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百七十八章 焱欻的畏懼
合獸車外形好似一座縮小無數倍的殿宇，或是一座精巧細緻的佛龕，這車佔地面積也有些大，方圓得有十五六丈。
且不說車身，光說拉車的四頭神苮境界巔峰的異獸，就足夠惹人眼球，這已經不僅僅是用奢侈能來形容。
要知道神苮境界的獸族太過稀缺，攤在數百位原素之子手裡頭，也不過一雙手就可以數得過來。
但這裡卻出現了整整四頭，並且還是這個世界傳說之中，主掌四方的神獸！
當然，能夠駕馭住四頭神獸的合獸車，必然也是不一般。
其很多構件都是由薄薄的木雕穿插而成，所有木樑，都是用榫卯結構拼接起來，雕樑畫棟很是細膩統一，從整體上看，極為精緻。
但沒人會懷疑這輛合獸車的防禦能力。
特別的是，這輛車不多不少，分佈著共有九種顏色。
這顏色分別代表了超級大世界的九種本來的萬物之靈——九色人族！
「哈哈哈，老前輩，夫人，許久不見，晚輩今日特來拜會。」
車還未停，高空中便響起了一陣豪邁爽朗的大笑聲。
「原來是赦·赫赤擇派使大人大駕光臨，在下寒舍當真是蓬蓽生輝，」見那鑽出雲霧的合獸車，車身極致華貴，老者一眼就認出了車主人的身份。
確切的說，老者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這輛合獸車一看就不是凡品，又有四方神獸拉車，奔行起來的速度已經堪比許多的原素之子飛行的速度了。
並且車上定有防備偵測的手段，檔次也也不會低。
可即便如此，還是在很早之前就被老者感知到了，這老者的實力之強，由此可見一斑。
這時，合獸車停了下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車內飛了出來。
此人面貌極為熟悉，許久不見，正是原素之子·焱欻！
他一手提著白玉禮盒，身形急速的向著亭子里落下來，雖然是從高空俯瞰二人，但他臉上的驚喜神色，卻好像是見到了兩位闊別多年的長輩。
不過也確實如此，焱欻雖然成為原素之子的時日不短，有近四五千年的樣子。
但是和眼前兩位原素之子中的老前輩比較起來，那無疑就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
無論是眼界還是實力，見識或者是手段，都要差上不止一籌。
更何況，焱欻的父親還是老者同輩的人物，還有些交情。
「些許薄禮，還望老前輩和夫人不要介意，」焱欻到了這時並無託大，禮數周到，堆笑著將手中的禮盒遞上前去。
「不用不用，」老者連聲說道，態度也是很和藹。
彷彿之前與愛侶商討之時，所論之人並非焱欻：「哪裡用得著讓你破費。」
「這是應該的，應該的，」焱欻笑道，語氣真摯。
他不由得打量了一眼老者，從之前的第一眼起，焱欻就被老者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給吸引了，此刻再一看，不管是老者的衣服，還是領口等各種細節，都被收拾得十分妥當。
給人一種十分莊嚴肅穆的感覺，這樣的形象，加上老者的面容，焱欻忍不住就渾身緊繃，氣勢上衰減了半分。
他自然不知道，這是妻子的高明手段，是閖哲的功勞！
所以他表現得略微拘謹，但焱欻還是利用熱情的語氣掩蓋了下來。
不過這一幕落在閖哲眼裡，就忍不住在老者身後暗自撇嘴。
她心裡清楚，黃鼠狼跑來修雞窩，焱欻來此絕不是好事。
不過她一向對於主外沒什麼興趣，交際應酬大多都是由老者來做，就比如此刻的閖哲，很自然的淡化了自己的存在。
所以她嫻靜的坐在老者身後，一副賢內助，什麼都聽你的模樣。
而此時亭中二人一番推諉，老者一指長桌，乾脆的說道：「行，先放這裡吧。」
同時一句話在老者心中迴響：『東西還是先擱著，我也不說收下，先看看你小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喔，好的，」焱欻的動作也極為老辣，看出老者避重就輕，他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欠身道。
有了老者擋在前面，閖哲自然樂得清閑，一面想著待會兒得空了，好用那些剛採摘的新鮮白菊釀什麼酒，一面觀察起天空中的合獸車來。
以焱欻的年紀來說，成為原素之子不過三四千年，照理還處在原素之子的奮鬥階段，這樣的人不說囊中羞澀，但也拿不出太多的好東西。
像這樣的原素之子，自然不可能擁有這般豪華的合獸車。
這輛車，乃是歷代選定指派原素之子們探索外面大世界的值派官們所用的車。
這車代表著蒼天的臉面，因而是極致的豪華與奢侈，還配有四方神獸拉車，威嚴不凡。
也就是說，這是一輛公車！
而焱欻乘坐著這輛車，雖然那些僕役和侍女的位置，都由於某些原因給替換成了人形傀儡。
但其主人的顯擺之意，還是再明顯不過了。
哪有晚輩拜見長輩，卻開著一輛連長輩都不曾擁有的豪華座駕？
正如閖哲之前所預感的那樣，好臭的官氣！
待閖哲回過神來時，老者與焱欻已經稍作寒暄，言語之間並無特別，就是一些長輩與晚輩間的交談之詞。
「來來來，來嘗嘗我這裡最好的茶，」此時老者招呼焱欻坐下，取出兩個溫好的茶杯，提起茶壺，壺口傾倒，一道碧綠的水線便迅速地躺出。
碧線在空中掀起股股水蒸氣，水蒸氣又掀起濃濃的茶香，茶香四溢，焱欻原本全身緊繃的毛孔，此刻都自然而然地舒展開。
「是好茶，」焱欻忍不住閉目輕嗅，口中讚歎道。
他也是愛茶之人，茶的好壞，他只是一聞便能夠品出一二。
當然，兩人口中的茶並非普通的『茶』，畢竟二人的身份已經超凡脫俗。
他們所說之茶，大都是產自一些具有天地靈氣的草木精怪，或是以一些特殊的手段從珍貴材料之中『煉』制出來的『茶』。
可以貴重，可以平凡，人人皆可品嘗，人人心目中的又各自不同，這才是這個超級大世界的『茶』的真意。
品位良久，焱欻瞅了眼被自己擱在桌上的禮盒，心裡暗自估量，自己今天送做禮物的茶葉，與老者所泡的茶相比，還要遜上一籌。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購買的這份禮物也花去了大價錢，代價光是想想就能令焱欻牙疼不已，算得上是一份重禮了。
「請，」老者速度不疾不徐，不過兩杯茶的功夫，幾個眨眼也就過去了。
雙手端起其中一枚茶杯，老者遞給了對方。
「前輩，您太客氣了，」焱欻說道，他心底也有一些好奇，究竟是什麼茶，居然會如此的香。
「嗯，」茶杯剛一入手，焱欻就感覺到不一樣的氣息，彷彿渾身都變得舒泰了。
此時也不用客氣，將嘴湊到茶杯邊沿時，停頓了一下，朝看來的老者歉意的笑了笑，焱欻這才將茶灌下。
見此，老者不由輕輕地搖了搖頭。
然後下一刻，焱欻把臉一偏，剛剛入嘴的茶水就被他給噴了出來。
「噗，」的一聲，老大的一朵霧花。
「呸呸，這茶怎麼這麼苦啊，」焱欻第一次失了儀態，並不是挑事，實在是這茶太苦了。
不但苦，而且澀，入口之後不斷刺激著喝茶之人的味蕾。
「這不就是特派使大人送給我的茶么，」老者這時忽然笑了起來，右手握拳擱在桌上，食指中指併攏，點在身前桌面，語氣意有所指。
「我送的？」焱欻心中充滿疑惑，可滿嘴的苦味卻由不得他多做思考。
他調動體內力量，口中升起來了一股火氣，在他的操縱下，火氣極快速的焚燒了口腔，除了他自己的皮膚，任何的異物都被燒了個乾淨。
「呼，」直到這時，焱欻方才鬆了一口氣。
他想起剛才老者說的話，起先還有些迷惑，看了一眼被擺在桌面上，包裝精緻的極品好茶。
盒子都沒開封呢，怎麼會是他送的茶？
不過旋即他就反應了過來，聽出了老者的玄外之音，不由在心下冷笑。
「你明白苦就好，」焱欻心中這樣想，臉上卻不動聲色，他笑著說道：「老前輩，這茶雖然喝著苦，但之後回味悠長，著實是香呢。」
「好茶吧，」老者拳頭略微收回，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是好茶，」焱欻滿臉堆笑。
「真的么，」老者瞅著對方快笑爛了的臉，略微低頭調侃道：「可是還要再來一杯！」
「……這，就不必了吧，」焱欻趕忙搪塞，這茶實在是太苦了，一口下去，胃裡面是翻江倒海，幸虧沒有咽下，否則他一天都甭想吃飯了。
而見老者又將手伸向茶壺，焱欻不敢遲疑，慌忙出聲告退。
「公務繁多，晚輩改日再來拜訪，前輩不用送，」說著焱欻朝老者和一直沒有開口閖哲行了一個晚輩的禮節，儀態周到，讓人挑不出毛病。
然後這才頭也不回，急匆匆地奔向停留在高空中的合獸車。
臨行之前，焱欻留下了一個不大的金色捲軸，要說起來，這才應該是他來此的真正目的——派發大世界捲軸！
超級大世界的周圍，存在著無數的大世界，前文就有提到過，原素之子作為超級大世界的大殺器，是用於徵伐大世界的。
而赦·赫赤擇派使，也就是所謂的指派官。
他們的職責就是溝通世界意志，通過世界意志降下的坐標，指派原素之子去完成征伐任務。
這其中有兇險，有機遇，但同樣伴隨著死亡。
大世界的反抗，很多時候是致命的。
「特派使大人走好，」夫妻二人起身相送，禮儀也十分到位，令人挑不出毛病。
直到合獸車消失在雲海中，兩人這才再次坐下。
「夫君，我有一個問題，」這裡再也沒有外人，閖哲出聲疑問道。
「請夫人但說無妨。」老者側臉看去。
「之前焱欻喝你送上的茶時，你似乎搖了一下頭啊，」閖哲單手支著下巴，斜靠在矮桌上。
「是因為覺得他浪費了好茶嗎，」她其實心中略有了答案，不過是在此刻好奇罷了。
不過這一點老者自然看了出來，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太長，夫妻二人早已是心有靈犀。
不過他此時心中有著一絲抹不開的烏雲，卻沒有接閖哲的話茬，併攏的食指中指，依然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長桌上敲動著。
老者又一次輕輕地搖了搖頭。
閖哲識趣的沒再多問，將頭輕輕晃蕩，頭頂的珠釵便發出一串清脆的響動，這時，她指向了桌上的捲軸。
「你不打開看一看，」閖哲眼波流轉，好奇地問道。
「哼哼，那小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放的是什麼屁，」老者斜睨了眼被他扔在桌上的捲軸，語氣稍微不雅的說道。
閖哲此時由於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伸向捲軸，嘴角輕輕一撇，顯示出對焱欻沒什麼好感。
「話說回來，夫君，他會派你去什麼地方，」閖哲拿過捲軸，在手中挽出一個弧度不大的扇花，然後擱在桌上就要打開。
「嗯……，」老者拖長了音，「聽說麓嚄奼界再次出現了，」老者此時一甩袖，撣去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不疾不徐地看向愛侶，嘴裡輕飄飄的說出一句話來。
但這句話落到閖哲耳中，卻讓她如遭雷噬，她驚叫道：「這絕對不可能！」
語氣那麼的不可思議，意思就是，這事怎麼可能偏偏就攤上你。
「哼……，」老者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抬手抓向旁邊的茶壺，壺下面是一層淡藍色的炭火，壺裡面是咕嚕嚕的茶水冒著熱氣，瀰漫出淡淡的茶香。
還是同一個茶壺，裡面煮著苦茶，茶壺只是材質特別，內里並無乾坤。
老者為自己斟上一杯茶后，一小口一小口輕輕的品酌起來。
「我不信，」閖哲艱難的將臉挪開，臉上帶著猶豫，她眼眉一厥，還是咬牙打開了捲軸。
匆匆掃視了一眼，不確定，她有再看了一遍，還是不信，可是三、四遍過後，閖哲最終面沉似水，不由得一陣沉默。
只幾下，手中的捲軸便已經破爛無比，若非材質特殊，此時怕是早已被閖哲纖細的十指撕爛掉了。
「夫君，你可真是神了！」
聽起來像是誇耀自家丈夫，但閖哲實際上卻面露憂色，精緻的五官有些暗沉，顯示著她的內心驚濤駭浪。
「還真是麓嚄奼界，」老者的聲音提高了些，將臉偏過來，似乎也有些驚訝。
之前只是猜測，此刻卻被坐實了，一直點在桌上的雙指輕輕敲擊，片刻后他不由得嘆道：「好狠的小子，還真有他老爹當年的風範。」
「你還說，」閖哲說到這裡，眼圈已經微微有些發紅。
實在是麓嚄奼界太出名了，以往去征伐的原素之子，十人裡面，也不見得有一人生還。
那裡簡直就是一個死人坑，去多少就死多少！
「我曾經也去過一次了，夫人放心，沒什麼大不了的，」老者故作不屑的輕哼一聲。
「焱欻你不要得意，一連折損了檑灞和爭訟兩位原素之子，」閖哲語氣憤憤，指著合獸車離去的方向念道。
負而又望向自己的夫君：「官人，我是怕你出什麼意外啊。」
閖哲面帶憂色，一面相信自己丈夫的強大，一面又對那麓嚄奼界的恐怖感到糾心。
「放心吧，夫人，天無絕人之路，」老者見閖哲的模樣有些心疼，忍不住說出了他一貫的口頭禪。
順時小心翼翼，不順時滿懷信心。
這句話好似有著獨特的魔力，任憑閖哲跌宕起伏的內心，此刻也沒來由的就平靜下來。
閖哲注視著自己的男人。
老者一直是這樣說的，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正是他那堅韌不拔的性格，以及其剛強不息的信念。
才令焱欻即便是手握大權，也感覺面對他時自然的變得戰戰兢兢。
一個永遠不會放棄希望的人，你又能拿什麼去打敗他呢。
＊未完待續＊