聽這話便心道不好,他這師弟一向恣意妄為,定是想到了什麽離譜的偏門辦法。
可還沒來得及攔,他就已經飛身衝了出去。
段采正焦頭爛額,忽然見前麵不知怎麽竄出來一道修長身影。
黑鬃靈獸野性尚存,不知躲避,隻知橫衝直撞,眼看就要一腳將那倒黴蛋踩成肉泥——
下一秒,段采眼前一道劍光閃過,身後蕩起駭人狂風,將追趕他的那些魔將吹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還愣著幹什麽?”
玄衣少年如神兵天降,竟一劍蕩平數十名魔修。
“我對此地不熟,你若再不帶路,那些人可又要追上來了啊。”
蕭尋等人這才回過神來。
他這是想演一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好迅速和這位什麽三殿下搞好關係,打聽空桑佛塔的入門符咒,但能有這麽順利嗎?
然後下一秒,他們就聽見騎著黑鬃靈獸的少年萬分感動道:
“多謝仙君!!”
說完就帶著謝無歧一道跑了。
……竟真的如此順利。
江臨淵眉頭緊皺,似是對謝無歧如此莽撞而不滿:
“……太冒失了。”
那少年一看就身份貴重,他們來此探查本該低調行事,怎麽能如此張揚。
他想得沒錯,沈黛同他一道,必然不安全。
方應許雖然也不讚同謝無歧的行動,但對他的實力也了解一二,因此隻對眾人道:
“謝無歧獨自一人去,定是想著若他此計不通,也有我們繼續往下查,他人機靈,不用為他擔憂,我們兵分兩路,繼續查我們的……師妹?”
方應許回頭一看,本該站著沈黛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他師妹呢!?
那麽大一個師妹怎麽又沒了!!
唯有江臨淵瞬間便知道沈黛去了哪裏,他沉下臉,眸中閃爍的有擔憂,也有更複雜的妒火。
從前她便是這樣,若是她在意的人有危險,她比誰都要不怕死。
隻不過,這一次她如此毫不猶豫地護著的人,不再是他了。
*
那邊的段采和謝無歧騎著黑鬃靈獸,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擺脫了身後魔修的追趕。
段采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擺脫了父親安插在他身邊護著他的那些魔修,剛要興奮嗚呼一聲,冷不丁被身後那人拍了下後腦勺。
“停下!”
段采被拍得一愣。
“什麽?”
身後的謝無歧又是一巴掌:
“叫你停!我師妹在後麵呢!”
師妹?
段采這才回頭,驚愕發現黑鬃靈獸的尾巴上竟然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姑娘!
黑鬃靈獸速度如此之快,這小姑娘怎麽穩穩扒拉了這麽久的!?
沈黛要早知道這靈獸能跑這麽快,也是不敢偷偷抱住它的大尾巴這樣跟上來的。
她隻覺得自己這一路上仿佛是被吊在火車上甩了一路,連腦花都要搖勻了,好不容易落地,卻感覺腳步都是虛浮的。
“你、你沒事吧……”
段采製住靈獸後,連忙跑來查看沈黛的情況。
方才這位道君那一劍如此厲害,要是他師妹被晃出了什麽問題,他恐怕也沒什麽好下場。
走進了一瞧,段采才發現竟是一個十分漂亮的紅衣姑娘。
暗巷裏光線昏暗,偏巧外麵燈籠亮起一抹昏黃亮色,斜斜落在她臉龐。
少女杏眸明亮溫潤,一身紅衣卻不顯豔俗,宛如夜色中悄然盛放的赤色茶花,妍麗又端莊。
段采像是被燙了一下,腳步一滯。
“師妹——”
謝無歧扶住了走路搖晃不穩的沈黛,蹙眉責問:
“你怎麽跟來了!”
沈黛知道自己要挨罵,雖然現在看謝無歧都帶重影的,還是能背出想好的說辭:
“……你不是說要護著我嗎,你都不帶著我,怎麽護我?”
謝無歧失笑:“這個時候,你倒是挺伶牙俐齒的。”
段采這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又還有點小羞澀地靠過去,剛開了口:
“這、這位仙君……”
下一秒,被瘋狂顛了一路的沈黛沒忍住,一歪頭哇的一聲——
吐在了段采的鞋上。
“啊啊啊啊啊!!!”
段采淒慘地叫了起來,沈黛也嚇了一大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吐到路人口中那位三殿下身上了,格外自責的慌忙道歉:
“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我、我待會兒賠你一雙鞋吧……”
段采嬌生慣養,還沒被人吐一身過。
想要生氣,卻聽那少女誠懇內疚地連聲道歉,剛要升起的怒火一下弱成了小火苗,又抬眸對上少女那雙杏眸,小火苗也被澆熄了。
“……就一雙破鞋,哪用你賠。”
段采撓了撓臉,語調弱弱的。
謝無歧沒什麽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今日你師兄幫了我好大的忙,我還要感謝你們呢……”
謝無歧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微微側身,擋住段采的視線。
“謝我可以,倒也不必看著我師妹說。”
他比段采高一個頭,麵對麵時頗有些壓迫感,段采腦中又想到方才他那絕殺一劍,打了個哆嗦,連忙認慫:
“多多多多謝道君俠義相助!我叫段采,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結草銜環相報——”
“不必日後了,你現在就能報。”謝無歧直截了當地拋出問題,“你認識一個叫刑無的人嗎?”
“刑無?認識啊。”
段采年紀不大,常年生活在空桑佛塔內,不怎麽接觸外人,也就沒什麽防備心,很快就被謝無歧套出話來。
“是我父親身邊的將領之一,在整個神仙塚也是有名的人物,你們竟不認識嗎?”
“我們今天才入神仙塚,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沈黛頓了頓,“比如說空桑佛塔外的那結界,每個人出入的符咒都不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見。”
大約少年人在有好感的人麵前,總會忍不住那股孔雀開屏的勁。
段采完全忘了自己離家出走想要施展的宏圖大業,他看著對這裏一無所知的沈黛,頓時腦補柔弱小師妹被狗逼修真界迫害,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這裏的故事。
在他眼裏,沈黛來神仙塚完全是羊入虎口。
他並不知道這個在他眼中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姑娘,其實一拳可以把比他還高的大石頭砸成粉末。
“原來你們才來這裏啊……這裏最近戒嚴,你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是會遭苦頭的,這樣,我帶你們找個地方安頓一下,和你們仔細說說……誒對了,你們問刑無做什麽?”
沈黛不會撒謊,聞言下意識看向謝無歧。
謝無歧走在她身旁,唇邊漾開一絲從容笑意。
“你覺得,刑無這人怎麽樣?”
第51
段采老實答:
“不怎麽熟,隻聽說刑無將軍好大喜功,沉迷修煉魔功,時不時就要出去大肆殺戮一番,因此修為提升得很快,很受重用。”
“哦。”謝無歧聽完,便飛快編造了一個借口,“其實說起來,刑無將軍對我們師兄妹有恩。”
“有恩?”
“是啊,我們師兄妹運氣不好,入了一個黑幕重重的師門,幸好有刑無將軍替我們殺了師門裏那些狗賊,我們這才得以脫身。”
沈黛在一旁聽了,默默向師尊蘭越道了聲對不起。
“我們也想通了,與其跟修真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同流合汙,不如來神仙塚逍遙,若是有幸投入刑無將軍麾下,為將軍效力,那就更好了。”
段采在路邊小攤上隨便買了個麵具給自己戴上,掩人耳目,聽了謝無歧的話,他不太感興趣道:
“給刑無效力有什麽好的?不過是當小卒子,我瞧仙君實力不俗,神仙塚各方勢力混雜,倒不如自己打拚,過了幾年聚集起自己的勢力,或許也可以入主空桑佛塔,成為伽嵐君的同盟之一……”
“伽嵐君?”
謝無歧捕捉到了什麽關鍵的字眼。
原本跟個漏風篩子一樣什麽話都往外倒的段采說到這個伽嵐君,忽然就變成了個鋸嘴葫蘆,一個字不敢再提。
他匆忙調轉話頭,指著路邊一處紅粉樓閣道:
“咳咳,你們要找刑無,三日後來此處見他就行,每到月圓之夜,刑無都會召集一些魔修大妖之類的朋友,來此處連擺三天三夜的筵席,到時候他喝開心了,說不定就答應你們了。”
順著段采所指的方向,沈黛看向一旁格外醒目的樓閣。
這一座樓閣和之前看過的全都不同,裏裏外外柱子房梁都是紅色的,從裏麵飄來穠豔的脂粉香味,濃而不烈,和門口迎來送往的漂亮姑娘給人的感覺一樣。
沈黛眨眨眼,瞧了半天,似乎隱約明白了這是個什麽地方。
既然他們要找的刑無三日後就會來這裏,不如他們提前潛入,到時候趁他不備……
沈黛拽了拽謝無歧的袖子,墊著腳在他耳邊悄悄道:
“我好像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謝無歧看了看眼前這勾欄瓦舍,再看了看沈黛這冒著光的眼神。
“不管你想到了什麽,我覺得一定不是什麽好主意。”
沈黛:?
*
另一頭,蕭尋等人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蕭尋:“……根據以往神仙塚抓獲奸細的處理方式來看,生死門和蓬丘洞府的弟子,應該還有一線生機。”
江臨淵蹙眉沉思:
“的確,以往抓到奸細都是迫不及待斬首示眾,殺一儆百,現在隻是全城戒嚴,說明他們至少沒有被魔修抓到。”
可若是沒抓到,為何又這麽長時間杳無音訊呢?
眾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答案。
正陷入僵局,不知下一步要從哪裏入手。
就在此時,站在茶館門口的方應許忽然感知到沈黛的氣息,下一秒眼前出現一隻紙鶴仙符,是沈黛傳來的消息。
【打聽到刑無明日會出現在溫玉館,我與二師兄已順利潛入館中,可前來溫玉館內匯合】
方應許焚毀仙符,對蕭尋道:
“沈黛他們在溫玉館。”
“溫玉館?”蕭尋食指指抵著下頜,沉思,“聽上去像是個玉器鋪子……”
不料旁邊一桌青麵獠牙的大妖聽了卻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玉器鋪子!這群人哪裏來的土包子,竟說溫玉館是個玉器鋪子哈哈哈——”
方應許連帶著被這群鬼東西嘲笑,眉間戾氣漸濃。
蕭尋卻按住他,仍是一副溫和笑模樣,仿佛沒聽出他們話中的輕蔑之意。
“我們初來乍到,確有許多不懂之處,敢問各位,溫玉館究竟是何處?”
豺狼模樣的妖物笑道:
“溫玉館,自然是溫香軟玉銷魂窟的溫玉館啊……”
江臨淵轟然起身。
他眸光刀鋒出鞘,徑直走向方應許,壓低嗓音:
“沈黛為何在那裏?她如何同你說的?”
方應許蹙眉:“她說,他們二人已潛入溫玉館。”
“嗬,潛入!”
江臨淵譏笑一聲。
“那樣的醃臢之地,你師弟竟讓沈黛潛入!若他一時失察,你們可想過她會遇上多可怕的事情嗎!”
語罷,江臨淵臉色已陰冷得要滴出水來,轉身向茶館小廝打聽了溫玉館方向,抬腳就直奔溫玉館而去。
方應許被江臨淵這態度氣極,望著他背影怒罵:
“現在裝什麽情真意切!說得好像我師妹跟著你們的時候就沒遭過罪一樣!”
說完又有些底氣不足,暗暗在心裏罵了不靠譜的謝無歧八百遍,也立馬抬腿跟上。
等到一行人趕至溫玉館時,正好到了生意最紅火的時候。
江臨淵和方應許前後腳進去,便聽旁邊有客人嘖嘖讚歎:
“聽說溫玉館近日又新來了位花容月貌的姑娘,模樣不比頭牌花魁差,嘖嘖嘖,也不知滋味如何……”
這三言兩語傳入二人耳中,當即氣得七竅生煙。
老鴇迎上來想要招呼,卻見這兩位英俊青年仿佛羅刹鬼,抓著她就問:
“你們新來的姑娘在哪兒?”
“……在、在二樓東邊……哎!新姑娘有客了!兩位客人還是挑別的姑娘吧!”
江臨淵和方應許懶得理會她,聞言立刻爭先恐後地衝上樓去。
還不忘攻擊對方——
江臨淵:“說得那麽正氣凜然,到頭來有需要的時候不也將我師妹當工具使!?”
方應許:“什麽你師妹,黛黛早就是我閬風巔弟子了!更何況你有什麽立場說三道四,我們至少不會體罰師妹!”
江臨淵:“嗬,那我也至少不會讓師妹來這種地方扮什麽青樓女子!”
兩人怒目而視,氣勢洶洶地衝上二樓,蕭尋等人在後麵追都追不及,隻見兩人同時一腳踹開二樓房門——
謝·花容月貌·不比頭牌花魁差·無歧,正麵無表情地抄起手邊琵琶痛擊一個妖怪嫖客的腦袋。
而一身俊俏少年郎打扮的沈黛則和身旁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立在角落,一副誤入凶殺現場的模樣。
當然,此刻其他人和他們也是同一個表情。
見江臨淵一行人闖入,對方雖有些意外,卻也很快反應過來。
“我醜話說在前麵。”
穿著華麗織金長袍,雲鬢朱釵,淡掃蛾眉,美豔絕倫但臉色極臭的大美人隨手將破爛琵琶扔到一邊。
一貫狐狸般狡黠,總是似笑非笑的一雙眼,此刻因主人心情差到極點,而顯得格外冷豔不可親近。
“回去以後,誰敢把這裏的事說出去,下場就和這個髒東西一樣。”
眾人此刻內心隻有一個想法:
——結果在這兒扮青樓女子的人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