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王櫻反正也沒事, 就跟著老太太們去看熱鬧。說起來,她來了這麽久,跟大隊的人都混了個臉熟, 反倒是知青們沒怎麽來往。


  老太太們對此很有發言權。


  “嚇, 早些時候是自願下鄉,咱們這兒來了三四個,剛來的時候鬧著說要帶領咱們大隊過好日子的。”


  王櫻:“那後來呢?”


  “後來啥啊後來,一群小年輕,連地都沒種過, 來了能幹啥。說起來頭頭是道, 拿起來一個不成。沒三兩天就鬧著要回城。”


  回城肯定是不成的, 那些最早來的知青也都留下來了。


  “倒是這兩年來的知青不怎麽跟咱來往了,平時他們都不怎麽出知青點。”


  ===第79節===

  在前麵幾批知青紛紛認清了現實之後,後來不是自願申請而是分配來的知青們都個個“懂事”了許多,再也不提什麽來帶領大隊了。


  “也不知道這次能分幾個。”


  “還能分幾個啊, 估計最多就倆人唄。”


  他們大隊又不是什麽好地方, 之前滿打滿算也才來了十幾個,後來有幾個跟社員結了婚搬出知青點, 現在知青點還住著九個。


  對於土生土長的靠山村人來說, 來了知青也不過就是添了些談資, 另外就是多了幾張白吃飯的嘴。


  大家夥現在都認清楚了知青們的體力,知道這批文化人下鄉來是幹不成什麽農活的。


  “男知青一點用都沒有, 還不如女知青。”


  老太太們心裏可是個個都明亮,男知青來了, 幹活不行還要分糧食, 沒用!倒是女知青, 如果願意留在大隊, 自家倒是能找個知青媳婦。


  不要彩禮,人還有文化。


  這年頭再說老師是臭老九,大家還是刻在骨子裏的對文化人有敬重。


  王櫻就聽著這群老太太們你來我往的閑磕牙,一路跟到了打穀場。


  打穀場上早就圍了一群婦女,隻要大隊沒下地的,幾乎全在這裏了。


  “聽說這次要分的人可多了,估計不止倆呢。”


  “來那麽多幹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吃幹飯。”


  “知足吧,今年來的知青好歹還是這個時候的,前年來的知青居然是秋天來的。來了啥活不幹就白分了一大堆糧食。”


  ……


  鄉下人嗓門大,說起話來也沒注意邊上的人,把邊上等著接人的知青隊長楊紅給臊了一個大紅臉。


  她就是前年來的。


  不過楊紅嘴上沒說,心裏倒是也氣的很。


  這些社員是啥意思?嫌棄他們剛來就吃了糧食?可是下鄉的時間也不是他們定的啊。


  再說了,這地方挨著山,一到冬天就是封山封路的,不給她們分糧食,是等著他們凍死嗎?


  楊紅在心裏把自己氣個半死,他們背井離鄉的來這裏也不是自己願意的,憑啥還要被一群沒文化的嫌棄。


  王櫻來了之後就發現徐老太也在,她就挨著徐老太站著。


  徐老太最近可是一群老太太中的焦點,她把自己學到的繡花用在了給王櫻做的春裝上,現在不讓大紅大綠的,徐老太就在王櫻的褲腳繡個小花,再有就是在襯衫領口加一個波浪紋。


  雖然簡單,可看上去好看啊!


  王櫻穿出來就有大姑娘小媳婦問,問清楚是徐老太做的之後,不少人都找上徐老太討教。


  徐老太覺得老話說的果然是沒錯,還得是兒媳婦進門了家才興旺。


  這才多久啊,她就覺得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不光是有人陪著說話,還能拿起來自己一直喜歡的愛好。


  徐霜再孝順,到底是個小子,不知道他老娘心底裏除了生活,還要追求精神上的提高。


  王櫻就不一樣了,別看王櫻家務上不太突出,可徐老太就覺得挺好。要是王櫻這也好那也好,不就啥都不缺了嗎?那自家小幺兒還怎麽娶到她呢。


  徐老太踮著腳往外看:“也不知道啥時候來,早知道我就帶著馬紮來了。”


  累了還能坐下紮兩針。


  王櫻:“也不差這一會兒,再說了,你早早晚晚的一直都是勾著頭做繡活,站會兒也挺好的,活動活動。”


  婆媳倆其樂融融,把周圍的人都看得眼熱的厲害。


  老太太們個個都是覺得王櫻這樣的兒媳婦好,唉,自己當初怎麽不手腳快一點。


  小媳婦們則是覺得王櫻嫁的好,看看人家的婆婆!給做衣服還給繡花,聽說王櫻在家除了給人看病就不用做什麽家務。再看自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不多時,田二叔就趕著驢車回來了。田有福在驢車邊上走,身後跟著一串年輕男女。


  田二叔趕著驢車,車上就放著行李,一個人都不叫坐,這驢子也是大隊財產,平時都指著驢子拉東西拉磨的,可不能叫累壞了。


  驢子走的不慢,晃晃悠悠的,人也能跟上。


  “哎呦,這次可來了不少啊。”


  “瞅著得有七個?咋來這麽多啊!”


  “真的是,拿咱們這兒當啥了,稀裏嘩啦的往這裏送。”


  大家都不樂意,來的人多了就吃的糧多,知青們幹活不成,口糧還是靠著大家勻。


  田有福也不樂意,拉著臉走在邊上。


  至於新來的知青們……


  更不樂意啊!

  “這都什麽破爛地方!山路一走十八彎的。”


  說這話的是個長著青春痘的男青年,滿臉都是不忿。


  “不要抱怨了,咱們是來下鄉的,不是來享福的。”


  說這話的是個臉盤周正的男青年,也是一群知青裏穿的最好的一個。


  “嗚嗚嗚,我要回家……”


  這是裏麵年紀最小的一個姑娘,長著一張娃娃臉,走上這一程,早就讓她打起了退堂鼓。


  “大家還是要團結的,鵬程說的對,咱們不能抱怨。”


  最後發話的是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白淨臉姑娘。


  田有福快煩死了,接知青這一路上,他聽了一路的抱怨哭鬧。現在到了地方了還不消停。


  田二叔把驢車趕到打穀場,幾個知青看到一堆婦女圍著看,也都不好意思起來。原來哭鬧的也不吭氣的。


  田有福沒好氣的說道:“把行李卸下來啊。”


  光看著不動彈,咋地?還指望他給他們卸行李?


  青春痘男生滿臉不忿,他覺著田有福不體諒人。


  他們可是下鄉知青!是來幫助鄉親們的。不說載歌載舞迎接一下,也不能連把手都不搭吧。


  倒是那個看起來就周正的男生沒抱怨,幫著幾個女知青一塊把行李都卸下來。


  田二叔吆喝著驢子走了,這一路太艱難,田二叔著急回去給驢子喂點好料補補。


  知青們一字排開,總共是七個人,四女三男。除開那個說話細聲細氣的女生手邊隻有一個大包,其他幾個都是兩三個包。


  田有福看著就頭疼,疼的厲害。


  “你們就住那邊的知青點,七間房,你們自己商量著分。楊紅,你是知青裏的老大姐了,把人帶回去先教教。明天正常跟著上工。”


  田有福:“一會兒你來領這七個的口糧,咱們大隊是秋收後和入冬前分兩次糧,這次先預支的糧從工分裏提前扣。一個人合四十斤粗糧,你們自己商量下怎麽領。”


  楊紅答應了一聲,徑自去跟新來的幾個商量。


  青春痘男生叫江磊,他一聽就不幹了:“為啥還要扣工分?我們來了是建設農村的,大隊不該管我們的口糧?”


  他覺得不該是這樣啊,前頭不叫他坐驢車,後麵又不給糧食,這大隊就是這樣對待他們知識分子的?


  知青隊長楊紅:“咱們大隊知青是一個集體戶口,本來就是要掙工分吃工分的。”


  江磊憤憤道:“那也該是從後麵算!我們剛來的,憑啥從現在算?我可是從北京來的,我要問大隊長!”


  說完就怒氣衝衝去找田有福問話了,楊紅見慣了這樣的,也不攔著。她下鄉那年還有當場鬧開的呢,最後還不是從來年開春之後的工分裏扣了?

  周圍多少社員圍著看,大隊長不可能答應不扣工分。


  楊紅不管江磊,轉而問其他幾個人:“你們的口糧是打算一次性全拿出來,還是準備慢慢領?咱們知青點是開一個灶,合夥做飯的。”


  新來的知青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出來抻頭說話。


  倒是那個柔弱的白淨臉姑娘咳嗽了兩下,細聲細氣說道:“我覺得還是先領個五斤,吃完了再領。”


  這個姑娘叫白玲,她的話立刻引起了新知青們的響應。


  “我也先領五斤吧。”


  “其實我胃口小的很,五斤都不一定吃的完。”


  “那就都領五斤吧……”


  楊紅點點頭,給田有福報了個三十五斤的量。


  江磊還在歪纏,反反複複車軲轆自己是來鄉下幫助群眾的。中心思想就是,糧食要拿,工分不能扣。


  田有福:“……”


  田有福搭理都不想搭理這人了,陰著臉對楊紅說道:“成了,你把人帶回去安置吧,明天早上照常上工。”


  說完就背著手走了。


  他閑得慌去跟這種小年輕掰扯,別說是自家大隊,就是別的大隊也這樣。社員們掙的糧食都是有數的,你不幹活上來就白拿?田有福要是真這樣幹了,他的大隊長也到頭了。


  周圍的社員們樂得看戲,一個個點評著。


  “唔,這個小子是個死腦袋,咋還有這樣想不開的小年輕。”


  上來就直蹦高的跟大隊長對著幹,也不知道是讚美他不畏強權,還是說他腦子有病。


  換個小心眼的領導,不把小鞋給你穿上好幾年?

  “這次分來的四個女娃娃倒是看著還好,個個都亮堂板正的。”


  除了白玲還有其他三個女知青,雖然長的都沒有白玲好,但個個都是一身的白皮子,看著就跟鄉下人不一樣。


  “那個穿的看著就闊氣的男娃也行啊,他手上還戴著手表呢。”


  說的是最鶴立雞群的於鵬程。


  楊紅看大隊長一副不想管事的糟心樣,心裏也猜到幾分。


  這次分來的知青數量確實太多了,第七大隊上來就給了七個人,還四個女知青。口糧一下子就得給快三百斤,田有福估計是心疼的。


  正當楊紅要帶知青們走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驚呼。


  “白玲!白玲你咋了!?”


  ===第80節===

  隻見那個柔柔弱弱的女知青白玲身子一軟就倒在地上。


  剛才還直蹦高討說法的江磊立刻一個健步衝上前,滿臉都寫著焦急。


  “玲玲?玲玲?你別嚇我啊!”


  他一扭頭就衝著楊紅喊:“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找大隊長啊!都怪他,好好的驢車不叫坐!看給玲玲弄成什麽樣了!”


  他情急之下眼眶都紅了,不分對象就對著圍觀的社員們開噴:“你們這些人!我們千裏迢迢從北京下鄉來幫你們的啊!你們就這樣對我們?果然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楊紅:“……”


  你媽的。


  饒是王櫻都無語了,這哥們腦幹缺失吧?上來就無差別攻擊。關社員們球事啊,大家就是來看個戲,還能被地圖炮一把。


  於鵬程臉色嚴肅起來,他義正嚴詞道:“江磊,你說話注意點,什麽叫窮山惡水,這明明是祖國的大好河山。白玲同誌暈倒,又不是社員同誌們造成的,倒是你,上來就沒有跟社員們站在一起。你學的知識就是讓你這樣指責別人的嗎?”


  楊紅也趕緊補上:“就是就是。”


  江磊是個腦子不好使的,上來就得罪大隊長不說,還連帶著社員們一起得罪,楊紅作為知青隊長,肯定不能跟江磊站在一邊。


  楊紅利索的跟於鵬程統一了戰線,把江磊拋出去。


  大家看好了哈,這人是個傻子,跟我們知青沒關係的。


  江磊差點被這倆人氣吐血:“你們!”


  社員們也不樂意了,雖然大家是住山裏,但你上來就窮山惡水的,看不起誰呢還!他們大隊已經是周邊過的很好的大隊了,田有福還管的嚴,怎麽也談不上刁民兩字吧?

  “這人是不是有病啊,咋跟個瘋狗似的。”


  “逮著誰都一通咬,真行,不樂意留下就走啊。”


  “那女的是他誰啊,是他對象嗎?”


  “管她是不是對象呢,上來罵人就不行。”


  “看著也就是個普普通通,口氣倒是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大人物。”


  “真有能耐能下鄉?”


  ……


  江磊本就被於鵬程和楊紅噎了一下,又被社員們的話紮了心。是的,他雖然是從首都來的,但是他家裏也就是一般家庭,家裏兄弟姐妹多,不然不能讓他大老遠跑來插隊下鄉。


  白玲跟他是同學,倆人湊巧在火車上遇見,又來了一個地方。江磊本身就對白玲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本以為自己能做好一個護花使者,結果現在白玲暈了,周圍居然沒有一個人伸手!


  江磊恨恨的想,他哪裏說錯了?不就是刁民嗎?一個個窮的要死還沒有愛心。


  白玲嬌嬌弱弱的一個姑娘暈了都沒人搭把手。


  最後還是楊紅不情不願出麵:“王櫻,你能給人看看嗎?”


  楊紅找上了圍觀群眾裏的赤腳大夫王櫻,她心裏也苦啊。不管白玲不行,畢竟是新知青第一天到,處理不好了剩下幾個知青心裏也打突。


  但是開口管了,楊紅又覺得氣憤。江磊這個拎不清的,進了他們知青隊伍肯定是個刺頭。


  還是個會連累大家的刺頭。


  王櫻本身就是幹的這個活,也就不推辭,上來就要給暈倒的白玲查看情況。


  偏偏江磊還在作:“你是誰?赤腳醫生嗎?你看的好嗎?”


  王櫻:“……”


  當著醫生麵質疑,真行的,跟後來那些舉著百度結果質問醫生專業性的人一個德性。


  “我不行,你自己看吧。”


  王櫻不慣著別人的臭毛病,起身就走,不伺候了。


  江磊還在逼逼:“我就問一句怎麽了?當醫生的就是這個態度嗎?再說了,她一個赤腳醫生神氣什麽啊!”


  這話說的就很過分了。


  王櫻還沒發作,徐老太就不樂意了。


  徐老太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白玲和江磊:“你那麽能耐你自己看啊,你找別人幫忙看你還挑三揀四的。叫花子還嫌飯餿了,你能耐,你牛,你自己給你對象看病。往後再找一次醫生,你都對不起你現在這句話。”


  徐老太一把拉住王櫻就走:“德行,誰稀罕給你看病了。說不定連個藥錢都不給的,還好意思挑三揀四。能耐你別下鄉啊,在你的首都好好待著啊。”


  王櫻笑眯眯的被徐老太牽走了,反正白玲估計問題也不大,看樣子跟低血糖差不離。王櫻剛才看的真切,對方是在低頭拿行李的時候晃了兩下才暈倒的。


  應該就是低血糖了。


  徐老太拉著王櫻的手寬她的心:“別搭理這些腦子不好的,不願意給她看病就不看,誰還慣著他們了。咱們回去吃飯,我中午給你做個香椿辣子夾饃,配上炒蘑菇。”


  王櫻一聽就饞了,徐老太做的好一手香椿辣子。之前香椿還有的時候,徐老太就把香椿摘下來洗幹淨,然後就是加上辣椒一塊炒,最後封一層油。


  等到要吃的時候,就拿饅頭掰開,中間夾上香椿辣醬。保存的好,能一口氣吃到秋天。


  王櫻和徐老太走了,社員們也都逐漸散開。


  楊紅糟心死了,她好好的叫了醫生,還能被江磊說走。這人也太會得罪人了吧。


  楊紅多想也丟手不管,但偏偏自己還是隊長,不管不行。


  “行了,把白玲抬上,咱們先回去知青點再說。”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回到知青點,江磊這個人還有的鬧騰呢。


  楊紅十分心累:“先回去吧,早點休息了之後明天還要上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